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过后,淅淅沥沥。
雨水顺着寺庙的瓦檐流下,经年累月,在地上砸出斗碗大小的坑。
一只春纤白璧般的柔荑冒雨握住生锈的铜环,叩响大门。
“庙里有没有人?可否开门避个雨?”
“来了来了。”
随着一道半大孩童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寺庙的门从里面露出一个缝来。孩童还算警觉,见是蒋淑宜,这才打开门让出道。
蒋淑宜双手聊胜于无的遮在头顶,小跑几步,躲进正殿。
正中间的石台上,佛祖宝相庄严。
蒋淑宜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转身拍打衣裳上的雨水,颔首道谢:“多谢了,阿牛。”
张阿牛每次见到这个神仙女子,面颊都会一红,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小、小娘子别客气,我们也只是借住之人。”
之所以唤她小娘子而不是夫人,是因为蒋淑宜故意作了闺阁装扮。
宁国公对待她,向来是流水般的物华天宝送到跟前,发饰、锦衣、首饰,讨好她、祈求她,以求换得卑微的怜悯。
她却鲜少精心打扮,到了倦懒梳头的地步,今日可谓别出心裁。
甩开繁杂的思绪,她浅浅一笑,“你们徐贡生可在温书?”
之前几经闲聊,蒋淑宜把这位徐贡生的背景了解了个清楚。
当朝科考盛行,书生们为了清静备考,大多会找一个类似于寺庙一样远离尘世的地方温书。
徐清樵在这里准备的哪场考试她并不关心。
她只关心他出生农家,父母不在京城。
这样没有背景的人再适合不过。
一声清咳从后方传来,打断蒋淑宜和张阿牛的谈话,
张阿牛带着歉意压低声音:“我们恐是吵到徐贡生了,小娘子自便,我要去干活了。”
“去吧。”蒋淑宜点头。
她绕过佛像,顺着方才那声清咳的方向走到内室门口。
门内静悄悄,偶尔有几页翻书之声。
一道清瘦的身影背对而坐,青色衣袍洗得泛白,头顶简单系了一条玄色发带。
他温书很专心,以至于蒋淑宜走到背后都没有察觉。
看到尽兴处,男人提笔蘸墨写上几句。
他的字很好,肥瘦均匀,干净利落。
终于,笔一顿,一滴墨沁透纸背。
他缓缓抬头。
蒋淑宜将眼前人和梦中人重叠在一起。
泾渭分明的眼眸里,冷冷倒影出她渺小纤细的人影,仿佛把她丢进一片天寒地冻。
她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徐清樵正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半生半熟的年纪,姿容之盛,让她当真懂了什么叫以月为神,以玉为骨。
轻寒冷傲的声音从他嗓子里发出:“你有何事?”
蒋淑宜拢紧衣裳,搓搓手臂,姣好的面容乖巧无害,声音软而不腻。
“徐贡生,我冷,冒昧想问你借件衣裳。”
徐清樵手腕一沉,搁下笔,不带情欲地打量蒋淑宜。
女子一身湿衣薄透,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含蓄又绝妙。
在他打量之下,女子别过脸,脸颊染了几分羞涩的晚霞。
确是该用衣服遮掩。
“为何不回家?”
蒋淑宜把准备好的说辞陈述出口:“今日银翘下山去购置一些吃食,不小心把我锁在院外,我就想着来这间寺庙暂避,若打扰了徐贡生,还请见谅。”
说到这里,她缓缓看他一眼,又快速拉回目光,垂下眼睫。
徐清樵眉间疑云散开,已经站起身。
他身量颀长,比蒋淑宜高出一个头,缓走两步翻开一个藤箱,从里面取出一件崭新的青色袍子,转身递给她。
蒋淑宜双手接住,指尖触到一抹温热,一触即离。
然而她的心跳却猛地剧烈起来。
想她已为人妇,若是此事被宁国公知晓,指不定要打去她半条命。
她暗自打量徐清樵的表情,他紧绷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但是眉心微微蹙着想来是有些被打扰到的不耐烦。
“多谢公子。”
见徐清樵没搭理,她素手展开青色衣袍。
室内孤男寡女,却陷入翻书声的寂静。
春雨潮湿,贴身的衣裳湿润黏腻,蒋淑宜的周身被一股清洗后的皂角清香萦绕,萌生出一种别致的荒疏和真实。
她一时没注意地上的碎砖,一个脚滑,娇呼出声。
男子宽厚炙热的手掌稳稳抓在她的手腕,一热一冷两相触碰,烫如烙铁。
不仅如此,他的手比她想的还要有力,掌心糙砺带着薄茧,不似寻常细皮嫩肉的书生。
想来他平日里还干过一些砍柴磨刀的活,锻炼得身强体壮。
只是徐清樵的眼里依然疏冷一片,漠然盯着她,仿佛施以援手的并非是他。
徐清樵方才的动作不过是下意识,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女子的身体。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他清晰地触摸到女子手腕的纤细、凝脂的嫩滑,仿佛一块嫩白的豆腐,用力一捏就可以掐断。
蒋淑宜一稳住身子,燥热的手掌迅速撤离,仿佛抓了什么烫手的山芋。
她刚想道谢,徐清樵已经漠不关心地半阖眼皮。
这个书呆子。
等到雨过天霁。
纤细手指解下青色外袍,搭在小臂。
“公子。”
男人拿着书,目光并未转过来,只是微微往她的方向侧脸,示意她说。
“衣服我洗完还你,便不打扰了。”
“不必了,放下。”他冷冷拒绝。
蒋淑宜遗憾一瞬,这就少了个见面的由头,却也知道不能强求此事,以免做得太明显。
她听话放下,知趣离开。
等徐清樵抽离出思绪,人已经走远。
他回过头,逆着光隐约看见纤腰的轮廓,在满目春晖里摇曳生姿……
阿牛进来,随意拿过搭在一旁的衣裳,抱在鼻尖嗅闻:“贡生,这衣服好香,真好闻。”
徐清樵回过神来,眼神一黯:“放下,我自己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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