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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大大YYDS!
  • 绝绝子,这章写得针不戳~~
  • 大大为啥还不更新,小丑竟是我自己!
  • 什么是快乐星球?下一章就是我的快乐星球。
  • 代入感太强了,我已经开始生气了!
  • 这是我不掏钱就可以看的吗?
  • 就这?你们觉得她好看?笑死人了,我也这么觉得
  • 听说这本书很好看,结果点开一看,呵呵,原来真的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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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重新启动的铜镜

 

九蘅与近焰齐声问:“什么仪式?”

黑蛇说:“什么仪式尚不清楚,但我估计与沐鸣有关。”

近焰的脸顿时煞白:“你说得对,必是跟沐鸣有关。刚才在上面时他不着痕迹地进了我的结界,不是破咒闯入,倒像是我放他进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我的结界曾对他设置了无阻通行。而有这个特权的只有一人,就是沐鸣。”

九蘅茫然看看他们,过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名字。沐鸣,不就是樊池进城时变化成的那个俊美无双的人吗?对了,那是上届佑护神。她吃惊地问道:“怎么可能?沐鸣神君不是真神吗?他明明是蛇妖啊。”

近焰道:“他当然不是沐鸣,不过沐鸣曾有头时刻带在身边的坐骑,为了方便,我也许它出入。”

九蘅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个蛇妖是沐鸣的坐骑?”

近焰点头:“准确说不是蛇妖,而是条黑蛟,名叫潜逸。”她指了一个被樊池暂居的小黑蛇尸,“黑蛟以妖术把原身缩小了,所以我没有认出来。”

原来如此。不过……允许他人出入防护结界,这得多大面子啊!九蘅试探地问近焰:“请问你跟这位沐鸣……”

近焰的脸上飞起红晕,漂亮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他……他是我喜欢的人!跟这条死蛇解了婚约后,我就可以追求他了!”

九蘅对着黑蛇惊道:“原来那个沐鸣是你的情敌啊!”

黑蛇暴起:“什么情敌!是我救星好吗?我要跟他做一辈子好朋友!那份婚契是家族权权联合的产物,完全没有听从我的意愿,为了这件事我跟父亲几乎决裂,怒而申请来了雷夏。”

近焰“呸”一声:“你就知道躲躲躲,学学姐姐我,揍了令尊,抢了婚契出来,一撕了事!”

黑蛇倒吸一口冷气:“你打了我爹?”

近焰也皱了一下眉:“令尊的本事有点厉害,幸好我事先给他下了一点毒。”

“那他……”

“放心啦,没有性命之忧。有性命之忧的是我爹。我毒翻令尊抢了婚契就逃来雷夏了,你爹必会找我爹麻烦,两大家族撕破脸,估计上界已经起了内战了。愿他们二位老人家安好。”她轻轻松松道。

樊池整个人都不好了,九蘅也一样,听起来为了反抗包办联姻,这位女神君把上界搅了个天翻地覆啊。

旁边突然投来一物,近焰灵敏地反手接住,一下捏为土末——原来是显形站在结界边缘的阿步,投过来的一块土坷垃。上次突然现身被她打,这次长记性了,尽可能站得远一些。

九蘅道:“阿步,原来你也被埋进来了。”

阿步点了一下头。地陷时他隐形站在她的身边,一起掉下来了。此时他一脸无奈地指了指上方。

近焰问:“什么意思?”

九蘅:“他在说咱们不要吵些没用的了,想办法出去是正事。”

黑蛇腹诽:怎么会是没用的?跟他家灵宠解释清楚那婚约绝非他本人意愿,这是最重要的好吧?

近焰却狂点头:“对对,如果假神的谋划与沐鸣有关,必须赶紧出去抓到他问个清楚。”手中亮出赤色刀轮,走到结界壁旁对着碎石斜斜向上狂挖。神器果然厉害,削石如泥,没一会儿就隐没到洞中,不断把碎石从洞口推出来。

黑蛇鄙视地看了一眼打洞的女神君,转向阿步:“你已在琅天城内游荡数日,又精通迷阵之术,能否把此城的街道建筑描绘出来?”

