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替你请了媒,但你不必介怀,嫁你想嫁的便是。”他忽然对白萍说道,拍拍她肩膀,带着方素向府门方向走去,留出时间给两人。
马车上急急走下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是陈修奕本人。
陈修奕在唐桥渊离开后愈发心乱如麻,一刻也多等不下去,赶紧备车前来,赶巧在此看到了府门外的白萍。他连忙下车走近,生怕白萍不愿见他而躲回府中。
相知以来,从来见她都要先拱手问候之人一反常态,万分失礼地握紧她柔软手指,开口便语无伦次:“我听说唐兄要将你许给别人,我聘礼都备下了,你要嫁便嫁我可好?你若嫁了别人,我这聘礼恐怕不知该给谁了……”
白萍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在他胡乱示意下往街尾望去,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陈修奕并非乱说,是真把聘礼给扛来了。
只是一时情急,没能准备得更加周到,下聘的队伍全是家里的仆人,前头没有媒人引路,更没有吹班,有的只是一群追着热闹跟来的闲散路人。
那画面实在好笑,再看看眼前人焦虑的模样,真令她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你我不是不相般配吗?”白萍问。
陈修奕恼得差点儿咬了舌头:“我爹那些迂腐话你还说来做什么?是我要娶你。”
“父母之命呢?”
“父母之命重于泰山,但唯独此事恕我难从,我若不能娶你,这一生便有如行尸走肉……”
“那唐府……”
“都好,都好,”陈修奕一概随她,只要她肯点头答应这门亲事,“你愿如何就如何,你可不能嫁了别人……”
白萍低头嗤笑,双颊熏着粉色,眼神柔柔地看他:“我何时说过要嫁给别人了?”
陈修奕被她给笑得呆傻,喃喃问:“那你嫁我?”
白萍抽出手来,不想再在这府外给人看笑话,转身回府。
陈修奕忙要追去,行到门前却被唐桥渊拦下。
“聘礼留下,但里头的姑娘,还是要八抬大轿来娶才行。”
陈修奕被他一句话点醒,恍然大悟,终于喜上眉梢,吃下一颗定心丸,欢喜归家去了。
白萍躲在府门之内,侧首远远望着,罢了对走近的唐桥渊福身一拜。这一拜竟要弯膝跪下去,唐桥渊探手阻拦,扶起她来,瞧她转瞬间已是满面泪水。
“多谢庄主……妹妹出嫁,当跪别恩兄。”
“跪别之事还是留待成亲那日吧。”
唐桥渊弯唇,身旁方素也欣然贺喜:“恭喜白萍姑娘,喜得良缘。”
“多谢夫人……”白萍拭去颌下眼泪,破涕为笑。
良辰吉日很快择定,当日亲眼瞧见送聘之人不少,因此这喜讯不出一日便传遍满城。陈家老爷子早被陈修奕磨得摇摆不定,如今这么一闹,更是不答应也不行,更何况如今无人不知白萍乃是唐庄主义妹,说一句门当户对亦无不可。
今冬初雪,麟州城银装素裹,喜红色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踩着碎雪迎娶佳人。
白萍拜别唐桥渊与方素,一身嫁衣款款而来。
陈修奕下马接她,蹲下身等她上背,待那轻巧身子托付给他后,耳边传来话语道:“我从今日起不再是唐府的侍女总管,成亲后相夫教子,尊兄嫂、敬公婆,但礼尚往来,我敬旁人,旁人也应敬我,我白萍绝不容人看低。”
陈修奕知她多多少少还为陈老爷从前的看法而计较,不那么容易完全释然,心中愧对,笃然回道:“你是我结发相守的妻子,往后一生任谁都不能令你受半点委屈。”
白萍得他承诺,喜帕下红唇微弯,被他小心翼翼地踩雪背到花轿里。
长长队伍渐行渐远,喜乐声模糊不可闻,唐桥渊与方素没有返回府中,唤人驾来马车,向城外青山去。
正是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早前开光的那块玉观音可以上山取回了。
马车内摆着一只小巧的取暖铜炉,方素将厚厚披肩松开几寸,偎到唐桥渊肩头歇息。车帘随风倾荡,偶有寒风夹带着极薄的雪花卷进车内,尚在空中又融化不见。
唐桥渊揽着方素肩膀,时不时以手背触他脸庞,担心他受寒。如此片刻之后,方素睁开眼来,睡也不能睡,低低地笑了笑,索性同他说话好了。
“桥渊,其实我一直想知道,陈公子与白萍姑娘的事是如何开始的?”
唐桥渊稍作回忆,道:“听陈修奕说,应当是在他当初离开前的那个冬日里。”
“离开前才动心?”方素很是不解,因为陈修奕与唐桥渊是幼年伙伴,而白萍也自十二岁起便来到唐府,按理来说,这两人早该认识。
唐桥渊听他语气意外,笑叹着摇头。
“所以姻缘这种事情,怎么好说?”
说的也是。
缘分若未到,良人在眼前也不得知;缘分若到了,隔着千山万水也可相会。
方素点点头,抬头吻了吻唐桥渊的下巴,唐桥渊愉快地将他搂紧些,透过帘隙看银色青山,嘴里说着“取回玉观音就折去陈家喝喜酒”的话,罢了在脑袋里悄悄回想方素提及的疑问。
他想起陈修奕那个文绉绉的形容,说那年冬季,落雪压红梅,他在唐府花园里瞧见一位姑娘的倩影,姑娘一双红鞋立在树前,鞋间绣梅,衣裳却是如雪的白。
白萍垫足嗅梅香,片刻后转过头来,惊鸿一瞥。
陈修奕说,就是从那时候起,恨那场雪不落得更早点。
纵是唐桥渊这样肉麻之人都被他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懒得理他那副痴傻神态。
直至今日,重新品他那一番话,唐桥渊才骤然觉得的确有些道理……他低声闷笑,埋头在方素颈间轻嗅,决定认同陈修奕一回。
因为爱慕之心,的确是最不需探究来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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