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后院，关珏正在梳妆，望着镜中的容颜与发上的玛瑙首饰，她抬手让身边尖下巴的婢子退下，自己拿起银梳篦发。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睨了一眼身后，慵懒发问：“说说吧，在背后议论本夫人什么了。”

    地上跪着的两个奴婢瑟瑟发抖，都将脸埋在袖子上，不敢与关珏对视。

    “现在说还来得及，要是你们敢说错一个字，别怪本夫人动私刑。”

    这位新夫人进府半个月都不到，已经连续责罚了十多个下人了，有鞭笞、水刑、拶指。就连大小姐也被这个女人圈禁，不得与外界联系。

    现在她在府中只手遮天，还捏着他们的卖身契，若底下人真有不从的，恐怕会被她卖到窑子里，或是黑市上去。

    其中一个先泄了气，指望把事情都推到另一人身上。

    “我招！夫人我招！她说……夫人原本不过是只杂毛鸡，撞了大运才变成了掌家夫人，说不定老爷就是您害死的。”

    另一个大惊失色，立即反驳：“好啊，你出卖我！是你先说夫人心术不正，明明不是身娇玉贵的命，偏偏要立那么多规矩，就算是在宫里，做奴婢的也没有跪着伺候的道理！”

    关珏在一旁静静欣赏着两人互掐，好似她们嘴里侮辱的不是自己一般。

    “你个不要脸的！明明就是你说夫人是因为上了关家少爷的床才能当上关家的养女，是靠着自个的身子才一步步爬上来的。”

    “哟，你倒把自己摘干净了，背地里骂夫人是贱人的是不是你！”

    这两个奴婢一人一句，到最后恨不得要打起来，还是关珏笑着打断了她们。

    “既然你们都招了，那相互掌掴二十，本夫人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听到这儿，两个婢子都愣住了，今天夫人竟然没生气？

    见两人不动，关珏挑了挑眉，怀疑道：“怎么？不愿意？”

    经由这么一提点，两人一人一巴掌，不知是谁先下了重手，那声响是一下比一下重，其中一个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可仍旧不留余力，似是忘了初衷。

    在这清脆的声响里，只有关珏沉醉其中，嘴角还一直带着笑意。

    这两个奴婢说得不错，她这夫人的身份来得确实不光彩，但那又怎样？

    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胜过了太多和她出生相同的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她可以不在乎过程。

    四十个巴掌打完，两个人的脸颊都肿得老高，还有巴掌印留在脸上，谁也讨不得便宜。

    关珏觉着没劲，摆摆手，那两个奴婢千恩万谢地爬了下去。

    尖下巴的婢子立在她身边，不解问道：“夫人今日为何罚得这么轻？”

    “她们两原是府里关系亲近的，今日这一出缘分算是走到头了，只有留着她们的性命和力气，才能看窝里反啊，岂不是比我动手更有趣？”

    关珏将香膏涂在自己的手腕上，仔细揉开，后放在鼻下扇闻。

    婢子倒吸了口气，笑着附和：“夫人果然是夫人，连这样精妙的法子都能想到。”

    此时管家叩门进来，跪在地上传话：“启禀夫人，门外有人前来提亲，还说他姓方。”

    “什么？方家的人来提亲了，跟谁提亲？”

    身旁的婢子被问得一愣，心里想着还能是谁啊，甄家只剩下一位小姐了，难不成还能向您提亲吗？

    “自然是向大小姐提亲。”管家片刻迟疑后，还是回答了这个十分明显的问题。

    关珏蹙着眉，由婢子搀扶起来，神情十分不自然：“来的人是谁？”

    “是方家二少爷，方是玉。”

    听到这个名字，关珏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又手忙脚乱地坐回了梳妆镜前，左右摆弄。明明是精致得不能再精致的发饰了，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称心。

    “方是玉……他亲自来了？雨儿你快帮我看看，我这衣裳好不好看，还有我这盘发不显老吧。对对对，快把仓库里那套文房四宝取出来。快去啊！”

    婢子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因惧怕她会突然发怒，赶紧下去寻东西了。

    “泡最好的茶，将方少爷请进来。”

    管家环顾四周觉得不妥，这里可是夫人的卧房，见客不应该是前厅才更为正式吗？

    “请来这里？”

    他的反应让关珏十分不满，提高了嗓音厉声问：“有何不可？”

