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道路颠沛,摇着摇着,蒋淑宜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过往一遍遍重现在脑海里。
江枫与她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及笈那日,他为她奉上最好的羊脂玉发簪,插于乌发间,皑皑如雪。春风拂过,她与他的发丝交缠一起。
“淑宜妹妹,明日我就禀明母亲,上门求娶可好?”
红霞悄悄飘浮于耳垂,她背过身去,咬唇不语。
江枫急切追问:“你不同意吗?”
她一个闺阁姑娘如何能应?留下一句“全凭父母做主”,逃之夭夭。
谁知,母慈子孝演了十多年,继母终于在及笈那日撕开伪善的面纱。
大门敞开,她瑟缩在床角,衣襟凌乱,被捉奸在床。
纵使宾客众多,她依然一眼看见匆匆赶来的江枫和蒋晩。他投来的目光,厌恶、失望、自嘲……
她摧肝断肠的疼。
那时候,她多希望江枫能救救她,可是他没有,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以及……
摔断两截的白玉簪。
回忆起过往,泪水入口冰凉咸苦,蒋淑宜抹掉眼泪,马车到了。
此时的寺庙亮着灯火,想来尚未歇息。
张阿牛开门。
蒋淑宜熟门熟路,送了墨,却未言明送的是上好的徽墨。
见着张阿牛抱着徐清樵的洗净衣裳,她叫住他,接过手里。
“怎地破洞了还给你家徐贡生穿?”
张阿牛挠头:“反正徐贡生自个儿也看不见破洞,眼里只有书呢。”
蒋淑宜无言生叹,男子始终没有女子细心。
她叫银翘取来针线,暂且给破烂之处缝上,外衣如此,男子的贴身里衣也是如此。
缝完见徐清樵还在秉烛看书,恐怕是晨时她耽误了他时间。
她心中有愧,便也不多打扰。
翌日。
晨光穿过窗棂罅隙,形成一束束光柱,将飘荡着轻纱的床榻照得通透。
蒋淑宜晨起净面、漱口。
“徐清樵有没有来过?”
银翘揶揄:“姑娘这醒来第一个问的就是徐贡生,也不避嫌。”
蒋淑宜为自己反驳:“他得了我的‘贿赂’,总该来道谢。”
梅雨季节,时而下雨时而天晴,今日瞧着是天晴。
蒋淑宜起身开门,一张纸被风裹挟进来。
“这是……”
素指捻起这张纸。
蒋淑宜看清纸上内容,愤怒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动作太大,还把身子带得一个趔趄。
银翘捡起来,纸上力透纸背地写了两个字——外室。
“这是哪个腌瓒泼皮干的?”
姑娘将此二字视为心魔,她甚至不敢去看姑娘的反应,愤红着眼撕碎。
蒋淑宜跌坐在罗圈椅,语气疲惫:“银翘,你去外面看看。”
随后,外面传来银翘的唾骂声,一边骂一边撕掉贴在墙上的纸。
听声音是贴了满墙。
蒋淑宜手心握出胭红之色,捶在心口,闭上眼把一口气吸进肺腑最深处。
上一世没有发生这件事,到底是哪里改变了?
外室……
脑海里充斥着嘲讽谩骂。
她想倒杯水给自己冷静冷静,水线颤抖不休,洒了一桌。
她只能将水壶重重放下。
银翘惊惶禀告,远远瞧着蒋家的马车来了。
蒋淑宜出门看清马车上挂着的徽式,脸色一白,果真是蒋家。
银翘愤愤咬牙:“蒋家还有脸来?”
蒋淑宜自嘲一笑:“左不过是来看我笑话。”
不知来的是继母还是蒋宵,抑或是蒋晩?
在银欢的搀扶下,蒋晩提着裙摆下来,定定站在蒋淑宜的面前,乖巧地喊:“姐姐,好久不见。”
蒋晩久未曾见蒋淑宜,不期然被这张洗净铅华的脸美得晃了神。
蒋淑宜眉眼沉静,开门见山:“是你叫人贴的这些纸?”
她自认从前对这位妹妹谦让有礼,上一世,即便识破继母的设计陷害,她也从来没有迁怒过。
继母是继母,蒋晩是蒋晩,总以为是不一样的。
甚至为了妹妹,自己更是不曾告知她,下药的就是她的生身母亲。稚子无辜,一是担心继母的慈母形象在蒋晚心目中变得面目可憎,二是害怕蒋晚因自己受罚。
到死,蒋淑宜才从国公夫人那里知道蒋晩的真面目。
原来及笈那日,是蒋晩跑去告诉的国公夫人——她说:“好像见着姐姐和国公爷一起去了厢房。”
蒋淑宜闭眼,在脑海里勾勒出这朵小白花似是而非的懵懂模样。
看来,跟自己流着不完全相同的血,始终是暖不热的。
“什么纸?”蒋晩茫然四顾,待看清墙上贴着的内容,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而泛红,“外室?是谁这般羞辱姐姐。”
说罢,她伸手去拉蒋淑宜的衣袖。
蒋淑宜瞧着她装模作样的纯白之态,侧身甩开。
随即蒋晩不敢置信地退后一步,哭着喊:“姐姐!”眼含肉眼可见的受伤。
这少阴山无人知道蒋淑宜是外室,贴纸这般手段太过幼稚,绝不会是继母所为。
何况,蒋晩来得这样巧,不就是想看她身处窘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怪自己上一世并未设防,才被蒙骗,如今看蒋晩的心思并不难猜。
蒋淑宜冷笑:“我不是你姐姐,你认错人了。”
蒋晩神情一滞,扔开丫鬟银欢搀扶的手,扑通跪在蒋淑宜身前,扯着她的裙子哭:“姐姐,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不论你身在何处,尊贵还是卑微,你都是我的姐姐,我也只有你一个姐姐。”
动不动就下跪扮可怜,这就是蒋晩的伎俩。
偏偏父亲专吃她这一套。
蒋淑宜食指挑起蒋晩的下巴,这张纯稚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啧,爱演是吧?
“既然你我姐妹情深,不如你来少阴山陪我作伴,相信宁国公巴不得多一个外室。”
“你、你说什么?”蒋晩不敢相信这会是蒋淑宜对她说的话,脸色霎时失去血色,跪在地上哭不下去了。
蒋淑宜不该是这个态度,她一向疼她,比疼蒋宵还多。
按照以往,蒋淑宜早就心疼成什么样了,赶紧把她扶起来说话。
哪会像现在这样,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看来,成为外室一事对蒋淑宜打击太大,恐怕是心有不平。
她摇头:“不是的姐姐,宁国公爱护姐姐,妹妹怎能掺合其中?姐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
蒋淑宜俯下身子,凑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道:“你娘害我是误会?”
轰——
蒋晩瞳孔一缩,蒋淑宜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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