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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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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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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书

 

叶梦多日后见到方清明,小心脏怦怦跳着。她以为他在连日的忙碌后会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殡仪馆送来了一对跳楼自杀的情侣,这对情侣因为家里反对他们恋爱,一时想不通,竟然一起拉着手从二十楼的天台坠落。

二十楼,从这么高的楼层跳下,可想而知遗体有多么瘆人。父母对孩子的自杀悲痛不已并深感内疚,表示要让他们体面地走。

方清明疲惫之色消失,人又精神了起来,他对狄晓旺说:“你的机会来了,把我教你的技能展现出来吧,放心,我会在一旁指导和监督的。”

狄晓旺习惯性做着托眼镜架的动作:“是,师父!”

遗体整容师最头疼的就是非正常死亡的遗体,而非正常死亡遗体中,车祸、跳楼、爆炸、火灾这些死因的遗体是最难处理的。一些三四线小城市的殡仪馆并不具备高超整形技术的防腐整容师,遇到这些特殊尸体时,他们会请示上级让专家来援助,有条件的则派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整容师去学习。

狄晓旺正是青平市殡仪馆派来跟方清明学习的年轻遗体整容师,他会在方清明身边学习一个月左右,然后回到青平市,将防腐整容技能传承下去。

他刚入行时,教他化妆的师父是一个哑巴,他只能靠着双眼记下师父教他的化妆技术。他天生是吃这口饭的,没过多久便出师了。他不喜欢与人沟通,面对死人的时候他觉得比面对活人轻松,如果换成其他的工作,在职场上可是工作能力低的表现,但在殡葬业是优势。

就这样,方清明与狄晓旺二人风尘仆仆赶回来,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了。

大约七个小时后,晚上十一点多,两具遗体整形结束,纪秀花心疼两人,催着他们快回宿舍休息,遗体后面的清理工作由她和叶梦、林多完成。

工作间的门打开了,方清明看到门外站着的叶梦,多日不见,她清瘦了许多,但面色倒还不错。多日的劳累加上方才的忙碌,他困意十足,疲惫的瞳孔里映着一张朴实无华的面孔,让他感觉极舒服。

他从工作间出来,叶梦则在原地停留,两人擦肩而过,没有言语交流,没有肢体接触,各自心里的情绪都有些异样。

纪秀花与狄晓旺分别推着两具遗体出来,林多与叶梦快速接过来。叶梦正好接过的是狄晓旺手上的运尸车,她淡淡地说:“您也累了,余下的清理工作我来做吧。”

狄晓旺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闪烁了几下,看着她接过自己手中的运尸车,走向隔壁的冷藏室,蓝色防护服并没有影响她清秀的背影。

冷藏室里现在只有叶梦与林多,两人将遗体送入冷藏柜后,就到了更衣室。

洗手消毒的时候,林多对着镜子失落地说:“叶梦,我找陈航谈过了,正如你所想的,他自己打算放弃殡葬工作,可能会听父母的话出国留学。”

叶梦看着镜子里的林多,她近日面色憔悴,神情恍然,爱情竟然会这般折磨如花一般的姑娘,幸好自己不太相信校园爱情。

“四年的学业敌不过一个月的实习,早知如此,当初你何必为了追求刺激学殡仪专业呢?不如早早听父母的话,选一个理想专业,也不至于现在害苦了你。”

林多不敢面对镜中如此憔悴的自己,她低头思索叶梦的话。

她多希望自己从未与陈航相遇,可惜岁月不能回头,既已成事实,自己就要勇敢面对。

“陈航什么时候走?”叶梦无奈地问。

“这个月底,他父母替他办了出国留学的手续,办得差不多了。”

“那你们好好珍惜余下的时光吧!”

叶梦与林多相处的这些时日,她感觉到林多活泼开朗的性格在经历了这段感情后有所变化,也可能是林多每天接触遗体多了,对生死感触多了,性子才变了吧?

她并非情感专家,她只希望身边的朋友都幸福,余凝露如是,赵芳芳如是,林多也如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地下室,叶梦却在坡道出口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走在前面的林多认出身影的主人,惊叫:“是狄晓旺。”

叶梦走在后面,并没有看清人影:“不会吧,他不是回宿舍了吗?”

林多再次确认:“我肯定没有看错,是他,他好像在这里等谁。”当她突然想到原因的时候,转过身看着叶梦,“他该不会暗恋你吧?”

