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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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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夺命风铃

 

【根据社会对待孩子的态度,往往能衡量出这个社会的道德水平。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而人生的真正悲剧是,成人害怕光明。】

01

3月29日。

清晨,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浓郁的香气,让澄澈的阳光也显得黏稠起来,需要很费力才能吸进肺里,让人感觉有一些甜腻得化不开。

坐在餐桌前的沈希声正在翻开一份资料,他边看,边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

“哥,你这次买的绿豆糕太甜了吧。”

尹沉夏也吃了一口,说:“没有啊,挺好的。哎,你又有案子了?”

沈希声端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说:“是啊,我正在烦恼该接哪个比较好?两个案子都有点儿意思,要不你帮我看看?”

尹沉夏拿过他手里的资料,认真看起来,还没看完就拍了下桌子,道:“接第二个案子!这个案子很明显有问题啊,警察竟然拘捕了一个八岁女孩张玲玲,认为她杀死了自己的同学,还往水库抛尸?这未免太荒谬了!这是哪个警局办的案子?”

“嗬,我也觉得这个案子非常蹊跷。如果八岁的孩子都会预谋杀人,莫非她是魔鬼之子?我觉得这种可能不大。但警方既然有这种判断,说明表面证据一定对张玲玲极其不利,他们也很头疼,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查。”沈希声皱眉道。

尹沉夏对这个案子兴趣很大,说:“你赶紧回复委托人,要是有时间,我也帮帮忙。”

沈希声笑了笑,立即给委托人发了份电子邮件,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微信号,让他直接和自己联系。

几分钟后,委托人便加上了他的微信,发来了一个地址,说就在那里等他。

委托人所说的地方就在J城郊外,距离市区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沈希声抵达后发现这里周围环境清幽,草本植被丰富,应该是一座小农场。但这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家人家,房屋都面朝小农场中唯一的水泥路,背靠着山。比较特别的是,每户人家屋后都有彼此相通的小路。这些小路蜿蜒而夯实,住在这里的人应当经常通过这些小路往来。而这些小路最终都是通往山坳的,也方便他们上山砍柴或放羊牧畜。

而山坳里有一个小型水库,警方前几日刚在这里发现了四具小孩浮尸。

这件案子的委托人是一位老师,沈希声给他打电话时,他才刚刚从学校回到家里吃午饭。他走出屋子,朝着小农场的入口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衣着与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沈希声。

这位老师立刻意识到他就是自己请来的名侦探,急忙迎上前来。

“肖老师,我是沈希声。”与他礼貌地握了握手,沈希声状似随意地打量起对方。肖老师相貌普通,穿衣朴素,脸上浮现着比自己年龄还要大的沧桑和局促。

“太好了,沈先生,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委托!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想到找私家侦探,你看看我这……”他不好意思地把沈希声请到了自己家,倒了杯茶,就算是招待他了。

“我这里条件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肖老师不用这么客气。”沈希声礼貌地喝了口茶,抬起眼,仔细看了看他家的布置和环境——家具破旧,厨房脏乱,灯光昏暗,只墙壁上贴着几幅涂鸦,给屋子增添了一分亮色。这些画无不颜色鲜艳,笔触柔和,很像是女孩子的作品。

肖老师是个开门见山的急性子,感激的话说了两句,就迫不及待地想带他去看受害人沉尸的水库。沈希声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盯着他蹒跚的腿脚看了一会儿,发现他领着自己走上的是一条通往山坳的必经之路,也就是他刚才看到的土路的其中之一。

“怎么这里一个警察都没有?”沈希声疑惑地问。

肖老师脸色憔悴地说:“之前已经取证过了,在农村地方小,但凡出了命案,村民都会跑来看热闹,现场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警察那边不知道有没有提取到什么证据。”

两人花了些工夫,走到了山坳里的小水库,沈希声在周围仔细地看了看,没什么发现,反倒是对肖老师观察的时间更久了些。

肖老师并不在乎被他盯着瞧,一脸憨厚地说:“唉,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张玲玲被警察带走之后,她奶奶就跟疯了似的,现在被村干部送到族长家照看着,怕出事。受害的几个孩子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只能把孩子交给年迈的老人照顾。老人们平时要务农,还要照看孩子很辛苦,又因为思想贫瘠,看问题的方式很狭隘。孩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不管张玲玲是什么动机,这些老人家都恨死了她。”说完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张玲玲也是留守儿童吗?”沈希声觉得抛尸地没什么可看的了,转身打算往回走。

肖老师走路有些慢,好半天才跟上他,气喘吁吁地回答:“对……对的,她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好几年没回来了,她和奶奶相依为命,祖孙俩过得很辛苦。”

“嗯……肖老师平时很照顾张玲玲吧?”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沈希声不时地往两边打量,好像是在看风景,又好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算是吧。张玲玲挺乖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就是不太喜欢说话,也不经常和其他孩子玩,性格应该是偏内向那种,但我从没看她和谁打架或有争执的,就算犯了错也会听话改正。所以我一听警察说她就是凶手,我是怎么也不相信啊。”肖老师这番话说得相当恳切,眼角还带出了几分泪意。

“您很喜欢孩子,对吗?”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当老师了。这里的学校很破旧,但好歹有教师编制,我对这一片的学生都很熟悉。”肖老师说道。

“那您对自己的孩子肯定更好吧,她多大了?我看您屋子里墙上贴了许多画,都是她画的吧。是个女孩对吗?”

肖老师稍稍一愣,笑了:“真是神了,我都没说过这些。是个女孩,她今年马上就满十四岁了。”

沈希声站在一边的石头上看了看远处的房屋,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她也在这个村子里的学校上学吗?”

“没有,她已经是初中生了,村里只有小学,所以她在镇上的中学上学。”肖老师立刻回答,语速比刚才快了一些。

沈希声没再问有关她女儿的事,扭过头,问他:“从你家到山坳的小水库需要多长时间?就按平常你走路速度的话……三十分钟需要吗?”

肖老师听到他这么问,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想了想道:“大概,大概也就二十来分钟吧。”

“那从张玲玲家到那里呢?”跳下石头,沈希声继续往前走,背对着他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张玲玲走路肯定要比大人慢,可能得半个小时吧。”肖老师回答道。他不知道沈希声其实想知道的是他从张玲玲家走到小水库需要多少时间。

不过没关系。沈希声低头微笑着,双手插在裤兜里,一直走到了肖老师家,又提出要去张玲玲家看看。

肖老师自然应允。

“警方是怎么怀疑上张玲玲的?”一踏进这家院门,沈希声站在院子里,就东张西望起来,这粗糙的架势实在不像一个专业的侦探。

肖老师先是叹息了好半天,给他介绍了张玲玲家的情况,带他看了看柴房,才说:“压根不用怀疑,警察发现她时就基本上给她定罪了,张玲玲……唉,说起来真可怜啊,前段时间村里有四个孩子接连失踪,大人们都在找,也陆续报了警,但一直没找到人。那天,警局的领导又带了一批骨干过来搜山,到了晚上,刚好在她家附近进行调查,进去讨水喝,忽然听见她房里传来哭声,闯进去一看,发现张玲玲正用绳索勒住一个娃娃的脖子!警察救下那娃娃,当时就审问了张玲玲,她亲口承认说还勒过其他孩子的脖子。后来,警察从她口中逼问出了小水库……第二天凌晨就打捞出了孩子们的尸体。你说说,这事是不是太蹊跷了?好端端的孩子,为什么会杀人呢?”

沈希声深深地瞥了他一眼,走出院子,对他摆摆手道:“看来这案子很复杂,我看我是办不了,你还是要找警察来。而且,张玲玲是被当场抓获的,那还能有什么可疑的?先不管她为什么要杀那些孩子,凶手就是她,这点肯定毋庸置疑了。”

“啊?哎呀,你……你不是大侦探嘛,说不定是张玲玲一时糊涂才会……总之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您得帮忙再查查啊……”肖老师一听到他不打算查了,顿时急红了眼,拽住沈希声的胳膊不放。

沈希声佯装不耐烦地甩开手,迟疑了片刻,说:“不过你既然这么坚持,那我还是再查一查吧。这样,我们去你家再仔细谈一谈,关于张玲玲,和死去的几个孩子,还有张玲玲的奶奶,要是有什么你觉得不同寻常的事,最好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好好,我一定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你。”肖老师慌忙答应,生怕沈希声就这么走了。

两人差不多聊了一下午,肖老师把张玲玲家祖上三辈的情况都说得清清楚楚,还提到了她奶奶的脾性和生活习惯。但有用的线索一点儿都没有,都是东拉西扯。

“她奶奶现在在哪儿?”沈希声问。

“还在警察局里呢,要死要活地说她孙女不会杀人,警察没办法,只好把她带走了。她奶奶还说,张玲玲可能是精神病犯了,才会……”说到这里,肖老师面露遗憾地压低了声音说,“好多人都说,张玲玲被她死去的妈妈附身了,她妈就是上吊死的,生前就有精神病。”

“还有这种事?”沈希声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难不成,她妈的鬼魂回来找女儿了?”

