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荟乔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惊觉前厅有动静，她放下了莺贵嫔的赏赐后急急忙忙跑出去看。原来是身着素衣的林妙在前厅闹了起来，正捂着肚子半坐在地上，脸上还有些许泪痕。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这些人要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怀有身孕的柔弱妇人？”

    她这么一闹，好多人都聚了过来，不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位夫人，你若是不想参与皇上选拔自可离开，也不必破坏了我们的好事。”

    林妙凝眉，哀怨地望着说话的男人，虽一副凄惨模样，言语上却铿锵有力。

    “皇商选拔分明就是看货物品质，有层层选拔规定，什么时候变成了他李戎的一家之言？诸位掌柜不妨好好想一想，他李戎哪来那么大的权力做主？”

    见到宋荟乔来了，林妙目光直视快速从她脸上掠过，并未有任何停留。

    其中有些人觉得她说得在理，开始附和，还有的妇人联手将林妙从地上搀扶起来，替她掸干净衣裙上的灰尘。

    “这位夫人说得对，以往的皇商选拔可没有这些规矩，怎么到了李大人这儿规矩就变了？”

    “怕不是李大人在哄骗我们吧。”

    一旦开始有人质疑李戎的能力就到了宋荟乔发挥的时候，她快步挤到正中间，招呼大家看过来，马上为李戎洗地。

    “诸位冷静一下，李大人是今年秋试新秀，凭借一篇寒门学论被陛下亲封为侍郎，在朝中风头无两。他们年轻人办事肯定与之前不同，既然陛下能讲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李大人处理，肯定是相信李大人的能力。再说了，吏部尚书是李大人的亲叔父，我听到风声，说冬至之后李大人就要高升了呢。”

    一听见李戎在朝中地位稳固，还在犹豫的商户们都像是被喂了一颗定心丸，再一次倒戈。

    “那还真是了不得啊，果然是年轻有为。”

    “是啊，相信李大人准没错，李大人也是为了我们。”

    这时候李戎从内堂走了出来，与几个眼熟的商户打了招呼，径直走到了林妙面前，故作关心问道：“这位夫人若有不满自可以来找本官，为何在这前厅中掀起轩然大波，扰了各位掌柜的清静？”

    林妙其实是适合这样寡淡的妆容的，她淡扫峨眉，未上唇脂，散落的发披在肩头，竟然有一种婉约之美，叫人心生怜惜。

    “民女觉得大人做得不公平，皇商选拔分明就是挨个展示，若是将所有人安排在一起，岂不是不能将每一位商户的货物优势发挥出来，民女请李大人再斟酌考虑。”

    林妙当着众人的面点出了自己的疑虑，却惹恼了李戎。

    “你这女子好生奇怪，本官自有本官的安排，你若是觉得有问题自可不参加擢选。”

    “大人您不就是在嘲讽民女不曾给您行贿吗，您可是朝廷命官，身上背的是陛下的重托，您怎可借权势胡作非为中饱私囊？”

    她就这样毫不避讳地将所有人藏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一时间私下鸦雀无声，李戎也震怒了，立马叫来守卫。

    “来人啊，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拖下去。”

    “大人且慢。”

    宋荟乔赶紧上前制止，分析道：“既然这位夫人口口声声说未曾给您好处的商户不配得到在陛下面前展示的机会，不如您就做个示范，给这位夫人一个单独展示的机会，以此平息谣言。”

    李戎思虑之后觉得这方法甚为精妙。

    “好，就这么办。如此这位夫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妙愣了愣，一时语塞：“我……多谢大人。”

    这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宋荟乔这么做的意图就是想潜移默化地制造谣言，让这些人商户们留下李戎在朝堂呼风唤雨的粗略印象，宋荟乔再出马平息此事，让李戎觉得她值得相信。

    等到皇上选拔当日，这会儿埋下的种子就会成为制裁李戎的荆棘。

    没过一会儿李戎暗中将宋荟乔叫到偏厅，就林妙此事提出疑虑。

    “万一到时候这个女人真的……”

    原来李戎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林妙这么一闹还真让他慌了神。

    宋荟乔作轻松状，宽慰道：“大人不必忧心此事，将这件事交给我，我来解决，我保证她明日什么话都不会说。不过大人，民女为您费心周旋，明日百商会上可否让民女第一个登台？”

    “好说，这一次你立了大功，回去好好准备吧。”

