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乔的语言系统钝化了,只能叫他的名字。
沈临洲,沈临洲,抑扬顿挫的三个音,梦里,心里,辗转过无数遍,自己都不知道,从口中出来,能这么媚。
最后的最后,她听到他说:
“不管你是池月桥,还是池乔,你这具身子,能碰的,只有我。”
沈临洲自私霸道,他认定的所属物,就不容许旁人觊觎。
可池乔没回答。
一直到池乔坐在开往机场的车上时,掌心还会传来酸酸麻麻的感觉。
再反观身边的男人。
衣冠整齐,戴着遮阳镜,腕上的手表反射着光,唇线抿得冷峻,一副精英模样。
她过去始终觉得,沈临洲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至少,她无法想象,他顶着这样的面孔,对她做那样的事——
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池乔知道自己在沈临洲那里算例外,比如,不会有人醉后吐了他一身。
再就是,更不会有人“欺凌”他那脆弱的家伙什。
尽管是她无意为之的。
可若说成“纵容”,她想,她大概担不起这个带着偏爱意味的词。
车上,Lucy姐打来电话,说,等她下飞机,小朱会来接她直接去录音棚。
池乔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下车前,她戴上口罩墨镜,“你应该也忙,我自己去航站楼就好。”
沈临洲喜怒不明地“嗯”了声。
此时此刻,她应当说些什么——无论她是金丝雀,还是情人,理应履行“义务”。
话在心口兜兜转转,出口的就只有两个字:“再见。”
他还是一声“嗯”。
隔着镜片,看不清他的微表情。
她顿了顿,到底下车了,带着行李,头也不回。
池乔没想到的是,她被引入VIP候机休息室,还升了舱。
这趟回庆城是私人行程,机票是自己掏钱。
而且,即使是工作,像她这种名不经传的小艺人,顶破天了,公司也只给订经济舱。
唯一可能就是沈临洲。
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帮她升的商务舱。
手机开启飞行模式前,她给他发了条消息。
沈临洲仍坐在车里。
唇间叼了根未点燃的烟,一只手把玩着一直S.T.Dupont的打火机,另只手点开手机,眸色一沉。
她说的是:谢谢。
就两个干巴巴的字,多一个表情符号都没有。
S:嗯。
她没有再回。
他们好像在较什么劲。
然而某种情绪来回拉扯,和麦芽糖似的,越不断拉伸,越黏手,直到冷却下来,硬得再也扯不动。
可能是因为既搞不懂对方的想法,也理不清自己的感情。
于是一个总往后退,一个原地不动。
正好。
池乔想。
她有工作,沈临洲也得回美国,分开最好,免得再影响她。
她关了手机,等待起飞。
沈临洲今天本来就不爽,钟子扬还偏要来触他的霉头。
“欸,你昨晚抱的那个美女,带出来给哥们儿几个瞧瞧啊,干吗藏着掖着,见不得人啊?”
他们这几个玩得好的,正式谈女朋友基本都会带来一起吃顿饭,从高中时代起就是。
一方面是让女生进入自己圈子,一方面是这么多年形成的不成文规矩。
唯独沈临洲一点动静也没。
他语气不善:“人都走了,带什么来?”
那头的钟子扬一怔,随即爆笑。
“笑够了没?”
“我靠,不是吧,把你踹了?你沈大少爷有这一天?”
沈临洲不是沈家这一辈最大的孩子,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是最优秀、拔尖的那个,于是身边人总调侃他是沈大少爷。
他越说,沈临洲越烦躁。
“压根没谈。”
“那你……”
钟子扬好像意会到什么,猫哭耗子地宽慰他:“没事,男人就是贱嘛,越是只能得到人得不到心,就越会抓心挠肝地想。人生太顺风顺水是会遭反噬的,人生八苦,沈总你也该尝点了。”
沈临洲没好气:“有多远滚多远。”
“滚之前,我问一嘴,我去赵铭那儿试探了下,怎么感觉他知情的样子。什么意思,就瞒我?”
