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不像与池乔挂钩的行为方式。
她在人前总是笑着,很少落寞、难过,于是他时而忘记担忧,在许多孤立无援的时刻,在偌大、高楼林立的庆城,她是否会茫然、无助、悲伤。
可她哭了。
可她把他当做救命稻草,哽咽着说:“临洲哥哥,我好累啊。”
她说,她父母希望她读了大学后,嫁个好男人,能多帮衬点家里。
她说,她没有多高的学习天赋,高中三年,为了不落后,她一点不敢松怠。
唯一的消遣就是听歌,偶尔在草稿纸上写几句词,别的,真的不敢了。
她说,即使这样,为什么还有人说她傍上了金主大腿,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呢。
说完,她沉默了半晌,说,你不懂吧,你没尝过缺钱的滋味。
眼泪不是咸的吗?
他的心怎么好像泡在酸液里,一点点被侵蚀,被溶解。
沈临洲捧起她的脸。
池乔的瞳仁经泪水洗过,反而愈发迷蒙。
他温和地说:“人自打拥有名字起,就逐渐被赋予社会责任、家庭责任,到了旁人的口里,千腔百调,不尽相同。你以为我能脱离吗?声音都是向上扬的,楼层越高,噪音越多。我能忽视这些,不是因为我起点高,而是我只为我自己活。”
人生总要为自己活一场吧。
说是容易的,嘴巴一张一合,就能轻巧吐出这几个字,可实际呢?
她走得越远,越发现,腰上绑着一条弹力绳,再继续走,就会变得吃力。
这时,她看到的风景也就没那么美了。
然而,然而。
池乔看着他的眼,想遵循本心,肆意尽兴一次。
不要管会不会错过航班,不要管父母的殷殷期盼,不要管……
就今天,什么都不管。
她下定心,倾起上半身,在黑暗中摸索着,吻上他的唇角,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后颈,似安抚即将暴走的兽。
实际上,他是没反应过来。
趁着这一两秒的功夫,她笨拙地探出小小的舌尖,勾勒他的唇缝,想钻入。
沈临洲猛然回过神,将她抛在床上。
尽失风度。
“池月桥。”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词严令色,“不要仗着喝醉胡作非为。”
但她却觉得,他分明是掩耳盗铃。
“临洲哥哥,你刚刚明明有感觉,不是吗?”
池乔撑起身子,“你想吗?和我。”
她过往的人生里,最叛逆的一次,大概是把考砸的试卷撕成拼合不了的碎片。
然而事后又后悔不迭,因为老师还要讲解。
最后她只能和同桌共用一份。
老师爱之切责之深,将她狠批一顿,生怕她就此颓丧。
那还是十三四岁时候的事了。
以她现在的年纪,怎么也无法称上“青春叛逆”了,早已成年的人再用这块遮羞布就不合适了。
沈临洲和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会说这种话。
那就,当作是鬼迷心窍了吧。
静默几秒,他眼神幽沉,似与她无声地对峙、较量。
既然如此,得有个输赢之分才是。
池乔直视他,一瞬不瞬地,穷追不舍地问:“临洲哥哥,你教过我很多,可以教我这个吗?”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她认为,他理应是会的。
她只知道,他在国内没有交过女朋友,现在也没有,但她不曾想,他没有过经验。
但沈临洲没解释。
他冷声说:“你就乖乖做你的三好学生,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想学。”
“可我不可能一辈子不碰呀。”
她的眼睛眨着,声音又轻又软,像烧融的麦芽糖,甜丝丝,又黏腻不已。
沈临洲像察觉到什么:“你有喜欢的男生了?”
她顿了一下,否认:“没有。”
这是出自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不让他窥得一丝痕迹。
他后知后觉,自己反应有些过度。
上大学的女孩子,有谈恋爱的冲动不是正常么。
酒精像沸腾的水冒着水泡,冲得池乔的脑袋越发混沌,说话颠三倒四。
“我没做过,我想试试,我听她们说这个很解压,但我不认识什么男生……”
他听完气笑了,“所以你把我当鸭?”
“不是的,临洲哥哥。”她连连摇头,“这是相互的啊,你也会很快乐的。”
“你什么都不懂,怎么让我快乐?”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你来就好了吗?”
沈临洲第一次对她感到无力,也更加清楚,她醉得不轻。
池乔下床,摇摇晃晃地,拽住他的手,“没关系啊,我可以学。”
她踮脚,动作青涩地再度去吻他,被他偏头躲开。
她愣了下,好生苦恼:“你嫌弃我喝了酒吗?你也喝了,可是我不介意。”
他钳住她的下巴,避免她再次凑上来,“桥桥,说不定等你明天酒醒了,你会恨我。”
“你情我愿,为什么要恨你?”
离得太近,彼此的气息都交织在一起。
温热而湿润的感觉,往心头漫。
她眼里似蕴着一泓深泉,吸引人向深处望。
沈临洲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地松懈了,她乘隙而入,两臂攀着他的脖颈,唇贴住他的。
这回是严丝合缝的。
像只笨蛋扫地机器人,触壁了就自动调转方向。
池乔迷迷蒙蒙地看着他,突然憨笑一声,“你的嘴巴好软。”
这个年纪的女生,大多鲜妍美丽,男人们往往也看中这一点。
可她很少表现得这样活泼娇俏。
她不是温室里,悉心呵护,仔细灌溉生长的花,她应该是沙漠上,拼命扎根,攫取水与养分的百岁兰。
靠两片叶子活上百年千年。
像神迹。
然而,神明不会这样捧着他的脸,俯下头亲吻他。
她的吻是温柔的,细腻的,过于和缓得令人想用力撕咬她的唇。
沈临洲的确这么做了。
他终于不再负隅顽抗。
这样发泄一般的深吻,不知到底是在惩罚她,还是折磨自己。
“桥桥,真的想尝试?痛哭了怎么办?”
沈临洲攥住她的腕子,明显在忍耐着什么,眼底幽深,倒映着她的影子。
像是个漩涡,要将她吸进去。
“我不会哄你。”
“嗯。”
应得干脆,心里却忐忑。
不是怕痛,她没那么娇气,而是怕这件事发生,他们的关系会畸形且不可逆转。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好歹也要得到一次他的人。
她不亏。
——这么超脱的观念还是蒋晓晨灌输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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