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梁总把笔放回桌上,“我不应该对一个学生说这样的话,你不具备一个成年人的素质。”
“你在骂我?”女生抽搭得更加厉害。
“公私不分,职场大忌。”他转头对坐在旁边的男秘书说,“等会儿给她办离职手续。”又转头看她,“你明天不用来了。”
“你凭什么炒了我?失恋怎么了?只要是人都会有情绪状态不佳的时候,难道你家里死人了,你还能安安心心地在这儿上班?”
“你说话注意点。”精致女人眼神严厉刺了她一下。
梁总抬抬手,回答她的问题:“我会伤心,不过会等到下班以后。”
他看一眼已经梨花带雨眼泡肿起的女人:“如果你要伤心,可以在家里哭够了再来,只要踏进公司,你就要明白你的每一秒钟公司都是付了费的,在你工作完成得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凭什么让别人对你网开一面,就因为你失恋?如果你连基本的情绪都控制不好,那我觉得你不适合这份工作,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下一个。”
里面突然一阵大干戈,林溪他们几个吓了一跳:“怎么着?打起来了?”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血气方刚,最好扔个烟灰缸把老梁砸晕,他们肯定会给那个恩人连磕带拜做孝子贤孙。
不过天永远不遂人愿,最后是那个女孩被带了出来,看起来很像是被上了刑,这小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啊,啧啧,太惨了。
从那个女孩过后,接下来的几个都过渡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林溪,老梁今天可能心情不是太好,自己一定要小心说话。
“梁总好,徐副总好,陈秘书好,还有刘记录好。”林溪算是公司的老员工了,除了她和李奇混得最差以外,她身边的人基本都是飞升,再次也被调到总公司京都了。
四个人都不用交流,不过林溪也知道他们心里一致的反应就是,这货还在呢。
“开始。”陈秘书指示。
“哎。”林溪简直是轻车熟路,整体流程走一遍,然后干站着,就等着老梁说话。
“一个年轻女人牵着条狗带着四岁的儿子来店里,你怎么说服她在店里停留?”
“什么狗?”她问。
“哈士奇。”他回。
“梳理毛发了吗?”
“没有。”
“儿子是推了车还是牵着?”
“牵着。”
“年轻女人漂亮吗?”
“漂亮。”
“是那种特意打扮过的漂亮吗?”
“她是个精致考究的女人。”
林溪微微一笑:“简单,只要帮她带孩子和牵狗就可以了,为了答谢我们的帮忙,她一定会消费的。”
“你怎么知道她需要帮忙?”
“她衣着考究但是却没有给狗打理,证明她平常并不是一个细致的女人,今天是特意打扮的。孩子四岁了,她一个人带孩子出门却忘了带车,表示她今天的目的并不是逛街,而是有一个重要的约会要赴。她在门口犹疑是在等人能够解决她的麻烦,普通的人她不放心,也许稍作消费的店面能够给她一个地方,我只需要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并且保证那条狗不会咬我,表现出只要她愿意消费,可以为她解决所有烦恼的样子就可以了。当然这只是普遍意义的分析,现实情况,还要具体分析。”
梁总依旧没有表情,其余三个人都露出了有兴趣的表情,这个林溪每次也就这个环节会出彩,果然再差劲的人也有些过人之处。
“你问狗的品种是为什么?”精致的徐副总跷起一只脚问。
她肩膀动动:“这只是为了确定我的想法,因为把精致和小资当习惯的女人不会养二哈。”
扑哧!陈秘书嘴拼命抿着,像是要爆掉一样,才憋回了笑。
空气里缓和的气氛随着钢笔轻轻落下的姿势,顿时又紧绷了起来。梁总的脸上布满冷峻二字:“你每年这个环节都能对答如流,如果你作为一个普通的销售人员,我想应该比你作为一个领导更出色。”
我去,什么情况?难道是要降我的职?!
