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灯光下的潮湿让她有一种两人慢慢融在一起的错觉，金琪琪伸手抚摸着他大腿上的伤疤。

    张夜航笑了一声，咬着她的耳垂说痒，金琪琪没说话，她知道张也航的这伤疤是怎么来的，她当时甚至还在场，亲眼目睹张也航策划的一场荒唐又无畏的冒险。

    就是这个伤疤，让她看清她和张也航的差距，让她明白了看似叛逆的张也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坚定、勇敢，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心智，肯为自己渴求的事物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时候张也航高考已经结束，她还是个高一的学生。

    那天是周六，她一大早就准备出门去学校自习，走了两步才发现张也航也跟在身后。

    他那一头刚染白的头发乱糟糟的，没怎么打理，邋遢却又柔软，被风吹起来，像一只没睡醒的金毛犬。

    她扭头疑惑地看他，他扯扯嘴：“怎么？我不能去学校了么？”

    金琪琪摇头，他当然可以去学校，只是她听说张也航最近和家里闹得厉害，因为报考大学的事。

    张也航他们家不像她家这般自由，金琪琪的家底是靠金爸爸一人打拼出来的，而张也航他们家传承很久了，张也航一家人非官即贵，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说得再精准些，除了张也航的父亲是个大学老师之外，其他亲戚都是警察，是个警察世家。

    金琪琪偶然听过张叔叔的事，张叔叔一出生家里就给他定好了人生出路——成为一名警察，可张叔叔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高考结束后因身体羸弱没有过体检，不能入警校。张也航的爷爷对此失望不已，甚至冷落了张叔叔好几年，直到张叔叔结婚张也航出生之后，张爷爷才消气。

    可就像继承一般，张爷爷对张叔叔殷切的期望顺着血缘这条纽带，落到了张也航的头上。

    张也航身体健康，还生得人高马大，虽然每日都睡得恹恹，没什么精神，性格乖张，但他天生聪明，张爷爷相信只要把张也航送去警校里磨砺几年，出来之后一定是个优秀的警察，张叔叔也像是为了要弥补遗憾，将自己未完成的使命统统压到张也航的身上。

    张也航从小就被告知他之后是要当警察的，肩负着全家人的期望与目光。

    如果说高考之前，他们对他的这种引导是潜移默化的，高考结束后，这种压迫式的情感便陡然爆发，亲戚们七嘴八舌地介绍着他们的资源，自以为是地给张也航定好路子，找好学校。

    可张也航就只是张也航，不是张叔叔的附属品，也不是盛放张家这一代殷切希望的物品，更不是张家世代传承的下一个继承人。

    那天他跟着她到学校里，他知道她是化学课代表，问她要化学实验室的钥匙。

    金琪琪迟疑：“老师没让开实验室，我不能随便开的。”

    张也航拿出手机给她看化学老师和他的聊天记录，化学老师同意他去实验室里做实验，他和化学老师的关系似乎还很好。

    金琪琪只能同意，拿着钥匙去帮他开门，开门以后，她以为他要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便打算离开，却被他喊住。

    张也航莫名笑着看她，“给你辅导一下化学作业？听说你化学成绩很烂。”

    金琪琪迷迷糊糊答应下来。

    可他并不教她，只是让她坐在位置上先写题目，他一个人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似乎在寻觅着什么东西。

    金琪琪时不时抬眼看他，“我做好了。”

    张也航头也不回：“再做两题。”

    后来她才知道，他才不是真心要教她题目，她被他利用了，他需要为这场意外找一个目击者，如此，这个计划才能天衣无缝。

    她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单纯、耳根子软，在长辈心中还有着极高的信任度，最重要的是，她向着他。

    在她思考着该如何算摩尔数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她心一慌，抬头看，四周一片狼藉了，受了伤的张也航镇定又痛苦地对她露出笑意，“金琪琪，打120。”

    她手忙脚乱地上前，又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她几乎哭出来，无助地问他该怎么办。

    疼得冒出冷汗的张也航安慰她：“我冲一下水，然后我们等救护车。”

