8.12天宁特大意外爆炸事故牵动着全国亿万同胞的心,天宁市的居民也在为事故中遇难者祈祷。8月19日事故头七,爆炸区警戒线外,市民自发来到这里,点蜡烛,敬鲜花,表达遇难者的哀思。叶梦与方清明九点的飞机,六点左右在林多的陪同下也来了,他们没有想到一大早就有这么多悼念的市民。
作为此次事故的遗体整容师,亲手为遇难者整容复原,再亲临事故现场哀悼,他们的感触更深。工作时,不能表露对遇难者的悲恸,现在,他们眼眶泛红,鼻子酸酸的。特别是多愁善感的叶梦,更是将心底的悲伤彻底表露于外。
半个小时后,林多开车送他们去机场,叶梦正想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却见副驾位上放着林多超大的包、零食还有几瓶饮料。
“坐后面吧。”林多一个挥手说。
叶梦乖乖走到后面,方清明为她开好车门,她坐进去,朝着轿车最里面的车窗靠着。车子开始驶动,林多的手机上下载着很多她喜欢的歌曲,为了打发时间,她插上手机数据线,播放着歌曲。她喜欢的都是很流行的影视剧主题曲,多是缠绵深情的情歌。
林多边听边认真开着车,有时嘴里也会跟唱几句,后来发觉后头坐着的两个人实在木讷,为了调节气氛,她主动开口问方清明:“清明师父,您有最喜欢的歌曲吗?”
方清明不想说假话:“有。”
林多的手指快速敲打方向盘:“哪一首,我手机里可能有。”
方清明如实回复:“《梁祝》。”说话声有点小,又不是最近流行的影视歌曲,林多根本没听明白,关掉手机音乐问:“没听说过,叫什么来着?”
这时,窝在车窗边的叶梦有气无力地说:“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简称。”她说完,方清明又说了一次:“《梁祝》。”
林多听明白了,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快速下拉,几秒的工夫,车里音乐响起。歌曲是《梁祝》,是十几年前电影《梁祝》主题曲,还配有柔情古风的歌词,唱歌之人嗓音富有磁性,唱腔柔情婉转。
“方师父喜欢的是小提琴协奏典《梁祝》,没有这首吗?”叶梦看看方清明,声音清亮,精神比方才好多了。
“没有,只有这首。”林多性格爽直,不假思索说,“旋律是一样的就行,不必太讲究是不是小提琴拉的。”
她又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眯眼贼笑着问:“叶梦,你怎么对你师父的喜好这么了解?”
叶梦唰地一下脸色泛红,不敢回应。
“因为工作,她坐过几次我的车,车里都是播放的小提琴协奏曲,谈不上对我的喜好很了解。”方清明这一解释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多透过前车镜看着身后的两人,怎么看都觉得两人很合适,不论从相貌到职业再到品性都很合适,这两人要是不处对象还真是浪费。她在天宁市工作,没有多少机会去延州市,如果不趁此机会牵牵线,她自己都觉得可惜。
细思冥想后,她壮着胆说:“你们非常般配,要不试着处处男女朋友什么的?”
开着冷气的车厢突然安静下来,死气沉沉,冰冻到极点。叶梦挪开身体,特意与方清明保持着距离。
既然都说破了,林多完全放开了胆子:“我看好你们,你们肯定会结成正果的。”
当事人还是保持沉默,直到车子驶进了机场的停车场,才打破了僵局。方清明拎了两人行李,让两个女生在前面走着,自己则在后面跟着。
叶梦紧挨着林多,紧捏着她的手,对她挤了挤眼:“你刚才在车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弄得我和方师父好尴尬。”
“就你们两个这么不主动的性子,这层窗户纸太难捅破了。”林多这是红娘做到底的节奏。
叶梦无语,撇撇嘴,气得鼓着嘴。后面稳步行走的方清明其实将林多的话听进去了,他喜欢叶梦不假,可他不是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考虑事情比较周全理智,在机会还没有成熟的条件下,他是不会轻易表白的。
一路送到安检门口,林多转过身看着方清明:“请允许我像叶梦一样叫您方师父,我知道您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感情的事您不会草率决定,可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地开始,祝您好运!”