阿步上前来蹲在地上描画,所用工具竟是发簪大小的赤鱼。九蘅不由摸了自己头发一把——这家伙手真快,不愧是小贼,竟没察觉他是怎样拔出去的。

阿步没一会儿就将琅天城的俯视图画了出来。这孩子极聪慧,画得精准又简洁,连九蘅都轻易看出了哪是城门、哪是神殿。

黑蛇盯着这幅琅天城的俯视图,神色严肃:“赶紧把那个瞎打洞的叫过来。”

九蘅走到洞口前唤道:“焰姐姐,你回来一下。”

灰头土脸、花容凌乱的近焰爬回来:“什么事?”

黑蛇说:“你来看这是什么。”

近焰盯着地上的图形看了一阵,倒吸一口冷气:“这似乎是……传说中的弑神咒?!”

黑蛇说:“这是琅天城的地形图。”

近焰脸色变得惨白:“整个城其实是个弑神咒吗?”

黑蛇点头:“弑神咒以火启动,需整个燃起才能成咒,而蛇族擅长钻洞……”

这时九蘅突然睁大眼睛捂着胸口:“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们了。地宫里献妖人的画影曾告诉我说,琅天城下遍布油道,有的地方还埋着炸药。”

近焰的冷汗也下来了,后怕地看一眼自己刚刚挖的那一截地道。万幸没有挖到炸药!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失神:“千妖为祭,万里弑神。这蛇妖聚了千只妖物为祭品,是要以此咒杀谁?……沐鸣吗?”

黑蛇肃色道:“他真是计划周密啊。弑神咒想要启阵要满足三个条件,一是符阵所在地要与上界呼应——离山神殿正是雷夏大泽唯一与天通息之处;二是要有神族亲自启咒,他盗我身躯就是为了这个;三是要有千妖为祭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东西——被弑之神的一缕发丝。

如今各项条件已经齐备。如果此咒燃火催动,不仅会要了沐鸣的命,还会有更糟糕的后果——封在雷夏的结界会被击穿,鱼妇之灾、乌泽之祸会扩散至其他大泽,后果不堪设想。”

近焰想不了那么远,仅沐鸣有性命之忧已让她心神大乱:“要赶紧出去阻止他!”

黑蛇厉声阻止:“你不要乱打洞了。”

近焰快疯了:“那怎么办?蛇妖说已凑齐千只妖物,咒术怕是很快要启动了!”

九蘅突然说:“我有办法。”

近焰的眼眸顿时亮起,期待地看着心仪的小灵宠。

九蘅合目念道:“被假神君谋害的诸位高人,请过来一下。”

近焰不明所以,樊池却看明白了,她是在召唤那些献妖人的画影。不由暗暗赞叹自家灵宠机智——画影能自由穿行土层如穿过空气,可以避开有火油和炸药的地方,从地宫到住处的通道就是它们打出来的嘛!

一个个灰白透明的画影出现在结界和塌方的碎石之间,被挤得身体扭曲、五官变形,看上去狰狞恐怖。

近焰惊叫一声:“哎呀,这是些什么东西?好可怕!”一把抱住了九蘅。

黑蛇冷冷道:“少给我装娇弱占我灵宠便宜!放开她!”

近焰悻悻松开小美人。九蘅却是真的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它们为什么被挤住了?”

近焰得意道:“我的结界岂是画影可以侵入的?”

九蘅连忙朝画影们道歉:“对不住各位,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喊各位出来是要再请大家帮个忙,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必能成功!”

然而本就坏脾气的画影们暴怒了,一张张变形的嘴巴叫骂不止:

“我看你叫我们过来是为了羞辱我们!”

“说好要帮我们脱困的,现在她自己也被困在这里了!”

“骗子!”

“杀了她!”

九蘅内心已泪奔,这帮画影好难搞。

琅天城已聚齐千只妖物。神殿之前的空阔地上一夜之间由蛇匠们建起一座高大祭台。蛇族的紫衣仙侍们前前后后忙碌着布置祭场,在一个巨大的青铜鼎中投入散发着香气的燃料。

听说今天有祭天仪式,城中上千妖物全来看热闹了,聚集在金甲卫士画出的界线之外,交头接耳,有的还嗑起了瓜子,浑然不知中空的鼎足中通有火药引线,点燃后会引燃琅天城底下盘曲洞道中的火油和炸药,整个城会变成一张燃烧的巨大弑神咒,将远在上界的某位神君的心脏灼为灰烬。

更浑然不知今日仪式的祭品不是台上摆的那些猪羊瓜果,而是在场所有妖物本身,还要加上这些金甲卫士、紫衣蛇侍。它们将与“神君”一起葬身咒火之中。

寝殿之内,假神把蛇侍都支了出去,指间玩弄着一缕红色柔发。这缕发色泽如火,如果衬在它主人容颜的旁侧,定会美得震撼人心。他的瞳底锁着复杂的情绪,低声道:“你将我独自抛弃在雷夏大泽,还留我这条命做什么?你有没有想过我宁愿死去?”