叶梦哑然一笑,当她这话是戏言。

林多替她规划起来:“我觉得你们可以试试,都是同行,又来自同一座城市。如果你实习完选择回到青平市殡仪馆工作,两人可以在一起工作,很不错啊。”

叶梦用食指尖顶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在说梦话吧?”而后叶梦绕过她,快步走在前面。

林多跟在她身后叫嚷:“我不是在说梦话,我们这个职业不好找男朋友,自产自销也很好。”

叶梦懒得理她,径直走着。

四月八日之后,来殡仪馆祭拜的市民寥寥无几,这里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临时在客户服务中心窗口帮忙的工作人员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叶梦没有再负责骨灰盒交接的工作,但她还是经常去看杨师父,听他讲些殡仪馆有趣的事,偶尔还会帮他摆放骨灰盒。

化妆组的工作和往常一样,每天都有遗体送进来,每天也有遗体送去火化。叶梦与方清明工作中有交集,但很少说话,他们工作的地方是阴冷的地下室,而且还是面对可怕吓人的尸体,是人都不会说太多的话。

变化最多的是狄晓旺,他工作之余,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经常随着一个身影的走动而移动。

“晓旺,你把遗体推出去。”方清明提醒他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好!”狄晓旺慢慢推着运尸车。工作间的大门开着,他看到了从这里经过的叶梦。她穿着蓝色防护服,并没有戴口罩,长发被她绾了起来,露出清秀的脸庞,脸上未施脂粉,却衬托了她清新干净的气质。她来自清平市农村,平时衣着朴素,可他并不觉得她土,不加修饰的外表反而更显自然。

叶梦经过工作间的大门,见狄晓旺出来,身后还跟着方清明,由于方清明个头比狄晓旺高出半个头,因此她视野的目标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有礼貌地冲他点头,而后离开了。

狄晓旺感觉她在对自己笑,心突突跳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呆了一会儿。

方清明早就感觉他不对劲儿了,这会儿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酸楚。方清明站在他身后说:“你这小子,有眼光!”

狄晓旺听师父说这几个字,脸唰地红起来了,回过神来继续推着运尸车。

叶梦把自己手中化妆好的遗体送至一楼告别厅,忽然听到了隔壁告别厅里的吵闹声,不明所以,她出于好奇想探个究竟。

原来有个家属对逝者的妆容很不满意,其中一个为首的家属正破口大骂:“我奶奶的鼻子被撞得不成样子,我们让你们做一个假鼻子,这做的是什么玩意儿?真的难看死了!”

叶梦知道这具没鼻的逝者,早上她被安排在刘冰手里。刘冰入行多年,做一个假鼻是没有问题的,怎么可能像家属说得那么不堪呢?

纪秀花与刘冰都在场,刘冰不停地说对不起,纪秀花身为化妆组组长,提出重新给老人家化妆,可家属以不能按吉日入土断然拒绝并要求赔偿。赔偿可不是纪秀花说了算的,这不,负责协调纠纷的工作人员来了。

叶梦手里还有工作,不能待在这里太久,没等这场家属与殡仪馆之间的矛盾化解,她就搭乘电梯离开了。

地下室,甘晓晓、曾国宝、周峰都在忙着手中的遗体,他们知道一楼有家属闹事也不过问。如果说甘晓晓、周峰有此反应不奇怪,可曾国宝是刘冰的老公,现在刘冰被无理取闹的家属围攻,他不担心吗?

没过多久,刘冰与纪秀花回到了地下室,两人没有对家属的闹事做过多解释,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了。

叶梦有些疑惑:如果那个没有鼻子的老奶奶是她化妆的,不管家属多么无理取闹,她也要负部分责任的,怎么也会内疚。可纪师父好像没有指责刘冰,刘冰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傍晚下班的时候,叶梦又去了老杨那里。她说起了今天家属闹事索要赔偿一事,老杨摆放着骨灰盒,处变不惊地对她说:“像这种闹事的家属哪里是对妆容不满意,就是趁机敲诈。”

叶梦诧异:“亲人去世悲伤都来不及,怎么还有闲工夫敲诈?那我们真的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赔一笔钱?”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入行不久,以后就见得多了。”

四月中旬的延州市迎来了盛春,而殡仪馆里的松柏长得更加旺盛了。白天比夜晚长,快六点的时候,天色才渐渐暗了下去。

今天叶梦休息,本来她和余凝露约好见面的,可临出门前她接到了余凝露的电话,余凝露说自己有事不能来了。她待在宿舍里,躺在床上百般无趣。

林多一大早陪陈航去医院收遗体了,这一对冤家好像知道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就连这样特殊相处的机会也不放过。明明是陈航放弃殡葬职业与这段感情,可林多也看得开,算是离别前的短暂美好吧。

赵芳芳正在主持一场重大遗体悼念会。她向法院起诉了离婚,在余凝露的帮助下,律师已经接手并介入,很快就有眉目了。

叶梦在殡仪馆认识的这两个朋友,都有各自的生活。林多的校园恋爱、赵芳芳的婚姻虽然没有好结果,但至少她们经历过,也算人生中的一次历练吧。

而叶梦除了实习生活外,没有恋爱经验,她对方清明有一丝好感,却因为工作忙碌,因为有点怕他,不敢向前迈一步。

十二点,叶梦本想去食堂用餐的,却因为懒得出门,泡了一碗泡面将就吃了。

十二点三十分,叶梦接到了林多的电话,她说自己回殡仪馆了,现在待在陈航的宿舍里,一点来找叶梦一起去看电影。叶梦昨天听她说了,今天原本是她和陈航看两人的最后一场电影,却因为陈航加班泡汤了,又不能浪费电影票,于是叶梦答应了。

