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荟乔不接招，反问：“你连玉荟茶楼都交给我管着了，我还能要什么聘礼，只是你这么做老夫人能同意吗？”

    她还记得之前答应老夫人的事，如今尚未找出害死陆兰年的真凶，还让方是玉置于危险之中，这个时候要让方是玉娶自己为妻，并不现实。

    “你我本就是夫妻，既然我做了方家二少爷，那该补的就得补上。外人都知道你是我夫人，方家却还欠你一个名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确实，两人频繁出入各种场合，院里的和茶楼的小厮们都已经对宋荟乔的身份心照不宣了。至于有没有三媒六聘，有没有方家二少夫人的虚名，她现在并没有那么在乎。

    见宋荟乔不答，方是玉竟然焦急起来，追问道：“你在想什么？”

    “聘礼呀，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宋荟乔抬头看着他，装作无辜吧眨眼。

    “你可以慢慢想。”

    方是玉撕下一块鱼肉，先尝了尝味道，随后将一整条鱼都递到了宋荟乔面前。

    “没有调料，鱼肉也是淡淡的，凑合吃吧。”

    或许是饿了，宋荟乔也没觉得这鱼不好吃，相反这是方是玉难得亲手做的，她心里高兴啃了一半递给他：“你也得吃啊，不然我一个人可走不出去。”

    晚霞散去，天边转为暗紫色，短暂的舒适让她觉得疲惫，提不上力气再往下游走。

    溪面上漂浮着月光的倒影，草丛沙沙作响，仿佛一切都变得柔软起来。

    “方是玉我们今天就在这儿歇一会儿吧，明天再走，我累了。”

    方是玉重新确认了地形，将她带起来：“那我们往树林里走一走，别在风口睡。”

    捡了一根火把，他们将熄灭了篝火，方是玉带着宋荟乔往山林里走去。

    两人相互依偎着，因夜晚树林内可见度极低，只能靠着火把一袭辨别位置。

    突然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宋荟乔一慌，险些跪在地上，还好方是玉借了一把力，抬住了她的肩膀。

    也就是被这么一吓，宋荟乔再抬头时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山洞，连忙指给方是玉看。

    “那是什么？像是个洞口，又像是一户人家？”

    两人往那方向看去，方是玉语气中也不掩惊喜。

    “应该是洞口了，我们过去看看，如果不危险今晚能在那里休息。”

    两人走进那座山洞，发现里面十分空旷，而且地理位置十分隐蔽，墙上还有遗留下的蜡烛。

    再往里面走，他们被眼前的最近像所震撼，里面摆放着十多个上了锁的箱子。这些箱子上面没有灰尘，应该是不久前有人来过。

    宋荟乔试探了那箱子的重量，仅凭他们两个是搬不动的。

    若是一般人肯定不会把自家货物随便放在某个人迹罕至的后山，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宋荟乔与方是玉对视一眼，拿下头上的一根发钗，插进锁孔内轻轻旋转，几下之后那锁竟然被她撬开。

    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满是元宝和金银器物，就像个百宝箱！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这可是如懿观的后山啊。”

    这么一说宋荟乔便猜了个一二，她继续用了发钗打开其他的箱子，发现里面无一例外都是银票和银两。

    她在最后一个箱子底层发现了一本账册，这本账册当中记载了很多个他们熟悉的名字。还有一些大额银钱往来。

    看来和她想的差不多，那些富户送给如懿观的香油钱并没有不翼而飞，而是另作他用了。

    “你能看得懂这本账簿吗？”

    这里面用了几种暗号，宋荟乔看不明白，递给了方是玉。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放印子钱的账本，正常的账本不会用这样的字符，更不会用九分利计算。”

    方是玉摇了摇头，这里面除了人名与数额以外，其他内容都是特殊标记，不熟悉这套符号的外行是看不出门道的。

    “所以如懿观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的作用是对外放印子钱。”

    难怪商纵从来没有给如懿观捐过银子，他一定是知道这幕后的勾当，所以才不插手。

    “我就说最近元城的赌坊酒肆外为什么突然多了那么多欠钱的人，原来他们也是被印子钱害了。”