攥紧手中红发,脸上闪过极度痛苦和痛恨的神情。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漠,走到一套撑起的黑缎华衣前,亲自动手一件件将这套礼服换上,走到镜前站定,端详着自己肃穆又华美的衣着:“据说咒法启动后,施咒者和被咒者能看到彼此的影像。我不能带本来的面目见你,但凭着这身你熟悉的衣服,应该会认出我吧?”

面具下的嘴角弯起一抹凄然微笑。

等一下。

他现在不应该是樊池神君的模样吗?为什么镜中映出的是他本来的模样?除了身上衣服一模一样,却是面覆银箔面具,肩垂银色长发。也正因为那是他本来的模样,所以对着镜子的时候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脸上满是惊惧,而镜中人的嘴角仍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时他也发现这面大大的铜镜不是普通的穿衣镜,镜缘透着青锈的花纹看着如此熟悉。

移心镜!原本应该在地宫锁魂阵中的移心镜是怎么跑到寝宫来的?

假神喃喃道:“不,这不可能……”急退一步想要撤离镜前,却已晚了。他只觉得天地颠倒,一阵晕眩。

镜子两侧的两个黑袍人同时倒地。

墙边忽然显出三个人形,阿步一手拉着九蘅,一手拉着近焰。九蘅抬脚就要冲到镜前倒着的樊池身边,被近焰一把拉住:“等等,先看看换魂是否成功了。”

樊池艰难地撑起身子,捂住心口,出声道:“可恶……好久没体会……这种疼了……”蛇身虽是死的,但不痛啊。

他一开口这熟悉的语气,九蘅就知道樊池回来了,忍不住冒出了泪花,跑过去半跪在地,让他倚着她缓一下。她柔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这蛇妖不会封闭心脉,血都快流尽了。”他脸色瓷白,撑不住地喘息,“我需要先洗个澡,再调息一下。”

九蘅奇道:“调息就调息,洗什么澡?!”

“谁知道这个蛇妖有没有每天洗澡……”

“现在是犯洁癖的时候吗?你先调息保命好不好啦!”九蘅愤怒地叫阿步过来,一起搀起这个毛病忒多的蜜蜂精硬塞进里间的大床上……

移心镜后,蛇妖慢慢坐起,捻了一下身上一模一样的黑袍,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旁边传来凉凉话音:“这衣服是我照着衣架上那套幻化出来的,小小仙术,不值一提。”近焰站在不远处,抱臂冷冷俯视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地下遍布火油,你们是如何活着出来的?”

“这个呀,多亏了我家小美人呀,我们小美人本事可大了。”提起九蘅,近焰就笑得尤其灿烂。

被困地下时,九蘅唤出众多献妖人画影,请它们谨慎探路绕开火油,打出通向地面的出口——这些画影怨念极深,倒是形成了更强的行动力,挖洞、扒土的活儿全包了,还直接把出口挖通在塌后重建的寝宫内。而假神正忙着准备咒术仪式,彻夜不眠,寝殿空无一人。

画影们还在九蘅的命令下,把地宫中的移心镜运上来换掉了原来的穿衣镜——当然也是打洞过来的,画影们简直把地下当成了平坦大路来走。在这个过程中,它们还排除了炸药,切断了祭台通往地下的引线,将地下火油逐段分隔拦截,就算是误燃也不会有严重后果。

一夜下来可忙坏画影们了,脾气暴躁的画影们一边干活一边骂,但做事还是毫不含糊的,任务完成得相当漂亮。

然后近焰给黑蛇尸借了一点仙力,让住着樊池仙魄的蛇尸化为人形,预先藏到了移心镜后。

近焰又说:“移心镜本是蛇族宝物,要启动它必须用蛇妖之血的。于是你们家小蛇侍就贡献了一下。”

寝殿外角落里正举着手指的阿细打了个喷嚏:“如心姑娘真是莫名其妙!”