方清明还是不语,只是对她轻轻点点头,淡淡一笑。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进去吧,我们肯定还会相聚的,祝你们好运!”林多今天完全是红娘附体,最后还不忘做总结。她挥着手目送他们进入安检大门,望着他们登对的身影,抹着唇彩的唇扬起,眸光闪着羡慕与期待之情。
过了安检口,才知航班延误半个小时,叶梦与方清明并排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两人一直沉默不语,内心却起伏不定,他们都在认真思考着林多的话。
叶梦垂眸,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上下摩擦,许久她才开口:“方师父,林多这人也你知道,说话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她的玩笑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语毕,感觉候机厅的冷气低了几度,明明是八月,她感觉已是深秋。
方清明虽是沉默着,可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她上下摩擦的双手,看似神态自若,其实脸上的微表情有点丰富。叶梦感觉冷,他却感觉燥热,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他要将手掌覆在她的一只手背上,抓着她柔弱无骨的手,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手背上突然袭来的一丝温度让叶梦感觉热流袭向全身,她慢慢抬起头,侧目瞧了一眼方清明,正对上他的双目,出于姑娘家的娇羞,她又转正了头,深呼吸凝视着前方。他覆着的手,越抓越紧,自己的心也随之颤动,她想是不是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他生气了。
她不敢再开口说话了,只得屏住呼吸,感受他的厚掌带给自己的热度。就在她感觉呼吸极不通畅时,方清明的嘴角动了动:“叶梦,林多的那些话,我不觉得是玩笑话。”
她直视前方,小心脏欲要崩裂。
他继续说:“林多说得对,我们可以处处对象。”这就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答复,明明是向对方表达爱意,可听起来好似六七十年代祖辈们老土的表白。
叶梦原本要炸裂的心脏被他这么一句话神奇地缓下来了,他这是在向自己表白吗?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华丽辞藻,字字朴实,自己却特别喜欢听。
“好。”给他的回应,她也不矫情,就简简单单一个字。
他听到这个字,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子,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现在是8月20日上午9点25分,从现在起,叶梦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在他大手的牵动下,叶梦半侧过身凝望着他,在他说出准确时间时,她也深深牢记这一刻。
五分钟后,两人登上了飞往延州市的班机。
来时,他们还是师徒关系;归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都要归功于林多这个可爱调皮的红娘,叶梦接过方清明为她点的橙汁,轻轻抿一口,甜上心头,小小脑袋竟闪现出自己与方清明结婚时给红娘敬酒的画面,她想着画面的美好,轻扬嘴角开心地笑了。
“笑什么呢?”方清明就喜欢看她喝东西时偷笑的样子,语气也变得超级宠溺。
叶梦隔着透明饮料瓶,调皮地说:“这杯橙子水超甜。”
中午十一点三十分左右,航班抵达延州机场,方清明的黑色SUV就停在停车场,付了这几日的停车费后,开车走人。
车厢里依旧反复播放着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方清明听着曲子,心情愉快,他把这首曲子当作他与叶梦的定情曲,如果不是林多问到自己喜欢什么歌,聊到这首曲子,林多也不会心血来潮替他们的感情穿针引线。
他们在天宁市工作了几天几夜,又匆忙赶回延州,殡仪馆并无突发事故,对于天宁市特大爆炸事故的遗体清理大家都只字未提,同行都从新闻里知道了死亡人数以及造成的重大经济损失,深知每具遗体对于遗体整容师的工作意义,只会将沉痛埋在心底。
他们下午就被安排休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正式开启。
方清明带叶梦来到一家名叫茶小茶的创意美食店,一进店,叶梦便被墙上的点点星光吸引,四周墙体上点缀着各种各样的绿色植物,绿意盎然。她很喜欢这家餐厅,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的时候,菜名吸引了她,什么母子相会、金玉良缘、百尺竿头、金榜题名……全是耳熟能详的成语。
其中的金玉良缘,其实就是一碗汤圆,方清明特地点了这道菜,是为了图个吉利,希望两人相处不久就能结婚,可是肉麻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一定要吃汤圆,还要一对。”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融入这碗汤圆中。
叶梦很听话地咬了一口汤圆,皮滑馅多,味道不淡不咸,口感很不错。她知道此菜的寓意,又见他看着自己吃完一粒后,表情甚喜,她也同样用汤匙舀了两粒汤圆放到他碗里。
“一定要吃汤圆,还要一对。”和他说的话一字不差。
方清明开始吃了起来,两人吃时还互看了对方一眼相视而笑,温馨而幸福。
用完午餐已经快两点了,此时正是一天最炎热的时候,他们又点了水果与冷饮,打算坐到快四点半,一起走“福道”。
他们聊着各自小时候的趣事。
方清明小时候也是个调皮孩子,两岁多时喜欢打着赤脚到处跑,四岁时喜欢玩沙玩土,常常是玩到脸上、身上黑成一团才回家。上小学后,依旧皮性不改,但为人正义,看见同学被高年级同学欺负,他会撸起袖子与高年级同学干上一架。他如此调皮好动,可面对尸体的时候,竟然可以安静得一天不说话。随着年龄渐长,他的皮性慢慢消失,用家里人的话来说就是“小屁孩长大了,懂事了”。
相比较他的童年,叶梦要悲惨得多,但时过境迁,而且她早就在石亭向他吐露过心声,说过自己父母早亡与爷爷相依为命的事。今天是他们确定关系的第一天,不提悲伤的事,只说小时候好玩的事。