叶梦从大山里走出来,这是她看的第二场电影。第一场是和余凝露一起看的,她还记得那一次自己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看着电影屏幕晕头转向。

叶梦吃完面,洗了一把脸,打开衣橱,一排挂着的衣服里有一件特别漂亮的藕色连身蓬蓬裙。这条裙子是余凝露当时心血来潮买下来的,却在穿过一次后再也不穿了,后面很自然地挂在了这里。

叶梦拿出裙子摆在自己身前,在穿衣镜前照着,她平时上班是不能穿这样的裙子的,也只有休息的时候才能穿。

穿上裙子后的她俨然成了美丽的公主,领边上的褶花里露出修长的天鹅颈与美丽的锁骨,缩腰设计,正好到膝的蓬蓬裙,衬着她完美的身姿。

她松开发带,一头长发如丝般落在背后,长发及腰,异常秀美。她刚从大山里走出来时,留着像男孩子般的寸头,穿着极不合身的深蓝色衬衣与长到脚面的麻裤,配上一双黑色北京布鞋,这样的老土装扮完全掩盖了她秀丽的五官,自然被一群城里的学生嘲讽。

四年多过去了,在时尚的余凝露的调教下,她留起了长发,换上了中规中矩的衣服,这才有了少女模样。可今天这一身打扮,她还是第一次尝试。

下午一点整,林多并没有下楼来找叶梦,又过了十分钟,她还不见林多的人影。陈航的宿舍在四楼,她有点担心,打算上楼去找林多。

四楼住着的是在殡仪馆工作的男生,方清明的宿舍也在这一层,就在楼梯口第一间。叶梦经过他的房间时,脚步轻轻的。看着紧闭的宿舍门,她才想起今天方清明也休息,按他的习惯,肯定一大早开车回家了。

她往里面走,隐隐约约听到了争吵声,仔细一听,吵架声是从陈航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她走到陈航宿舍门前,果然听到了林多刺耳的嗓音。

“你凭什么说走就走,还走得那么远,我们三年多的感情就这样毁了吗?”她绝望地咆哮。

“林多,对不起,是我意志不够坚定。我父母态度决绝,我拗不过他们,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是我厌烦了这份实习工作。”面对她的咆哮,陈航淡定从容。

“你为什么不能为我、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呢?你的父母固然重要,可你四年前叛逆地迈出一步了,为什么现在才说厌烦?”林多对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陈航一脸无奈道:“就算我当年任性不懂事,我父母就我一个儿子,如今他们老了,我不能再气他们了。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国留学,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但你不愿意,放弃了和我在一起的机会。”

“我也有父母,在我的坚持下,他们只要我实习结束能回到天宁市工作,回到他们身边,就不介意我的职业,可你是自己想放弃的。”

“一切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

……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多打断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突然一片沉默。

感情的事叶梦帮不上忙。陈航是做一个孝子,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他当初的任性选择。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段感情何必开始呢?

叶梦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手里的手机响铃了,是林多发来的微信信息,她说自己下午有事,不能去看电影了。没过一会儿,余凝露发来微信消息:亲爱的梦,傍晚五点半聚,地点宝鑫广场。

巧了,两人下午看电影的电影院就在宝鑫广场,林多虽然不能去,但电影票不能浪费,她看完电影正好可以见余凝露。

房间里再没有争执声,安静得可怕,她转身离开了。她缓慢前行,一边走一边摇头,且自言自语:“谈场恋爱这么麻烦,那为什么还要谈呢?”

话音刚落,旁边的门“嗖”的一声打开了,叶梦侧头望去,方清明正双手环在胸前,慵懒地靠在门板上。她下意识地捂着嘴,眼睛滚圆滚圆地瞪着他。

“您好,方清明。”她牢记他的教诲,不叫他师父,为表尊敬,多了您好二字。工作的时候她怕他,休息的时候她也怕他,她一说完话就想开溜。

“刚才是陈航和林多在吵架吗?”不等叶梦跨出第二步,方清明问话了。他今天休息,由于昨夜清理遗体到凌晨三点,所以睡得晚。家里又有事,他不得不回家处理一下。开门的瞬间,他被一抹飘逸的藕色身影惊住了。

美丽清纯的面孔,长发很随意地撩在身后,领口、袖口还有裙摆镶着蕾丝褶花,和平日穿着防护服、五官清秀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他们没吵了。”叶梦回答。

方清明打量着她:“你打扮这么漂亮,去约会吗?”