    在等待的期间，金琪琪不停地问他疼不疼，张也航摇头，然后看着她湿润的眼眶，“你这时候倒爱哭了？又不是你弄的。”

    金琪琪颤抖着声音，“如果你不帮我辅导，如果我没开化学实验室的门。”

    张也航骂她笨，金琪琪不懂，只是担忧地看着他的脸。

    救护车来了，张也航被送去医院，他的父母还有她爸妈都一起来了，张也航的亲戚们陆续赶到，乌泱泱地将病房堵得厉害。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所有人都离开，病房里只有张也航一个人，可他看起来甚至很开心，眉眼里都是愉悦。

    她一言不发，盯着他看了许久，想起刚才在病房外她听到的那些议论，这伤疤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了，警校的体检又近在咫尺，那些亲戚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却都被一一否定，最后病房里只剩下叹息声和沉默。

    金琪琪想起张也航在实验室里那个笑容，像是得逞一般的笑容。

    她突然开始颤栗，鸡皮疙瘩都竖起，她深呼吸几口气后，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张也航一愣，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知道了，“你还不算笨。”

    金琪琪眼眶一热，后脖颈泛起麻意，“为什么要这样？”

    张也航：“这是最低的成本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金琪琪，这是我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你就当不知道。”

    金琪琪第一次觉得张也航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冷静到可怕。

    张也航见她被吓得不轻，从桌上抓了个香蕉扔给她，“给你点好处。”他笑笑：“我大伯拿来的，高级货，很好吃的。”

    金琪琪没说话，消化了一会儿后，坐在椅子上，拨开香蕉皮，一口一口地吃着软糯的香蕉。

    张也航看她，出声调侃：“吃了就不准说。”

    金琪琪没理他，低头偷偷流泪，咸热的泪水混着香甜的香蕉，味道古怪极了，她很难过，也埋怨张也航的那些亲戚，为什么要逼着他做出这样的选择，那伤口看起来多骇人啊，他明明可以不用那样疼的，为什么他要受那样的苦？

    最后，张也航成功考入自己心仪的大学，她知道他的计划成功了，他做到了，张也航这人奇怪，不服命一样。

    他还未出生，他的家人就为他精心铺好了人生道路，按部就班走下去就能一生顺遂。可他偏偏就是要打破那规划好的路主宰自己的人生，就算开辟属于自己的道路会让他受伤流血，他也一点不迟疑，就是这样的张也航，才让她无怨无悔地跟随。

    张也航见她摸着他那块伤疤出神，笑着问：“心疼了？”

    金琪琪：“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我干嘛心疼你？”

    张也航摸到她发热的眼眶，声音低低：“以前总是害怕你关心我，担心把你也扯进我们家的荒唐事，现在你真得了解了。”

    金琪琪问：“你们家出什么事了吗？”她知道张也航绝对不是闲着没事干才回家的，而且她能感觉到他今晚的状态有些奇怪，不像从前那般肆意懒散，吻她的时候似乎在急切地渴求着她的力量。

    张也航将她抱紧，金琪琪安静地等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我妈前几天在闹自杀，所以我就回去了。”

    金琪琪一愣，着急问：“怎么回事？”

    张也航见她神色紧张，苦涩地勾起嘴角安慰：“我妈现在身体没什么事，只是情绪不大稳定。”

    金琪琪想起张也航的妈妈，她印象中的王阿姨总是温婉得体，穿着高贵又低调的衣服，化着温柔款的淡妆，像一株清雅的百合，跟寡言少语的张叔叔很是般配。

    王阿姨的情绪总是淡淡，金琪琪似乎没见过她开心的模样，虽然她的嘴角会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但看起来倒像是戴着一张笑脸面具。

    虽然金琪琪和张也航是邻居，张也航和她父母亲近得像是一家人，但金琪琪和张家父母的关系却没有那么亲密。

    张叔叔工作忙，王阿姨又喜静，小时候的金琪琪总是怀疑张也航整日来她家霸占她父母，是因为他的父母不爱陪他玩。

    当时只觉得张也航讨厌，现在想想却觉得他很可怜，他为他们张家做了不少事——为了维持这个家的体面，不惜伤害自己来制造一个理由，去获得其他同龄人本应该拥有的自由，张也航好像吃了很多苦，才能活得这般游刃有余。

