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宋荟乔难得沉下心来，伏在案上写字。

    她前几日被方是玉纠正了不少下笔的手法，如今每一个字都颇有方是玉的神韵。

    只见她写道：凭栏晚眺倚南楼，满目风光景色幽。一叶小舟频下饵，渔翁钓得有鱼否。

    “今日这鱼儿，恐怕难入网了。”

    方是玉进屋，瞥了一眼她题的字，在一旁自顾自念叨。

    宋荟乔心中早对局势有了估量，便问他今日在甄家的经历，方是玉不敢有所欺瞒，一五一十将所有的对白说个清楚。

    “什么，她真的那么说？”宋荟乔听完，怒火攻心，一脚踢在了方是玉小腿上。

    方是玉吃痛，连忙收起腿轻轻揉捏，委屈道：“我分明对夫人唯命是从，怎么回来还得挨训，夫人这么做可不厚道。”

    “哪有什么厚不厚道，她若不是对你余情未了，怎么会让你进她的房间，还让你回去等消息？分明是不忍拒绝你。”

    宋荟乔清楚这一次行事的关键就在于赵小花是否对方是玉仍有旧情。

    现在的局面对赵小花来说十分关键，她按自己的计划行事才是最稳妥的，如今却因为方是玉的干扰而投鼠忌器。

    谁知那被惦记的本人倒不以为意，在宋荟乔身边越发嚣张起来：“是啊，都怪我生得太好看，叫人过目不忘。”

    “你这没脸没皮又是跟谁学的？”

    忽略了宋荟乔的问题，方是玉将这个计划重头到位又梳理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够周全。

    “只是夫人有没有想过，万一方诀回来断然拒绝此事，或哪一环露出破绽，你我要如何收场？”

    这个计划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其实哪一环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宋荟乔只能尽自己的全力让事情的走向不会脱离轨迹。

    “方紫怡会说服她兄长配合我们演这出戏的。”

    在有这个计划之前，她已经和方紫怡通了气，并且派人去了云州，尽快将江彩儿请回来。

    第二天宋荟乔从玉荟茶楼回来，这才刚迈进了后院就看见大夫人院外聚集了好多人，她瞧见了顾黛儿的身影，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顾黛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似乎是在担心什么，只好小声提醒：“大少爷回来了。”

    那这不该是好事么，怎么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

    “大少爷说已经和破军山上一个女弟子私订了终身，准备就在这个月把婚事给办了，然后回破军山去。大夫人选了那么多家姑娘，最后竟便宜了一个西津女子，哪儿能同意呢。”

    有这种事？

    天榆和西津虽是邻国，但两国一南一北，地势高度不同，生活习惯也不相同。

    刘珍音一直指望找一个官家女子协助方诀，谁曾想方诀直接带回来一个别国女人，所有的计划一朝失算，到手的权势可就跑了，她自然不同意。

    顾黛儿摇了摇头，她最是清楚这位嫂子的脾性，大少爷这次是有苦头吃了。

    “听说那个女子在西津并算不上是什么高门，不过武艺高超，还是破军山上的首徒。”

    难怪刘珍音会这么生气了，她想要的儿媳必然是贤良淑德的好女子，若寻一个整天舞刀弄枪的回来，还不得在元城贵夫人圈子里丢掉颜面？

    宋荟乔又听顾黛儿将两人之间的关系说了个七七八八，大致对那位西津来的茯苓姑娘有了些了解。

    她正欲接着往下问，却见方紫怡垂头丧气地从院中走出来。

    两人目光交汇，方紫怡走到她身边，耸了耸肩：“那事估计帮不了你了，哥哥对茯苓姑娘情有独钟，此生非她不娶，甄青雀那事咱们还是再想办法吧。”

    宋荟乔并不赞同方紫怡的说法，她反而认为整个局势正在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原本我只有五成把握，这么一来便有七成了。”

    “怎么说？”方紫怡眨了眨眼睛，不解其意。

    宋荟乔请顾黛儿将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驱散，后又在院外等了半个时辰才瞧见一袭青衫的方诀走出来。

    这是宋荟乔第一次见方家大少爷，青衫束袖远看像是裋褐，应该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他和方是玉差不多个头，样貌属于上乘，鼻尖上有一颗红痣，眉目深邃，身上多了一份习武之人的刚毅。