叶梦小时候去山上砍柴,听到断断续续的声响,以为是小动物发出的声音,于是放下肩上的柴与劈刀仔细听。可过了许久还是听不出是什么小动物,便在附近翻找,最终在一个小土堆旁看到有蜜蜂飞进飞出,她可高兴了。这可是一个超大的野生蜂巢,营养价值特别高。她回家穿上雨衣,戴上手套,全副武装拿着小工具将蜂巢顺利挖出来,她带回去给爷爷看,爷爷也很开心,可两人吃不了这么多蜂蜜,就与村里邻居互换,换成了米、油盐酱醋、衣服等。这件事之所以让她难忘,因为这是她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劳动换来了吃饱穿暖,从此之后,她明白了劳动的意义,在心里萌生了通过自己的劳动让爷爷过上好生活的信念。这信念一直陪伴她成长,从未消失。
明明说好了只说小时候的趣事,可她说着说着又想到了伤心往事,这不能怪他,由叶梦于小时候家里太穷,她七八岁就开始洗衣、煮饭、种菜,甚至还要到山上砍柴,每件趣事的背后都是辛酸的童年。
方清明深知她的不易,拉过她的手深情地说:“叶梦,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你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也会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的爷爷也是我的爷爷,有机会将他接到延州市来,我们共同照顾他。”
他本不是甜言蜜语之人,可面对喜欢的姑娘,他是发自内心说出了这些话,叶梦听了感动不已,特别是听到“孩子的母亲”这五个字时,觉得朴实地道。
傍晚的“福道”夏风阵阵,凉意逼人,悬空栈道将延州市区内的五大公园贯通相连,成了全国首座城市森林步道。步道全长十九公里,如果从一条线走下来,至少要一个半小时,两人牵着小手,边走边欣赏沿途景色。鉴于他们在同一个单位,叶梦提出暂时不公开关系,虽然他们这一行同单位结婚的人不少,但没有到成熟的时机,最好还是低调行事。方清明同意,但还是给她承诺,两人的交往并非儿戏,结婚是必然结果。
两人又将话题很自然地转移到了3D打印遗体修复术上。
方清明说:“天宁市爆炸案的遗体修复正因为利用了3D打印术,所以工作效率明显提高,你也见识并参与到此项技术中,我认为我们市也要加快步子跟上时代的潮流。”
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在其他发达国家早已运用,方清明已有耳闻,这次在天宁市殡仪馆首次尝试之后,他早就有心将这项技术在延州市殡仪馆推广。
叶梦明白他想要说什么,顺着他的话说:“技术的推广肯定要召开会议,我可以做PPT,保证内容详细具体,且画面逼真。”
方清明正有此意,不用他说,她就主动说出来,看来,他们在工作上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几日后的专项会议上,方清明对着PPT向众人介绍:“传统的遗体修复整容工作都是遗体整容师手工操作完成,运用石膏、油泥等材料对尸体进行手工缝合、填充,这个过程耗时较长,效率也不高,一般要两到五天,甚至更久,而且效果因为整容师的个人技术而异,复原程度并不是很高。而3D打印遗体修复技术完全克服了这些缺点,可以快速精准地还原逝者生前的模样。天宁市殡仪馆已经运用此项技术,我亲眼所见,效果逼真。如今是高科技时代,延州市殡仪馆也该紧跟时代,让殡葬整容业更加成熟。”
演讲结束后,会议室里掌声雷动,正副馆长及纪秀花还有其他行政主管,都表示认同。方清明则看向叶梦坐的位置,肃目高冷的神态之下,给了她一抹淡笑。这一抹笑容对于他人而言不易察觉,但对叶梦来说,她心领神会,这是他在向自己表示感激,因为这个PPT是自己利用两晚时间做出来的。
两人谈恋爱时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工作时仅保持着师父与徒弟的关系,方清明还是工作严厉的方清明,叶梦还是虚心求教的叶梦,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关爱体贴,只有单纯的工作。
宿舍人多眼杂,即便是在休息时间,方清明也不能将宠溺与关心表露于外,只能在微信里说着缠绵、关爱的情话。叶梦对此并无埋怨,她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听见他的声音,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充满阳光。
来自贫困山区的她,如今除了相依为命的爷爷外,还有了疼她爱她的男朋友,以后还会成为至亲的亲人,她每晚躲在被窝里想想,睡着了都想偷笑。
林多是他们的牵线人,也不在延州市,自然是瞒不住,每次微信联系时,她都会真心祝福他们。赵芳芳是延州市殡仪馆里唯一知道两人恋爱关系的人,话不多,人也低调,叶梦对她很放心。最可惜的就是余凝露了,如果她还活着,叶梦一定会同她分享爱情的快乐。
九月,延州市迎来了开学季,天气依然炎热,却阻挡不了叶梦与赵芳芳一起前往墓地祭拜余凝露。余凝露被害的前一晚,叶梦让她对自己喜欢方清明一事保密,如果真成了男女朋友一定会告诉她,虽然她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但叶梦还是会遵守承诺。
墓园里,凄凉的风掠过天空,伴随着几声孤独的鸟鸣声,仿佛在为沉眠于此的逝者悲哀。淡淡的阳光斜照在冰冷的墓碑上,菊花上方,是一张黑白相片,一张灿烂的笑颜。
这是余凝露的墓,大理石碑,又高又大,上面刻着金色的字,碑前树立着一圈大理石护栏,四周有几株大树荫蔽,如同私家小庭院。
“凝露,你在这里住得还好吗?”叶梦站在墓碑前,凝望着那张黑白笑颜,“我和方清明谈恋爱了,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的感情长长久久。”
“凝露,离婚之路让我浴火重生,让我比之前更有自信,我来看你了,告诉你我过得很好,谢谢,安息吧!”赵芳芳早已忘记离婚的痛苦,现在的她更富青春朝气。
两人离开墓园时已是黄昏,方清明正坐在车上,手指慢慢地敲打着方向盘,目视正前方,等待着叶梦的出现。
夕阳氲染的余晖中,叶梦长发披肩,穿着长丝裙走出来了。方清明特别喜欢她这副装扮,优雅迷人,秀气逼人,自己喜欢的姑娘就是这样,从质朴大山里出来,像山月中吹来的风,吹乱了他的心。
赵芳芳先向方清明挥了手,拉着叶梦小跑过来,她不想做他们的电灯泡,将叶梦送上副驾驶座,说:“你们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可要多享受享受,我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再见!”
