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淑宜没来由有些害怕,就像被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盯上,逼得她身子发软。
一丝痛楚传来。
男人一手握住绣鞋的鞋面,一手握在她的脚踝,脚踝处的手掌又大又烫。
“嘶,轻、轻点……”她轻声细语地喊,娇里娇气。
那张脸明明稍显稚嫩,透着一股洁净,绯红的眼尾却沾染几分花的娇媚。
徐清樵昨夜并未睡好,夜里燥热,还做了梦。
方才走得疾,还以为听错了,梦里她叫的声音还要娇弱些。
如今正主在面前,他免不得有些心虚,话也少一些。
检查完,他松开手。
蒋淑宜惴惴不安问:“徐贡生,我的脚可是折了?”
“有些红肿,还能走吗?”
蒋淑宜莞尔:“应该可以。”
她扶着树站起来,刚使上一点力,脚踝钻心的疼,又滑坐了回去。
徐清樵见她那小脸都疼得白上几分,蹙眉沉吟片刻,背过身去。
“上来。”
蒋淑宜合该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才是,又怕自己当真推拒一次,他便放弃了。
于是故作迟疑,低声道:“多谢。”
男人肩膀宽阔,趴在上面像趴在铁板上,并不舒服。
他的双手扶在蒋淑宜的小腿肚子,步子稳健。
还细心地不让树枝刮到她,显得游刃有余。
蒋淑宜的双臂柔柔环在他的脖前,下颌放在他的肩膀,能看见他绷紧的侧脸,有一种坚毅。
他是个好人。
明明她与他交情并不多,他也愿意由着她总是去劳烦他。
借衣服是如此,今日背她下山也是如此。
聪慧、俊美、挺拔,性子冷淡,做事认真……
她忽然在心里想,要是被他这样的人宠爱,会是什么样的?
算计他,终归是她对不住他。
银翘曾问过:“姑娘,你骗徐贡生你是闺阁姑娘,万一他发现你骗他怎么办?”
蒋淑宜当初以闺阁姑娘的身份同他交流,只是觉得那样的她才是平等的,那样的她才会有可能收获他的青眼。
呵,外室。
仅仅这两个字,就把她的身心订在耻辱柱上,让她不能抬头。
埋下心里那一丝愧疚,她凑在徐清樵的耳边说话。
“徐贡生,你可救下那姐姐了?”
徐清樵一本正经回她:“唔,救下了。”张口就来。
“那坏人可送衙门了?”
“嗯,送了。”
“那真是太好了,佛说救人一命甚造七级浮屠,姐姐会感激你的。”
徐清樵沉默,只怕谈不上感激。
絮叨的话音萦绕耳边,背后的柔软在脑海里勾勒得清晰,他在心里默念背书,以此转移注意力。
少女呵气如兰,热气喷在耳垂,阵阵发痒。
滚瓜烂熟的内容也背得磕磕巴巴起来。
随着少女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也顿住了脚。
脑中空白一片,只剩虚妄——
方才,少女柔软唇瓣擦过耳垂,他被烫了一下。
林中寂静,他只能听见心跳如擂。
随后是她大梦初醒般道:“对不住。”
声音细小如蚊,仿佛怕被人听见,扭扭捏捏。
他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抬步继续往前,书里的内容却是一句也背不下去了。
蒋淑宜抿了抿唇,为自己大胆的行径感到心跳加速。
暗暗观察他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色,又实在让人泄气。
她都这样了。
当真是个油盐不进的。
忽而狂风大作,枝条随风摆动,雨滴骤落。
春雨说来就来。
冰凉的雨水落在发顶、脸上,徐清樵背着蒋淑宜找了一处山洞暂避。
他蹲下身子,把人放在石壁边靠着,瓢泼的雨接踵而至。
雨下得突然,蒋淑宜一颗心沉静,细细打量起山洞地势。
哎。
今日若是得手,恐怕后背得吃点苦头。
碎玉般的雨水溅在脸上,她手撑地面,准备坐得里面些,不成想,摸到一片滑溜冰冷的触感。
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洞里,滑滑腻腻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那一霎,她脑海里仿若一道闪电劈裂天空,头皮发麻。
徐清樵见着方才还一脸平静的少女,突然尖叫出声,以最快的速度窜起身,不管不顾扑进他的怀里。
头顶的珠钗簪花一股脑扎在他胸膛。
他闷哼一声,被撞得退后半步。
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叫他哭笑不得。
胸前的衣襟也被染湿,细听她哭喊着“蛇”、“有蛇”之类。
那柔弱弱的啼哭,就像水面一圈圈的柔波,撞上他这座杨柳堤岸。
低下头,少女也仰起脸,发丝凌乱,妆容混乱,哪里还存留着那点苦心孤诣的打扮。
她嘴角往下压着,微微撅着唇,一双眼既清透又殷红。
她的嗓音僵硬,带着哭腔:“徐贡生,是不是蛇?”
闻言,徐清樵朝角落看去,那里哪里有什么蛇,不过是一只青蛙。
感受到紧紧依赖着他的娇小身躯,他敛下眼皮,语调平静:“是蛇。”
少女惊呼一声又钻进怀里,蹬着脚着急,抱得更紧了,险些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他拦过她的肩膀,一下下顺起纤背,“别怕, 它睡着了。”
少女放软了几分身子,瓮声瓮气:“真的睡着了?”
徐清樵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软言哄着:“嗯,睡着了,你别看就是。”
“可是我的手刚刚摸到它了。”
“哪只手?”
少女缓缓举起左手,“这只。”
徐清樵瞧着根根如葱的纤细手指,抓着手腕,让她的手心擦在他腰侧的衣服上。
“擦干净就没有了。”
蒋淑宜当下一点勾引人的心思都没有。
想到自己摸到了蛇,半条魂都要吓飞了。
手心擦在粗砺布衣上,有些火辣,可那滑腻触感总算是被慢慢擦走。
后背上,男人温柔地抚顺,渐渐让她心安。
其实她也不想表现得这样惊惶,把前几日好不容易塑造的好形象损失殆尽。
只是小时候对蛇的阴影太过强烈。
一次,继母所生的弟弟捉弄她,叫下人抓来一筐小蛇铺满她床。
掀开帷帐以后,她吓得尖叫,嗓子都叫破了,养了许久才能说话。
那段时间,她反反复复生起病来,又是高烧又是风寒,实则都是惊吓过度。
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弟弟并未被苛责,爹爹也鲜少来看她。
府里人都说,弟弟年幼,她这个当姐姐的要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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