肖老师摇摇头说:“我是个老师,说这种话有违科学啊。不过……张玲玲杀人本就蹊跷极了,不是吗?有村民认为,她妈妈当年冤魂作祟,附了她的身,所以才会杀人的。”

沈希声眼睛睁得更大了:“真的?”

肖老师讳莫如深地摇摇头:“不好说,不好说啊。其实,我也看到过……她妈妈的鬼魂,但始终还是不敢相信……”

沈希声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嘴角。

两人聊得热络,发现天色渐晚,肖老师邀请沈希声留下吃晚饭,他痛快地答应了。

趁着肖老师做饭的工夫,他给尹沉夏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回来吃了,叮嘱他自己煮饺子吃,又把今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就听得尹沉夏在那头禁不住冷笑道:“鬼魂,还是吊死鬼?要是你看到了就给我抓回来吧!我正愁没灵感写恐怖文呢。这个肖老师,问题很大啊。”

沈希声回道:“他自作聪明,很快就要露出马脚了。”

听他的语气,尹沉夏就知道这案子很快就能破了,心情放松地去煮了饺子,吃了个精光。随后,坐在电脑面前发了会儿呆,掏出那张DK留下的黑色纸片,沉静的面容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出了一丝淡淡的哀伤和懊悔。

他仍然没有决定好现在是否是时候这样做,如果自己的判断错误了,又或者自己在时机上把握得不对,那么……他转头看了一眼床头隔板后面的保险箱,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略微的颤抖起来。

尹沉夏想,如果是六年前的自己,如果是六年前妈妈还未过世时的自己,肯定不会像今天这般优柔寡断。当年他只差一步就能将DK绳之以法了,可最终却还是功亏一篑。

尹沉夏又思虑了一阵,关闭了屏幕上的“国际刑警资料库登录系统”,并把从保险箱里取出来的东西放了回去。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他强打起精神深呼吸,往自己脸上浇了浇水,喃喃道:“尹沉夏,你要振作,这件事要尽快解决,不能让沈希声再为你担心了,知不知道?!”

直到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面色如常后,他迅速拿起钥匙和钱包,准备去楼下的超市。

刚推开中百超市的门,尹沉夏惊讶地发觉今天超市里的人有些奇怪,居然都伸长了脖子在看悬挂在收银台上方的电视机。什么节目这么吸引人?

就听见两个女孩子头挨着头嘀嘀咕咕:“威廉王子结婚了,但是我怎么一点儿都不难过呢。我梦中的王子殿下啊,为什么这么年轻就秃顶了?天哪,太幻灭了!”

另一个女生也说:“听说英国王室有秃顶的遗传呢。哎哟,你看看,这是哈利王子吗?过去那个可爱帅气得萌出天际的小正太哪里去了,啊……把我的小正太还给我啊!”

旁边的年轻顾客也都笑着议论纷纷。

原来是在看威廉王子的婚礼转播。尹沉夏笑着摇摇头,在货架上拿了一盒黑巧克力。正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三四个人推搡着走进来,一下子撞到了好几个人。

顷刻,一群人相互争吵的嘈杂声盖过了电视的声音。

怎么回事?想要闹事?

尹沉夏拿出手机拨出110,突然发现这几个戴着帽子的小混混抽出了几把管制刀具,西瓜刀的大小,凶神恶煞地朝着顾客挥舞起来。他迟疑了一秒,赶紧把手机藏塞进了衣服的内袋。

“都不许动!举起双手,蹲在地上!”

超市收银员害怕得直哆嗦,对他们说:“钱、钱都在这里了……不要伤害我们,钱你们可以都拿走。”

两个混混立即走过去收钱。

正在这时,尹沉夏发现一束刺眼的灯光从马路上照射过来,反射性地伸手遮住了眼。稍稍一愣,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什么灯光,立即冲着众人高声喊道:“快离开那里!快跑,从后门走!”

说罢,也不顾那几个小混混是否反应过来,拉起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女孩往超市后门跑去。

在这一瞬间,他能救一个是一个,但却救不了所有的人!在他出来之后,超市里又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跑了出来,惊恐地看到一辆失控的轿车脱离车道直接撞入了超市大门,随后一声巨响,发生了爆炸。

尹沉夏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空中飘起的那些黑色纸片——这些纸片仿佛死神的预告函般,落在了众人脚下。

02

晚上九点,沈希声回到家时,客厅正里播放着整点新闻。还没换鞋,他就在玄关把装着馄饨的碗盖儿打开了,还拿手在上面扇了扇。

十几秒后,尹沉夏穿着拖鞋走了出来,抱着懒洋洋的麦妞,扫了眼他手里的馄饨。

沈希声朝他笑了笑说:“哥,看我对你好吧,还特意加了好多虾皮,想吃不?”

尹沉夏没什么兴致地抖了抖眼皮,说:“不怎么想吃。不饿,你吃了吧。”

“怎么了?你不是最爱吃这家的馄饨了吗?”沈希声纳闷地问。

尹沉夏瞥了眼电视机的新闻,打了个哈欠,问沈希声:“你不是去查案子了,那个吊死鬼抓到了吗?”

沈希声把馄饨递给他,换好拖鞋走进了客厅:“别说,还真让我见到鬼了,这只鬼挺瘦,穿一件白色连衣裙,头发长长的遮住了脸,低着头,垂着手,平白无故地出现在空中,虽然没有飘来飘去,但是,的确是悬在半空中的。你猜怎么着,她就在一片荒芜的麦田上方出现了,那场景特别瘆人……我那会儿正端着个大海碗吃面条,前一秒还在欣赏月色,下一秒就看到这只女鬼了,还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可我怎么听着你的语气,好像开心得很哪?一点儿不像被吓着了。”尹沉夏抱个抱枕靠过来,问,“这女鬼好不好看?有没有七孔流血地对你诉说冤情?”

沈希声吃了口馄饨,才回答:“不说了吗,这女鬼的脸被头发遮住了,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七孔流血呢,半滴血都没看见。”

“不过也对,是吊死的嘛,哪来的血。那后来呢,你应该是不会尖叫的,那旁边还有人看见了吗?”尹沉夏把身子往后挪了挪,又拿过来两个抱枕塞在自己腰下。

沈希声顿了一下,说:“还有一个人看到了,和我一样也没尖叫。因为据他所说,这不是第一次看到那只女鬼了,这个人就是这个案子的委托人,嫌疑人的老师,姓肖。”

“都不是第一次看了,他还不尖叫?”尹沉夏挑着眉头嗤笑,“这老师胆子真大,要是我连续几次看到同一个鬼,还在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就不会怀疑自己看花眼了,至少也要倒吸一口寒气。”

沈希声点了下头,说:“对啊,肖老师确实非常镇定,我是立刻放下碗筷,就跑进那田里去了,可刚靠近过去,那鬼就快速消失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嗬,敢情这还是一只怕人的鬼。怕人,却非要跑出来吓人?这个案子,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尹沉夏凉凉地说。

“你猜我多久能破案?”

尹沉夏想了想说:“三天吧。”

沈希声笑着摇头:“连三天都不用,你信不信?”

尹沉夏张嘴打了个哈欠:“嗬,我困了,等你破了案再在我面前炫耀吧。”

沈希声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巴:“怎么你今天困得这么早?不过也好,明天早上你做早餐。”

尹沉夏头也不回道:“想得美!”

半个小时后,洗完澡的沈希声把换下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顺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想看看尹沉夏是不是也有衣物要洗,然后便看到挂衣架上尹沉夏外套口袋里的巧克力快掉出来了,笑着拿出来,给他放回去时,食指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掏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张印有“DK”字母的黑色纸片。

而且这张纸片好像是崭新的,不是他们在D城捡到的那张。

惊疑不定地看了看纸片,沈希声不动声色地把它塞了回去。尹沉夏又捡到了DK的纸片,为什么没告诉他?他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自己?看来等这个案子一结束,必须查清楚这个DK到底是怎么回事。

3月30日早上,沈希声从晨间新闻里看到,他们小区附近的一间小超市遭遇了古怪的车祸爆炸案。他心下一沉,明白那张黑色纸片是哪里来的了。

“又发生爆炸案了,你居然不告诉我?”沈希声直接问了出来。

尹沉夏迟疑了一瞬,说:“谁知道你昨晚上回来时从那里经过竟然都没发现。怎么,九点左右,警察就都撤了?”