两人是一起来的,哪有分开走的道理,叶梦为难道:“芳芳姐,这里不好叫车,还是让方清明送你一程吧。”
方清明也是明理之人:“还是我送你一程吧。”
赵芳芳摆摆手:“真不用,我等人呢,有人会过来接我。”
她都这么说了,叶梦与方清明也不好强迫,三人挥手告别后,方清明驱车离去。
七点多的江滨公园,有大人在沙滩上放风筝,有情侣坐在公园的草丛里说着悄悄话,有小孩子拿着铲子挖沙。叶梦与方清明手牵着手漫步在公园的鹅卵石路上,头顶上月光闪闪,繁星点点,身旁柳枝摇曳,耳畔尽是欢声笑语。
他们走到江畔,对岸的建筑物被七彩霓虹灯装扮,映照在江面上,无比梦幻。继续向前走,便是沙滩,妈妈陪着孩子光着脚坐在沙滩上,尽情享受着欢乐时光。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歪歪扭扭向他们走来,一不小心摔在沙滩上,叶梦扶起小男孩,关心地问:“小朋友,摔疼了没,你妈妈呢?”
小男孩的脸上沾着泥沙,转身看了看后面,小胖手指着说:“妈妈,妈妈。”两岁的孩子话还说不清楚。
这时,一位二十几岁的妈妈从孩子身后跑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宝贝太皮了,真不好意思。”
叶梦摇摇头:“没关系。”走时,还不忘对着小男孩扮了个鬼脸。
方清明拉过她的手说:“我小时候比这小男孩还皮,就是个混世魔王。要不是从事这个行业,估计现在还是个霸王。”
叶梦调侃:“我觉得你现在也是个霸王,你是遗体防腐界的霸王,不然,我们初见时,我怎么会那么怕你。”
方清明摸着她的头,低头认错:“都是我的错。”
他们晚饭吃的是面食,又吹了风,走了这么长一段路,方清明买了两瓶矿泉水后又问叶梦:“还想吃什么?”
“冰激凌,巧克力味的。”她就喜欢吃这种口味的冰激凌,百吃不腻。
方清明买了冰激凌给她,看着她可爱的吃相,甜到了心头。
从天宁市回来,算算时间,他们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已经一个多月,这些日子,叶梦跟着方清明学到了很多防腐整容技能,特别是针对非正常死亡,严重破损的遗体处理,凭她的聪明机灵很快就掌握了。化妆组的同事,包括纪秀花都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常。
叶梦是个孝顺孩子,来延州之前答应过爷爷,读书时期不会谈恋爱,要谈也要等工作后。她对爷爷的承诺做到了,前两天她打电话回家,可爷爷没有接,今天终于拨通了。
接电话的并不是爷爷,而是堂叔,堂叔刚刚把晕倒的爷爷扶到床上,正要通知远在延州市的堂侄女,家里的电话就响了。他听到侄女的声音,焦急地说:“阿梦,你爷爷晕过去了。”
叶梦神色慌乱地问:“爷爷他怎么了?”
“前阵子你爷爷就感觉胸闷、背痛,吃不下东西,先是吃不了干的食物,现在连流质食物都吃不下了。刚才在田里还晕了过去,我给送到村卫生所,医生说是身体虚弱,打了点滴,现在躺床上睡着了。”堂叔将爷爷的身体情况一五一十给说了。
“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上一次叶梦打电话回家,爷爷还能吃饭,只是犯了小感冒,才隔不久,怎么就病得这么重?
堂叔说:“你爷爷怕你担心,不让说,先前不爱吃东西的症状以为是感冒引起的,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越来越严重,今天还晕倒了,我就不敢再瞒了,你快请假回家,带你爷爷到大城市的医院看看。”
最后这句话说到了重点,叶梦拿着手机,手指一直颤动,整个人瘫坐在床上,面色苍白。过了许久,她才想起给方清明打电话。
“清明,爷爷病得很重,我要请几天假回去,送爷爷去医院看病。”此话一出,方清明就立马挂断手机,飞身从四楼宿舍跑出来。
不到十五秒,叶梦的房间门被敲开,打开时,方清明出现在了门外。事情紧急,他顾不上现在是晚上八点,就跑到她房间里当面沟通。
叶梦将爷爷晕倒的过程说给他听,他听后果断做出决定:“我一会儿就向馆长汇报你爷爷的身体情况,像你这种情况请个几天假应该没有问题,问题是你想好回家后,送爷爷去哪里看病吗?”
