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韩栋没说话，看到苗淼脚边的购物袋里一连啤酒，兀自取了一听打开来喝了。

    “你不回家了啊？”苗淼问，“小心酒驾哦。”

    韩栋和郑林天租的房子在公寓旁边的小区里，租金便宜很多，但是也得开车也得十分钟，韩栋有一辆小面包车，用来买菜运货。

    “阿天开。”韩栋回她。

    苗淼点点头，又问：“营业结束了啊？”

    “跨年，没生意。”韩栋言简意赅。

    “也对，都去外滩跨年了吧。”苗淼抬头看天上的星空，“唔，明明这里看的夜空更美。”

    韩栋盯着她的侧脸，看到她卷翘的睫毛上，带着的星光，低声问她：“准备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太阳出来吧。”苗淼喝完一听啤酒，将空罐子扔回塑料袋，迷迷糊糊地趴在膝盖上，嘟囔着，“剩两听……给我爸妈……”

    韩栋听得愣住了，睫毛微颤，看到苗淼趴在她自己膝盖上，双手抱着脑袋睡了过去。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脱下自己的厚外套，盖在苗淼身上。那一年的最后一天晚上，在啤酒就寒风中，跳过了最后一秒。

    其实不算特别寒冷，但是人的内心是不是寒冷，就不得而知了。

    元旦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沉睡的苗淼，整个人趴在台阶上，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大外套，意外的温暖。苗淼睁开眼睛的时候，红彤彤的太阳已经出来了。

    没有宿醉的头疼，也没有任何头疼脑热的伤风，苗淼睁大眼睛，半天才想起昨天晚上遇到了韩栋，而他人却并不在楼顶天台上。苗淼摸着身上的外套，发呆半晌，就听见韩栋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楼道里传来。

    “醒了？”

    苗淼扭头一看，韩栋穿着厨师服，走到阳台上，低头看她。

    “啊，早安……谢谢你。”苗淼脱下外套，缓缓站起来，蹬了蹬脚，缓解腿部的酸麻。

    “早安。”韩栋接过苗淼递过来的外套，挂在胳膊上。

    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地问：“现在几点了？”

    “六点五十八分。”

    苗淼愣了一下。东边的太阳，带着冬日特有的暗沉的光芒，缓缓推开厚重的云层，慢慢地变亮，渐渐地，光芒刺入苗淼的双眼。

    她低下眼，感觉早晨的风有点冷，缩了缩脖子，捡起地上的购物袋，对韩东说道：“那我回家补觉了。”

    “苗淼。”韩栋叫住她，问道，“要不要来店里吃早饭。阿天做了酸辣粉。”

    苗淼回过头看他，忍不住笑了：“谁大清早地吃酸辣粉啦，胃受不了的。”

    “还有油条，自己炸的。”

    苗淼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微笑着点头：“有豆浆吗？”

    “我去对面早餐店买……”

    “我去买好了！”

    “哇……”郑林天目瞪口呆，“师父，没想你这么浪漫啊……”

    黄茹茹瞪了他一眼，瞥了眼方来阳，果然看到他脸上带着不虞，轻咳一声，问道：“那……苗淼应该会在那个高处等日出吧？”

    “高处？不会跳楼吧？”郑林天突然蹦出一句。

    “你闭嘴！”黄茹茹怒不可遏，撸起袖子要对着郑林天横眉竖目。

    就连韩栋都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郑林天急忙闭上嘴，不敢再搭话。

    方来阳思索着：“浮城……视野好的地方很多啊。这就是大海捞针。”

    “也不会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都去吧。应该是有意义的地方才会去那蹲日出啊。”黄茹茹说道。

    韩栋点点头：“还是分头找吧。”

    “这样太浪费时间了。”方来阳皱着眉头，“先在微博上问问，哪些大楼顶有跨年活动的。”

    “没准苗淼喜欢去热闹的地方玩。”黄茹茹也赞同。

    方来阳拿出手机打开微博一刷，结果“叮咚叮咚”一圈的新微博刷了出来，方来阳越看脸色越差，几乎变得铁青。

    半个小时后，黄茹茹打完电话，跟方来阳说道：“方先生，我联系上苗淼的编辑了，她也说前天下午跟苗淼通了几条短信之后就没再联系了。然后……她告诉我了我苗淼失联可能的原因。”