“不是。”叶梦照实说,“本来我约了林多下午看电影的,现在她不去了。”

方清明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正好回家,顺便送你去电影院吧。”

人家是顺路,叶梦没有理由拒绝,“哦”了一声就走了。方清明跟在她的身后,下楼梯的时候,叶梦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身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这是她第三次坐在方清明的车子里,当她报出电影院地址时,开车的他没说一个字就启动了车子。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车子里播放着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梁山伯与祝英台至死不渝的爱情世代相传,最后化为蝴蝶虽然凄美,但两人也算在一起了。叶梦静静聆听着,曲毕,《梁祝》的协奏曲再一次响起,她没有觉得奇怪,直到第三次、第四次还是播放这首曲子,她才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叶梦没有问,方清明也没有解释。

不知道这首小提琴协奏曲听了几遍后,车子开到了宝鑫广场附近,她在路边下了车,正想和他道谢,他先开口说:“你少喝点酒。”

他的提醒让她想起赵芳芳酒醉的那个夜晚。

她点点头,关上车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身跑了。

一个人看电影实在无聊,她看到一半竟然睡着了,最后是被说话声吵醒的。此时电影已散场,她是最后一个走出放映厅的。

余凝露与她约会的地点在二楼的西餐厅,她推门而入,看到黄家明一个人坐在餐厅的角落里。

“凝露呢?”她走了过去。

黄家明正看着手机,听到女声,他抬起头来,微愣了一下后说:“她去洗手间了。”

叶梦对黄家明印象不好,吝惜和他说话,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幸好余凝露提着包、扭着腰出来了。

余凝露个性爽直,说起话来大大咧咧:“叶梦,你今天太漂亮了,简直就像童话里的公主。”

她与黄家明坐在一排,叶梦坐在她对面,服务员端来菜谱,是黄家明接的,他翻了翻,也没有问叶梦的喜好,就点了三份七分熟的牛排套餐。

用餐的过程中,余凝露与叶梦在聊天,黄家明从不说话。两个关系好的姐妹已有小半个月不见了,加上余凝露帮助赵芳芳上法院起诉离婚的事,她们更有说不完的话。

“凝露,芳姐说等法院判下来了请你吃顿饭,以表感谢!”叶梦将赵芳芳的话带到了。

余凝露放下刀叉,笑着说:“小事,不足挂齿,等到芳姐正式离婚了,我请她吃饭,庆祝她新生活的开始,顺便带个男人给她看看,包她满意。”

一顿西餐是在两个女人的嬉笑中结束的,服务员收走餐盘后,她们又点了冷饮,还是意犹未尽。

黄家明坐不住了,对余凝露说:“我去外面抽根烟。”

余凝露随便他做什么,冷冷说道:“你少抽点。”

等他离开,余凝露才小声对叶梦说:“我们谈婚论嫁了。本来呢,他是上门女婿,按婚俗哪儿有那么多讲究,没想到他妈妈硬是要三十三万三千三的礼金。”

叶梦忍不住喷出冷饮,戗了几声说:“礼金不是给女方的吗,他家这是卖儿子吗?还如此贱卖。”

“这钱对我家来说是小意思,只是有一个这么贪财的婆婆,我觉得来气。”

叶梦不想多评论黄家明的家庭,她只希望最好的朋友能幸福。她抓着余凝露的手,意味深长地说:“凝露,结婚是大事,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等到婚后后悔。你家是有钱,可那是你爸爸白手起家打下的天下,千万不能毁在黄家明手上。”

余凝露沉默了几秒,另一只手搭在她抓着的手背上:“我会好好考虑的。”

用餐之后不到八点,这里正好有直达殡仪馆的公交车,虽然公交车的终点站离殡仪馆还有几百米,但她宁愿自己走一段路,也不愿意让黄家明开车送她。

十点,夜色正浓,这里的夜色不如闹市那般绚丽多姿,天幕中没有繁星,没有明月,质朴无华。叶梦抬头望天,思念起老家的爷爷。

身后突然蹿出一个人影,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回过头,看到了神秘兮兮的狄晓旺。她正想开口问,这么晚了他在这里做什么,就见他拉起自己的左手,递来一封信,一字未说,他狼狈地跑进了宿舍楼。

叶梦手里捏着信,不明所以。

她开门,关门,放下包,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动作一气呵成。当她快打开手里的粉红色信封时,她犹豫了。

狄晓旺这个奇怪的家伙有什么话不方便当面说,要用写信这么老土的方式表达呢?回想起那个夜晚,林多说狄晓旺是不是暗恋自己,她才恍过神来。

她隐约猜到了信里的内容,也有了心理准备。

叶梦取出里面的信,慢慢摊开信纸,明明是男人写的信,露出的字迹却无比娟秀。

“叶梦,你好!