“你今年的业绩除了最近设计院的一单,还有一个平层的小单,你店里员工包括你总共六个人还有店面的开销,加起来都比这个多,更重要的是,业绩竟然比去年还差。”他的两只手交叉放在桌面,“请问,公司招你们回来做什么?觉得公司赚太多所以要拉低一下平均值吗?”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林溪心里气得要死,还不是因为你们把我分配到那菜市场一样的地方,我要是能做成,那冰箱都可以卖给爱斯基摩人了。
“你的心里是在说,你的店面地段不好?”
他怎么知道的?!
“你可能有些小聪明,不过我看也就比刚刚那个失恋的女大学生好一点,也是因为你的年纪比她大经验更丰富,我可以这么说,在座的每一位接手这个店面都会做得只亏不赚,不要以为你是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因为你的能力不够所以只能坐在那个位置,想要更好,你得拿出超出现在几倍的本事来。”
我忍,林溪抿住嘴巴憋住。
他继续说:“你是个好销售,但却是一个十分差劲的领导,公司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们,如果没有能耐,我只能请你的一个前台、三个销售还有一个保洁阿姨一起走人。”
我再忍……
“知道我为什么不炒了你吗?”老梁眼睛抬了抬,“因为你的位置没有人愿意坐。”
KO,林溪觉得眼前一花,站都站不稳。
里面一片哗然,外面又叽叽喳喳起来:“出什么事了?”
“好像有人昏倒了。”
“林溪!”五个最后一名好伙伴跟着凑到前面看,刚刚坐在一边的李奇忽然站了起来,打开门冲了进去,果然看到林溪栽在地上,坐着的几个人除了梁总都有些慌张,想要看又不敢上前。李奇伸手就一个公主抱,连头都没有回,黑着脸色把她抱进休息室里。
“林溪。”李奇轻轻拍她的脸,动都不动。脱下衣服给她盖上,有些着急地倒了杯水准备给她喂下去,一转头差点吓死,一杯水全洒身上了,“你怎么突然醒了?”
林溪大手把自己身上的外套一掀:“根本没晕,我装的。”
“你为什么装晕?”
“我傻啊,再不装,我店里老老小小都会被炒了,包括我可能都会被降职去扫地。”
“这能装多久……”
“管他呢,能装多久装多久,这不一年又糊弄过去了吗?”她转头,用胳膊肘碰了碰因为被骗而有些郁闷的李奇,“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的啊。”
“谁、谁,关心你了?”
“你看看你,一撒谎就结巴,怎么还这样?”
他吐了口气,眼神飘到右边,往地上看:“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他搓搓手,“毕竟,咱们俩还有情分在。”
林溪愣了一下,微微笑道:“我知道,你就是嘴硬心软,我全知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门口趴着的五个人,一个堆一个。
“什么情况啊这是?”
“这还不明显,有一腿呗。”
林溪的老朋友吴胖插嘴道:“我以前听林溪说过,她当实习生那时候好像跟里面某一个处过对象,没想到是李奇。”
“是吗?真没看出来,我还以为他们两个一直不对付呢。”
“你懂什么,这叫欢喜冤家,别以为整天黏得跟蜜罐似的那就叫好,像这种就是平时嘴上凶,关键时候心里都存着对方呢。”
“这林溪我听说婚没结成,李奇现在也没对象,说不定两人还真能重修旧好呢。”
“不如我们撮合撮合。”
“怎么撮合?”