沈希声语塞了片刻,说:“我昨晚回来的时候,坐的出租车,直到到了小区门口还在思考案情,所以没注意到。”

“哦,是这样啊……”尹沉夏敷衍道,“如果你感兴趣,去问问方跃就行了。我真没什么可说的,当时发现不对就从后门跑了出去。”

关于DK的事太复杂,尹沉夏自己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并不想这个时候就把沈希声给拖下水。这也迫使尹沉夏,无法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沈希声坦白。

沈希声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起身走到玄关换衣服,换鞋,顺便问道:“我下午要去警局见见嫌疑人张玲玲,顺便去方跃那里转转,晚饭前会回来,你有什么要我买回来的?”

“买个风铃回来吧,超市爆炸案死了好几人,那个女老板很喜欢风铃的,我想祭奠的时候捎给她。”尹沉夏嗓音低沉地说。

沈希声能理解他心里的难过,答应道:“好,我买个漂亮的。”

因为有方跃的关系,沈希声下午很顺利就见到了张玲玲。

八岁的女孩应该是爱笑爱跳的年纪,但张玲玲却是两眼无神、面无表情的一个女孩子。审讯室里警员进进出出了好几趟,她却连头没有抬一下,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毫不在意。

沈希声亲切地和她打招呼,她好半天才回了声:“哥哥好。”

没有叫叔叔,而是喊的哥哥……这孩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木讷。沈希声打量了她一会儿,觉得她并不像是那种心思深沉的孩子,应该一眼就能看透,会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杀死四个小孩子呢?

而且这个年纪了,总不至于不知道勒人脖子会害死人吧。

“听说你学习成绩不错,是不是拿过很多奖状?”知道她学习好,沈希声便从学校开始谈起,希望能降低她的防备心。

张玲玲的反应很正常,脸上出现了一点儿羞涩的笑容,说道:“哥哥过奖了。”

接着沈希声提到了她的家庭,问她:“你想爸爸妈妈吗?”

岂料这句话让她立即就敛去了笑意,低下头斩钉截铁地说:“不想。”

沈希声留意着她的面部表情细微变化,站起来,准备换个角度与她说话。放在他膝盖上的风铃忽然掉了下来,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张玲玲的身子猛然一震。

沈希声见状,又将风铃弄响了几次,张玲玲居然一瞬间目露凶光,眼神冷漠阴鸷,对他呵斥道:“小贱人,你听不听话?不听话,我就掐死你!”

沈希声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哎呀,这孩子不会真有精神病吧,怎么会说这种话?”立刻有刑警走了进来,问沈希声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孩子……精神状态有点儿不对劲。”沈希声干脆将风铃拿了出来,提在了手上。但这次很小心,只提起风铃顶上的钩子,尽量没有将它弄出响声。

张玲玲仿佛恢复了原样,眼里的凶狠转瞬被胆怯和害怕所取代,在看了这风铃一眼后,便趴在桌子上,不肯再说话了。 

沈希声给方跃打了个电话,建议他将这件案子转到重案组。

“沈大侦探,你不是吧,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你确定,这案子真有问题?”

因为重案组的原组长要退休了,代理组长方跃有希望成为真正的组长,最近在准备升职考试,手上的案子虽然不复杂,但也有几个逃犯要追捕,他们蹲守了几个晚上,都累散架了。听到沈希声的这个案子,不大想接过来。

“不需要你动脑出力,我需要的只是你那边的权限。”沈希声想了想说。

“嘿,你当重案组是你家后院了吧?”方跃生气地埋怨了一句,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几分钟就将事情搞定,让沈希声陪同几个分局的刑警把方玲玲和她奶奶转移到市局重案组去。那边有不少对青少年犯罪有经验的女警,也能帮忙照顾下张玲玲。

沈希声把人送过去后,对方跃说:“今天我就不接着问了,让张玲玲那孩子好好休息,吃点儿好东西。她想要什么,都尽量满足她,让我来掏钱也行。”

方跃狐疑地凝视着他,问:“怎么了这是,照顾个孩子而已,用得着你大侦探这么担心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张玲玲那种嘴角带笑,眼神凶恶空洞的模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沈希声回答道。

方跃这下不打趣他了,叹了口气,道:“说的是啊,这孩子看起来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现在还不好说,但是能不能先别给她做精神鉴定?”沈希声请求。

方跃应道:“好,那就再等等。”

第二天,案情有了新的进展。

方跃把沈希声叫到了重案组,对他说道:“分局的刑警刚刚打来电话,那四个小孩的验尸报告出来了。报告说明,她们都是先被勒死,死后又被取出了肾脏,然后才被相继抛尸的。”

沈希声拧起眉头问:“这么说,凶手杀人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器官?而且,针对的对象都是小孩子?”

“好像真是这样,这么说最近盗卖小孩器官的黑市又猖獗了?我们今晚又别想睡好觉了!这些倒卖人体器官的畜生!”方跃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转头朝着办公室内吼了一嗓子,“都别懒了,赶紧都给老子起来,去找黑市线人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在贩卖人体器官,还是孩子的?!老铁,这件事你熟,带着几个人一起去!”

老铁立刻站了起来:“好,这就去!”

沈希声离开市局,眼前还浮现着张玲玲听到风铃声时那骤变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些气闷,便把车窗全打开吹了会儿冷风。

迟疑了良久,他给尹沉夏打了个电话。

“你办完事了吗?”尹沉夏的声音有点儿沙哑,可能是午觉刚睡醒。

“没呢,我现在准备去捉鬼农场的鬼!唉,第一次捉鬼……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哥,要不……你过来一趟?”沈希声故意把语速放慢了些,又因为心情真的有些低落,显得情绪特别消沉。

尹沉夏沉默了一会儿,说:“十分钟。”

“好,我回来接你!”

沈希声刚在小区门口刹住车,就看见尹沉夏戴着鸭舌帽出来了。给他打开车门,沈希声看着他那松垮的毛衣皱眉,说道:“这多大领口啊,不嫌冷啊,你又没有乳沟!”

尹沉夏抬手给他脑袋一个栗暴。

快到小农场之前,沈希声给肖老师发了条短信。

肖老师听说他还要带一个人来,表现得更加热情了,在小农场入口处把两人迎了进去,一看到尹沉夏就愣了神,注视了他好久,连连夸赞道:“这位小兄弟好相貌啊,放在过去,那就跟画里走出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似的。”

尹沉夏拽住沈希声的袖子,撇了撇嘴——这人什么毛病?

沈希声笑着拉着他往里走,跟着肖老师越过几道凹凸不平的小斜坡。到了张玲玲家门口时,沈希声让他停一停。

“我还想进去看看,肖老师你要是有事可以先去忙。”

沈希声随即对尹沉夏恭谨地弯腰道:“师父先进吧。”

尹沉夏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我今天是被拿来摆谱来的啊!

肖老师却是一愣,忐忑地扫了眼尹沉夏,似乎是有点儿不信他会是沈希声的师父。

也因为这样,肖老师面对他的神色比之前更谨慎了几分。因为尹沉夏气度不凡,不过即使只是随意站着,他看着就不像普通人,而且看上去没有沈希声那么平易近人。

尹沉夏里里外外走了数十遍,一直抿着嘴不说话,时不时冷眼扫射肖老师一眼。

随后,尹沉夏在一扇对开的窗户面前站定了,转头问肖老师:“这里,原来是不是挂着什么东西?”

肖老师用摸着额头说:“我想想……啊,好像是挂着一个风铃。”

“那东西呢?”沈希声问。

“不知道,或许是张玲玲或者她奶奶什么时候扔了吧。”

“张玲玲喜欢风铃吗?”尹沉夏摸了摸窗棂留下的那个小洞。

“不知道啊,她也没说过。”

尹沉夏微微点头,两手插在裤兜里在原地转圈踱步,仿佛正在沉思。

肖老师有些焦急地想问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却被沈希声拉住,低声说:“我师父这个样子,就是想到线索了呢,不能打扰的。”

肖老师只好压制住好奇,沉默地站到了一边。

没多久,就见尹沉夏一脸沉痛地仰起脸来,问道:“这里……只怕从前就不太平吧?这间房修建在阴面,居然逆着水脉和山脉,院子里还打不出井,每当春季蛇虫鼠蚁比其他人家都多,是不是?”