    郑林天和韩栋都在刷微博，越看脸色越差。他们是第一次接触苗淼在网上的身份和她工作的特殊性，他们根本就想象不到，苗淼这样普通简单的女孩子，居然在网上都能被人诽谤成“出卖身体”、“恶意炒作”且“漫画抄袭”的网红。

    方来阳看着各种诽谤苗淼的恶言恶语，心里一点一点冰冷下来，仿佛被扔进了水里。他很清楚，也很了解苗淼的想法。被人诽谤恶意炒作之类的，苗淼或许并不会在意。真正让苗淼在意的是，因为这种谣言而间接导致的，众人对苗淼作品的不信任，对苗淼努力的不屑一顾。

    他从苗淼刚开始画漫画就关注苗淼了，很明白，苗淼是通过多么大的努力，一点一点能做到现在的地步。苗淼好不容易，在漫画界小有名气了，却因为谣言……不仅新漫画被推迟上市，更让她的读者都开始怀疑她的才华和勤奋……甚至有人空口无凭地怀疑她抄袭。

    这是对一个创作者最大的打击。

    而这一切都怪他。

    如果没有他当初的任性妄为，自以为送豪车是最好的感谢礼物，也不顾苗淼的一再婉拒而强硬送给了她，苗淼现在也不会遭受这样的非议和流言蜚语。

    网络暴力的可怕，方来阳没有经历过。但是他知道有多么地荒诞。一旦有人，挖出了所谓的别人的黑料，所有人就像是找到了可以发泄生活中的愤怒一样，在微博上大肆地宣泄，将毕生最恶毒的语言都倾倒出来，像泼泔水一样，倒在别人精心经营的微博里。

    一片狼藉。

    苗淼是孤儿。

    而网友们的谩骂中，动不动就会扯上别人的直系女性亲属。

    方来阳想象得到，这对苗淼的伤害有多大。

    他想起之前在超市前，偶遇苗淼被出租车司机欺负的事情。那次，也是出租车司机提及了苗淼的父母，苗淼才真的动怒想要动手起冲突。

    无论面对别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灿烂，看上去有多么乐观。苗淼骨子里，还是一个害怕孤单，渴望温暖的小姑娘。

    她会养一只猫，总给她添麻烦，但是却会在自己下一顿都没着落的情况下，驱车跨越大半个城市，去买最好的猫粮给它。她把每个月赚来的钱，花上一半，租下漂亮明亮的双层公寓，只为了践行当初答应她母亲的承诺，开心快乐地生活。她会在直播里，不停地鼓励大家要好好工作，好好学习，不要拖延，却极少抱怨命运对她的不公。

    然而在过年的时候，她却拒绝所有人的好意，抱着一只猫，孤独地看着电视。

    看起来，苗淼从没有对别人紧闭过心扉。但是方来阳怕的就是，从此以后，她会对他闭上心扉。

    方来阳看着手机屏幕上，没有发送出去的那条信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删除了它。

    他想当面告诉苗淼。

    我爱你。

    “小兔在哪？”方来阳问黄茹茹。

    黄茹茹带着方来阳到另一边拐角的宠物店，指着玻璃橱窗内，中间一层猫窝里面，优哉游哉睡觉的灰色美短说道：“在这睡着呢。”

    方来阳没说话，尽盯着小兔打量，小兔耳朵转了转，一看见方来阳，就突然坐起了身子，虎视眈眈地瞪着方来阳，也不像是威胁的模样，但绝对谈不上友好。

    “咦？小兔怎么老看着你？”黄茹茹奇怪地问。

    方来阳眯着眼说：“大概是，一山不容二虎？”毕竟以后小兔的主人就不一定只疼它了。

    黄茹茹一头雾水。

    “能想办法把小兔领出来吗，我们带着它一起去找苗淼。”方来阳说道。

    黄茹茹疑惑地问：“这样好吗？”

    “我想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她这边。”方来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当然，也包括小兔。”

    “……”虽然很感动，但是，黄茹茹百分之百肯定，后一句话，方来阳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她有理由相信，方先生只是想借由小兔去讨苗淼开心而已——真有心机，她果然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