“每年总结大会之后,不都有员工福利吗?这次好像是去海岛度假,到时候美景美人不就……”
“咦!你们真猥琐。”
早上的小闹剧,因为下午的旅游福利瞬间被冲散得一干二净。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天真可爱,有点好处立马就把之前种种的不愉快迅速冰释前嫌,资本家把这些运用得娴熟自如,也是,不然怎么人家是老板,你是员工呢。
林溪也是快快乐乐,一点也没有因为早上的事情不开心,这种免费的好事越多越好,几乎什么都没带,反正公司都报销,唯一不好的就是要和那些领导一起去,算了,只要不用自己付钱,都好说。
公司包了三辆车,梁总他们几个大领导一车,他们这些跟着的小喽啰就人肉压饼一样塞在车里。
“有没有搞错,他们那边空得还能坐好多,我们这儿都要挤死了。”他们业绩倒数的几个都被塞在了最小的车里。
“有什么办法,最好要求别太多,否则一气之下不带我们。”
“哼,欺人太甚,我还不想去呢,大不了闹一下。”
“别别。”林溪脑袋顶着,几乎半个身子腾空,“我还没去过海岛呢,大家稍微忍耐一下。”
“这车塞太多人,都走不动了,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们透过窗户,看到一辆电瓶车正在和他们并排以匀速行驶。
“好挤,谁摸我屁股?”
“你脚都放我嘴边上了。”
“我去,谁放屁了?”
“滚出去!”
林溪以为那辆车不到机场,半路就会爆掉,结果居然也歪歪斜斜,十分坚强地活了下来。他们是掐着点去的,拿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应该也差不多要登机了,谁知道还没到候机室,广播就宣传航班延误了。
“这边有免税店,要不去逛逛?”六名壮士里的另外一名女性开口。
“好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大家都同意,使了一个眼色,除了他们六个还把李奇给拉上了,原因,心知肚明。
李奇本来只想安静地玩会儿手机,不知道这群人怎么突然这么热络起来,还把他和林溪两人撂在后面,他们结成一帮,更觉得其中有鬼。
“这边有随时拍。”一人叫起来,“上飞机之前,大家一起拍一张吧。”
“好啊,好啊。”
一把把林溪和李奇推了进去。
“说好的一起拍呢?”林溪和李奇相对无言地站在机器前面互相望望,刚转身探个头出去,就被一个熊掌拍回来了。
等到两人把合照给他们,露出满意的表情,才放他们出来。
林溪走着走着忽然被旁边衣服店里的一条长裙吸引了:“你们先逛,我去试试。”冲进去一溜烟跑没影了,试了之后就后悔了,自己前面的尺寸跟模特好像差了点点,完全没有凸起来。
一打开试衣间就看见李奇拿着手机坐在门口,看到她穿的长裙,眼睛都忘了闭,脸色微微一软。
“你怎么在这儿?”
知道自己失态的李奇迅速转了脑袋过去:“他们说你一个人,让我来陪你。”
“哦。”林溪拉拉自己前面快要走光的衣服,不满意地看看镜子,“我就知道胸前没有二两肉,穿衣很难受,我去换了。”一转身却踩到长裙子,李奇伸手就接住她,两人一块往后仰面栽倒。
五个壮士第一时刻接收信息,立马冲进来,直击了现场,他们看到的是,林溪上衣失踪露出裹胸,趴在李奇的身上,而李奇看到他们进来的一瞬间,迅速冲了出去。
林溪被他的迅速吓了一跳:“跑什么,我又不是没穿。”伸手把裙子淡定地往上提提。
“这小伙子还挺正经的。”五个人心里潜台词是,都交往过了,还装什么?
她提了裙子往回走的时候,忽然转过头,看到五个人一脸的意味深长:“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们也是好心。”
“好心?”
