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我去看看。”林溪走过去，手还是被死死拽住，她伸手拍拍周正微微发凉的手，“我很快回来。”林溪回身关门，瞥了一眼，她看到渐渐缩小的门缝里，周正的身影被压得又小又扁，渐渐合成一道，咔嗒一声，消失不见了。  
戴着头盔的快递小哥在门口等她：“林小姐吗？你的花。”他把手里系着丝带的长方形盒子递给她，林溪签了字接过来。  
“谁送的？”秦咪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手里嗑着瓜子，八卦地凑过来，“上面也没署名。”  
林溪打开盒子，秦咪咪嘴里一口喷出来：“我去，哪个缺心眼的，结婚送你菊花，这是多大仇？”  
“这不是菊花，是雏菊。”  
“这不还是菊花吗？”  
“要你没事多读点书，品种不同，雏菊的花语是永远的快乐和纯洁之心，从用途上来说一个祭人的，一个泡茶的。”  
“这些话全是人说，你说它是大吉大利专挂门上的，都会有人相信。反正我就知道一点，送这东西，没有害你之心，也绝对是个小气鬼，包个几千块来得实际多了，整这个虚头巴脑的，连个名字都不敢留，肯定是怕你找他算账。”  
“你这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也觉得红包最好，不过，好意我是不怀疑的。”  
“你知道谁送的？”  
“当然。”林溪微微一笑，“我去找周正了。”  
“你跟他等会儿去大堂，司仪要跟你们对流程。”身为伴娘，秦咪咪真是操碎了心，转了脑袋，迎面看到江辰和一个小姑娘在转角聊得开心。  
“你这二伴郎挺悠闲啊，我这边又忙着招呼客人，又忙着布置现场。”秦咪咪过去靠在墙上，两手抄起在胸口。  
“你到处乱晃的时候，我就在忙了，还不能休息一下吗？”  
“这位是？”旁边姑娘看看秦咪咪，眼里是藏不住的敌意。  
“舍友。”江辰头也不抬，转头笑着看她，“我们去那边。”  
“舍友？”秦咪咪的眉毛跳了一下，“姑娘我劝你一句，离你旁边这位远一点，等会儿他一定会带你去情侣入座率最高的位置，好让你落单，产生一种孤苦无依的错觉。你要入座他一定会帮你拉椅子，随身准备纸巾帮你擦嘴，好采取进一步的肢体接触，当然了如果喝醉了就最好了，这位一定会使出毕生所学，把你当亲娘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一直把你照顾到床上去。”  
两个人瞬间尴尬了，姑娘脸上也挂不住，顿时红了一半。  
“秦咪咪！你胡说什么？”江辰嚷起来。  
“我胡说，你当年不就是这么泡我的吗？这么多年手段一点都没进步，看来是现在姑娘的脑子退步了。”秦咪咪看了眼前已经彻底绷不住、脸垮得要掉在地上的姑娘，补上最后一刀，“对了，我是他室友，不过是从同一张床上搬到了另外一张床上。”  
“浑蛋。”姑娘脚步一跺，甩头就走，那架势就是你敢来，老娘就砍死你。  
“秦咪咪，你给我等着，今天你别想泡男人。”  
“不泡就不泡，反正，这些歪瓜裂枣我也看不上。”秦咪咪脑袋摇得像是陶瓷娃娃，一转头看到林溪从里面跑出来，行色匆匆，“你们看到周正了吗？”  
“没有，你打电话给他不就行了？”  
“打了，打不通。”  
“再找找吧，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  
“我今天看他脸色不好，怕他身体不舒服，要是倒在哪边没人发现就糟了。”  
“不会吧。”江辰插嘴，“我刚刚还看到他跟个女生在那边拐角说话……”  
“什么女生？”  
“眼睛大，长得挺白的，看起来年纪不大。”  
“看得挺清楚啊。”秦咪咪哼哼，转脸看到林溪的脸色像是浸了水，连忙宽慰，“你瞎担心什么，这周正你说东，他什么时候往西过，今天是你们的大日子，他还敢翻天，我们分头再去找。”  
林溪摇摇头，想把自己的胡思乱想一并甩出去，咪咪说得没错，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周正做事情一向有分寸。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一看来电是周正，一颗提上来的心，忽然掉下去了，松了口气：“周正，你在哪儿？”  
那边没说话，低低沉沉的一句，像是掉到了海里：“林溪，对不起。”  
林溪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在飞快地发酵，涨出脑浆来：“是冯小圆吗？”她努力维持镇定，声音都在抖。  