    元城明令禁止放印子钱，但却还有些富户阳奉阴违。放印子钱确实能在短时间内收益不少，也是许多富户家少夫人们暗地里最喜欢的经营方式，只是没想到如懿观这样的道家圣地也会背地里操持这样的营生。

    “我最近在集市周边调查，发现许多赌坊小二都暗地里出老千，怂恿那些赌徒去借来大银两再次进入赌桌。印子钱利滚利，赌徒们自然还不上，有些卖儿卖女，还有些要卖田卖地，甚至抵押妻子和老母，但最后基本上都弄了个家破人亡也换不清债。”

    “我还听说，那些欠了银钱的壮年男丁会被抓去黑矿上，而没有生存能力的只会沦为乞丐。”

    经过方是玉这么一提醒，宋荟乔突然想起来了。

    之前她为玉荟茶楼寻找能打下手的女工，是有几个年轻女子前来应聘。只是她们看着状态不佳，浑浑噩噩的，但只求宋荟乔能收留她们，给她们一个能谋口饭吃的差事，不管做什么都愿意。

    见她们并不是难民，宋荟乔也私底下问过这些女子是否遇到什么事，可她们都像是约好了一般闭口不言，想来应该是家里有人借了印子钱，实在还不上了。

    印子钱毕竟是那些富户寻来的差事，欠钱的也不敢向城州牧和城主举报，万一被查了出来会招来杀身之祸，那才是得不偿失。

    宋荟乔连续翻阅好几页，看着这些名单上，参与其中的熟人不在少数，而且都是大额交易，难怪如懿观能平安至今了。好大一张关系网，竟然包罗进了这么一大批人。

    “该不会夏城主也参与其中吧？上次我去邀请城主夫人，看见了如懿观给夫人送了拜帖，且夏夫人一听我说要给如懿观添香油，还对我另眼相待。”

    之前如懿观给不少人家都发了邀请，正好能和账本上的名字对应上，而且这份邀请从未发到过方家手上，这就证明方家并不在其间。

    “可夏城主是老实敦厚的人，他最会为民着想，许多次还背着州牧大人给难民们发救济粮，他怎么会参与这种事？该不会是有人为得庇护才打着城主府的幌子招摇撞骗吧。”方是玉摇头，大胆推测：“再不然就是夏夫人也被蒙蔽，并不知道这些香油钱会被用来当害人性命的工具。”

    如此，宋荟乔犹豫了，抬头问道：“那这件事我们要不要插手？”

    见她这么紧张，手心出汗将捏在手里的账本都沾湿了一小块，方是玉笑着引出了眼前的问题。

    “就算要管也不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能不能出去还不好说。”

    他说得有道理，没人知道如懿观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回来，他们两个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宋荟乔点头，环顾周围的十多个箱子道：“这些账本我们暂时不能动，如果被人发现了，他们就会知道这个山洞不安全。捉贼拿赃，等我们调查清楚了，再找州牧大人过来搜查。”

    她和方是玉想的一样，先一人一半，尽量背下这上面的内容，等离开之后找些懂行的人来询问，看看他们有什么见解。特别是暗号和字符，还有这些参与其中的名字，这才是最重要的。

    方是玉赞同她的想法，开始翻阅那些账册。

    越往后翻她越是觉得震撼，大概还有几千两银子没有收回来，而且借款人不只有平民百姓，还有一些名流公子，他们也需要借印子钱吗？

    “就连陈家那偏瘫的公子也借了三百两？他能用到哪儿去？”

    宋荟乔实在是想不明白，陈公子几乎是足不出户，他怎么可能去赌坊？

    方是玉看到那一行字，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会盯上那些富户之子，判断这个人是否好骗，是否还得起这些债。陈家公子偏瘫在床，少与外界接触，自然是单纯了些，也就成为他们的最佳目标。”

    果然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这些人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竟不惜下套拿人。

    还有这些参与其中的富户，明面上装得慈眉善目，次次灾情时出资赈济，没想到背地里竟也能吃人不吐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