请原谅我不会说话,只能写信给你。

我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门口,所以我在孤儿院长大。初中毕业,我正遇到青平市殡仪馆招收化妆师,就报名了。当时报名的人有十一个,但最后只留下了我一人。我的师父是一个哑巴,而我天生是吃这口饭的,竟用眼睛轻松地记下了师父的化妆技能。我吝惜与人沟通交流,对我而言,这份职业很适合我。每次对着遗体,没有人与人之间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我感觉平静、舒服、惬意。

我今年二十七岁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去相亲,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和职业,相亲的姑娘是不会接受我的。我一直盼着同是殡葬行业的适龄姑娘出现,几年了,我终于等到了。

这个人就是你,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你帮我擦鼻血,你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在孤儿院生活十五年,在殡仪馆工作十二年,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从那晚起,我喜欢上了你。

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合适,没有职业的歧视,没有家庭的阻挠,而你的老家也在青平市。如果你实习后选择在青平市殡仪馆工作,我可以帮助你,这样一来你回家探亲更方便了。

跟着方清明,我学了不少防腐技能,我会凭着自己的努力让你和你家人过上美满的生活。

4月30日,我要回到青平市了,我希望在离开前,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狄晓旺。”

写满一页的纸,没有错别字,语句通顺,条理清晰,看不出来这个不喜言语的狄晓旺写起信来倒有几分才气。

叶梦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完信后,她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掷纸桶。这个夜晚,她并没有因为这封信乱了心神,相反睡得很踏实,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得早,她才开始思考如何给狄晓旺一个答复,既然他写信,那她也写信好了。拿出纸和笔,她想都没有想,一口气写了一段字。

“狄晓旺,你好!

你的信我读了,但我们不合适,我还在实习,暂时没有想谈恋爱,而且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只能和你说对不起。

叶梦。”

没有信封,她用黄色的纸做了一个小信封,将信纸塞进信封里,而后才换衣洗漱。她准备一会儿上班把这封信交给他,这种事不能拖,早说早了,还好他4月底就走了,他们顶多再尴尬几天。

上班的时候,她在更衣室换了防护服,戴上口罩和手套,有几具病逝的遗体正等着她清理。推着运尸车离开冷藏室时,她冷不丁看了看方清明工作间的门,那封信还在更衣室衣服的兜里,工作时间她是没有机会把信交给狄晓旺的。思前顾后,她决定等到中午空闲的时候。

一具遗体清理完,通过升降梯,顺利到达了上一层的告别厅,还有两具遗体正等着她。她没有停下,立马去冷藏室准备推出第二具遗体。

这时,工作间的门打开了,狄晓旺走了出来,两人的视线很自然地交集在一块。昨天的那封信叶梦无法做到坦然对之,她只能选择冷漠地离开。狄晓旺戴着口罩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到她的瞬间,眼神带着异样的情愫,在她离开之后又立马消逝。

叶梦可以拒绝他,但在拒绝之前,两人相遇免不了尴尬。

中午,叶梦换下防护服后并没有着急去食堂,她让林多先去,自己则站在上坡的入口处等狄晓旺。

狄晓旺是最后一个走出地下室的,抬眼的瞬间,他看到叶梦亭亭玉立站在出口处,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闪了闪。

叶梦直接走过去,将黄色小信封递给他,他接过信封,微闪的眸子亮了许多。她不想和他过多纠缠,信封一离手,转身就走。

她何尝不想实习后能在青平市工作,这样放假回去看爷爷,可以当天去当晚回,但是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工作,她宁愿选择留在延州市。

百米之外,方清明将一切看在眼中,神色看似平淡,心里则掀起了小小波澜。

叶梦确实是一个好姑娘,放眼其他行业,她也是众男子追求的目标。更何况在殡葬业,像她这般善良、美丽的女子更会成为未婚同行男子的暗恋对象。

自叶梦用写信的方式拒绝狄晓旺后,狄晓旺整个人更加沉默了,工作中他原本还会说上几个简单的字,可这几天他不说话,完全像一个活死人。方清明似乎猜到了其中的缘由,感情的事自己都没整明白,更不懂也不方便安慰徒弟。

叶梦则期盼着四月三十日到来,只有他离开,其中的尴尬才能化解。

四月二十八日,狄晓旺比原定日期提早两天离开了延州市,与来时一样,他提着黑色行李箱,身上背着超大的背包,方清明开车送他去的火车站。叶梦远远看着黑色轿车渐渐离去,深深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伤了狄晓旺的心,可感情的事不能一厢情愿,也许过些日子他会对自己的一时冲动表白感到后悔,也许他会遇到生命中真正的幸福,这么一想,她释然了。

狄晓旺的离开意味着陈航即将离开,前者是出师已满,后者是中途放弃。

纪秀花和叶梦说过,殡葬这行,实习生进来都是信心满满,信誓旦旦,可没有几个可以坚持到最后的。有的是自身条件不合适,有的是家庭万般阻挠,总之原因有很多,因此她对陈航的中途放弃并不觉得意外。