    金琪琪问：“那阿姨现在在哪里？”

    “医院，情绪已经稳定了，但我也不知道她下一次崩溃是什么时候。”

    金琪琪没说话，张夜航用力地呼吸，几秒之后，声音低哑：“我真的有点累了。”金琪琪听见他继续说，“你知道这种事发生过几次吗？”

    金琪琪震惊的看着张也航：“经常发生吗？”

    张也航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地讲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他似乎只是疲倦，一点都不愤怒，语气平淡得像说与他无关的事。

    张也航的父亲不知在什么时候有了婚外情。

    张也航其实也不清楚事情的全貌到底是什么，只是听他妈说他爸出轨被她抓了个现行。

    他妈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好，这几年也在断断续续吃着药。他妈话少，独来独往，跟街坊领居也只是能说上几句话的程度，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儿子出来上大学后，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丈夫。

    没工作闲在家里的她整日疑神疑鬼，丈夫一晚归就会胡思乱想。暑假那时候，下课时间一到，如果丈夫没回家，她会急得吃不下饭，每次都让张也航打电话给他爸。

    某天深夜，他妈在他爸的手机上发现了跟陌生女人暧昧的聊天记录。他妈的疑心担忧被证实，整个人情绪崩溃。

    他妈根本听不进他爸“只是在和老同学聊聊天”的谎言，两人断断续续闹了半个月，他爸又是保证又是发誓的，最后当着他妈的面把那女人的微信删了，他妈才放心下来。

    可疑心一旦出现，就很难再消歇。

    这件事后夫妻俩的感情大不如前，他妈更是每天查岗，就那样风声鹤唳地过去了一段时间，就在前几天，她正准备慢慢放下芥蒂的时候，又被她发现丈夫和那个女人在其他的社交平台上保持着联络。

    她再次崩溃，平日里高傲的丈夫，跪在她的面前恳切地求她原谅，再三向她保证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被丈夫多次背叛的她，失去了理智，她无法维持温婉的体面，将家里的东西摔了个遍，歇斯底里地控诉着丈夫的所作所为。

    她发泄了大半天，她的丈夫刚开始还会跟她争吵、辩解、祈求，可之后他就跪在那里，沉默地看着她声嘶力竭地吵闹。一阵心灰意冷的疲倦漫过她的全身，她忽然觉得好累，她离开客厅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

    他爸过了半小时后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拼命地敲门都没人响应，他强行打开门之后，发现她已经在浴室里昏迷了。

    好在，她妈被发现得及时，洗了胃之后，身体便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精神状况很差，十分抗拒他爸。

    可能是为了面子，他爸没有通知任何亲戚，只想一个人照顾他妈。但他妈不想见到他爸，于是张也航的外婆和姨妈就在医院里照顾他妈。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可笑，语气轻轻，带着笑意：“好可怕……他的面子居然这么重要，他在我爷爷和那些亲戚眼里的形象居然这么重要。”

    金琪琪说不出话来，单单是想象他说的那些场景，她都会觉得窒息。

    难以想象这几日他居然经历了这么多，她下意识地将他抱紧，似乎在告诉他还有她在身边。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他来说到底是不是一种慰藉，他抱着她能不能开心点，但她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张也航抱紧她，两人在湿热的空气中相拥。

    对张也航来说，此刻的金琪琪是这世界上他唯一能拥有、并且渴望拥有的人，只要他跟她在一起，一切虚无缥缈的未来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亲情、争吵、背叛和利益他都丢在脑后，只有眼前拥抱着的她是真实存在的，是完全能够抚慰他的。

    “金琪琪，你不能离开我。”他吻着她的额头，轻轻开口，每个字都说得珍重，希望她记得清楚。

    金琪琪慢慢呼吸，答应道：“好。”

    张也航得到这样的承诺后，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淡淡说着：“我希望他们能在这次把事情都解决了。”