    本就上了年纪的管家不敢言他，立刻起身去办。

    方是玉一路被迎进后院，明明甄老爷这才过世，可府上不止不闻哭啼丧乐，甚至连一张白绸都见不到。他还在奇怪甄家怎么如此行事，再抬头已经到了一处幽静的宅院前，他这才觉得不对。

    “管家，这是……”

    老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遮掩：“哦，方少爷是贵客，前厅我们用于停放老爷的灵柩了，只能请您来此处议事，还请您莫要见怪。”

    方是玉不再多言，随着管家的指引走进了院子，可他踏进去后管家却没有跟随，只是留在院外等候。

    铭记宋荟乔交给他的任务，方是玉没有退缩，继续往里面走去，却发现这分明就是女子的卧房。他正要回头，里面却传来了赵小花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方是玉，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来看我。”

    听到这句问候，他停住了脚步，继续往里走去。

    卧房里点了几盏漂亮的莲花灯，屋子里的陈设用具都是梨花木的，就连桌上没撤下去的甜品都是用琉璃盏呈放的。

    收回目光，他笑着冲赵小花点了点头：“月余不见你已经成了甄家夫人，我之前没来得及恭喜你。听闻甄老爷逝世，你心里应该不好受，所以才没有大肆操办丧事吧。”

    方是玉将玉荟茶楼的新茶放在了桌上，算是一些见面礼。

    很显然关珏抓错了重点，看着那些礼物，冷冷发问：“你关心我？”

    “此番前来，我是代表方家向甄小姐提亲的。”

    眼看赵小花误会，方是玉只能再一次说明来意，并且将实现准备好的名帖和生辰八字一并递上。

    “我这些日子的经历你也听说了，方家大夫人看不上我的出生，暗中为我寻了多门糟糕的亲事借机羞辱。我也是觉得我们是旧相识，才想到这个主意。”

    这些话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方是玉不过添油加醋娓娓道来罢了。

    “茶楼开业账上已经亏空，如果两个月后没有改善，我将会失去方家二少爷的身份。但若能迎娶甄小姐，以甄家的能力短暂调些银两填补亏空，必能渡过此次难关。”

    见赵小花逐渐陷入沉思，他又添了把火，以改变沁糖楼现状为饵，等大鱼上钩。

    “我知道甄老爷死后甄家闹事的工人不少，如果能促成这段姻缘，相信沁糖楼也不会继续怠慢。”

    “你这么做，宋妹妹怎么办。”

    沉思了半晌，关珏最关心的竟然是宋荟乔。

    好在这些都在他们的计算之内，方是玉上前一步，拧眉感叹：“此次若我失败了，我和她都将一无所有，也一辈子无法查清我娘的死因。为了真相，也为了我方家二少爷的身份，她一定是支持我这么做的。”

    关珏从他的话中猜测宋荟乔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但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便宜了甄青雀那丫头。

    “我不同意，甄青雀配不上你。”

    方是玉依然坚持，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促成这桩婚事：“方家大夫人刘氏日日都在帮我择妻，我倒觉得唯有甄小姐才是上上之选。”

    再一次见到方是玉，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他还如以前一样是个翩翩君子，是下茗村所有女子都倾慕的对象。

    从小下茗村所有的女儿家就都在猜，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许给方是玉，才能与他举案齐眉。她也是从那个时候认定自己一定是方是玉最好选择，不管付出什么，她都要成为那些女子羡慕的对象。

    方是玉爱读书，她便也跟着读书；方是玉习得一手好字，她便也跟着练习；方是玉挑灯夜读，她也会点起一盏灯彻夜相伴。

    只是宋荟乔的出现打乱了这个计划，害得她要兵行险着，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只有要一分机会，她就不会放弃！

    关珏上前两步，停在里距他只剩半臂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多日不见，更稳重老成了，就连目光也变得更高深莫测。

    “是玉，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考虑的，等之后再给你答复。”

    她适时转身不再去看他，就怕看久了，她会忍不住嫉妒。

    方是玉听此言，没有强求，颔首道：“那我就告辞了，你……照顾好自己。”

    邻走到院门口，管家与他擦身而过，他特意顿了步子，听着里头的声响。

    “夫人，三叔公和五叔公来了，说是一定要见您。”

    “叔公？甄家哪来的这些亲戚？”

    “甄家宗亲平日住得偏远，不多走动，老爷去世这么大的事他们必定会上门的。”

    “先将他们拦住，我换身衣裳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