“爷爷病重,按理说不能颠簸,最好是送到县医院。”她一时心急,事情考虑得并不全面。
方清明遇事沉着冷静,盘算说:“应该送到延州市,一来你可以白天工作,晚上照顾你爷爷,二来这里的医疗水平比县城的小医院好太多了,你爷爷可以得到更好的医治。而且我就在你身边,可以帮你,你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他的话很在理,叶梦有了男友的依靠,定了神。而后又听他说:“你先把爷爷送到当地县医院,先诊断是什么病,如果比较严重就向医转提出转院,你爷爷这种紧急情况医院自然会派救护车送达,无非就是多花点钱。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都包在我身上。”
叶梦将他的话全听进去了,她庆幸有方清明在,在自己无助的时候,他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是夜,她难以入睡,想着爷爷晕倒时的痛苦样子,她便觉得全身煎熬,身体像在滚烫的火炉上炙烤,她希望自己能马上闭眼,快点到天亮,立马回到爷爷的身边。
到后半夜叶梦才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早晨六点,她刚刚换衣洗漱,敲门声响起。
意料之中是方清明,他看起来眼窝凹陷,下巴处有少许胡楂,和昨夜比起来憔悴不少,叶梦很过意不去,为了爷爷的病,他肯定一夜都没睡好。
“你爷爷生病的事我和馆长说了,同意给你四天假,我昨晚在网上给你定了今天早上八点的动车,你直接到火车站凭身份证取票,你放心回家,请假手续我来帮你搞定。”他的细心再次感动了叶梦。
他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叶梦手中:“这里面有五万块钱,密码我微信发给你了,你先用着,回延州市后,不够的费用我替你交。”
工作两个月来,叶梦没花什么钱,除去还助学贷款,给爷爷寄了生活费,还存了将近四千元的存款,护理专业的她从爷爷病症来看,觉得肯定不是普通的感冒,也深知一进医院,花钱就如流水,自己那点钱哪里够,可自己怎么能要他的五万元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她支支吾吾地说:“我不能要你这么多钱,我……”手里的银行卡热得烫手。
不等她说下去,被方清明打断:“这钱只是我娶老婆本的一小部分,你以后可是我老婆,给你花天经地义,更何况是给爷爷治病,你快收好卡,我的车在楼下等着,我帮你拿行李。”
她还是觉得不妥,他催促她:“八点的动车,想要快点回家,就跟我走。”
行李昨晚她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放在床边。方清明指着床边问:“是这个行李箱吗?”
叶梦点头,他跑进去,拎起行李箱就往外走,她拧起放在床头的包,将银行卡小心地放到钱包里,包里放的都是钱包、手机等贵重物品,向来小心的她买的都是长肩带包,这样包就在自己身前,很安全。
五十分钟后,车子开进了火车站停车场,看看时间还早,方清明带叶梦去了火车站对面的麦当劳吃早餐。他排队买餐,而后将松饼、炒蛋、猪柳和开盖的豆浆送到她面前,体贴入微。叶梦感动的同时,感觉自己就像被保护太好的小女生,想当年自己背着大包,提着行李袋从老家到这里读书,路上她就像女汉子般,买票,用餐,坐车都是自己来,自从交了方清明这个男友,她越来越没用了。
“清明,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好到我什么都不会做了。”
粗糙厚实的手将杯子平放在桌面上,悠远深长的眸子凝视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姑娘,方清明的嗓音低沉而又不失温柔:“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交男朋友又有什么用?关键时刻,男朋友就要挺身出来,这才是有担当的男子汉。”
叶梦只剩下爷爷这一个亲人,如果不是他,她早就乱了方寸,生活也是一团糟。遇上这么好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还是好好享受他的宠爱吧。
吃完早餐,方清明陪着她到自动售票大厅取了火车票,叶梦看着票面,还是一等座,票价很贵,接下来她又看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取了另一张动车票。
她疑惑地问:“你自己怎么也买了一张?”