    金琪琪知道，王阿姨婚前婚后在外人面前都是令人艳羡的存在，她永远矜持温雅，是不可能让自己有离婚这样的污点，不管和张叔叔闹得多难看，她会继续维系自己完美的婚姻，保持着那张虚伪的面具。

    金琪琪问张也航：“你希望他们分开？”

    张也航点头，“如果他们离婚了，应该就没这么多事了，我还能脱离那个家庭。”随后像是担心自己把她吓跑，他摸着她的手臂，将她扣紧：“我这样很冷血是吗？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冷血自私，只顾自己。”

    听着他的自我剖析，金琪琪心脏一跳。

    张也航说得没错，他是自私的，但在金琪琪的认知中，他就应该是自私的。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她见过他被父亲罚跪在门前，被母亲打得上蹿下跳，见过他为了自由而伤害自己，表面上他对所有事都不甚关心，但金琪琪知道其实他依旧在乎。

    她的愿望很简单，希望张也航能够永远自由，没有后顾之忧，能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们也冷血，不是吗？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张也航再次确定了金琪琪的可贵，空虚的心因她温柔的话语被填满，他低头吻她，在心里感谢上天将这么好的女孩送到他身边。

    夜很长，未来也还远，但只要他们拥有彼此，就像是有了对抗未知困难的勇气。

    张也航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金琪琪在迷迷糊糊的睡意中拉着他的手腕，问他去哪里。

    他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轻轻柔柔的声音比清早的阳光还让人舒适，“回去看看我妈。”

    金琪琪睁开眼睛，眼神迷蒙，“昨晚就不应该来找我，我马上放假了，你等我回去就好了。”

    张也航摸摸她的脸，“我等不了。”

    金琪琪脸一热，起身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走吧。我再睡会儿。”

    金琪琪下午才醒过来，对着凌乱的床榻发了一会儿呆，她红着脸下床，赤脚去洗了个澡，收到张也航已经到家的消息，她敷衍回了两句，立刻又收到他的电话。

    他问她在干嘛，金琪琪：“准备回学校了。”

    “什么时候放假？”

    金琪琪问：“怎么了？”

    “想你。”声音低低的，听得金琪琪的耳朵都发痒。

    “我们不是才刚分开？”

    张也航觉得她不懂情趣，叹了两口气：“想你也是罪？”

    金琪琪见他又要胡说，着急制止：“我可没这么说过！”

    张也航在另外一头笑了两声，说知道了，还让她回来的那天记得告诉他，他要亲自去接她。

    金琪琪笑着说知道了，内心期待着放寒假。

    挂了电话不久后，她发现张也航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我是赤裸裸的罪人。

    金琪琪评论：“？”

    张也航回复：“如果想你也是罪的话。”

    金琪琪一愣，猛然发觉这是什么土味情话，虽然觉得可笑，却还是赶紧发消息问张也航：“屏蔽家长了吗？”

    张也航让她放心，“如果没屏蔽的话，我担心你爸妈过来问我犯了什么事。”

    退房之后，金琪琪打车回学校，在车上问张也航他妈的状况。

    张也航回复道：“没什么事，我外婆和姨妈都在。”

    金琪琪放心下来，关了手机，她打开车窗看向车外。

    凌晨下了雨，空气湿润，地面的颜色比往常深上一些，立在路边的树木被洗得干净，还有一些枝叶挂着水珠，雨后新生一般，向路人展示着它们的美丽。

    金琪琪探出头，用力地呼吸着车外的空气，清新潮湿的空气洗涤着她身体，心情也变得愉悦，她看着天边的太阳，有一种未来坦荡的感觉，不管是她还是张也航，他们的未来都是美好的。

    寒假如期而至，张也航来学校门口接她了。

    明明只分开没几天，一路上两人滔滔不绝，金琪琪忍不住问起他们家的事。

    他说得含糊，但她大概知道，王阿姨出院后被转送到精神病院，王阿姨的家人在医院里照顾她，张也航每天都会去医院探病。张叔叔那边的家人却没什么消息，不知是张叔叔瞒得太严实，还是张家的人知道了也不肯来看王阿姨。