蛇妖慢慢站起来,感觉身体异常僵硬。是刚刚换魂回来,暂不能适应原身的缘故吧?夺来的神族之躯失去了,只有神族才能启动的弑神咒无法启动了。

会召唤画影的少女、会隐形的少年、横里杀出的女神君……这些人哪里来的,为什么冒出来破坏他的计划?全怪这些不速之客。既然这样,那就先设法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趁近焰放松之际,他抽身向外冲去,甚至驭起飞沙之术。

近焰没有阻止他,冷眼盯着他的背影。

而他明明做出了飞沙之术的指诀,却没能腾空而起,身体关节僵硬异常,跑了几步,竟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地喃喃道:“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了?”

身后传来近焰凉凉的声音:“你难道忘记这具身体已经死了吗?”

“应是死了,死于毒液逆流……可是你们不是使它活过来了吗?虽然不知是用的什么方法救过来的……”

“不,这具身体从来没有活过来。”近焰淡淡道。

“什么?”他不能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肤色泛青,指甲乌黑,竟真的是毒发身亡的死尸色泽。而且……他恐惧地发现自己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虽然勉强能动,但体内寂静若死。

“不……不……”他吃力地站起来,慢慢走回已经解咒的移心镜前,摘下银箔面具,露出一张原本俊美的脸,而此时这张脸肤色暗青,嘴唇乌紫,眼珠模糊如蒙尘,透着沉沉死气。“不行,我变成这个样子,他会认不出我的……”

近焰看着镜中那张泛着青灰尸气的脸,道:“沐鸣会认出你的,潜逸。你是那条被沐鸣神君囚禁于雷夏江底的黑蛟。”

上界有许许多多神君,神君们养着许许多多灵宠,一条黑蛟,原没有多少人记得。而近焰恰恰是沐鸣的仰慕者,对于他的各种琐事、八卦花边了如指掌,因此知道它。

黑蛟原是离恨海中兴风作浪的妖兽,被沐鸣降住。黑蛟虽性情暴戾,对沐鸣却温顺无比,沐鸣就手下留情将它收为座畔灵宠,赐名“潜逸”,希望它从此能收敛凶残性格,改邪归正做条好蛟。它的确乖顺了许多年,直到沐鸣奉命到雷夏出任佑护神。

它作为坐骑跟随沐鸣来到雷夏,对寄宿于主上身中的白泽却非常抵触,频频挑事。被沐鸣教训之后,竟任性出走,在雷夏大江之中搅起巨浪,害了数条人命。

沐鸣震怒,斥其劣性不改,将它锁在江底永世不得出水,断绝主仆情义。直到沐鸣离任回上界,也没到江边看它一眼。

直到遇到白泽拆魄,潜逸妖力爆起,破水而出。他回到离山神殿,却已找不到主上。想要回去上界,发现雷夏已被封锁。

他倾心忠诚,为了主上,硬生生压着自己本性当了数百年座前灵宠,因为犯的一点“小错”,主上就这般无情地把他抛弃了。

黑蛟本性嗜血,伤心积压了数百年,瞬间化作滔天恨意。在归顺沐鸣之前,他是地道的邪魔,恰恰知道一些对抗神族的禁咒,比如“弑神咒”。

听到这里近焰叹一口气:“沐鸣什么都好,就是心软。一开始他就不该收你,后来你再犯杀孽时,更不该只是将你囚于水底,不然也不会累及那许多献妖过来的法师、神婆们丢了性命了。此事真是个教训,我就留着你,将来雷夏太平了,把你带到沐鸣面前,让他亲眼看看心软的后果。亲手纵容的孽畜,竟险些要了他的命。”

黑蛟苦苦一笑:“我……没有。”

近焰眼中火星一炸:“现在否认不觉得晚了些吗?”

黑蛟嗓音沙哑,透着胸腔深处的痛苦:“这个‘弑神咒’是经过修改了的,杀伤力降至百余其一。咒阵启动之后,远在天界之上的主上心脏不会化为灰烬,只会灼上一个印子。他会很痛,但不会死。死的只会是我。”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神往的微笑,“据说咒术启动后,我们能看到彼此的身影。那时候他就能记起我,也能体验一下这许多年我万分之一的痛楚。”

近焰看出黑蛟说的是真的。痛恨与悲悯涌上心头,竟不知说什么好。

黑蛟忽然抬起无神的眼望着她:“我不要这个样子见他,求你给我个解脱……”