“我们都知道了,李奇是你前男友,我们这么做也是想帮你从感情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与其找个新的从头再来,曾经交往过的不是更好,何况你们现在都单身,能复合再好不过了嘛。”吴胖胖的理由简直天衣无缝。
林溪吸了口气,一脸明白:“我说你们怎么怪怪的,原来你们以为李奇是我前男友。”
“别装了,你晕倒的时候,李奇还说什么情不情分的,声明一下,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是不小心听到的。”他说得义正词严,看到林溪笑得越来越开的眉眼,“吴胖说了,你在总部实习的时候曾经交过一个男朋友,是他说的。”生怕她不相信连忙搬出来。
吴胖憨笑道:“林溪我不是故意泄密的,我真不是。”林溪摇摇头,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是有一个,不过,你搞错人了。”
看见林溪淡定地进去换衣服,他们都开始自我怀疑了,难道他们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一方面觉得丢脸,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做的这事真是缺心眼,所以等林溪出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了。
林溪突然腹下一阵绞痛,冷汗直冒,冲出店里找厕所,一算日期,心已死,今天是姨妈报到的日子啊。
“哈喽。”她在厕所阴阳怪气叫了两声,希望碰见个仗义疏财的,等了十分钟就来了两个人,听见鬼叫就跑了,那五个壮士也是一个电话都打不通,这是要我自己活活晾干吗?广播忽然播报:飞往海岛的飞机已经着陆,请飞往海岛的乘客回到登机室准备登机。
“这是要玩死我的节奏吗?”林溪深吸了口气,运足了气力,按下手机里的那个私人号码,一会儿接通了:“喂,梁启东,帮我送个姨妈巾来。”
林溪坐在马桶上等巾的时候,她挑挑缕缕,想起了五年前的事,那时候她还不是那鸟不拉屎的宁开店的经理,老梁也还不是华东区的总裁,他蹲的位置就是马娘娘现在的坑,晴川总店的业务部经理,一个小督导而已。
“嗯,啊,哦。”林溪趴在桌上,头发朝前,嘴巴里发出几个抽象的象声词。
“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你初恋男朋友都走大半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昨天刚失的恋。”小红是和她同一天进公司的实习生,在这一批钩心斗角里,她们俩还算纯洁,可现在人家早去了总公司做产品部的资深设计师了。
上次林溪见她还是在朋友圈里,自从发达了之后,她就开始有了阶级意识,问候两句从来不回,但是永远在两秒之后,你会看到她的朋友圈更新。
“最近调来个新督导,据说超变态,你这只划水小蜻蜓最好小心点。”小红提醒她。
“嗯,啊,哦。”林溪持续炖菜中。
外面飞进来一群小蜜蜂,叽叽喳喳:“看见了没?”
“看见了,好有型,比之前那个宋老头的颜值简直上了好几个档次,好像才三十四岁,不知道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就好了。”说完姑娘理理头发。
“还花痴呢,听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对下属特别严苛,我看你们还没泡上之前,就会被炒了。”
“不会吧。”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一下,冰山一个,这种估计会很难搞。”
“天哪,长得好看的怎么脾气都不好呢?不过,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
“少做梦了。”
“来了,来了。”一伙人拥着一个人进来,林溪是没看到胜景,因为闹肚子跑到厕所去了。
一个上午领导级干部都在会议室里开会,至于他们这种底层实习生,前前后后忙的全是端茶倒水、打印复印这种杂事。
梁启东从卫生间里出来,听到拐角处的复印机正发出吭哧吭哧跑不动的声音,偏偏头,一个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的人,脑袋垂垂,身体摇晃一会儿往前冲,一会儿往后倒。
从他的视角看起来就像只鬼,一下出现,一下消失,复印机已经跑出上百张纸了,地面上全是。
主管过来找他,梁启东看了一眼那个不明物体:“等会儿让这个人复印一份资料到我办公室。”
“好的。”
林溪完全不知道这个临危受命是怎么落到自己头上的,她的脑子里都是一团糨糊,拿着主管给的资料复印了两份,捧着两大堆,敲门进督导办公室。
其实他们这些设计实习生也不归业务部管,但是谁叫他们业务部是公司的收入命脉,公司里其他部门只能算辅助,还得听大哥的。
梁启东看着桌上一大堆纸,面前的人点点头转身就出门。
“等一下。”
“嗯?”
“这些是你复印的?”
“嗯。”
“页码杂乱,还有几张漏印,最重要的是这一堆,你是怎么分出来两份的?”
林溪看到梁启东严肃的冰脸,忽然醒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督导,我重新去复印。”
“你知道公司每天的开销是多少吗,这里总共二百三十张纸,因为你个人的失误就要进行二次浪费,这里有一百多号人,如果每一个人每天都失误一到两次,请问,你们所造成的浪费跟你们给公司提供的收益成正比吗?”