    金琪琪的脑中只有四个字来形容张也航的家庭——支离破碎。

    她问他：“那叔叔阿姨会离婚吗？”

    张也航看她一眼，“大概率不会，但也不是因为我妈相信他不会再出轨了，而是我妈不可能放过他们。”

    金琪琪心一凛。

    张也航见她表情严肃，忍不住笑了：“我遗传我妈的，如果你喜欢上别人，我不会大方地松手让你走的。”

    金琪琪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抿唇，问：“真的？”

    张也航一愣，把车停在路边，严肃地看她：“你真想喜欢上别人？”

    金琪琪：“万一？”

    张也航轻哧一声：“没有万一。”

    金琪琪笑：“知道了，赶紧开车吧。”

    张也航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思想很危险。”

    “我随口说说的。”金琪琪反驳，张也航这才继续开车。

    金琪琪好不容易到家，父母给她准备了一大桌饭菜，吃过饭后她又跟父母聊了好久，结束聊天后，她上楼把行李收拾了一下，时间一晃而过。

    她下意识去看张也航的房间，那房间的灯没开，今晚张也航会在医院里陪他妈。

    金琪琪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睡前她打开手机，张也航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金琪琪点开，他说：“其实我和我妈这一点挺不像的，万一你喜欢上别人，我会成全你。”

    “不过，我觉得没什么可能性，因为我太有魅力。”

    金琪琪有点感动，也有点想笑，不知张也航为什么会纠结于她随口说的那句话，但得出的答案是——他很在乎她，这已经足够让她动容。

    她回复：“同意。”同意他很有魅力，同意她不会喜欢上别人，因为从小到大的愿望都是希望张也航喜欢上她，现在愿望好不容易实现了，她怎么可能轻易倒戈呢？

    睡前，她刷到张也航发的朋友圈，张也航：我怎么这么大度？

    泪意顷刻消失，她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金琪琪知道张也航在医院照顾王阿姨很辛苦，并没有整日都缠着他，只是和他在聊天软件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几天后，张也航才回家，听他说王阿姨状态已经好转，只是还需要在医院里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出院了。

    金琪琪听张也航提起张叔叔，他说他爷爷前几天跟着他爸一起去医院看他妈了，他爸在爷爷面前向他妈保证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

    那个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爷爷对他妈说了句抱歉，希望她能原谅张叔叔，希望他们一家三口能继续好好过日子。

    金琪琪听到这里，心脏缩了一下，她问张也航：“那阿姨怎么说？”

    张也航看她一眼，微翘嘴角：“没说什么。”

    金琪琪：“那阿姨是什么意思？”

    “她身体调养好了就会回来，我妈怎么可能放手，我估计她会跟我爸纠缠一辈子，互相折磨对方，谁都不放过谁。”张也航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似乎已经在脑中幻想起这样的画面了。

    金琪琪的情绪却依旧沉闷，她盯着张也航的眸子，虽然带着自嘲的笑意，但那眼底分明浮着一层淡淡的无奈。

    这是一场属于父母的战争，孩子嘴上说着已经脱身毫不在乎，可最终还是不能免幸。落于表皮上的伤口虽会变成伤痕最后痊愈，但会在内心里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

    她不知道张也航是否真的不在乎，她唯一确信的就是，她会一直陪着他，陪着他慢慢变好。

    时间过得很快，春节将至，城市的年味都浓了起来，街道边挂上了红灯笼，大家都张灯结彩地欢迎着新年的到来。

    王阿姨也从医院回来，金琪琪见过她几次，精神状态虽然不是很好，看起来却是丰润了一些，张叔叔像往常一般，按时出门上课，下课之后就回家，张家又回到事情未发生前那副模样。

    张也航大多时候都在家里宅着，一出门就忘了时间，总是要深夜才踩着月光回来，不过王阿姨和张叔叔不再数落他了。

    金琪琪问过为什么，张也航说：“因为我马上又要大一岁了。”

    金琪琪忍着笑翻了个白眼，“五岁的小孩才会说这种话。”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张也航更加自由了，她也觉得开心。