内间里,守在床边的九蘅担心地悄悄撩开垂帘,看了一眼在床上打坐调息的樊池。他眉心紧蹙,呼吸浅促,毫无血色的唇线紧紧绷着,显然在忍耐极深的痛苦。

放下帘子,胸口深处浮起疼痛。原来只知他身上有伤,但因平时嬉笑打闹看不出来,只是偶见他实在耐不住时才流露些许痛苦的神态,竟使得她以为那伤真的没有很疼。而当他与黑蛟换身之后,黑蛟竟差点撑不住死了。

樊池虽然有能力控制伤势,但那毕竟是同一具身体、同一个伤口啊。根本不是疼得差些,而是他比较能忍吧。

此时这具身体让黑蛟糟蹋了数日,血气大亏,更是虚弱了,可如何是好?

思虑之中,听到外面黑蛟的乞求声,眼眸忽然一亮,抽出发中赤鱼挥一下变大,走到外屋,问那黑蛟:“你可有妖丹?”

黑蛟听了这话,忽然记起樊池需妖丹疗伤,蒙翳的眼睛似有了点光彩:“有,只要你毁了这具身体,妖丹随意拿去。”

九蘅看着他急于求死的样子,心中也不免感慨,点了一下头:“好。”赤鱼一横,就要刺过去。

身后忽传来话音:“不要。”

她住了手,回头看到樊池走了出来,忙过去扶住他:“怎么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他朝她微微一笑:“没事的,之前这身体用的赤鱼妖丹对伤势极有好处,暂时无力是因为失血,休养一阵就好了。”

黑蛟却急了:“樊池神君,我设计谋害你是我的罪过,你理当恨我,如今我但求一死,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何偏偏要我不死不活?”

樊池凉凉瞥他一眼:“如何处置你,不是由你说了算。”

黑蛟被堵得身体一僵,险些横尸地上。

九蘅道:“你需要妖丹疗伤,这有个现成的,为何不取?”

他无奈一笑:“我若服了这妖丹,沐鸣以后知道了,表面不会说什么,心里却会恨我一辈子,朋友也做不成了。”

黑蛟喃喃插言:“怎么会?”青气沉沉的脸上露出黯然神情,“他把我扔在这里几百年了,早就把我忘了,你就算是到他面前说,他也记不得我了。所以……所以我才要拼着一死让他记起我,在他心脏上留下个抹不去的烙印……”

樊池扫他一眼:“据我对沐鸣的了解,他做事虽松散,却不是没有原则的。你在他任佑护神期间杀他子民,他没有取你性命,已说明他的内心是极看重你的,为你违心地突破原则,而你这条心性狭隘的黑蛟却从未领悟。”

黑蛟怔住,似乎想哭泣,僵死的眼眶却已不会流泪,嘴角扯出一个笑:“是这样吗?原来……我从未懂你……”

九蘅扭过脸去,不忍看他悲哀扭曲的面目,对樊池说:“我们拿他怎么办呢?”

樊池无奈道:“反正我不动手,不管谁动手处置,沐鸣都会默默记恨的。”

黑蛟期待地看向近焰,近焰急忙退一步:“招沐鸣讨厌的事我绝不能做。”

他露出绝望的神情。九蘅叹一声,将赤鱼递向他:“你自己来吧。”

黑蛟接过,说了一声“多谢”,忽又看向樊池,“如果有一天……有一天你能见到他,请跟他说……”

樊池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黑蛟的口张了又张,终于摇了摇头:“算了,他什么都知道,无知的是我。”

刺尖深深没入心口。脸上的痛苦终于释然。生命散去,一枚青色妖丹隐浮上方。九蘅忍不住伸手去抓,被樊池按住,屈指一弹,妖丹化为粉末。

九蘅痛惜不已,却拗不过他。叹口气,握住赤鱼一端将它从黑蛟尸身胸口抽回。

樊池正在略略走神,转眼看到了,忙道:“等一下……”

然而已经晚了,赤鱼抽出,尸身裂口气息一泄,黑蛟的人身突然变化,瞬间膨胀成巨型黑蛟,整个寝殿登时被撑了个墙崩顶塌,轰然粉碎,毫无防备的几个人被撞得飞了出去。

谜样存在的少年

黑蛟为了方便掩藏,刻意将蛇形化得十分细小,而此时妖术解去,就只能现出十分巨大的真身了。

近焰从瓦砾下爬出来,灰头土脸地惊慌唤道:“小美人,小美人你在哪里?”