他应道:“我定了一张延州市到北山县的短途车票,这样就可以送你进站了。”
时间差不多了,工作人员开始检票,检票口排成了两排长长的队伍,方清明为她提着行李,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缓慢走着。
检票完毕,高铁站台里,一辆由延州开往青平市北山县的动车早已等候在此,旅客陆陆续续上车,他陪着她上车,找到座位,将行李放在座位上的行李架上,叮嘱道:“票放在包的外层,碰到途中查票也方便拿;还有车上人杂,钱包与手机一定要放好。到了家,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如果没接是在处理遗体不方便,但也要发微信,爷爷在当地县医院治病的情况第一时间要告诉我……”
他婆婆妈妈说了一些话,叶梦听着,心里并不觉得烦,看着他会心一笑说:“知道了,你快点下车吧,不然等会儿动车开了,你还要再买票回来。”
他真舍不得她离开,可为了病重的爷爷,他又不得不让她走。临别前,他捏了捏她尖尖的鼻头:“我走了,你路上要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管家婆,车马上要开了,你快点下车吧。”她被他牵着鼻子,发出的声音嗲声嗲气。
时间到了,动车开动了,她透过车窗,看到他在对自己挥手,她将小手贴在厚重的玻璃窗上。那抹身影渐渐向后移动,越来越小,她还是不停地对他挥手,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她刚刚转正身体,就听到包里的手机响。取出手机,是微信视频通知,点击确定,他的笑容又出现在了手机屏幕里。
“你这么一走,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不过你不要担心,照顾好爷爷,将爷爷送到延州市,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分担了。”屏幕里他的国字脸轮廓分明,脸上皮肤纹路也一览无余。
短暂的几天离别,叶梦的心也是空的,她对着手机屏幕说:“好了,就几天而已,我会很快回来的,你还是回去帮我补请假手续吧。”
他听过她每年寒暑假回去,都要先坐动车到北山县火车站,然后再买大巴车票到她家附近的小镇,而后再坐当地小面包到山上,走一小段路才能到家。如此费力,他始终放心不下:“爷爷病重,你到火车站后直接包一辆出租车到家门口,上出租车后将车牌、司机照片从微信上发过来,以防万一。”
“遵命!”叶梦调皮回应。
“那我挂了,路上注意安全!”安全是他一直在她耳边强调的事。
“你也一样,路上注意安全!”她回应,结束视频通话,抱着手机入怀,靠在座椅上,感受着他的体贴细心。
三个小时后,动车到达北山县火车站,叶梦按方清明说的包了一辆出租车,与司机谈好价钱后,她拍了司机的照片还有车牌从微信上发过后,才安心坐进车里。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她终于又回到了那个清贫的家。
这里没有大都市的繁华,没有小城镇的污浊,青山绿林,空气清新。竹林包围中,有一间破旧的灰砖平房,屋前有一口小井,屋后是整片菜园,屋旁有一间小屋,那是厕所,厕所旁边还有一间小草屋。
这就是她的家,灰砖平房是用爸爸外出打工寄来的钱勉强盖起来的,十多年了,砖头大部分都发黑了,土墙上色彩斑驳。平房面积很小,就两间小房子,一间是厨房,厨房里还隔出了一块狭小的空间,放了一张爷爷可以睡的床,另一间则是她睡觉的屋子。
她来时,就联系了堂叔,堂叔说爷爷还是什么都吃不下,在卫生所打了营养液后,一直躺在床上。爷爷肯定病得不轻,因此她在车上和司机商量好了,一到家马上接爷爷去北山县医院。司机一开始并不情愿,她没有办法出了两倍价最后才谈拢。
她推开厨房的门,爷爷就躺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深陷的眼睛痛苦地看着自己,说不出话来,几个月不见,他的面色越发枯瘦。时间紧急,出租车就在屋外等着,她来不及和爷爷说太多话,就动手收拾爷爷的行李,堂叔也闻声来了,他身材五大三粗,轻易将瘦弱的爷爷抱起来,送进出租车后车厢里。
叶梦坐进车后,将这些事都在微信里和方清明说了,大约过了五分钟,方清明拨通她的手机,她快速接通。
“到了医院后,先让司机等一下,你去挂急诊,会有医护人员出来帮爷爷送进医院。”每一个细节,他都想到了。
“我知道,你刚刚工作完,去休息吧。”她一边守护着爷爷一边说,“爷爷睡着了,到医院再联系。”
出租车飞奔在田野间的小道上,她看着窗外,稻田绿油油一片,绿色中有一幢幢灰色小院,四周青松苍柏,好一幅田园水墨画。
这就是她生长的地方,青山绿树、恬静纯朴的背后,却是贫困与落后。在都市生活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农村留守老人的悲苦,只以为远离尘嚣,远离喧哗后,田园隐居生活有多快乐。
现在躺在她身边的爷爷,就是农村的低保户,早年失子,生活没有依靠,靠着儿子的赔偿金勉强过了几年,还要抚养年幼的自己。自从她懂事起,爷爷就没有过过好日子,为自己操碎了心。多年过去,自己在大城市工作赚钱了,爷爷的身体却不行了。
手指抚过爷爷枯黄的脸,微弱的呼吸,皱皱的皮肤,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看爷爷这么受罪,她万箭穿心,眼眶盈着泪,轻声说:“爷爷,阿梦回来送你去医院看病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到达北山县医院,叶梦飞奔进急诊室,与窗台接待的护士说了爷爷情况,很快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爷爷从出租车里抬进了医院急救室。
一个小时后,医生摘掉口罩对她说:“老人家长期不进食,身体很虚弱,已经吊了营养液,暂时没有危险,但要转到消化科做全面检查,有可能身体某个器官功能出现了问题。”
给爷爷办理了住院手续,消化科医生给爷爷开了检查单子,此时,已经是傍晚五点了,早上七点的早餐后,叶梦还没有吃过东西,再加上路上奔波劳累,她坐在爷爷病床边,单手撑着床栏,整个人几乎崩溃。