梁启东放下手里的笔:“我知道你是实习生,但是从你进公司的一刻起,就要知道你是这公司的员工,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任,从早上我看到你,你都在开小差,没有一秒钟心思在这里,我很好奇,你能把自己每一步的动作放慢到好几倍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虽然他说得刻薄,但林溪知道是自己有错,还是道歉:“对不起,督导,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我会尽快调整的。”
“如果是身体不舒服,我可以放你十天半个月甚至一年的假。”梁启东看了她一眼,没动弹,吐了口气,手指有些不耐烦地轻叩了一下桌子,“那就是失恋了?”
林溪没说话,表示默认,这件事看来让他有些不耐烦,甚至带着些轻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给林溪捕捉到了,她感觉被人鄙视了。
“你是在鄙视我?”林溪一瞬间把没过滤掉的话连肠子都吐出来了,要是老几岁,她绝对打死都会咽回去。
“是。”对方回得简直没有一丁点犹疑。
“为什么?”如果刚刚智商只是下降,现在应该是直接掉了,具体掉哪儿了不知道。
“你今年多少岁?”
“二十四,虚的。”
“你失恋多久?”
“半年。”林溪呸了一声,自己干什么老老实实回答?
“好,你觉得你到结婚之前还会失恋多少次?”
“这个……”林溪当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讽刺自己,真的具体估算了一下。
“你在这公司也有几个月了,但是没有结交到任何新欢,说明在这里没有你的主场,并且以后也很难发展,这显示出你的交际手段不高,抑或是你很难摆脱阴影,前者说明你情商待升,后者说明,作为一个成年人抗压力和自我控制能力很差,在职场,这两点都足以致命。”
“我给你两点建议:第一,从现在起,别再出一点错误,因为你没有给我留下好印象,我一定会炒了你;第二,就是从这里出去,直接下楼永远别再回来,回家哭个痛快。”
“我用整整五分钟来跟你说这些,”他看了一眼没有关的门,外面像是长了千百只耳朵,“就是因为不想再看到,有人跟你用相同的理由怠慢工作。”
林溪觉得自己又气愤又委屈,各种情绪塞在她脑子里几乎让她爆炸,被羞辱也就算了,还被人当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大不了老娘不干了!
她准备脱了高跟鞋扔他脸上打他一顿,然后逃之夭夭。弯腰的一刹那,理智突然跑了回来,提醒她,再熬过半个月就能转正了,还有,她的房租该交了。
结果当然是她很怂地选择了一,而且还带笑撅屁股,像动物园淋雨掉了毛的鸡,在众目睽睽下,遮住脸跑了出去。
她唯一觉得有点幸运的是,她身边总是会有跟她差不多,甚至比她还败运到家的人,比如秦咪咪。
秦咪咪一毕业就跑去做售楼小姐,其实,林溪早劝过她,真的不合适,因为这是一份既要智力又拼体力的活,恰好这两样她都没有。
最重要一点,即便想充当一个没有任何业绩的门面,她也不够格,几乎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简称,自杀式就业。
她们俩的小乐趣就在于每隔两天,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薪水合资凑一顿麻辣烫,痛斥无良的上司、猥琐的同事,还有那个长着一对24k黄金势利眼的看门大爷。
“你知道吗,他就是个变态,从脑子到身体腐烂的变态,问我什么你觉得在你结婚之前你会谈多少次恋爱。”林溪故意捏着娘娘的声音,“我还没骂他一把年纪,为老不尊,调戏女下属,臭不要脸!”两人几杯啤酒灌下去,就开始吐苦水。
“这世界什么多?臭不要脸的多,老臭不要脸的更多,我们那售楼经理的年纪都能生出我们来了,我都看见他摸站我前面那姑娘的屁股了,当时我叫了一声,他还死不承认,大声骂我,还要炒了我。”秦咪咪已经喝得晕晕乎乎,最后几句都是黏黏拉拉、模糊不清的骂话。
“他们了不起,说炒就炒我们,你说你炒就炒,凭什么侮辱我的爱情呢,我失恋了难受一下都不行?这男的没真爱,一看就是没受过重大感情创伤的,才会变异成这样,我同情他。”林溪也摇摇晃晃地举起手里的杯子,眼睛透过那半截黄汤,看到搀扶着的两个人影,她移开酒杯,睁睁有些不清楚的眼睛,“那个女的,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接下来的一周,林溪比万军过独木桥还要来得小心谨慎,连别人吃完的零食袋都主动收拾掉,以防梁启东连这也赖到她头上。
开会瞪得眼睛都快掉出来,认真做笔记以防自己睡着,每天晚上回家几乎倒头就着,老实说,就算连续加班一个星期也不会这么累,心累比身体还要累。