肖老师讶然地张大嘴,道:“这、这……您怎么知道的?”

“我会看风水,除了做侦探,兼职也做个风水师什么的。哎,你们这里有冤魂哪。”尹沉夏一脸高深地说着,居然扮起神棍来,“这家死去的女子很想念她的女儿,不愿意离开!因为,那个害她的凶手就在这附近,她是回来报仇的!”

“不、不会吧,真有这种事?这不科学吧。”肖老师脸上浮现出惊恐的神色,想伸手抓住尹沉夏的胳膊问个清楚,却被沈希声轻巧地挡住了。

尹沉夏对他微微一笑,说:“肖老师,您说今晚,张玲玲母亲的鬼魂还会出来吗?”

“你、你怎么知道那是张玲玲母亲的鬼魂?”

沈希声忙道:“我师父很厉害的,这当然是他算到的。”

“那就去看一看吧,顺便让我给她超度。”尹沉夏胸有成竹地说道。

沈希声附和道:“也好,有师父出马,肯定能让这冤魂不再作恶。顺便,我们也问问她,那个害死她的凶手究竟是谁,也好将那人绳之以法。”

肖老师张张嘴,想要阻止他们。但沈希声和尹沉夏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转身就走出了张玲玲的家,朝他家里走去。

到了肖老师的家里,闲聊了好几个小时,天才慢慢黑了。尹沉夏对燃烧沼气的炉子产生了很大兴趣,自告奋勇地说来煮面。肖老师哪里敢让贵客煮面,连忙接过了活儿,把他请出了厨房。

沈希声和尹沉夏对视一笑,来到了田里,绕着肖老师家周围,四处踩了踩,看了看。

两人和肖老师坐在院子里吃了一顿地道的农家饭,然后沈希声给尹沉夏洗了根黄瓜,让他坐在门槛上去啃,至于他那平整的白色休闲裤,早已经蹭脏了。

过了一阵,沈希声看了看手表说:“快八点了,等月亮升上来,时间就差不多了。”

尹沉夏看着眼前这块田地,对他勾了勾手指,低声说:“等下你负责声效。”

沈希声顺势一笑,低声回答:“没有问题,保证效果卓绝。”

不久,收拾完的厨房的肖老师走了出来,看到这师徒俩正有说有笑地坐在他家院子门口啃黄瓜,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就在黄瓜快啃完时,尹沉夏突然指着空旷的田地叫了起来:“鬼啊,真的有女鬼啊,吊死的女鬼?!”

“怎么了,怎么了,她又出现了?”肖老师慌慌张张地跟上前。

沈希声直接跳进了田里,向悬挂在空中的女鬼跑去。尹沉夏则拽住了肖老师的胳膊,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有女鬼的?她是谁,你认识吗?”

“不、不知道,我也去看看!”肖老师欲甩开手尹沉夏的手,手臂上却猛然一阵刺痛。

尹沉夏一用力,把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故意惊叫道:“奇怪,那个女鬼不见了!她是冤死的,她是被人杀死的!啊,不对,怎么又多了一只鬼?是个小孩!”

肖老师听到他这么一说,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哆嗦着指着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另一只鬼,惊恐地喊道:“小雯……不……不不,这不可能?!”

03

看到肖老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尹沉夏冲沈希声招招手——行了,可以回来了。

沈希声对他勾起嘴角,任由那两只女鬼还在半空中随风摇摆,回到了他们跟前。

因为刚才尹沉夏的高声惊叫,惊动了肖老师附近的几户人家。他们都纷纷跑了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发现有陌生人在,都脸色疑惑地好奇打量。

肖老师发现有人群聚集过来,神色不自然地对尹沉夏说了一声:“抱歉,今天不好再招待你们了,请改天再来吧……”然后立刻钻进屋子里,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尹沉夏挑了挑眉,让沈希声不再敲门,反而走到旁边几个探头探脑的大婶跟前,打听起了消息。

“你们认识一个叫小雯的女孩吗?”尹沉夏问。

大婶们互相看了看,警惕地问:“你是什么人?”

尹沉夏指了指沈希声和自己,说:“我们是侦探,是这里的肖老师请来查案的。就是张玲玲的那件案子,你们都知道吧。他刚才提到了小雯,你们知道小雯是谁吗?”

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看了他们几眼,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要说叫小雯的孩子,肖老师最清楚了,他是学校的老师,查一查学生名单,就知道我们这儿有几个孩子都是叫这个名了。哎哟……瞧我这记性,肖老师的女儿不就叫肖小雯吗?说起来,小雯不是也失踪了吗?”

“是啊,肖老师的女儿就叫小雯来着。”

“失踪了多久,肖老师报警了吗?警察怎么说?”这时,沈希声走到尹沉夏身边,对这位大婶报以微笑,问道。

“唉,就在那四个娃娃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肖老师报警了,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水库里发现尸体时他也过去看了,惊慌失措的,脸都吓白了。但幸好那四个孩子里没有小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大婶们叽叽喳喳地回答。

尹沉夏和沈希声都皱起眉头,向她们打听了一下肖老师平时的作息时间,就让她们回家去了。临走,他们对肖老师的屋子喊了一嗓子,见没有动静,帮他关好院门,往外走。

黑暗中,月色在玻璃窗上悠然流动。躲在门后,攥着拳头的肖老师直挺挺地站着,目视着两位客人走远,直到消失在田埂的彼端。

没过多久,他脸上焦虑不安的神情越来越重,开始变得坐立不安。终于,他坐不住了,起身推开了通往屋后的院门,靠近后院的鸡笼。

他拿着手电筒,把鸡笼旁边的一张油毡布缓缓掀开,低下头看了看,手指蓦地一松,手电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在昏暗中照射出一块被翻开的新鲜泥土。

战战兢兢的肖老师马上捡起手电筒,想要弯腰用手去扒拉泥土看看是怎么回事,忽然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搭在了他的肩上。

“咔嚓”一响,他的手腕上泛起一抹寒光。

就见一位刑警穿着威严的警服,拿着冷光冷冽的手铐,将他铐了起来。他帽檐上的警徽在银白色月光中熠熠生辉。

肖老师浑身战栗,凄厉地叫出声来:“警察?!”

而宁家悦和沈希声、尹沉夏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等候着肖老师被押出屋外。

“刚才那个假扮小鬼的道具你是用什么做的?”尹沉夏走在后面,问他。

沈希声双手插兜往前走,回道:“是模型,超级逼真的模型,我请宁家悦做的。”

“她连这个都会?”尹沉夏惊奇地问。

沈希声笑了笑:“她会的东西还多着呢,做法医还真是屈才了。”

“难怪方跃会那么看重她了?哎,你又请人家帮忙,这次许诺啥了?”尹沉夏打趣道。

沈希声摸了摸耳垂说:“我答应请她吃饭,吃火锅。”

尹沉夏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满是戏谑的笑意。

方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事情还要从前天晚上说起。当时,肖老师正在厨房下面条,沈希声趁此机会在他的屋子里乱转,走到后院发现有鸡笼,就走过去看了看。走了几步,他发现鸡笼周围的泥土厚度和松软程度和后院内其他地方的不同,就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他以为这里是菜园,曾经被翻过土,但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不是的。这间后院十分干净,没有种菜的痕迹,连鸡屎也没有,与其他人家的后院相比,显得格外不同。肖老师屋内的东西却很杂乱,可见他不是个勤于家务的人,但为何独独把后院打扫得如此整洁?而且,依照这里人的习惯,他们都爱把鸡群在白天放养到山上去,肖老师却一直关着它们,实在奇怪。

沈希声蹲下来查看泥土,往鸡笼四周多瞅了两眼,结果,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不动声色地回到屋内,锁好了后院的门。

回家的路上,他反复推敲肖老师的表现,觉得他的很多举动都不合常理。尤其女鬼现身这件事,在张玲玲杀人案中出现得十分突兀,仿佛是特意为了证实“张玲玲被她死去的妈妈附身”这个流言所设计的。

这世上不可能有鬼,那么就一定是有人捣鬼,而那个人就是从一开始在他面前演戏的肖老师。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希声故意表现得不够专业,并且胆小怕事,就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如果肖老师当真相信张玲玲是无辜的,想要找到事情真相,就不可能继续相信他这个不靠谱的侦探,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因此沈希声怀疑肖老师是杀人案的知情者,聘请他的目的是想要借他的口,把“张玲玲被她死去的妈妈附身杀人”的事宣扬出去。而在此之前,警方早就否定了他们这种猜测,并警告他们不要到处乱说。

但如果这个结论是从一个侦探口中传出去的呢,那就不是他们的责任了,而且也不容易引起受害人家人的怀疑。

逆向推理一下,肖老师这样做的动机就很明显了。第一种可能,他知道真凶是谁,为了包庇此人,想让张玲玲变成真正的代罪羔羊!第二种可能,他就是杀人凶手!