延州的四月是雨季,虽无狂风暴雨,但绵绵的春雨如细丝,密密麻麻从天而降。这一下雨就没完没了了,对于失恋的男女而言更是雪上加霜,令人心烦气躁。

傍晚,雨依然下着,殡仪馆的上空笼罩着离别的气息。

陈航提着行李箱离去时,林多不吵不闹,异常平静,她撑着伞从宿舍楼送到殡仪馆门口。陈航的父母早就等在殡仪馆大门外,她不方便送他上车,只能远远地目送着他离去。

世间的姻缘天注定,最后没有结果的感情何其多,林多与陈航只是其中的一段感情,正如细雨般断了线,再也串不到一起。

叶梦一直站在宿舍楼前的石亭上等林多,蒙蒙细雨中,她看到了林多孤独落魄的身影。

林多丢掉伞,走到石亭里,终于忍不住离别的痛苦,搂住叶梦的脖子号啕大哭:“陈航走了,我们三年多的感情就这样没了。”

叶梦第一次看到她哭,这个面若桃花、声如黄莺的活泼姑娘原来哭起来和寻常人一样,无助而软弱。

林多天真地以为她不会因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流泪,可她错了,那是最难忘的初恋,她的外表看似淡然,最终也会在离别后爆发出来。

这样也好,她彻底将痛苦宣泄出来,痛痛快快哭一场,之后开始新生活。

叶梦安慰完了林多,让她早早休息,叶梦自己却无法入睡了。雨后的殡仪馆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叶梦推窗而望,夜空朦胧,夜空下的山头摇曳,情色迷离多姿。

世人眼中恐怖的殡仪馆,此时在她眼中唯有凄美。朝石亭偶然一瞥,她看到了一个人影,隔得很远,她还是认出了方清明。

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一个人站在石亭里?

叶梦穿衣下楼,鬼使神差地向石亭走去,此时的方清明背对着她,倚着亭栏坐着,她就这样看了他许久。

遗体整容师是神秘的职业,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对他的感觉很矛盾,冷漠、少语、敬业、严厉、孤独。最后一个词她是刚刚想到的,正如他现在孤零零地坐着。她怕他的同时又想慢慢靠近他,她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想想还是不要打扰他。

她正要悄悄转身离去,低哑的声音打破了石亭的平静。

“你睡不着吗?”说话间,方清明已转过身,却未站起来。

叶梦的脚步停住,她慢慢回头,在漆黑的夜色中,他如松柏般坐着,一动不动。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说:“我睡不着,你也是吗?我看你坐在这里好久了。”

方清明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坐,我们说说话。”

叶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直到他再一次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她才恍过神来。

她真的坐在了他的身边,侧头望着他,他的侧面棱角分明,头发因为夜风的吹拂显得有些凌乱。

夜空没有繁星,黑压压一片,他微抬起头的同时,嘴唇却在轻轻颤动:“我一懂事就开始接触尸体,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自己送了多少往生者最后一程,每送走一个,我都要掩饰内心的悲痛,有时也觉得很累。”

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的话,她有些受宠若惊。

他曾训过她,上班时不论面对多么可怜惨烈的遗体,都不能表露悲伤,这是一个合格的遗体整容师最基本的心理要求。可从他方才的一番言论中,她可以体会到他的心并不完全麻木,有时也很茫然和纠结。

“我刚实习的时候,一场车祸带走了十几条小学生的生命,为此我找了一个地方偷偷地哭,当时是你教会我工作的时候要学会掩盖内心的痛苦。后来接触的遗体多了,我完全领悟到了你的训导。生死有命,天意如此,我们只能让往生者们安详、平和地离开,如果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像这样吹吹风,找人说说话,也许这样会好受一些。”这是叶梦第一次和他说这么长的话。

他开玩笑说:“原来我凶你,你记得那么清楚。”

她也开玩笑说:“我当然记得清楚,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凶的师父!”说到最后两个字,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更正,“不是师父,是方清明。”

随后,两人相视而笑,他们的笑声在凄美的夜里如同绽开的花骨朵般俏皮而灵动。

方清明工作时习惯绷着脸,休息时也不爱说话,他本想坐在这里静静地望着夜空,吹吹夜风,听听虫鸣的叫声,也许这样可以忘却很多烦恼。可他没有想到,反而自己和这个女孩聊聊天、开开玩笑更轻松自在。

傍晚的时候,叶梦还在这里安慰失恋的林多,本来她的心情不怎么好,和他这么一聊,不开心的事也被抛到了脑后。

她继续调侃:“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叫你师父?”