今天来了一个大大客户,林溪把他列为橙色警报,连主管都说得神神道道,所有人严整待命,里面梁启东一口流利英文做接待,一会儿设计部进去,一会儿产品部进去,最后连他们的小主管都进去了,林溪觉得除了他们这群没戴牌的非正式员工,几乎都进去了,这是一群人逮着一个人忽悠,还不得剥了一层皮,她有点同情这个客户了。
一会儿跑出来不知道是张三还是李四的人,随便指了一下最后点到林溪头上,其实,当时她的脑袋都快掉到地上去了,还是被一眼命中。
“去拿最新的产品设计资料来。”
“在哪儿?”
“在那边的桌子上。”
“那边没书啊。”
“你是白痴啊,我说的是电子版。”他直接吼了起来,“U盘,白色的,快点,OK?”
我去,就这么两步,有骂我的工夫自己都能拿到了,摆谱真是人类不用学习的技能,林溪心里抱怨,小碎步直接跑到那边。
桌上有一个白色的,本来拿着就要跑,做事要严谨,以防万一还是检查一下,找了台电脑确认无误之后就送进去,迎面撞上小红手里拿着咖啡,直接洒了半身,没顾着烫,旁边实习的一个戴眼镜的姑娘拦住她:“客户在里面,你这样怎么进去?我帮你拿进去。”
林溪想想也是,看着她送进去了,自己才安心回到洗手间处理衣服上的东西,刚开水龙头,就听到外面一声吼:“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刚刚那个小张还是小李的叫起来,像是螳螂被断了两只脚,就挥舞着砍人的大钳子,看到林溪,眼睛里一下就冒起了火:“你是不是猪啊,里面居然是108集的《婆婆回来了》,你是耍猴呢,还是耍我呢?”
“我就是在那个桌上拿的,我确认过。”
“你给我闭嘴,等会儿再跟你算账,谁还有最新的产品资料?”他看了一圈气得跳脚,“指望你们,还不如去指望猪。”
“我这里有。”人群里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姑娘站起来,林溪认得这就是刚刚那个好心人,帮她送U盘的戴眼镜姑娘。
“笨死你们算了。”他接了东西指指,转身就进去了。林溪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被人算计了,那姑娘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客户半个小时之后走了,林溪看到一群人送他出去,梁启东在最前面,像是明知考得特别烂的情况下,还必须要等待考试结果的孩子。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林溪跑上去,那个不知道小张还是小王的就像螃蟹看到蚱蜢:“我正要找你。”他话还没说完,林溪直接扫灰尘一样拂掉他,直奔主题梁启东而去,她知道跟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说没用,老梁才是掌握她生死大权的人。
梁启东看不出任何情绪,也是,冰块要是有情绪,那就不是冰块而是妖怪了。
“你机会只有一次,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
“梁督导,您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我真的有确认过。”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要跟进好。”他跟旁边的人低头交代,快步转头往办公室方向走,林溪像是一块抹布一路黏着,但是没人理,“梁督导,真的不是我的错,您听我解释……”
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暗算了她一把,推搡着差点摔倒,她本来就被人冤枉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大气小气,中肠小肠都聚在一起了。
“梁启东,你站住!”喊出来的一瞬间,她都错觉这是别人鬼叫的,如果真是就好了。
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呈现放慢好几倍的速度开始移动,以便动作太大破坏这个突然的动静,很快会被枪打出头鸟。
“你在叫我?”梁启东转头看她。
你是聋了吗?这是她当时心里的想法,脸上还是笑笑。
“我死定了。”
“跟我进来。”他抄抄口袋。
反正都是走人,你还能打我吗?就算打起来,我也不一定会输啊。
“说吧。”他关上门,坐在椅子上,“你的解释。”
“你愿意听我说了?”林溪激动得不能自已,“我之前检查过那个U盘,是有人故意在我进去之前换掉的,这是恶性竞争。”她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停,就怕他突然叫停。
“好,我听完了,你可以去财务领你最后一个月的薪水了。”
“我说了我是被栽赃的,你还要赶我走。”
“你说你被栽赃,有证据吗?”