    大年三十的时候，张也航来金琪琪家里拜年，他穿一身新衣，看起来比平时精神许多，但他是一个人来的。

    金琪琪的爸妈知道他妈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把他当作儿子一样招待，招呼着他上桌吃饭，金琪琪就坐在他对面，张也航几句话就能把她爸妈逗得开心，桌上气氛和乐融融。

    天气很冷，他们的脸颊却都红扑扑的，尤其是金琪琪，饭菜吃得身体热乎，笑得多了，背后也出了薄薄的汗，脸庞白里透红，像是一颗可口的苹果。

    吃过饭后，他们并没什么有趣的娱乐活动，一起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虽然每年都在吐槽春晚，却还是准时地坐在沙发上和全国人民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金琪琪和张也航坐在沙发的两头，她总是时不时地偷瞥他一眼，见他只看电视或是在玩手机，又会失落地转开眼神，就这么看了几次之后，她收到了张也航的短信。

    他问她怎么一直都看他。

    金琪琪一愣，有些恼羞，“胡说。”她不承认，他还能拿出证据来？果然，他没证据。

    他只是盯着她，狡黠地眯起眼睛，露出笑容。

    金琪琪被他盯得脸红，反问他：“干嘛一直看我？”

    张也航快速回答：“好看。”

    金琪琪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捂着脸有点害羞。

    可张也航还没说话，她妈却先注意到她扭捏的姿态了，她妈问她：“怎么，看见电视里的帅哥还脸红了？”

    金琪琪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她说：“我上楼去了。”

    “这么早就休息？”她爸问。

    金琪琪点头，“我上去洗个澡，手机快没电了，待会儿还要抢红包。”说完她就起身了，刚上楼梯，她回头，就对上张也航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那眼神暧昧极了，黏糊糊的，有很强的存在感。

    金琪琪慌得扭过头，装作镇静地上楼，脚步却变得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金琪琪上楼没多久，张也航也起身离开，走之前，金妈妈送了他一点曲奇饼干，“晚上无聊的时候，拿出来吃。”张也航笑着收下，脚步轻快地离开。

    夫妻二人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十二点，电视里穿着正式的主持人正在倒数，十个数字数完，激动昂扬地宣布：“新年快乐！”

    夫妻二人像是完成任务一样，起身：“洗个澡正好烟花放完，可以睡个好觉。”两人关了电视，窗外正此起彼伏地绽开烟花。

    轰隆隆的，整座城市都被吵醒。

    此刻张也航在金琪琪的房间里一起看烟花，张也航的鼻尖萦绕着金琪琪沐浴乳的香气，他像是上瘾一样地吸着她的气息，总觉得这香气里混着一股金琪琪独有的味道。

    房间里窗户大开，窗帘被风吹动，屋外的天空炸开烟花，在黑色的幕布涂上缤纷的色彩，世界都在欢呼，他们也是。

    张也航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金琪琪。”

    金琪琪摸着他的后脑勺：“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张也航。”她抱紧他，话说得温柔。

    张也航笑：“嗯，我很快乐。”

    烟花声停了下来，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张也航拿出一张毯子，将两人盖住。

    金琪琪顺从地趴在他的怀里，听见张也航说：“你可以许一个新年愿望。”金琪琪问为什么。

    “你懂不懂浪漫啊！”张也航轻吻她的鼻尖。

    金琪琪说不过他：“你怎么不许？”

    张也航：“我已经许过了。”

    金琪琪狐疑：“你许的什么？”

    “金琪琪永远喜欢我。”

    “真假？”

    “骗你的。”

    金琪琪瞪眼，张也航笑得声音都在抖：“我已经许了，你赶紧吧。”

    金琪琪闭上眼睛，张也航没再说话，金琪琪听着他的心跳声，在心中许下新年愿望，

    还是那个愿望——她希望张也航能自由。

    张也航看着她闭上眼睛，忍不住弯了嘴角，他没许愿望，只是在刚才那一刻，他的脑中全是，如果金琪琪能永远喜欢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