“我不能不管她，我没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跟你结婚，这对你不公平。”  
“睡了吗？”林溪睁睁眼睛，感觉上方的假睫毛都要把自己给压塌。  
那边沉默，接着是一阵短于一声的呼吸。
“是。”
林溪彻底掉进了冷水里。
“你的打算是跟那个刚成年的学生远走高飞，抛弃掉你的父母、你辛苦的事业，还有我，是吗？”  
又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林溪问。  
“林溪，我今年三十五岁了，从上学，到工作、结婚生子，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循规蹈矩，就像被限定好的规矩，来不得一点差错，小圆就像是我人生里突如其来的一个意外。  
“我从来都没冒险过，这种前方未卜的感觉，好像让我重新活了一次。我知道这也许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但我只能这么做。林溪，你是个好女人，可能就是命中注定，我不是那个陪你走到最后的人，以后遇到任何事情，都是对我的惩罚，对不起。”  
林溪咬了咬嘴唇，良久才出声：“我理解，但不会原谅你。周正，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真情实意，你都不该让我在今天的日子这么难堪。”  
“林溪，我……”周正的呼吸忽然变得起起落落，闷闷的，像是在抽泣，“我没骗过你。”  
林溪深吸口气，胸口上下起伏：“既然你已经决定了，祝你幸福。”手机暗灭，突然头变重，脚下一轻，她差点站不稳，嘴巴和鼻子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噗噗往外冒着热气，秦咪咪过来扶住她，很是低沉的一句：“别哭。”  
 
徐柯路上堵车，看看时间，都已经中午了，肯定晚了。想想这事就既奇怪又奇葩，这林溪二了吧唧地请自己，他竟然也真来了，对于送什么礼物还纠结了半天，以他的了解，反正送个大红包，林溪肯定最高兴。  
看到里面陆续有人出来，他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结束了吧。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新郎跟个女学生跑了，这人是丢大了。”看到徐柯匆匆往里走，旁边有人拉了他一把，“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吧，别去了，婚礼取消了。”  
“为什么？”  
“新郎跟人跑了，婚礼办不成了。”  
“你说的是林溪和周正的婚礼吗？”徐柯还是不敢相信，这酒店里也不一定就一对结婚。  
“就是他们啊，我是林溪她远房婶婶，特意赶过来吃酒的，刚没坐下多久，就说新郎跑了，不办了，对方还是他学生，听说才十几岁。你看这事弄得，男方妈妈气得当场晕了，里面是乱成一团，这周正也不年轻了，怎么犯这个糊涂？一大家子都跟着丢脸。”这远房婶婶也是八卦的主，遇上一个人就恨不得把自己一肚子的情报都说出来。  
“新娘呢？”  
“不知道，就没见着她。也是，遇上这事，估计都没脸见人了，我这侄女命苦碰上这么个不靠谱的。”  
“要说还是现在妖精多，一个小姑娘也能把个大学教授给拐跑了，还是博士那么有文化的人，怎么连个道德伦理都不懂？”  
徐柯没心思再听他们说了，一路跑到二楼，里面确实是乱成一团，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大厅里几个人或站着或坐着，断断续续说话，穿着侍者衣服的酒店服务生在收拾碗碟，空气里飘着花香夹杂着油腻的菜肴气味，几乎要贴到脸上。  
“我们家小溪有什么对不住周正的地方？把我们林家的脸都丢尽了啊。”林妈又哭又闹，旁边周正的父母，脸上的神情卑微得几乎要掉到了地上：“都是我们不好，亲家，我们对不住你。”  
“别叫我亲家，谁是你亲家？你们教出来的好儿子，我看他老老实实，以为小溪找了个好归宿，这传出去，外面人会怎么看我女儿、怎么看我们家，还有谁要她？”  
“都是我们的错，我这儿子，他……”周妈妈哭得气一直喘不上来，旁边的周爸爸过来扶住她，忍不住叹气：“读了这么多年书，白培养他了，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情。”  
徐柯听了几句，又绕出来，这种悲天悯人的气氛让他心里也乱成一团。看到秦咪咪突然从旁边的房间里窜出来，他过去一把拉住她，秦咪咪吓得一跳，奓毛似的抖了一下：“徐柯？”  