为了让他露出马脚,沈希声和方跃商量好,在他和尹沉夏牵制肖老师时,让方跃带着人悄悄从小路走到后院,挖开鸡笼下面的泥土,看看是否会有尸体。结果,还真被他料中了!方跃和另外一个刑警偷偷把埋在鸡笼下泥土里的尸体搬走,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使用肖老师吓唬他的那个把戏,让本该死去的人出现在了半空中。心虚的肖老师被这么一吓,必然会担心起来,忍不住来到后院查看尸体是不是还在原地,自然就原形毕露,无所遁形。

市局内,已经验尸完毕的宁家悦听完沈希声讲述抓捕凶手的过程,挑起一根大拇指,赞道:“高明!你和你哥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比方跃聪明多啦!”

方跃无奈地反驳:“这两个是天才,我就是个正常人好吧!”

宁家悦不客气横了他一眼——笨蛋。

眼看着两人又要掐起来,沈希声连忙插嘴:“还要不要审讯凶手了?”

方跃用手指警告地点了点宁家悦,带着沈希声和两个同事,走进了审讯室。

肖老师六神无主地坐在他们对面,眼神闪烁。

方跃按例询问了姓名、年龄、籍贯等等基本信息,随后示意沈希声开始询问。

沈希声没有废话,直入正题:“用背背佳式样的背带把稻草人绑起来,挂在钢索上,利用晚上山间月光照射角度的差异,制造出了鬼片里才有的灵异效果,你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是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肖老师叹了口气,惊异地问。

“因为我不信这世上有鬼,无神论的我,坚信自己看到的肯定不是鬼,那么就是有人在捣鬼!既然是捣鬼,无非就是凶手利用光的折射、道具、投影技术、视觉错位等等,让我误会那是鬼魂。那么怎样才能让一件东西凭空出现在空中呢?正好我在办上个案子的时候接触到了一位魔术师,一下子就联想到魔术的手法。”

“首先,你家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座湖,在未填埋之前,湖面上架有一条能运送货物的钢索;其次,你故意隐瞒了自己女儿失踪的事情,这实在有违常理。一定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第三,你与村里所有的孩子都很熟悉,对张玲玲都能那么关心,不可能会对自己的女儿无动于衷,你不急着找她的下落,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她死了!你对村民谎称报了警,但我们查了一下,警察局根本没有你报案的记录!”

“第四,你家前面的这片土地地势较低,这道钢索,从几个角度看去,都与对面的一条国道呈水平线,不过从你家所在的角度去看,就变得很难发现。”

肖老师垂着头,一脸的灰败。

沈希声说着话,从方跃的文件夹里拿出几张尸检的照片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分局刑警在水库里发现的那四个孩子的尸体,他们每天上学会对你说‘肖老师早上好’,放学了会对你说‘肖老师再见’,这些声音难道没有在你耳边日夜徘徊吗?”沈希声抬手狠狠拍了下桌面,怒斥道,“你的良心不痛吗?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女儿……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呵呵——”肖老师忽然冷漠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承认小雯的尸体是我自己埋在鸡笼下面的,但她不是我杀的,那四个孩子也不是我杀的,杀人的……从头至尾,都是张玲玲。”

“这不可能!”沈希声和方跃异口同声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当天逮捕她的警察亲眼看着她勒住同学的脖子,她才是凶手。”

没过多久,尹沉夏看到方跃和沈希声面色阴沉地从审讯室走了出来,就知道他们是遇上阻碍了,问道:“怎么,他不老实?”

“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沈希声眉心皱起,看向旁边,“方跃,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方跃摇摇头,说:“当然不信。他说的话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真真假假,故意迷惑我们!他说张玲玲故意诱骗那些孩子回家,偷偷杀了他们,还半夜抛尸,把他们扔进水库里。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想到她还小,就希望劝说她醒悟,但没想到她竟会杀了自己的女儿肖小雯。他非常痛悔,恨死了张玲玲。他当时神志恍惚,舍不得女儿,不想送她火葬,就偷偷掩埋了她的尸体,想让她就留在自己身边。他要让张玲玲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更希望这个被恶鬼附身的女孩被绳之以法,所以才会在警察来搜山的那天,特意把他们引到了张玲玲家附近。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委托你查案?他没说实话!”

方跃对于这种把罪过都推到一个孩子身上的人,憎恶到了极点。

“现在天色太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们再审讯他一次,我就不信他能一直隐瞒着真相不说!”沈希声愤慨地说道。

方跃亲自送他们出了市局。

回家的半路上,尹沉夏肚子里闹馋虫,对沈希声说:“听说蛋挞和冰激凌搭配起来不错,你想不想试一试?我刚才……好像没吃饱。”

“你想吃啊?”

“是啊,买不买?”尹沉夏问。

沈希声耸耸肩,回道:“行啊,顺便我也吃点儿!”

正好,路边一家肯德基还在营业,沈希声靠边停车,让尹沉夏就待在车里等他,便下车往马路对面跑去。

尹沉夏习惯性地把鞋子脱掉,双脚蜷在椅子上,挑出一张CD,放进了车载播放器里。谁知不小心放进了嗨歌,耳朵被炸得生疼,但他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跟着节奏摇晃起来。

这时,窗户上有清脆的“嗒嗒”声响起,尹沉夏并未听见,但一抬眼,就看到空中飘起了一些不知道来自何处的纸片——那些,代表着死亡的黑色纸片。

尹沉夏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反射性地大声呼喊沈希声。然而他的声音顷刻卡在了嗓子里,因为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一辆飞速行驶的凯迪拉克突然失控,压过了双黄线,撞上了对面车道迎面驶来的丰田,两辆车像折断了头部的玩偶一样,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控制着,冲向街边花坛。

所幸的是,那边没有行人。

尹沉夏闭上眼,没敢去看火花四溅的撞击营造出的画面,一双眼只紧紧跟随着肯德基出来的沈希声,看到他走到街边。

就见沈希声突然扔下了手中的蛋挞和冰激凌,拔地而起,朝着花坛边上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弱小的身影奔跑了过去。

尹沉夏屏住了呼吸。

DK,你又开始作案了!我真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情绪失控,错判了你逃走的方向!你现在是否就躲在哪个角落,嘲笑着我的无能?!但是现在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当年我连累了妈妈,如今不能再连累沈希声,我必须……

“希声——”尹沉夏告诉自己不要慌,毫不犹豫地开门下车,向他跑了过去。

就在这时,他感到脚下微微摇晃起来,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04

“希声!”尹沉夏这下是真的慌了,眼里看不见被爆炸的气浪掀起的车体碎片,看不见自己横穿马路的危险,只直愣愣地看着沈希声消失的方向,胸腔里的空气被突然间抽走,手脚变得麻痹。

微风拢起发丝,痒痒的,轻轻的,就像在耳边唱响了恶魔的催眠曲。

刺鼻的味道伴随着时不时迸溅起的不明火球,从熊熊燃烧着的轿车中蔓延出来,这是一种分崩离析的火焰肢解,给目击者带来的视觉上的强烈冲击,足够令其胆战心惊。

尹沉夏迈不动步子,嘴唇咬得发白,牙齿在卷起的舌尖下突突打战。

眼前一道火光腾起,高高抛起的弧线夺目绚烂,而后急急下落,坠落的落点,恰是尹沉夏的右脸。

一道疾风从耳边蹿过,惊得他猛然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手臂的疼痛让他立刻醒悟过来,抓住搂住他半个身子的手臂,极为用力的,似乎要扎入这肌理血脉里。

“哥!你不在车里好好待着,跑过来干什么?”沈希声大吼,瞪着眼睛,面上也全是惊恐。

尹沉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唇颤抖着。

把他带回车上,抽出湿纸巾来给他擦手,沈希声才发觉他有些不对劲。

“哥,哥你怎么了?”晃了晃他的肩膀,他发觉尹沉夏的脸色更加苍白,手掌里全是冷汗,身子在不停战栗。

随后,尹沉夏的身子猛然往下一沉。

沈希声赶紧捞起他,扭开一瓶矿泉水递到他唇边,说:“喝点儿,我没事,没事了。”

然而细长的水从尹沉夏嘴边涌流出来,一点都送不进去。尹沉夏死死地紧闭着嘴唇,既不说话也不张嘴。沈希声被吓坏了,伸手去揉搓他的脸。

“哥,你醒醒!我是希声啊,我就在这里!”