上方传来九蘅的回答:“这儿呢。”

她抬头看向废墟上盘着的巨大蛇身,蛇首上站着樊池,臂弯下护了一人。袖子一掀,露出九蘅的脸来。近焰松口气,心中涌起深深嫉妒——多好的英雄救美机会,竟让樊池抢先一步!

祭天台前等着看热闹的小妖们被神殿后方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在飞扬的尘土中四散而逃,唯有训练有素的金甲兵没有逃跑,勇敢地冲到巨大蛟尸前护驾。

看到蛇首上站着的樊池,有心机的金甲统领忽生疑惑,大声问道:“可是樊池神君?”

樊池点头:“是我。”

金甲统领似乎察觉到不对劲,精明地道:“请神君出示腰牌!”

九蘅心中一凛。那腰牌本是黑蛟的神识所化啊,现在的神君从身到魂都是真樊池了,没有那个腰牌了啊!正暗自惊慌,却见樊池淡定地将手一亮,手心中出现那枚白底黑纹的腰牌!

认牌不认人的统领立刻打消疑虑。

九蘅惊讶地小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答道:“与潜逸换身时顺过来的。”

“这也能顺?真有你的……”

如愿被夸奖了,他笑得眼睛弯弯如蓄星辰,将腰牌系到她的腰带上:“这玩意儿是蛟妖神识所化,可以号令蛇族,所以这些蛇妖才会顺从地被他支使为侍者、卫士和工匠。你先戴着玩吧,等有一天见到沐鸣再交给他。”

底下统领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无语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神君竟拿来送人?……莫非这少女是未来的神君夫人?!看向九蘅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统领毕竟是有身份的成熟蛇妖,面对各种意外面不改色,一句废话也不多问,只请示道:“祭天仪式是否按时进行?”

樊池答复道:“按时进行。”

衣袍迎风一展,已变换颜色,由漆黑变为他喜欢的洁白,英姿飒爽的模样看得九蘅恨不得鼓掌。

祭天台上,樊池神君将变小的黑蛟尸投入青铜鼎中,燃作一缕青烟。他把目光投向苍穹,不知道远在上界的沐鸣神君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会不会感到心中忽然空落。

琅天城中忽起一阵大风,天地刹那昏暗,似有悲鸣从地底传来,又渐渐消隐。围观的千头小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跪成一片。九蘅却知道那是地宫中画影们因大仇得报发出的呼号。黑蛟身死,靠它妖力支撑的屏风破碎,献妖人们的遗体解脱出来。九蘅兑现承诺,组织小妖们给他们打制棺木,一一送回故乡。

被蛟尸撑碎的寝宫一夜之间又由蛇族工匠重建完好,转眼间樊池已在此休养半月,整天除了酣畅无比的睡眠,就是守着他家灵宠生怕被近焰神君拐走。

而近焰最近却是心事重重,这些天还真顾不上诱拐小美人。因为蛟尸把寝宫撑裂的那一刻,有样东西丢失了——沐鸣的那缕红发不见了。或许是在屋塌墙崩之际被压在了瓦砾之下,抑或是在之后的狂风中被吹散了。但这缕发丝只要有一丁点落入不轨之人手里的可能,近焰就夜不能寐,毕竟黑蛟凭着这缕红发险些取了沐鸣的性命。

她花尽心思也没能搜索到红发,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琅天城本身上面。这里是雷夏唯一能启动弑神咒的地方,只要把咒阵破坏掉,即使有人得到红发也不能用咒了。于是她这些日子忙着指挥蛇匠拆屋建街,把咒阵改了个面目全非,这才安心一点。

然而看到蛇匠们的建筑效率如此之高,心中又怕怕的——毁阵容易,重建也容易啊。若有一天被有心之人再把阵咒重新做出来呢?

这一日天气晴好,一众人相伴来到琅天城门的城楼之上视察,讨论过后,决定保留沿城墙封锁的破咒网。城内符阵已破,初修成人形的小妖们活跃了许多,一只只兴致勃勃地修炼起来,将来本事越来越大,还是需要点约束的。

近焰把心中顾虑说给樊池时,樊池玩弄着他家灵宠的一缕乌丝,闲闲道:“你既不放心,就驻守琅天城吧。”

近焰顿时炸了:“那怎么可能,我是风一样自由、火一样热烈的女神君,绝不能被束缚于此,我要浪迹天涯,杀妖除怪,维护雷夏和平!”