“因为我长得老,这么一叫不是更老了吗?如果是我的徒弟,这么叫也就算了,不是的话还是叫我的名字吧,那样我会显得年轻些。”方清明不假思索地回答。

“原来你知道自己长得老呀,不错,还有自知之明。”她靠近他,在他的面前晃了两下,“如果是这样,我还是叫你的名字吧,叫师父确实不妥。”

两人又是一笑。

“我们的工作忌讳笑声,工作起来就像活死人,可是休息的时候偶尔笑笑,也可以解解压。”叶梦的性格虽然不是很活泼,可她不希望将工作的沉闷情绪带到休息中。

方清明点点头:“你说得好像有道理。”

“您要求不要将悲伤的情绪带到工作中,可工作完了,再摆着一副死气沉沉、活死人般的脸,您不觉得特别没劲儿吗?”她反问。

他思索一番后,说:“是很没劲儿。”

“既然有道理,你又觉得没劲儿,那你平时休息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一直板着脸?”叶梦大胆地对他提出了要求。

他没有回应,她当他拒绝了,想想他也不可能为自己改变。

两人就这样静止了几分钟,方清明突然问她:“我一直板着脸,你是不是很怕我?”

她想都不想就很认真地回答:“怕,我非常怕!”说着,她有模有样地拍拍胸,面露惊恐之色,“那个雨夜我们第一次认识,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幽灵一般,你给我的印象就是面瘫加严厉。”

“好吧,我尝试着休息时不板着脸,给自己解解压,放松放松。”他被她说动了,有点开窍了。

她终于说动了他,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他真能改得了吗?她表示怀疑。

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方清明哈哈一笑,说:“你不相信我?”

他笑了,少有地露出了笑颜。她指着他的脸说:“对,就是这样,我相信休息的时候你常常笑,慢慢就变得年轻了。”

夜凉如水,石亭里却有了笑声。

经过友好的沟通交流后,叶梦发现他其实是死板了些,也没有那么可怕。此时天色已晚,将近十一点半,深夜的石亭里风越来越大,她再坐在这里会着凉。

她站起来伸伸懒腰:“很晚了,睡吧,不然我们要着凉了。”正要转身离开,她想想又不放心,调皮地看着他,“你记得今晚说过的话,不许反悔,我先上楼睡了,再见!”

她如同夜莺般飞走了,漆黑的夜里,方清明依然坐在石亭里,久久没有离去。

延州是南方沿海城市,进入五月天气渐渐炎热,由于天气变幻无常,人们同时穿春季、夏季的服装也很正常。

自那夜相谈甚欢后,方清明有了些改变,工作时他依然不苟言笑,严肃认真,休息时面对叶梦,他那张脸微微带了几分色彩,但并不明显,只有叶梦可以察觉到。

纪秀花手把手带着两个徒弟,从正常死亡的遗体到非正常死亡的遗体,她都亲自示范处理,并详细讲解。

日子一天天流逝,当六月中旬来临时,林多因为要上交毕业论文以及领取毕业证书等,她要提前结束实习。与陈航分手后,她不再留恋这座城市,因此毕业后她会回到自己出生的城市:天宁市。那可是直辖市,听说那边的殡仪馆设施也很先进,不比这边的差。

这一天,她在宿舍收拾行李,这次分别后,她不会再回这里了。叶梦帮她收拾行李,很是不舍。

“林多,你真想好毕业后不回来了吗?”叶梦和她一起实习三个月,时间不长,但两人的友情已经根深蒂固,想到以后不能见面了,她莫名伤感。

林多把叠好的衣服装进行李箱,听到她这番问话,眼眶有点湿润:“当年我不顾父母的反对读了殡仪专业,只身来到这座城市,然后认识了陈航,如今陈航没留在这座城市了,我留下来只有伤心的回忆。父母年纪大了,他们不反对我从事这个行业,唯一的希望是我能陪伴在他们身边。”

她说得悲切,叶梦听得真切,也不再说什么。

林多将所有的衣服装进行李箱,关上后她突然转身说:“好在我还从事殡仪行业,我们以后还可以切磋技艺,现在通信很方便,我们可以经常微信视频聊天。”

也对,她至少没有放弃殡仪事业。在遥远的城市,她和自己一样仍然每天送走遗体,让往生者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体体面面。

叶梦这么一想,不再伤感了。见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帮林多提着大包小包,准备离开宿舍。

门缓缓开了,两个意外的身影出现了,纪秀花还是工作时那张严肃的面容,但是眼神明显温和了不少;方清明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再简单不过的衣服也掩盖不住他的超凡气质,他如松柏般站立着,双手放在身前,脸上竟然露出了十分平淡的笑容。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出现。

方清明很绅士地说:“这里离学校远,我有车,送林多一程吧。”

林多很是意外,她曾经心心念念的男神竟然让自己坐他的车,她能不点头答应吗?

纪秀花中午还有遗体要处理,不能相送,她只能在这里与林多告别:“林多,师父平时很严厉,但也是为了你们好。你虽然以后不在这里工作,但我们还是同行,你要保重,我永远是你的师父!”

林多也很感恩:“纪师父,我永远是您的徒弟!”