她在手机里与方清明通话时,不敢告诉他自己还没有吃饭,她怕他责怪自己不爱护身体。其实不是她不爱护,实在是时间紧,她根本来不及吃东西,好不容易办好爷爷的住院手续,她又累得想睡觉,根本没心情吃东西。
陪着爷爷在医院过了一晚,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进病房时,她醒了。看了看爷爷吊的营养液,快要完了,通知了护士,很快护士进来换了一袋。见爷爷睡得安稳,她摸着肚子下楼,准备吃早餐。
医院大门的正对面就是一家早餐店,她吃了两碗锅边糊和一块米糕才填饱肚子。回到病房时,爷爷还在睡,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她只能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回忆起了童年时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光。
小时候,他们一家虽然住着破旧的茅屋,吃着白米饭配青菜,过着贫苦的日子,但总算一家人都在一起,小日子也过得和美。奶奶和妈妈走时,自己年纪尚小,不过五岁,因此对两个亲人的过世没有记忆。每年奶奶和妈妈的祭日,爷爷都会背着她上山祭拜,在她们的坟前执泪盈眶地告诉自己她们生前的故事。
奶奶和妈妈病逝,爷爷将悲苦埋在心底,后来爸爸出去打工,每个月寄了钱来,爷爷省吃俭用,存了钱盖了现在的灰砖平房。当年,爷爷自己运砖、砌墙,有时候她也打打下手。有一次,她帮爷爷挑水泥,把脸给弄花了,爷爷帮她洗好脸,笑自己是小花猫。花了大半年时间,终于将平房盖好,等着爸爸回来团聚过个欢喜年的时候,却传来爸爸在工地上因为意外跌下楼掉到搅拌机里摔死了的消息。她深深地记得,爷爷一夜间头发都白了,眼泪哭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爸爸的死给了他一个重重的打击,如果不是爷爷看在自己才十几岁,还需要他的照顾,否则他也想跟爸爸走了。可以说,自己是爷爷生存的唯一支柱。爷爷常对自己说,哪一天自己长大可以赚钱了,他就算对得起死去的爸爸、奶奶和妈妈,他也可以安心走了。每每听爷爷这么说,她都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完成了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义务,为了她,他坚强地活着,如今再也不堪重负,倒下了。
“爷爷,你这么多年为了我,吃尽了苦头,现在我工作了,交了男朋友,可以接你去大城市过好日了,你一定要坚强地挺过来,听到了吗?”叶梦想起这些事就声泪俱下,忍不住抬起爷爷长满老茧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感觉手指在脸上轻轻滑动,她抬头一看,爷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朝自己看过来。虽然有营养液的支撑,但还是几天没有进食了,他的脸原本就蜡黄枯瘦,现在更是瘦骨嶙峋。
“爷爷,你终于醒了。”她泪中带笑地说。
“阿梦,这是在哪儿?”老人家刚醒,眼前模糊一片。
叶梦将他的手紧紧抓着:“我们在医院,北山县中心医院。”
“住院要花很多钱吧。”老人家一辈子节俭习惯了,最怕孙女为自己花钱。
“不多,不多。”叶梦安抚爷爷,“我工作赚钱了,负担得起。”
老人家也知道这是孙女在安慰他,觉得自己拖累了孙女,一直摇头叹气。这时,护士推门而入,轻轻说:“你是叶顶天家属?”
“我是他孙女。”
护士说:“杨医生说叶顶天检查结果出来了,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叶梦就等着检查结果呢,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眼泪对爷爷说:“爷爷,你好好休息,我去杨医生那里。”
杨医生是爷爷的主治医生,也是消化科主任,刚走进办公室,叶梦就见他正坐在办公桌前,对着自己招手浅笑。
“杨医生,检查结果出来,我爷爷是什么病?”她等不及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杨医生招呼她先坐下,而后微笑渐渐消失,严肃认真地说:“通过各项检查数据,病人得了晚期食道癌。”
叶梦做好了爷爷生病的心理准备,可她怎么都没有料到会是食道癌,还是晚期。她两只手臂撑在办公桌上,手掌覆着额头,痛苦地闭上眼,很难接受。
杨医生又说:“我们医院只是县级医院,对于晚期食道癌的治疗在设备与医生技术水平上都很薄弱。你最好带着病人去一下省会城市的省立中心医院进行复诊后再治疗,出于紧急情况,我县医院可以派救护车将病人送往延州市省立中心医院。”
这一切都在原定计划之内,只是爷爷的病是晚期食道癌,这让叶梦如何接受。她颤抖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方清明的号码。
“叶梦,爷爷确诊了吗?”快十二点了,方清明估摸着检查结果差不多出来了。
“晚期食道癌。”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还是不愿意接受这是事实。
“送到延州市检查复诊吧,这里有我,你不会那么累。”方清明比他冷静,“今天是你请假的第二天了,如果马上送来,今晚会到,我马上联系安排爷爷住院,后天应该会再次确诊。”
“县医院可能检查错了,要再换一家医院确诊。”叶梦还抱着一线希望,爷爷有可能不是食道癌。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马上让县医院将爷爷送到省立中心医院。”方清明催促她。
“对,爷爷的病不能耽误。”说完,她对杨医生说,“我要求马上转院,把病人送到省立中心医院。”
就这样,叶梦的爷爷被抬进了救护车,救护车上设备很齐,病人依然可以躺在病床上挂营养液,护士按时给病人换营养液,还可以让一名家属陪伴在病人身边。
急促的救护车声在风中呼啸,一辆120载着病人驶离北山县医院。老人家平躺着,感觉自己在车里,张眼又看到孙女那张疲惫不堪的脸。
“阿梦,我们这是回家了吗?”