尹沉夏的嘴唇终于动了动,眼神惊惧地看向沈希声。

半晌,他像一只困兽般断断续续地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

沈希声惊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道:“哥,你别担心,我们马上去医院!”他担心,尹沉夏是想起了从前的那件事。

这种症状……他原以为不会再出现在尹沉夏的身上,莫不是因为自己,促使他再次诱发了PTSD?沈希声难过极了,他不断和他说话,揉搓他的脸颊。

慢慢地,尹沉夏的脸色总算比刚才好多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的颤抖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不用去医院,我一会儿就好。”尹沉夏张开了嘴,费力地说着。

“那我们回家……”

不需要对他解释,尹沉夏明白他为什么要去救那个孩子,换了是他,也会这样做。只是,尹沉夏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吓得犯了病。

这么多年过去了,尹沉夏也以为自己应该完全恢复了,然而现在……

一路飞驰回家,沈希声把尹沉夏搀扶进屋里,让他坐在沙发上,把电视开大了声音,拿出冰箱里的草莓蛋糕给尹沉夏喂了一小块,尹沉夏的脸色才渐渐有了血色。

“好了,我没事了。”尹沉夏吃了一半的蛋糕,就摆手说不要了。

沈希声点点头,把他塞进被子里让他睡觉,尹沉夏安静地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一直等到他睡着,沈希声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到阳台上,抽了整整两支烟,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在M国的那几年,他刻意不去回忆尹沉夏在他母亲去世的那段时期的样子,但如今亲眼看着他发病,却禁不住痛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希声给方跃打了电话,讲了这次的事故,问他索要DK的档案。

“你确定你要?尹沉夏同意你这样做吗?我觉得你还是和他商量一下比较好……”方跃有些顾虑。老实说,DK的案子很早以前就划给了国际刑警处理,详细的档案资料只能往上面要,这需要很大的权限。

“方跃,我必须要收拾掉这个DK!”沈希声语气坚定,尹沉夏的失控不止这一次,只不过这次格外严重。隐约中他已经感觉到,DK仿佛知道尹沉夏在哪儿,总是在他身边制造爆炸。如果真是这样,那尹沉夏就太危险了,所以他必须要先发制人!

方跃能理解他的心情,这件事的确不好办,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宁家悦商量。

沈希声在阳台吹了一会儿冷风,散了身上的烟味才回到屋内,喝了柠檬茶又漱了口,才敢蹑手蹑脚走进卧室。

次日醒来的尹沉夏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按掉了闹钟,赖床赖了一个小时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餐桌旁,他还不客气地吐槽沈希声煎的鱼很难吃,仿佛昨晚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沈希声心里还是担心,对他说上午出门要到方跃那儿去就出了门,把自己要去咨询心理医生的事隐瞒了下来。

一到市局,方跃黑着眼圈把一叠资料抱给他,说道:“张玲玲的事得尽快了结,几个孩子的家长说要办丧事,要求我们严惩凶手。这些都是从肖老师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你赶紧筛选着看吧,他的资料也全在这儿了,你看还有什么可疑的……至于你提起的那个风铃,我倒是有了线索。”

“哦,真的?”沈希声有点儿不相信。

方跃皱眉,说道:“昨天你走了之后,我把我侄女的风铃拿过来了,还拿了其他各种风铃,拿给张玲玲看,不过没弄响它们。结果发现她如果只是看着风铃,对它们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过,挺有意思的一点是,她奶奶当时也在,对这些风铃表现出了兴趣,问我那个贝壳式样的是在哪里买的。”

“是这样吗……”若有所思地盯着这叠资料,沈希声对方跃说,“这案子就交给我了,你赶紧活动活动,把DK的档案要过来。”

“沈大侦探真是瞧得起我。”方跃无奈望天。

口头上不拒绝就算是答应了,至于他如何活动,沈希声就管不着了,他只知道宁家悦好像出生在警察世家,上面有个哥哥貌似职位很高。

夹着资料夹随便找了张桌子一坐,沈希声把所有的资料依次摊开,手在纸上一点,就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阅读起来,脖子上下点着,眼珠极为有秩序地移动着。旁边的警官们就看见他两三分钟就拿起几张纸放在一边,几分钟又看完一摞纸移开,无须停顿,眼睛一眨不眨的。

看着看着,沈希声对他们其中的一个招招手:“请帮我倒杯茶可以吗?”

小女警张大了嘴看着他,快步走到饮水机面前,但就这几秒,只见他又翻过一页去。

沈希声喝了口茶,给尹沉夏拨了个电话,说:“哥,你听听这两句话,说说你的感觉。第一句:每个孩子都具有超凡的学习能力,甚至超过大人,而这种潜能是从模仿开始的。第二句:我很想善待每个孩子,但我的孩子只有一个。”

尹沉夏嘟嘟囔囔得好像正在吃东西,好不容易咽下去,才说:“说得没错啊,孩子的模仿能力是很强,因此家长要格外注意言传身教,随便说句脏话都会被他们学到。第二句有点儿意思,是那个肖老师写的?他那意思,他想要善待每个孩子,但却做不到,是因为自己只有一个孩子。这语气,有点儿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嗯,我也这么想。可他所说的这个孩子,是肖小雯吗?”沈希声对此十分困惑,“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肖老师每次提到小雯,脸色都会有些不自然。他如果真的疼爱小雯,难道不应该让她入土为安吗?同样是被勒死,为什么只有小雯的器官没有被割走?那四个死去的孩子,被抛入水库前肾脏都被割走了,他们的家长都愤怒至极,强烈要求警方抓住割走他们孩子肾脏的人!他们并不相信张玲玲会具有割取人内脏的能力,所以她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利用张玲玲的,很可能是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邪恶组织!”

“张玲玲其实是有一定是非观的,但却可悲地被人利用了,成了一个杀人工具,至今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真是太可怕了。孩子原本只是一张白纸,他们不懂何为善,何为恶,所以才需要教育和引导。因此,只要大人们给他们泼上什么颜料,他们就会变成什么模样。”尹沉夏沉吟道。

沈希声陡然怔住。

他在一堆资料里疯狂翻找起来,翻出肖子繁的履历资料和亲属关系看了许久,随即大笑道:“哈哈哈,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么回事!”

他把资料抽出一张来,递给小女警,拜托道:“麻烦你查下这个人的背景资料和他目前的行踪,查完了麻烦给我打电话,谢谢!”

小女警接过纸去,红着脸说:“好的,我这就去查。”

“还有,让张玲玲的奶奶去和她单独见一面,你们都别进去,看看她们是如何相处的,然后告诉我。”说完,沈希声起身离开了重案组。

05

隔天早上六点半,还在厨房里煎太阳蛋的沈希声被门铃声给吓了一跳。大清早的,谁啊?从猫眼里一看,发现是方跃那小子,立即打开门,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方跃闻着味道动了动鼻子,说道:“做早饭呢,好丰盛啊,给兄弟也来点儿?”他就不是讲客气的人。

沈希声斜睨了他一眼,说:“不好意思,我只有一个兄弟,那就是尹沉夏,你胆敢动摇他的地位?我告状去……”

方跃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坐在了客厅里。

半个小时后,尹沉夏从卧室走出来,和方跃打了个招呼。

方跃嘿嘿一笑:“你起得够早的。”随即看着沈希声把煎鸡蛋、火腿、黑麦土司和牛奶都放在了尹沉夏的面前。自己面前呢,只有一碗粥和两片煎蛋土司。

沈希声看着方跃想要抱怨却不敢抱怨的模样,低着头闷笑了几声,等到笑够了才站起来走进厨房,重新又端出一份炒河粉给他。

方跃瞬间开心了,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尹沉夏看着他这副吃相摇了摇头。

“对了,你们吃完了就跟我一起去警局吧。”十分钟后,方跃抹抹嘴,放下筷子,把麦妞抱过来,麦妞却一个激灵,张开爪子蹬着他的手背跳了下去。

方跃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一道血痕:“这要不要打破伤风啊?”