樊池凉凉问:“离开此地你放心吗?”

她顿时语塞。

“那就留下,顺便管束城中定居的这些小妖。”

近焰呆了半晌,“嗷”的一声痛苦抱头。不过忽而又记起什么,来摸九蘅的手:“幸好有小美人陪我,这样的日子还……”

樊池冷冷将九蘅的手收进自己手心:“我们有事要做,不会久留。”

近焰顿时觉得天塌了:“不——”

樊池指了指远处的阿步和招财,说:“白泽碎魄宿主已找到三个——九蘅、招财、阿步。尚有四片散落人间下落不明。万一有碎片宿于恶人身上赋予他超常之能,更是不妙。所以还是要尽力将它们找回。”

近焰恼道:“你去找就好了呀。外面危险,小美人留在这里我保护她!”

樊池忽然犹豫了一下,看了九蘅一眼。若不把她带在身边,不知会有多孤单,但是近焰说得有道理……

却见九蘅冲近焰一笑:“我虽不是完整白泽,但至少是白泽的一部分。世间妖物横行,白泽岂能畏首畏尾?”

琅天城所在的离山地势极高,此时站在城楼向峰下俯望,可以看到雷夏河山。世界如此壮阔迤逦,要她躲起来,她真的做不到?实际上九蘅已沉迷于冒险的生活不能自拔,内心深处暗暗燃烧。

近焰看向她的目光更加痴迷:“我们小美人好帅……”

远处阿步正坐在高高的城墙垛上,望着西南方向的天际发呆,对身后转来转去盼着陪它玩耍的招财不理不睬——这孩子总是闷得很,不但对人疏冷,对猫也不亲近。

九蘅曾悄悄跟樊池说:“阿步能听到声音,为什么不会说话呢?而且一丝声音也没听他发出过。我以前见过的哑巴至少能‘啊啊’出声的。不知他是先天失声还是后天生病所致,能不能治好?”

樊池就特意让阿步张口,给他检查了一下,然后拍拍他的头:“玩去吧。”阿步不在意地走远,找个地方安静地坐着去了。

九蘅着急地问:“怎么样,能治吗?”

他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这才说:“他的哑是后天所致,却不是生病。”

“那是什么原因?”

“是被灌了哑药,喉咙生生灼毁了。看咽中瘢痕,这事应该是发生在他很小的时候。这个情况就是黎存之来了也没办法的。”

九蘅心疼地吸气:“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小孩?!”

樊池微叹一声:“我们见过残忍的事还少吗?”

九蘅无语,想到当年小小的阿步受的折磨,咬牙恨道:“若有一天找到害他的人,我必将凶手千刀万剐。”

她为他人如此挂心,樊池难得没有吃醋,反而摸了摸她的头顶安慰。

此时阿步手中玩弄着一块洁白牌子,莹莹反光映进九蘅眼中,她一怔,摸了一下腰间,果然黑蛟腰牌不知何时被他摸了去。看他大大方方把玩的样子,不能说是偷,只是拿去玩耍。这家伙做小偷做惯了,手脚特别利落,探手取物旁人难以察觉,再加上他不会说话,时常这样静悄悄把别人东西拿走,不知何时又送回原处,九蘅也习惯了。

说起来,阿步大字不识,却精通奇阵机关,有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还真是个谜一般的家伙呢。

之前九蘅和樊池已跟他说清楚了他隐形异能的来源,他一对灵光盈盈的眼睛眨啊眨,满是惊讶,但显然听懂了。

可当她说要他以后就跟他们一起为伴时,他的神情忽然疏离,竟是不愿意的样子。

九蘅微微讶异:“你不愿跟我们一起吗?”

樊池当时就肃整神色道:“你身有白泽碎魄极易被妖魔觊觎,若有人想夺你碎魄获取异能,唯有杀了你,你只有跟着我们才更安全。”若非如此,才不愿意带个碍手碍脚男孩子妨碍他和自家灵宠的独处……

然而他发了话之后,少年的神态更抗拒了,不但没点头,反而转身走了。

樊池额头火星一炸就想揪他回来讲道理,被九蘅拦住劝道:“这孩子自由惯了,又是年少逆反,强迫不得,还是要慢慢跟他说。话说,你怎么一跟他讲话脸就变冷?你这样他会害怕的,你就不能温柔点,就像对我说话一样?”