“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柯要确定一下。  
“还能是什么，周正搞小三把林溪给甩了，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啊，平时的老实正派都是装的，打个电话说不结就不结了。是他哭天喊地要娶林溪的，又不是林溪拿刀逼他的，搞私奔写小说啊？这么喜欢演戏，怎么不去上个戏精学院，一把年纪找刺激去了，合着我们这一大群人都是群众演员，陪他玩找真爱游戏。”  
“林溪呢？”  
“我都找几遍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怕她受不了刺激，跟着殉情去了。”  
“我帮你找。”  
“这地方也没多大，我再去下面的花园找找。”  
来回跑了几趟，徐柯折过头又往楼上跑，到化妆室里，桌上摆满了东西，礼服挂在架子上半趿拉着，左边有个白色的大衣柜，他原地站了一会儿，两步走过去，两手拉住把手打开，里面缩着一个人，突然的亮光让她像只猫一样眯起了眼睛，徐柯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带着浓重的鼻音。  
“每次只要你不开心，就会躲到又黑又窄的地方。”他身体一缩也到柜子里，坐在另外一面，伸手把柜门关起来，柜子露出一条缝，光线在身上曲曲折折像是弯路，一直绕上去到林溪发白的脸上，印着细碎的绒毛，双手抱着，上面搁着脑袋。  
“我是不是很丢脸？”她的头低下去。  
“是。”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会安慰人。”  
“你不是大神吗？以前在你手上没有小三跑得过，年纪大了，功力也退步了？”  
“不是我退步了，是她们进步了，我也没想到现在小孩这么狠，才这么点年纪，献身都无所谓。周正只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禁不起一点诱惑，他根本不是那姑娘的对手，他以为自己带着的是一身正气，又怎么想到人家压根不会跟他一辈子。”  
“听你的语气还挺可惜他的？”  
“我是可惜我自己，以为找个踏实过日子的，这样看来还不如阅人无数的，在他看来，我跟他在一起就是既无实质又无激情。”  
“你们没有……”  
林溪尴尬撇撇嘴：“早知道这么容易搞定，就该早点尽夫妻义务，这样他对我也有责任了。”  
“噗。”徐柯差点没绷住，“你还想着用身体留住男人，林溪你真堕落了。”  
“看中你的美貌还是身体有什么区别？”她靠在柜子背板上，“我十岁的时候，就在幻想以后的婚礼是什么样，我的老公会是什么样，想了千千万万种就是没有想到我会在自己的婚礼上被甩。我快要三十岁了，晃荡了小半辈子，他们都说我只是想找个人嫁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真的想跟周正有个家。”林溪忽然伤感，鼻子的热气往上涌，“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都忍住不哭，但是，我真的忍不住了。”  
她双手罩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里滚出来，光线在脸上印出来一道干涸的痕迹，像是甩了她一个巴掌。  
徐柯伸手掰下她的手，用手指去蹭她的脸：“哭什么，你还有我们。”他从裤子右边口袋中掏出来一个红包，“给你的，礼金。”  
林溪抹抹脸：“婚礼都没有了，还要什么礼金？”抹抹鼻涕又问，“多少钱啊？”  
“两万，卡没有密码。”徐柯塞到她的手里，“我刚刚在门口吃了一个蛋糕，算是吃过酒了。”  
林溪正在极力做着心里挣扎，把卡又塞回徐柯手里：“我不要，我知道你是在同情我，但就算我变成弃妇了，我也还有自尊心。”  
“我不是在同情你。”徐柯身体往前一凑，嘴巴轻轻印在她的嘴角，“在我的字典里没有同情，只有爱还有不爱。那天听到周正跟你说的话，我比你还难过，我不想再有任何一个男人对你说那种话。”  
林溪忽然觉得气如山涌，扬起右手就了给他一下，硬邦邦的皮肉，手上火辣辣的疼：“谁让你亲我的？老娘讨厌小三，更讨厌当小三，徐柯，你气死我了你！”  
打完了还不解气，肉拳头直接朝胸口砸了他几下，暴揍一顿，伸手就把柜门给推开了，裙子太长一脚踏上去，直接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天旋地转是最后的印象，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