“没事儿,麦妞打了疫苗的。”沈希声这时也已经吃完,问尹沉夏,“要去吗?不想去就别去了。”

尹沉夏对他摇摇头,说:“没事,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其实方跃是特意来接他们的,他已经把DK的档案调出来了,找到机会就会交给沈希声,顺便载他们去一家聋哑学校,昨天沈希声吩咐小女警查的那个人就在那儿。

坐上警车,一路上很平顺,方跃不时地跟沈希声探讨案情,尹沉夏则出乎他们意料的安静,完全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

沈希声碰了碰他的手,皱眉问:“哥,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嘴上说着没什么,但尹沉夏的神色很紧绷,似乎一直在注意前后左右的车子,像是在时刻警惕着什么,坐姿也不像过去那般慵懒,而是挺着背,双腿并着,显得异常僵硬。

沈希声知道这可能意味着什么,忧虑地看着尹沉夏的侧脸。

前面开车的方跃,则是通过后视镜,深锁着眉头注视他们。

今天他们要去见的人,在一所聋哑学校,名叫李曰,是这里的实习老师。昨天沈希声要小女警去查的,就是他!根据肖子繁的履历和相关资料记录,他多年前也曾在这所聋哑学校任职,就职期间发生过一起暴力事件,被自己的一名学生打得颅内出血,打他的就是李曰。但因为李曰事后认错态度良好,肖老师没有予以追究。沈希声看过李曰的毕业照,发现他的眉眼和肖老师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在来之前,沈希声在电话里已经询问了这所学校退休的老校长,他还清晰地记得当年肖子繁被打的这件事。

李曰给人的第一感觉很高很瘦,三十岁出头,神态清冷,对学校以外的人都带有莫名的敌意,不好亲近。

沈希声和方跃拿出肖老师的照片,询问李曰是否认识他,李曰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说:“不认识,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知道,肖老师也曾经在这位聋哑学校当过老师,那时他教过你的……”沈希声故意把话说得很慢,注意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不清楚,可能我那时年纪小,记不得了。我还要回去上课,恕不相陪了。” 李曰读唇语的速度很快,回答的速度也快,说完他就要走,方跃想要拦住他,沈希声拉住了他——没关系,就让他走好了。

“看来是块硬骨头,我觉得这人不对劲。”方跃一脸深思。

尹沉夏对沈希声扬了扬下巴,说:“刚才李曰在说谎,还是个说谎高手。”

方跃诧异道:“你为什么觉得他说谎了?我怎么看不出来,他挺镇定的呀!”

“通常小孩子说谎很容易看出来,大人说谎则很善于伪装。例如伪装声音、情绪和身体的动作,但有个地方几乎是伪装不了的。例如眼睛!”

沈希声指着他的眼说:“在NLP(神经语言程序学)中,人们的眼珠往不同的方向转动,意味着大脑在进行不同的活动。例如右边代表将来,左边是过去,上边代表的是视觉,中间代表的是听觉,下边代表着感觉、理性思维。如果一个人的眼睛先向上再向左转动,说明他可能在回忆某件事,这件事很可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但当一个人眼睛先向上再向右转动时,他就有可能正在说谎。而眼睛不经转动就回答问题,说明他没有思考也没有回忆事实……他早就编好了谎话!”

“李曰的眼睛一直都不动,我就说他怎么这么镇定啊,原来是早有准备,这么说他肯定不止一次对人撒谎了吧。”方跃恍然大悟,随即转身要走。

沈希声问:“你干吗?”

“他在说谎啊,逼问他去!他敢不说实话?!”

“都说了他是说谎高手了,你无法每次都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那些微表情。不过既然他有嫌疑,你派人24小时监视他,迟早能有收获。不过,我们先要找到的是,他与肖老师更深层次的联系。”沈希声问他,“有什么社会关系,是不会被记录在案的?”

方跃认真地想了想,说:“见不得人的血缘关系?就算是三代之外的亲缘关系族谱上也能查得到吧,领养关系倒是有可能被保密,不过哪有完全查不到的社会关系?除非他的档案被抹掉了。但他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有什么资料值得抹掉的……”

尹沉夏和沈希声都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拍他的肩头,说道:“不得了,你今天RP爆发,可以买彩票试试。”

什么意思?方跃一脸的茫然。

三个人离开聋哑学校,再次来到小农场,请老族长把族谱借出来看一看。方跃一看字就头晕,尹沉夏接过去也没看,直接把族谱扔给了沈希声。沈希声一目十行地扫视下去,手指点中一行,惊喜地说道:“看,肖子杳。”

“这谁啊?”方跃道。

尹沉夏很快就抓到了重点:“难怪我之前觉得李曰的名字很怪,把子杳两个字重新组合一下,不就是李曰吗?这里的人大多姓肖,很少有姓李的,这个肖子杳应该和肖老师同辈,也是‘子’字辈的。”

方跃一拍脑门:“这么说,这个李曰也是肖家人?那他应该认识肖老师才对啊,你们等等,我这就去问问老族长!还有,他为什么要改名呢,要改就改彻底呗,弄成这么不还是换汤不换药呀?”

“那就需要你们警方去查了,我看线索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希声我们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有聪明的方探长自己就行了。”尹沉夏拉着沈希声往外走。

方跃紧跟几步拦到他们跟前,说道:“不行不行,尹沉夏你要走可以,沈希声得留下!”说着冲沈希声使劲使了个眼色。

沈希声顿时会意,对尹沉夏说:“哥,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看看张玲玲,顺便去大超市一趟,听说有鱿鱼干大减价呢。”

“是吗?”尹沉夏狐疑地横了方跃一眼,叮嘱了沈希声几句,走出小农场搭上了一辆出租车。回头看了他们许久,尹沉夏掏出手机犹豫了十几分钟,最后叹了口气,给编辑绿绿打了通电话。

回到家看了看时间,尹沉夏赶紧打开保险箱,把里面的一张微型磁盘拿出来,半刻不停留地打开了电脑,进入“国际刑警资料库登录系统”界面,输入了编号和密码,成功登录。

他将磁盘插入,手指飞动,将部分内容传输进去,又下载了一部分图片文字下来,一个多小时后整理完毕,随即保存妥当,快速退出。

尹沉夏将磁盘小心收入一纸信封里,连同另一件东西一起,藏在了房间的一处地方。

做好这一切后,沈希声刚好回来。

“哥,我回来了!”

尹沉夏一直沉郁的脸色立刻一变,微笑着走了出去,把跟上来的麦妞抱了起来,问道:“鱿鱼干呢?”

沈希声陡然语塞,摸了摸脖子说:“呀,忘记了!要不我现在再回去买?”

“算了,不用了。你这两天辛苦了,今天我来下厨吧,你去客厅等着吃吧。”尹沉夏说着,把麦妞往他怀里一塞。

沈希声迟疑了片刻回过神来,笑着答应:“这敢情好,你多久没下厨了,做个蛋包饭吧!”

尹沉夏想了一会儿道:“行,今天你想吃什么都满足你!”

06

过完一晚,沈希声和方跃觉得线索和证据掌握得差不多了,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

张玲玲的奶奶和她单独谈过之后,沈希声把老人家请了出来。

跟着,沈希声和方跃走进了审讯室。两人本来正常询问张玲玲,沈希声忽然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表情变得狰狞,恶狠狠地把方跃摁住,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根绳子,目露凶光,套上他的脖子就缠了起来,吓得方跃手足无措,不晓得他想干什么。

方跃憋红了脸抓向自己的脖子,挣扎道:“放,放开……喀喀喀,沈希声你疯了!”

沈希声不为所动,继续手中的动作,余光一直瞟向张玲玲。

然后,他踢了一脚桌子,刹那间,放在桌上的风铃丁零地响起来。

沈希声渐渐放松了手,方跃抽了一口气,刚要站起来,又被沈希声按了下去,示意他看张玲玲。只见张玲玲的眼神已经变了,凶狠又冷漠地走了过来,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上的绳子上片刻,然后像是被操纵的木偶般,伸手拿起了沈希声放下的绳子。

“小贱人,你听不听话?不听话,我掐死你!”她口中重复着这句话,熟练地将绳子套成圈,下手勒住方跃的脖子。这时的她,脸上没有半点儿正常孩子遇到此种情景时该有的怜悯、畏惧和胆怯,眸子里只有残忍和狠戾。

方跃反应迅速地将两根手指卡在了绳子与脖子之间,另一只手拽到绳子一拉,导致张玲玲一个站不稳跌落在地。

沈希声叹息着给方跃松开绳子,把张玲玲扶起来,对门外的警官说道:“把她奶奶和肖子繁,也就是肖老师,都带进来吧。”

被莫名其妙地勒了两次脖子的方跃这时明白了过来,啐了口唾沫,骂道:“他爷爷的,谁让这孩子形成了这种条件反射?靠,这不是拿她当工具吗?”