樊池无辜地看着她:“我不是一直这样说话吗?”

她无奈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这眼神、这语气,哪里一样啦!”

“有吗?”他一头雾水。完全想不透自己在他人和灵宠面前会自动切换冷、暖两种模式,而且根本无法控制。

之后九蘅确是找了阿步单独聊了的,不过阿步不会说话,只是她一个人在说。

“阿步啊,你有隐形的本事,若想离开谁也拦不住,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

阿步低着头,不看她一眼。

她又说:“阿步,虽然我们没有血缘,但我们都是白泽碎魄宿主,也是一种缘分,我心里已把你当成弟弟。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个弟弟……”她这么说并非为了打感情牌,而是真的想起了仕良。

阿步性格中的疏冷就如受过伤害的小野兽,拒绝着任何人的靠近,让人莫名心疼。当她说出“弟弟”二字,他低着的眼睑似乎颤了一下。

阿步单眼皮,眼角线条利落,眼神凉薄。能看到他这样微微动容的样子,还真是不容易呢。

他忽然在颈间掏摸起来,摸出一个贴身佩戴的吊坠。看样子,像是一个用黑铁打成的坠子,通体漆黑,弯弯镰月的形状,一面光滑,一面阴刻了些细细符号。它弯曲的弧度、宽窄的比例,左弦右弓的角度,看上去有些眼熟。

她已经两次看到这种镰月形状了。分别是在百口仙和蜘蛛精青蜃临死前狰狞的眼中。

她猛地抬头盯着阿步的眼瞳,心中充满恐惧,很害怕下一刻他的瞳孔也会变成凶恶的形状。

幸好没有,他的眼瞳依然圆润清澈。

她的突然凝视让他习惯地避开目光。九藜悄悄擦去冷汗,尽量平静地再问:“这个坠子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阿步指了指镰月坠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

她心惊肉跳地问:“它就是你吗?”

阿步摇摇头,起身走了。

一个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的少年,无法再跟她说得更清楚。

昨夜九蘅心事重重地回到寝宫想要跟樊池说这件事,无奈他老人家睡得香甜,没来得及告诉他。现在在城楼之上,她拉着樊池悄悄把这奇异巧合告诉了他。

樊池第一次听她说起镰月的事,惊讶道:“我怎么没看到过?”

九蘅道:“第一次你不在场。我抢了百口仙妖丹令它元神出窍时,它的黑眼珠部分突然变成黑色月牙一样。第二次是在蜃宫之中,青蜃变成鲛妖后,眼睛不像其他鲛妖那样是黑色全眼,瞳仁变形,像黑月又像镰刀。当时你在岸上我在水中,我离他近,所以看清了。原本我以为妖怪出些丑样子不稀奇,也没有因此把百口仙和青蜃联系起来,但阿步身上偏偏戴了这个形状的坠子,太过巧合,透着古怪。”

顿了一下又说:“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毕竟这个形状太简单,碰巧了也有可能。”

樊池听得眉间锁起阴云,盯着远处少年道:“是否是巧合,问清楚就知道了。”

“他不会说话,怎么问呀?”

“让他带我们去找镰月所指的事物,就能搞清楚了。”

九蘅拊掌道:“对啊!”

他脸上露出掩不住的骄傲,抬脚朝少年走过去。她跟在后面小声道:“你温和一点,笑一笑,不要吓着他。”

然而少年已经被惊动了。他看到樊池突然走来,就算含着笑,也掩不住神族特有的迫人气势。阿步慌得变了脸色,身形忽然消失不见。

走过来的二人站住脚步。樊池对着空气说:“喂,你出来。”

九蘅赶忙也软声道:“阿步,没事啦,就是想问问你那个坠子的事。”没有回应。

她想着还是要解释得更清楚些:“我曾见过临死的妖邪眼仁中出现镰月的形状,与你的坠子轮廓很像,不知其间是否有关联。据经验看,但凡生有这种眼瞳的妖必是凶妖。如果你说不清楚,就带我们去看看坠子的来处好了。”

“阿步?”

风刮过城垛,寂静无应。

他们都以为阿步只是一时害怕或赌气隐了身,过一阵自己就现身了。

直到第二天还不见阿步的身影,他们才意识到他大概已经离开琅天城了——带着从九蘅身上拿去的黑蛟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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