赵铭跟他们是高中同班同学,一块儿玩的,只不过钟子扬留在国内,赵铭也去了纽约。
“你一个大男人那么八卦干什么?”
能是干什么?
之前是纯好奇,现在多少带了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沈临洲懒得理,径直挂了。
烟直到最后也没点,掐断扔了。
沈临洲一路疾速,回到沈家别墅。
上楼时,脚步一顿,拐向二楼某个房间。
床铺整洁,没人睡过的样子。
自池乔十五岁那年来庆城,住的就是这间屋子,陈设也一直没有很大的变动,还留着一些她没带走的零碎物品。
是他叮嘱管家不要清理,只要做好保洁。所以,也没有别的人再住进来过。
哪怕她其实已经不会回来住了。
或许是往日太忽略她的成长,沈临洲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在主动地,慢慢地摆脱他。
不管是经济,还是生活。
不,应该说这个过程太快了,甚至显得她有些急不可耐。
他走到书架旁,取下一本笔记本。
她学习认真的劲头从一而终,上面记得满满当当,一笔一划都工整,观之赏心悦目。
是中学时期,会被很多人借走参考的那种。
他又翻了几本,忽地发现不对劲,重新去仔细看。
是了,每本封面角落贴着姓名标,而弯折本子,略泛黄的侧面显出三个英文字母:ZXC。
似乎是人名缩写。
周?钟?郑?他迅速过了一遍,排除她喜欢的歌星,还是说……
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是她暗恋的男生?
并非不可能。
一中是庆城升学率最高的重点高中之一,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十七八那个年龄段正是青春期,少男少女之间萌生点朦胧爱意,再寻常不过。
沈临洲扯了下唇角,低声轻嗤。
那又怎么样。
毕业几年,也不见有什么结果。
未遂的暗恋,就跟落进许愿池的硬币一样,孤零零一枚,不值一提。
神佛哪眷顾得了那么多人的愿望。
他将本子放回原处,出门,一扬手,甩上门板。
震天般的动静,吸引管家向上望了一眼。
正要询问是否发生什么事,又听见脚步声响起。
走得有点重。
虽无法明确知晓他情绪糟糕的源头,但管家稍稍和上午将行李送到机场的事联系起来,大致就能猜到,是与池乔有关。
管家思考一番,决定将这两日的事告知于蕙。
江城。
池乔一落地,小朱便接到她,汇报接下来的行程。
才请三天假,Lucy姐又给她安排了一堆活动。
她现在有点热度,需要活跃在公众面前,提升知名度。
经纪公司本就趋利,饶是Lucy姐算她的伯乐,但本质上,是希望借她给公司赚钱。
另一方面,又觉得她在圈内无根基,背后没资本撑腰,好拿捏,便更想在合同期内,压榨完她的价值。
不过池乔也想多赚点钱。
最近是暑假,多地举办音乐节,时间不冲突的商演,Lucy姐基本都替她接了。
还有综艺,直播。
可以想见,到开学前,她都休息不了了。
池乔忽然问小朱:“你高中有暗恋过人吗?”
她的口吻不像探听八卦,像只是随口聊起“你吃饭了没”之类的的日常。
“啊?”小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回答说,“有,是我前桌,高考之后我就跟他表白了。”
“后来呢?”
“在一起了啊。”小朱低头划拉行程表,不太介怀的样子,“再然后,因为异地恋,感觉不那么喜欢了,就分了。”
她笑了笑,“很普通的故事,估计没法给你提供灵感。”
池乔出道发行的第一支单曲是她自己写的,叫《暗恋者不说话》。
这么直白的歌名,可故事似乎与暗恋不相干。
讲的是一个女孩为了一个男生,努力地提升自我,走到了很多人都看得见的地方,她却不想继续喜欢他了。因为她发现,她最爱的其实是自己。
或许写的是她,或许不是。
谁知道呢。
反正沈临洲听不出来,反正她也还在喜欢他。
但暗恋的人啊,就是不敢宣之于口,连歌词也写得隐晦不明。
千千结都结在心里,别人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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