    方诀先是给顾黛儿请了安，随后径直往他自己的住处走，看来刘氏并未答应他的请求。这便给了宋荟乔展示的机会，她不顾如烟的阻拦，又一次迈进了刘珍音的院里。

    刘珍音应该是被气得不轻，整个人依靠在凳子的靠背上，正抚着自己的心口喝茶。见到宋荟乔走进来，她原本刚平息的怒火又一下被激起。

    “你又来做什么，还没听说么，我这个好儿子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你另寻他人为甄家解围吧。”

    正在气头上，刘氏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掉了脸子。

    “大夫人先别动怒，正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我才急着来替大夫人解忧啊。”

    刘珍音知道她又要出馊主意，根本就懒得听，让如烟给她揉着太阳穴，自己阖眼休息。

    “大少爷既然喜欢茯苓姑娘，那为了您母子和睦不如各退一步，以茯苓姑娘的身份，做个妾侍总不是不行吧。”

    当年刘氏就是要她给方是玉做通房的，如今她把这个主意交还了回去。

    “你以为我这个儿子舍得他喜欢的女人做妾？异想天开。”

    刘氏冷哼一声，依旧没有睁眼，似是不屑。

    宋荟乔预料到了她的反应，继续解释：“不如大夫人让我去试一试，若我能说服大少爷退这一步，您就要同意甄青雀入府做正妻。”

    为了防止刘氏怀疑她有私心，宋荟乔直接撩了底牌，将意图阐明。

    “您放心，我们只是想帮帮甄家而已，若您日后不满意大可休妻，再寻您更喜欢的儿媳，相信甄小姐也会感激您的恩情的。”

    刘珍音会算这笔账，与那个身后毫无依仗的西津女子想必比，甄家在元城也算名门，甄青雀和江家那个被宠坏的丫头又是好友，届时牵桥搭线……未尝不可。

    反正等江彩儿回来也是会帮，不如她先帮了这个忙，让甄家欠自己一个人情。

    刘氏终于睁了眼，示意如烟停下，随后仔仔细细端详了宋荟乔的表情。

    “你若能说服我这个倔脾气的儿子，让我点头又有何难。只是你为甄家做了这么多，又有何图谋呢？”

    看来她的话已经让刘珍音动摇了，她也不介意说得再多一点。

    “我和大夫人想的一样，无非是想让甄家记得这一份恩强，方是玉刚在元城立足，若身后无人支持，肯定是斗不过大夫人您的。”

    甄家一下欠了两个人情，宋荟乔和她谁也不吃亏，还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哼，你倒是直白。”

    告别大夫人后宋荟乔并未独自去拜访方诀，而是特意等方是玉回来，再备厚礼前去。

    “为何这里还有些女人家的东西。”

    方是玉检查了那些礼物，对里头放的那些女子的衣物大为不解。

    “大少爷回来得匆忙，肯定没有帮那位茯苓姑娘准备用品，他们在破军山穿的都不符合咱们元城的规矩。咱们既是上门拜访，也该考虑周全一些。”

    破军山不属于三国十二部的管辖范围，却愿意广纳天下英才，培养有志之士。

    他们从来不招任何皇室子弟，但只要有天分，哪怕只是路边的乞丐都愿意收入门下。

    茯苓是西津人，又在破军山学艺多年，此番前来元城一定不知如何下手，她正好从这个地方下功夫。

    原以为方诀多年习武，未必那么好接触，可他们与方诀交谈，他的言行与大夫人毫不相同，倒是和方紫怡一样，都是好接触的人。

    “紫怡上回写信时提起过你们，多谢二位这些日子对我妹妹的照拂了。”

    方是玉似乎也十分欣赏这位兄长，两人有来有往。

    “大哥无需多言，你我既是一家人，日后多多走动便是，是玉早就听过破军山的威名，知道他们的考核极其严格，听说闯入首徒之列的在天底下都是凤毛麟角。”

    男儿间的寒暄宋荟乔没有参与，反而是和茯苓接触了一番。

    不同于天榆女子的直爽，茯苓姑娘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娴静，乍一看还真不像是武林中人。

    宋荟乔将自己的计划与二人商议清楚，并给了时间让他们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