沈希声没有反驳他这种说法,算是默认了。

但他更不愿相信的是导致张玲玲变成这样的根源。他淡淡地看着张玲玲的奶奶,把绳子往这位六旬老人面前一放,以尽量温和的声音说道:“张婆婆,刚才张玲玲说的那句话你也听到了吧,是不是特别耳熟?”

张婆婆不敢抬头,脸上的神色痛苦而懊悔,小心翼翼地看了张玲玲一眼,抬起双手捶打起自己的胸口,边哭边嘶喊:“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没想到会这样啊!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比男孩子还调皮,她爸常年不在家……我一个人拉扯她太难了,太难了呀!她又不听话,我气急了就……就时常用绳子绑住她,有几次还勒过她的脖子,骂她几句。但那是气急了才会说的,不是真的想要她去死,她是我孙女呀,我怎么会想她死呢!村里好些婆子都这么骂孩子的呀,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这孩子怎么会……怎么会都记在了心里,还模仿了我这些话和动作?呜呜呜,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这真是造孽啊,造孽啊……”

沈希声默然地摇摇头,转过头对肖子繁说:“你很早之前就发现张婆婆在家里虐待玲玲,别人不知道那些行为会对孩子造成什么心理影响,但你知道!于是你利用她心里的这个阴影,将风铃当作一种反射信号挂在了她家。每当张婆婆勒她脖子时,你就偷偷弄响风铃……长此以往,她就形成了条件反射。此后的某一天,你将一个比她年纪、体力都小的学生骗去她家,扯响风铃,张玲玲果然按照你的设想拿出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可能当时这个孩子还没死,但这时你给她提供了鼓励,或许是糖果什么的她喜欢的东西,鼓励她继续勒绳子!就在她成功杀死了第一个孩子后,你把奖励给了她。”

“嗬——这么荒谬的事情你都想得出来,真不愧是名侦探哪。”肖子繁冷眼一笑。

旁边的张婆婆却突然激动起来,扑过来就去掐他的脖子,抖着手厉声哭喊起来:“是你,原来是你!怪不得玲玲总是去你家玩儿,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玲玲她妈以前还跟你处过对象……”

方跃冲上去将两人分开,瞪了瞪脸色微变的肖子繁,口吻极为随意地说道:“可惜你为肖子杳做了那么多事情,但他却不知道感激……”

肖子繁单薄的身子抖了抖,随即咬紧了嘴不吭声。

沈希声和方跃对视了一眼,命人把肖子繁再次关押回去。关门之前,沈希声对他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低声道:“我们从小雯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一些皮肤纤维,不管你是否招供,你和肖子杳是共犯的证据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哈哈,哈哈哈——我害死了自己的女儿,是我害死了她!”肖子繁仰着头惊叫起来,肩膀颤抖着背过身去,像是在恸哭,又好像在癫笑。

许久之后,他抹了把脸说道:“抓到肖子杳,我就告诉你们所有的一切……”

几天后,沈希声心情压抑地走到张玲玲的面前,摸了摸她的发顶。

他不知道等待这个孩子的将是什么。直到现在警方还没有联系上她的父亲,据说是换了好几个地方打工,号码也一直在变,除非他打电话回家,否则很难找到他。

而张玲玲还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又对多少家庭造成了伤害。

站在市局天台上吹了吹风,沈希声拍了下方跃的背,沉痛地说:“能帮就帮帮这孩子吧,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尹沉夏拜托你的。”

方跃笑着砸了他一拳,说道:“这还用你们操心,不用你们说,我也会的!”

回到家,沈希声把案情对尹沉夏说了一遍,神色仍然有些抑郁。

尹沉夏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轻叹了口气,说:“她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原来,肖子杳和肖子繁有亲密的血缘关系。他是肖子繁的母亲和其大伯私通生下的孩子。虽然入了族谱,但家里的人都容不得他,肖子繁的母亲没有办法,只好选择带着子杳单过,离开了肖家村,算是变相地抛弃了子繁。后来,她给肖子杳改了名,还改了嫁,从未回来看望过肖子繁。

也许是命运太过弄人,两人多年后,在聋哑学校相遇了。

肖子繁很快发现了李曰的身份,一方面同情他有耳疾听不见声音,一方面非常憎恨他,恨他让自己失去了母亲的爱,并唾弃他的出生。肖子杳也是个怪人,对养育了他的母亲怀有怨恨,更加鄙视自己见不得人的身份。

随后,他们母亲的死,反而成了两人关系缓和的催化剂,兄弟俩发现彼此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十分一致。

之后的某日,肖子繁由于娶不到张玲玲的妈妈而对张家怀恨在心,醉酒失态,不小心强暴了她,被肖子杳撞见。谁料张玲玲的妈妈不堪屈辱上吊死了,肖子繁怕自己惹上官司,事情败露,便答应替肖子杳办事,物色一个小孩,杀了他,贩卖这孩子的脏器。由于两人在童年时代都形成了扭曲的人格,使得他们极为痛恨那些被母亲疼爱的乖孩子,于是两人在利用了张玲玲杀死了第一个孩子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借由张玲玲的手杀害那四名孩子,并用心理手法暗示她,将他们逐一扔进水库之后,肖子繁内心承受了极大的良心谴责。他生出了和肖子杳拆伙的念头,肖子杳得知后表示同意,但提出一个条件:张玲玲杀人的罪名必须落实下来。肖子繁为了摆脱他的控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答应了这个条件,计划散布流言,并开始物色私家侦探,最终选择了“资历少、年纪轻”的沈希声。然而就在26日晚间,肖子杳和他因为分赃不均,发生争执,被起夜出来上厕所的小雯撞见。

肖子繁再三保证小雯一定不会说出去,胆战心惊地送走了肖子杳。然而多疑的肖子杳认为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半夜又转回头,偷偷潜入小雯的房间,勒死了她。27日早上六点多,肖子繁醒来后,发现小雯死了,悔不当初。他想与肖子杳鱼死网破,却收到了他的威胁短信:别忘了那几个孩子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聪明的话,掩藏好尸体,快点儿让警方给张玲玲定罪!

肖子繁憎恨肖子杳,却更怕罪行暴露。毕竟,他犯下的也是死罪。因此事发之后,他只能就近掩埋了小雯的尸体,并和肖子杳商量了一出“请私家侦探来查案”的戏码,目的就是要渲染“八岁孩子张玲玲杀人”的离奇,并制造舆论和流言,把事情闹大,从而给警方施压,让他们早日结案。

肖子繁和肖子杳一致认为“鬼魂附身”比较吓人,并能让愚昧的村民深信不疑,便给表面资料看起来最不可靠的私家侦探沈希声发送了委托邮件。

为了理清案件,沈希声列出了一份时间表:

3月27日晚:警方搜查小农场,凑巧路过张玲玲家时,发现她差点儿勒死一个孩子,救下孩子后,从张玲玲嘴里逼问出失踪孩子的下落。

3月28日凌晨:警方在水库发现了四名失踪儿童的尸体,抓捕张玲玲。

3月28日晚:肖子繁给我发出委托邮件。

3月29日早:我看到委托邮件后立即联系上肖子繁,前往小农场调查。

3月30日:我见到张玲玲,发现她与普通孩子的不同寻常和精神上的异常。

3月31日:在肖子繁家后院鸡笼下,挖掘出肖小雯尸体。经过法医检验,肖小雯的死亡时间在26日至27号之间。而根据肖子繁的交代,小雯应该死于在27日凌晨。29日他接待了我,制造了“见鬼事件”然而没有想到,小雯的尸体这么快就被我发现了。

事到如今,肖子繁再也无法掩盖自己的罪行,只能交代了一切,甘心伏法。

“在他的心里,其实肖子杳才是那个一直需要他照顾的孩子吧。一个扭曲的、任性的残忍的孩子。”尹沉夏叹息道。

“肖子繁起初有想过要改变肖子杳,希望他能像个正常人那样思考与生活,却没想到,因为一次欲念的失控,他反而成了那个被恶魔控制和影响的人。”沈希声唏嘘地说,“人心,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尹沉夏不客气地批判道:“犯错的是大人,但为什么最后受罪的都是无辜的孩子?”

窗外,他看到太阳在云朵的夹缝中收敛起笑靥,渐渐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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