“外面很多人都看见了。”
“那有人愿意为你做证吗?”
林溪想了一下,没有几天就要转正了,他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一身骚,郁闷地撇撇嘴:“他们不会帮我做证的。”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我让你进来就是让你说完想说的话,发完你所谓的怨气,安安静静地走。”
“你会不会太过分了?这几个星期我认真地做每一件事,你说我不认真说我脑子笨开除我就算了,你明明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还要这么做,你这个人还有没有点人性?”
“既然如此,那我再教你一课,我,还有外面的人,都知道这事你是清白的,本来有很多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你却偏偏选了最笨的一种,你嚷得人尽皆知,最好的结果,应该就是让栽赃你的那个人和你一起走,然后呢,这是你想要的吗?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老实说,你应该先学会做人,再出来做事,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脑子里应该只有谈恋爱,还有失业回家找父母,做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适合你。”
“你这个浑蛋,冰块脸,变了异的大怪物!”林溪扯着嗓子大吼,想要在离开之前,泄尽最后一口邪气,梁启东的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没有产生。她吸了口气,鼻孔收缩,眼睛微眯,像是一个被拉了活塞的雷,“你老婆跟人睡了。”
他眼皮跳了一下,连看都懒得看她了。
“你老婆跟人睡了。”
“我听见了。”他抬起右手食指指指门口,“既然你骂完了,现在可以出去了。”
“你老婆真跟人睡了!”林溪跳脚,像只被打了兴奋剂的猴子,指指他桌上的相片,“就这个,那天我在外面撸串,看到她跟别的男人进了酒店。”梁启东终于又重新抬起头,额上揪起的两道,让林溪兴奋得恨不得窜天,你也有这一天。
“恶意造谣、诽谤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他抬抬自己的手机,“我录音了。”
“你!”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义,林溪愤愤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像是掏出个手榴弹要炸死他同归于尽似的,点了两下,梁启东的手机屏幕亮了。
“就知道你不信,我还特意拍了照片,留作证据。”她偷偷存了梁启东的号码,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受他迫害离开,半夜打骚扰电话用的。
他没有立即拿起手机看,眼睛只是一扫,虽然同样的没有表情,但是脸明显降了一个色号。
林溪立马像被灌了鸡血,血压直飙:“我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她都没出来,我敢断定她绝对不是进去做什么正经事的,肯定跟人睡觉了!”
最后一句喊得尤为嘹亮,幸亏梁启东刚刚进来关了门,否则,明天他被戴绿帽子的事情,就会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空气里一片安静,在刚刚那一声刺破的嘹亮之后,这样的寂静就像天上掉下个空壳的鸡蛋,把他们两个都罩在里面,抽光了空气,隔绝在里面。
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敲破了壳,伸进来一个长脖子,上面挂着个小脑袋,像个等待喂食的长颈鹿:“督导,开会时间到了。”
“我知道了。”他又恢复了神色,径直走了出去。瞬间失去了对手,林溪一口气抽出来,浑身只有皮了:“我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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