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时后三晌，宋荟乔听见自己院子里一声门响，只见辰明低着头进来，脸上还带着淤青，看样子是跟人打架了。

    “我不想再去书院了。”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宋荟乔心中疑虑，辰明进书院是老夫人的意思，他又是个好学懂事的孩子，不可能主动和别人发生争执，一定是有人看不起辰明的身份，让他了吃苦头。

    宋荟乔一言不发，去接了盆热水来，将毛巾浸湿，轻柔地擦着辰明的脸。

    看他脸上这伤好像有两天了，对方下手不轻，连眼角都黑了一块。

    “我……不适合岳阳书苑，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辰明顿了顿，又提了一遍。

    这次宋荟乔有了回应，她说道：“你既不想去书苑，可也总得和我说清楚原因吧？”

    宋荟乔端正坐姿，双手搭上辰明的肩膀：“辰明，岳阳书苑是全元城最好的书苑，这机会十分难得，你如果是因为里头的课程而不想去就罢了，可若是因为其他什么人而不想去，我不答应。”

    辰明摇了摇头，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件事。

    “那些富家公子瞧不起我，说我脏了岳阳书苑的地方，要联合起来把我赶出去。”

    “那夫子怎么说？”

    宋荟乔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针对辰明，辰明以方家远亲的身份进了书院，没有经过三审，这确实容易惹人眼红。可岳阳书苑到底是名流聚集之地，她不信那些满口仁义的夫子会没有作为。

    “我知道他们出身不同，所以眼高于顶，不屑与我同窗。一开始我想着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是近来他们越发变本加厉，夫子也难以约束……”

    辰明有比平常人更强的忍耐力，若非实在忍受不了了是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宋荟乔愈想愈生气，他们凭什么动手打人，难道就因为方辰明不是贵族子弟？

    她起身牵过辰明的手，替他换过一身干净衣裳，可辰明褪下衣物后手臂上也有伤痕，这就让她坐不住了。

    “辰明，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宋荟乔咽不下这口气，收拾了东西就要去书苑要个说法。

    辰明怎么能不知道宋荟乔要去做什么呢？他这个后娘素来胆大，遇上看不惯的事怎么也要横插一脚。可她现在只是方家的奴婢，那些又都是富家贵族的公子哥们，一个人去了只怕是要吃亏的。

    于是辰明拉了拉宋荟乔的袖子，他一双水亮的眸子清澈明亮。

    “我和你一起去。”

    宋荟乔欣慰地笑了笑，带着辰明一起去了书苑。

    岳阳书苑在元城西南隅，大门看上去倒确实像个书香之地，里头有许多竹木建筑，处处都是青翠之色。此时书斋里夫子还在讲课，传来琅琅读书声。

    “一会儿进去你叫我阿姐就行，你就把那几个欺负你的人指出来，我自有办法。”

    辰明不过是身为平民在念书时稍拔尖了些，便要受到不公的待遇，这着实让人气愤。

    宋荟乔大步跨进书，径直走到了书斋内。

    书房内书院先生正在授课，宋荟乔毫不客气地打开门，打断了正在教课的中年夫子。

    “你……你是方家的人？”

    书苑夫子打量着宋荟乔，只见她牵着方辰明，面色不善，只能开口试探道。

    他见书苑里顽皮的孩子赶走了方辰明，已经料到方家会遣人过来责怪，只是没想到来的只是个小姑娘。

    “不知您是方家的哪位小姐？”看宋荟乔的仪态的气度，夫子有此一问。

    宋荟乔没有胆怯，直接表明了身份：“我不是方家的小姐，我是老夫人身边的奴婢，这次是来只是替方家传话。”

    听到宋荟乔并非方家小姐，先生脸色才缓和过来。

    岳阳书苑固然畏惧方家，但宋荟乔说到底不过一个下人，方辰明又是自己跑回去的，他仅需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其他的也不需要他来多言。

    课堂上那些公子哥们却早已炸开了锅，没想到方辰明竟然找来一个奴婢当靠山，这足以证明他在方家的地位并不怎么样。

    “我看在学堂里的小少爷们都是细皮嫩肉，衣冠楚楚的，为何只有我家辰明受了外伤？他也是交了束脩的，夫子不会厚此薄彼，嫌我们方家没送拜师礼吧。”

    宋荟乔倒并不介意被那些所谓公子哥们看热闹，她知道这件事得闹起来，才能永绝后患。

    “这……”

    先生很为难，要说拜师礼，方家给的确实也不是小数目，只是众怒难犯，他也不能因为一个方家，得罪了其他元城贵户。

    见其不答，宋荟乔厉目环视过这群衣着鲜亮的富家子弟，让辰明自己指认。

    “辰明，你来说说，这身伤是怎么弄的。”

    其中有个和辰明一般大的小男孩站了出来，嗤之以鼻道。

    “我们哪里有欺负他，分明是他自己不小心摔了。还有你，你又是什么身份，方家没教过你规矩吗？你一个下人倒来找主子的麻烦，难怪方辰明一点教养也没有。”

    宋荟乔看了眼说话这男孩课桌上的名字，叫江琪。

    “你们联手欺负一个新进书苑的同学，到现在还在找这种借口，这就是有教养了？”

    此刻书苑先生已经完全不说话了，不管是方家还是周家亦或者其他世家，他都是惹不起的，只好请人赶紧去找帮手。

    江琪想必是被家里宠惯得上了天，他一副混样，昂着张小脸，又继续道。

    “本少爷就是不想和一个穷酸做同窗，他身上连个香囊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方家的亲戚，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

    江琪上下打量了一番宋荟乔，突然说道：“你长得倒不错，不如来江府做事，待过几年说不定能给我姐姐做个陪嫁丫鬟，好过待在方家。”

    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把方家放在眼里，难道他们家还能比方家更厉害？

    江琪和旁边的几人大笑起来，不断有人附和。

    “岳阳书苑不欢迎你们这些穷鬼，赶紧走吧。”

    “是啊，我们都不想和方辰明做同窗，他在这里我们可没心思学下去。”

    宋荟乔上前抽出江琪桌上的课本，看着上头歪歪扭扭犹如鸡啄的字，不由发笑。

    “书苑本就是传道授业解惑之地，你们学不学得会靠的是天赋和努力，和别人有什么关系，该不会是为自己的愚笨找借口吧？”

    江琪怒目瞪着宋荟乔，抢回自己的东西吼道：“说谁愚笨呢？”

    “既然你不笨，那就是担心方辰明太聪明，在岳阳书苑待下去会抢了你的风头，所以你才这么着急要让他离开。承认吧，你们就是嫉妒他。”

    宋荟乔故意找茬，准备设计一出好戏，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加纳辰明。

    江琪一脸无语，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宋荟乔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开什么玩笑呢！江少爷怎么会嫉妒一个下人。”

    其他人比江琪反应更快，已经说出了心里话。

    “是吗？”宋荟乔尾音一挑。

    “可我听说你们的功课都没有辰明好，因为觉得丢了脸，这才欺负他。”

    江琪涨红了脸，声音也提高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宋荟乔借坡下驴，发出1V1邀请：“若不信，比一比便知道了。”

    “比就比！我们还能怕了一个下人不成！”

    “好啊，若你输了便就认辰明做老大。”

    “这有何难，若他输了就从此退出岳阳书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