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就到了周日。
谢雍把车停在商场的地下车库,出来的时候几个干事在分发志愿者的衣服——其实这种活动哪儿轮的到他一个主席亲自到场,不过是谢雍自己喜欢亲力亲为,每次都和干事们一起参加各种活动。
有人凑上来跟谢雍说起这次的名单,分头行动,商场空地前的伞棚已经搭建起来了,品牌加盟店的工作人员正在往外搬货。拉赞助,说白了就是免费为品牌宣传加做苦力,这样对方才会愿意掏腰包。
谢雍刚接过名单大概看了几眼,远处忽然传来超跑独有的轰鸣声浪,不少人纷纷抬头看过去,只见一辆蓝灰色的跑车正大剌剌停在商场前的另一片空地上。
跑车旁边,就是商场摆出的“禁止停车”的立牌。
“谁啊这是,这么牛……”
谢雍身旁那个部长小声嘟哝了一句。
话音还没落,那辆极显眼的车有动静了,鸥翼门向上开,一个穿着打扮略有些华丽到浮夸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刚刚在帮忙摆放桌子的季玥带着手下的干事走过来,递给谢雍一个文件夹,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压低了声音:“怕不是这商场老板的儿子吧,不然哪个敢光明正大把车停在这儿。”
谢雍闻言视线挪过来,然后忽地一怔。
倒不是因为季玥的话,而是因为季玥身边跟着的人。
徐楸。
她没看他,目光松泛地落在地上或低空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淡淡的。
人真是怪。
要是放在以前,谢雍怎么可能会分一丁点注意力到徐楸身上呢,她那么的不显眼,放在人堆里简直要被淹没。
但现在谢雍竟然能一眼就注意到她。
当一个人平静且一帆风顺的生活被另一个人打乱的时候,他以为他远离这个人就可以重回正轨——但事实上,脱轨的东西就算恢复如常了,也难免会有细微的、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变化。
被谢雍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徐楸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似乎隐约明白了她之前困惑的那些东西。
不论是厌恶还是不舍,总之谢雍应该是还在念着她。
徐楸这个人很可怕的。
她不在乎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而且喜怒无常,任何感情都淡薄得很。她几乎不会被什么人或者东西牵绊住心神,偏偏自己洞察人心的本事又很高明。
常年和梁子庚那个心理医生打交道,以至于她从他那里也学到了一些东西——更别说谢雍的眼神和微表情还那么明显。
和谢雍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徐楸是平静如水的,但谢雍眼里极快地划过一丝惶然,然后是下意识地闪躲。
他一颗心不高不低地慢慢悬起来,吊在半空中,为他这莫名其妙的、说不出是烦躁还是怀念的情愫。
那种奇怪的、仿佛什么东西在失控的感觉,时隔几天,在重新见到徐楸的这刻,又开始了。
“……环督部和青志部那几个都已经分好了,还有文艺部和体育部的没分,人比较多,你看怎么安排?”身旁季玥的询问声再次响起,谢雍的思绪被强行拉回。她还在翻名单,因为参加活动的人数不少,除了学生会的,还有为了学分来的普通学生。
“……对了,你要在商场这边还是中心公园?”季玥最后问道。
谢雍计划的是在商场这边,因为大部分人是在商场这儿帮加盟店组织新品抽奖活动,只有少部分人是去中心公园等地派发传单。他是主席,一般哪里人多就在哪里统筹管理。
谢雍拿过季玥手里的名单,问:“剩下的都是去中心公园的?”
徐楸在季玥手下,也在未分配的名单里。
“对,我和周丞我们两个部带人去中心公园。”季玥说。
周丞就是体育部的部长。
谢雍点了点头,自始至终没有回答季玥他到底要去哪边。
季玥已经回头跟徐楸他们吩咐,让她们先带着人过去,注意安全,她随后就到。
徐楸就转身走了,没有像其他女生干事那样,怀着憧憬或仰慕的眼神,和平时没机会近距离接触的主席打个招呼再走。
但谢雍的眼神却时不时地胶着在徐楸的背影上,他看起来很认真地在听季玥讲话,实则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这几天他晚上临睡前的胡思乱想。
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谢雍眼神微微失去焦距,思维发散着,周围嘈杂的一切他好像都听不到了。
从那天洗了冷水澡以后,他就再也没想起过徐楸以及和她在一起发生的事,他本来就只把对方当成萍水相逢的人而已。
但如今他见了徐楸,忽然隐隐有种被某些焦渴感煎熬的不舒服。心尖发痒,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他。
他有一点点意动。
说不出来的感觉,以至于他不自觉地就会分去一点注意力看向徐楸。
意识到这个事实以后,谢雍立刻把手里的名单册子还给了季玥,素日里清冷沉稳的面容闪过一丝慌乱:“……我有点私事要处理,有事电话联系我。”
不管去哪里都好,让他稍微冷静一下。
谢雍这样想着,漫无目的地往活动场地的反方向走,没走几步,他注意到什么,脚步顿在了原地。
他看到那个从蓝灰色跑车上下来的富二代,站在徐楸面前,两个人说了什么。徐楸接了个电话,然后又转头和文艺部另外几个干事指了指商场一楼的咖啡厅。
其他人往中心公园的方向去了,徐楸一个人跟着那个男人去了咖啡厅。
谢雍提溜在半空中的心脏好像在一瞬间被一只手攥住了,他有种血液不通的错觉,这些感觉使得他呼吸滞住,看着眼前一幕像被钉在了原地。
——那个人是她男朋友吗?看起来不像,两个人之间社交距离还挺疏远,那她这是要……相亲?
谢雍胡思乱想起来。
他以为他看到这种事情应该会松一口气的,毕竟没有哪个人愿意被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下级同学威胁。
她现在身心和精力都放在别的事情上了,按照谢雍以往的作风,他应该会庆幸自己能抽身出来,然后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把和她相关的一切都当成过往云烟,从他完美无缺的人生中抹去。
她也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他完全不用担心她会被那个不明来历的男人骗到。
但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睁睁看着男人很绅士地推开咖啡厅的门,然后徐楸进去了。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看的到那个男人脸上明媚地笑。
他猜那人或许也和以前的他一样,以为徐楸像她表面那样是个乖顺纯良的女孩儿。
——真蠢,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脾气多古怪吧。
平生头一次,谢雍心里突兀冒出这样带着极端恶意的想法。
他惊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心里说了什么。
但他并没能克制住,第一个恶念刚压下去,他又忍不住看了看那个坐在徐楸对面的男人。
没有他高,也没有他长得好。看起来好像很浪荡,或许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徐楸不像是愿意退而求其次的性格,怎么会对那种人产生兴趣呢?
类似于这样的念头,在谢雍的心里翻涌着。
——他好虚伪,拿一个毫无交集的人和自己作比较还莫名其妙产生妒忌。谢雍后知后觉,突然有点恶心这样的自己。
他微微咬牙,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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