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对他朝窗而立，身旁一只行李箱，听到声音，慢了好几秒才回头，静静地望着他。

    这时隔壁邻居的门打开，走出来个中年男子，看到他在，笑笑说：“你终于回来了，你女朋友在你家门口等了一下午，让她打你电话说手机丢了记不住号码，到我家里坐着等也不肯，站那么久挺冷的，我老婆叫我来给她添点热水，正巧你就回来了。”

    他晃晃手中的温水壶，低声感慨：“回来了就好。”

    她拿着个一次性纸杯子，感激地笑：“谢谢。”

    “没事没事，那你们聊，两个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男子摆摆手，进了自家屋里。

    周漾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平静的表情在没了外人后撕裂出个边角，“为什么回来？”

    望着她的目光犹如利剑。

    她定定站立，除却收紧了点握纸杯的五指，一动不动。

    “为什么回来？”

    他又问了遍，低吼出声。

    她足尖点一点地，抬头望上方的天花板，娓娓说道：“我在酒店呆了两天两夜，考虑以后能去什么地方，澳洲不能回去了，租的房子已经退掉，李姝颜我不想见她，青阳的老房子估计早被她卖了……世界之大，竟然没有一处我能容身的地方，想来想去，只能来这边再碰碰运气了。”

    她停顿一下，抓住行李箱的拉杆，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可以离开。”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果真如此，或许我们都能好过一点。”

    他唇一抿，脸歪向一边，眼泪流了下来，愤怒地嘶吼：“凭什么你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

    在他决定死心的时候。

    她左右摇头：“我说了，我只是过来碰运气，你不想看到我，我非常能理解，毕竟我自己都讨厌这样善变的自己。”

    “而且，我也不知道回来到底是对是错，因为接着你会发现，我不仅记仇其实还是个特别自私的人。”

    她边说话，同时拖着行李箱走到电梯边按了下楼的按键，身体背对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你两清，离开这里就能获得新生，偏偏临要登机时想起了那天你跟杨雪琳去吃饭的场景，一想到以后你还会跟她或者其他女人结婚我就不甘心，你问我凭什么想回来就回来，那你呢，凭什么你婚姻美满幸福，而我却只能通过惩罚自己艰难地活下去，我变成现在这样你以为你撇清干系吗，如果不是你要和我分手，余漫随不会千里从澳洲回来，我们更不会去度假村散心，人生地不熟的，你以为我想去澳洲吗，你当时面临高考，要不是李姝颜拿你的将来威胁我，我死都不会去。”

    电梯上行，她抬手背抹泪，“我如果不去那边，就不会认识温舒言，你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样吗，每天要么坐轮椅要么躺在床上，裹得严严实实才敢出门，余叔怕我受不了，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拆了，连我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的脸，你也未必敢，温舒言却跟眼瞎了一样，跟我说活着就好了，可真正活下来的人，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是谁了。”

    “对我来说，温舒言不仅是我姐喜欢的人，是他陪着我熬过人生最黑暗的日子，没有他，也许我至今还是坐着轮椅戴面罩出门，我也明白，他会对我这么好，完全是因为把我当做了另一个人。”

    而那个人，因为她死了。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两个人一起过马路，失控的汽车迎上来的瞬间，余漫随站在前面，她闪过的念头是要不要把人推开，她却毫不犹豫张开手臂抱住她挡在前面。

    那是一个人在面临生命危险时最本能的反应，足以让她余生羞愧。

    “李姝颜每年会整理一份跟你有关的文件给我，在她呈现给我的内容里，你过得很好，在一流的学校读书，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优秀的女生……”

    “你信誓旦旦地说你爱我，可是我都死了你却还能这么开心，我根本不相信，自己去社交网站找，从你们学院找到你和你室友的账号。”

    “你打篮球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

    没有她，照样也活得精彩。

    她原本以为，他多少会为她的死难过几年的，可见完全是她想多了，悲伤是一时的，人都会往前看，只有傻子才囿于过往。

    周漾不是，她也不会是。

    傻的是温舒言。

    这个世上没有人再需要洛暮了，却有人需要余漫随。

    幸好，她有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我虽然满口谎话，可有一句没骗你，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你，因为在见到你之前，我觉得你过得很好，没有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可你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这么多年你应该变得成熟了，结果还是那么冲动，认出来高成了就把人往死里打，如果真的把他你有考虑过后果吗，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不就是女朋友死了吗，再找一个不就行了，还非要死缠烂打地逼我承认自己是谁，我跟你走了，温舒言怎么办，他和余漫随本来可以有美好的结局……”

    从酒店来这边的路上，她想的是，她必须得把全部都告诉他拉他一起下地狱，谁让他老摆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逼她。

    “既然都只能痛苦地活着，凭什么就你一个撇干净了得到幸福，所以我要回来折磨你，不过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晚了一步。”

    他已经彻底放下了。

    电梯上下了几个来回，门再次打开。

    她站在电梯口：“我之前有些话我说得有点难听，你别在意，都是故意气你的想和你划清关系。杨小姐很好，你如果真的跟她在一起了，我虽然嫉妒，还是会由衷祝福你的。”

    她不敢回头，拉着行李箱迈出去一只脚。

    不能再说了。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同样一句话，换了顺序。

    她摇摇头：“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放你的狗屁。”

    电梯门在面前阖上，她被拽进温暖的胸膛，有温热的泪滑进脖子里。

    周漾紧紧地拥抱她，“少冤枉人，我从来没这么说。”

    音调沙哑。

    她笑中带泪，“好像是呢。”

    他收紧环抱她的手臂，“你想清楚了，这回可是你自己主动找上门的。”

    他这里，绝对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么简单。

    “进了这扇门，除非你死我亡，休想再离开。”

    再有下次，大不了同归于尽，他是有脾气的，被她整怕了。

    她的泪水漱漱落下：“其实我到现在还是很难过，以后也不一定会快乐，但是，你也别想甩掉我。”

    周漾的回答，是坚定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如果没有你周漾，我永远不会再成为洛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