    皇商选举当日金吾卫将整个崇隐别院围住，为了保护陛下安全，甚至每个入席的人都要搜身检查。这一行人中还有些随行的官员，方是玉老远就瞧见了自己的父亲方正濡。

    方正濡在远处为了避嫌只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后跟着内饰官坐到了两边的席位上。

    李戎作为选举的负责人，按照宋荟乔之前交给他的计策统筹安排，也如约让宋荟乔作为第一批登台的人。

    这是宋荟乔第一回见到天榆陛下，确实有几分威严，和想象中的中年油腻大叔很不一样。他也是英俊的男子，大概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坐在大厅最高处的琉璃帐下。

    皇上身边的蔡公公将李戎递上来的名单，念完商市的介绍后详细说了说方是玉的身份，惹得陛下侧目，开口问询。

    “今年元城出的事还真是不少，听说这个是方卿的次子，果然是俊秀少年郎，颇有方卿当年的风范，似乎就是他参了元城州牧谭季。”

    “陛下，这是皇商选拔，您怎么在这儿谈起朝政来了？”

    说话的人是姗姗来迟的莺贵妃，她一身橙红衣裙，头上扎着石榴花瓣形状的绒花，张扬又美艳，一时间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爱妃所言甚是，是朕多言了。方是玉你亲自说说你的商市吧。”

    美人的话就是管用，莺贵嫔一开口陛下都服服帖帖。

    方是玉领命开口：“回禀陛下，半个月以前我们与碧云岛达成同盟，碧云岛愿意在这青州大陆上与我们商市合作，将海上的红珊瑚、海东珠和各类奇珍交给我们售卖，这几样都是用珊瑚所制的摆件。”

    陛下看着摆放在一旁的珊瑚摆件，赞许地抬头：“朕早就听闻元城有个商纵，风流蕴藉、惊才绝世，他竟然能说服碧云岛的安家，果然是人才。”

    “不仅如此，在下的夫人还以碧云岛的仙草为引，调制了新香，请陛下赏鉴。”

    内侍将香料分为多份，一份呈给陛下，另一份呈给参选的官员。

    “臣妾今日用的香囊也是出自这位夫人之手。”

    既然莺贵嫔开了口，陛下心领神会，立马让蔡公公留牌候选。

    “你的香料能得莺贵嫔喜欢说明你天赋过人，可入二选。”

    原本进入二选之后就会有专门的师傅在第二天从物品的配料用法剂量入手，与该商家详细了解，但宋荟乔并未谢恩退到一边，反而有上前了一步，行了个大礼。

    “此次在崇隐别院住了三日，民女还有另一份礼物要送给陛下。”

    陛下秦膺见着女娘朴实不由失笑，捧场问道：“还有好物件？”

    “其实民女早就仰慕李大人的才华，之前听闻过李大人的殿试答案，心中一直存有一个问题，想与李大人讨教。”

    宋荟乔此刻站到了李戎身边，答话时候望过去，她的目光让李戎不寒而栗。

    “哦？难得你也欣赏朕的这位新科状元郎，有何问题尽管讨教。”

    这会儿李戎还没有意识到危险靠近，将双手背于身后，一副等着被夸的模样。

    “李大人在卷中写道天下万民皆是陛下的臣民，那就应该提倡万名民平等，废除奴契，给天下寒门子弟一个公平求学的机会。可前几日我却看到李大人当街殴打家仆，丝毫没有半点怜悯之心，这点是否与您的主张有所违背？”

    宋荟乔的声音不小，就连方正濡听见了也差点掉凳。

    其余官员更是感佩宋荟乔的胆量，纷纷看起戏来。

    李戎愣住了，不知道宋荟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紧握拳头，咬牙切齿地否认：“夫人应当是看错了。”

    早知他不会承认，宋荟乔又抛出了一个饵。

    “几日之前您从高价买进过一批阿善部女奴，难道整个西街的人都看错了？”

    阿善部的女奴可是高价，除了京都的乐坊以外，其他地方几乎不见阿善部女奴。提到这几个字周遭的官员也是眼睛雪亮，没想到这个李戎年纪轻轻竟然还有这种嗜好。

    这些年陛下一直在推行与各部落的稳定关系，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戎竟然顶风作案，买卖其他部落的奴隶，这更是罪加一等。

    “荒谬，本官从来没有做过如此下流之事！”

    李戎这会儿终于懂了，宋荟乔这是要算计他啊！

    既然是算计，宋荟乔准备充足，笑着反问：“是吗？那人牙子就在门外，李大人要不要亲口与他对峙。”

    听到这里李戎沉默了。

    不过这当然是宋荟乔哄骗他认罪的鬼话，那些人牙精明得很，往往隐匿在最不明显的角落，要想逼他们暴露在阳光之下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