“不是。”叶梦说,“我在延州市上班,爷爷您去那里的省立中心医院治疗,我可以更好地照顾您,而且也不会太耽误工作。”
“也好。”老人家又担心起钱来,“不过这样是不是要花很多的钱?”
“爷爷,你放心,我现在工作了,负担得起。”
“爷爷的病连累你了,你可以不管我的,让我早点和你爸爸、妈妈、奶奶相见。”
“爷爷,不许说这种话。”
救护车的鸣笛声叫个不停,车里的爷孙俩说了会儿话后,安静了下来。此时的叶梦慌乱得很,她想马上见到方清明,有他在身边,她才觉得安心。
晚上八点,救护车顺利驶进延州市省立中心医院,有工作人员出来将病人从车里抬出来,叶梦也跟着下来,抬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方清明。
他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她的精神支柱,这两天在青平市的劳累与孤军作战早已使她疲惫不堪,看到他时,如同打了振奋剂般,睁亮双眼向他跑去。明明只分离两日,再见却像分离多年的恋人,朦胧的月光倾泻在他们的身上,银光闪闪。
这是方清明第一次见到叶梦的爷爷,老人家平和地躺在病床上,睡得很熟。和叶梦描绘的一样,几十年的劳碌再加上近日病痛的折磨,已形容枯槁,瘦得像皮包骨头。为了让爷爷住得舒服,在送入院后,他选择了单人病房,价格是贵,可是清静,叶梦照顾起来也方便。
病房外,方清明小声地说:“不早了,你今天也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清明,你又要上班又要顾及我这边,你也很累,早点回去吧。”叶梦也为他担心。
“明天我正好休息,我会再来,礼数上我也要问候爷爷。”他拍了拍她日渐消瘦的脸,“看你,这两天都瘦了,心疼死我了。”
第二日一早,方清明提着早餐来了,当他打开病房的门时,看到叶梦正趴在病床边睡着,想来昨夜照顾爷爷到很晚。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还是惊动了叶梦的爷爷。
“爷爷,我是……”他正想介绍说自己是叶梦男朋友,又觉得不妥,改口说,“我是叶梦的同事,也是她师父,我叫方清明。”
老家人听孙女提及过她的师父,却见眼前的男人高大如山,面容如沐春风,看着就舒服。
“听阿梦说过,我是她爷爷,代她感谢你对她工作的照顾。”
“爷爷,不用客气,您身体要紧,一会儿我带您去做检查,叶梦照顾您一晚很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今天他休息,可以一天都在医院里。
爷爷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叶梦的身上,她趴在床沿睡得正香,于心不忍说:“我的病害苦了阿梦。”
两人轻声谈话间,叶梦醒了,因为长时间趴着睡,醒来时发觉自己落枕了,颈部酸痛,还不好转头。
“睡觉动作不正确,落枕了吧?”方清明轻拍她的肩膀,“洗漱去,我买了早餐。”
叶梦起来,伸了懒腰后跑进洗手间,出来时已是十分钟后的事,方清明早将早餐摆好等着她。
“快过来,趁热吃。”方清明招手让她坐在床头柜前,她很听话地过去,刚坐下来勺子就递到了她手上,她接过来,吃着美味的菜粥。
一颗饭粒不小心沾到了嘴角,他无奈地抽出一张纸巾,俯身细心替她擦拭着,她对着他笑,她的笑容如同一颗糖果流淌到心底。
两人甜蜜的一幕,老人家都看在眼里,现在的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胸骨疼痛难忍,无法进食,他这个年纪就算没有病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孙女可以找到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这个叫方清明的男人和孙女很般配,而且一身正气,如果闭眼前能看着他们成家他就死而无憾了。
叶梦从来没有想对爷爷隐瞒自己和方清明的情侣关系,几天前打电话回家就是想和爷爷说这事的,无奈爷爷病重,她只能将爷爷从老家接到延州市来治疗。昨夜入院,今天一早还要带爷爷做胃镜、CT以及其他身体部位检查,因为时间太紧,她一直没有找到更好的时机说。
检查时间到,方清明想让叶梦多睡一会儿,说自己带着爷爷去检查就行,固执的叶梦不同意,她对他说:“只有亲眼看着爷爷推进检查室,我才心安。”他理解她,但也提出了条件:“检查完后,去休息,我来照看爷爷。”她只得同意。
做完检查后,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方清明出去打包了午餐进来,叶梦用完餐,在他的甜蜜催促下躺在病房里的客床上昏昏然入睡。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