在宿舍告别后,她们上了方清明的车。以林多对方清明的崇拜程度,她此时应感到兴奋才对,可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松柏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方清明的车里一直回荡着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凄美的乐声让人回味无穷,也让车上的人一路沉默。

延州市大学和延州殡仪馆的位置一南一北,完全不是一个方向,方清明整整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由于行李比较多,他直接开车到了林多的学校宿舍楼下,还帮她把行李送到了楼上。

叶梦见他当搬运工很费体力,到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他。他接过矿泉水,猛喝了几口,几下子就喝光了瓶子里的水,喝完还不忘说:“水很甜。”

叶梦工作中看不到他的笑容,休息的时候,他时常对着她笑,她没有之前那样怕他了。

所有的行李搬到了宿舍楼,三人一同下楼。轿车前,林多与叶梦相互拥抱,互拍着对方的背说:“保重!”

遗体整容师的行规里,有些动作和词语是忌讳的。比如握手,不说再见,因而再正式的场合、再不舍的离别,他们都不会握手,不会说再见。

林多与叶梦告别完后,看向高大的方清明:“您是我们殡仪专业的男神,我可以和我的男神拥抱告别吗?”

方清明没有拒绝,两人很自然地拥抱后,就是正式离别的时刻。林多看着两人上了车,脑海里莫名闪出一个念头:他们好般配!

下午三点,正是一天中最酷热的时候,方清明调低了车里空调的温度,平稳地开着车。

叶梦昏昏欲睡中忽然听到手机传来的微信提示音,她点开手机,林多可爱的微信头像正在跳动。打开微信,手机界面是她的调侃之词:我的男神以前不管工作还是休息时都不苟言笑,古板严肃,最近他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有告诉我?请你如实招来。

叶梦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包,并打字说:我们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前段时间坐下来好好聊了一下,我和他说休息时间要多笑,这样才显得更年轻。

林多回了一个怪异的表情包,继续调侃:我看没有那么简单吧,方清明凭什么听你的话?除了他喜欢你,我想不到其他特殊原因了。

叶梦不想和她在微信里胡扯下去,发了一个犯困的表情包,而后果断退出了微信。

林多的离去意味着叶梦也将毕业了,只是叶梦的学校不需要毕业生写论文,只要回学校领毕业证就好。等她领了毕业证,如果她愿意留在延州市殡仪馆,她就不再是实习生了。

方清明希望她能留下来工作,趁此难得的独处机会,他问:“你的毕业证什么时候领?”

“下周三。”叶梦打着哈欠回答。

“徐馆长前几天和我说了,只要你一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和殡仪馆签正式的劳动合同。”说完,他语速渐慢,“你愿意留下来工作吗?”

“我当然愿意。”叶梦困意十足,但这个问题她用不着考虑。

方清明窃喜:“这就好,这就好。”

他的车里依然播放着乐曲《梁祝》,叶梦早有困意,听歌后她更昏昏沉沉了。可她好奇他的车里为什么只播放这首曲子,她迷迷糊糊地问:“方清明,为什么你老是播放《梁祝》,没有其他曲子了吗?”

方清明想起了十七岁那年他帮父亲给一个溺亡的男子处理遗体,没过多久,男子的女友无法忍受分离的痛苦,也跳河自尽了,遗体是他和父亲处理的。家人感念这对情侣痴情,给他们办理了一场隆重的冥婚。当时是他亲自为他们穿上红艳艳的婚服。一个道行深的法师说他们前世是蝴蝶,死后也会化蝶再做夫妻,所以婚礼上一直循环播放着乐曲《梁祝》。

自那以后,他对至死不渝的感情深信不疑。工作后,他一直在处理严重损坏的遗体,对于这份职业也产生了很深的感情与强烈的执念。而他除了工作外,没有其他什么爱好了,唯有听到《梁祝》,他才觉得自己至少对古乐还有一点点兴趣。

他自然不会对她说这么长一段故事,沉思片刻后,他说:“做这行久了,人慢慢地就产生了执念,除了给遗体整容,我什么爱好也没有,听一下千古绝唱,也算一个兴趣吧。”

说完,旁边的人没有反应,他转过头,才发现叶梦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嘴巴吐着均匀的气息,两边脸颊泛着红晕,有几绺头发撩在肩前,就像三岁小孩。

回去还有一大半路程,至少需要五十分钟,他怕车里的冷气太足,她会着凉,关掉冷气,又会太热。于是他在路边停了车,从后座上拿了自己的风衣盖在了她的身上。

四点,轿车驶进了殡仪馆,一直开到宿舍楼下,叶梦还没有醒。他很想叫醒她,可看她安然入睡的样子,又怕惊扰她的美梦,他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的睡姿,美好而恬静。

清脆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惊醒了沉睡中的叶梦,是纪秀花给方清明打来的,说是有一具处理难度超高的遗体送来了,问他回来了吗。

叶梦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男人的风衣,感动地冲他点头。

下车后,方清明飞速赶到地下室的工作间,开始了新遗体的防腐整容,他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远离喧嚣的都市、钩心斗角的职场、人心险恶的活人,面对支离破碎的遗体,陪伴往生者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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