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对按摩兴致缺缺,作为几个人唯一一个没喝酒的,在把他们送到休闲中心后以明天要加班为由先撤走了。
他身心俱疲,原本应该直接开回家里,可中了邪一样,停车时已然到了她楼下。
二楼的灯没亮,才九点多不可能睡,大概率是还没回来。
他仰靠在座椅里,愣愣地望着车顶,半晌后发动汽车,缓缓行驶到一处昏暗没人注意的角落。
他把原因归咎给正浓的夜色,勾起人心底的愁绪,明明才分开不到一小时,明知道留下来纯粹是找虐,还是想多看她一眼。
过往的十年里,他尤其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没多看看她,哪怕多瞧一眼也好。
余漫随并不知道周漾在小区里,她在大排档根本没吃到什么东西,从出租车下来后去马路对面吃了碗面。
大碗外加了份牛肉,她一不小心就吃撑了,揉着肚子走出面馆,拉起温舒言的手兴致勃勃地窜进隔壁的酒吧,美其名曰消食。
她向来古灵精怪的,想一出是一出,说进来消食,偏偏又还点酒。
温舒言陪着,佯怒叮嘱:“不许喝醉。”
调酒师把调好的鸡尾酒放在吧台上,她兴冲冲地举起酒杯呷一口,放下后吐了吐舌,才有空回话:“怕我吐你一身嘛?”
他严肃地点一下头:“知道就好。”
当即收到粉拳一记。
“那你走好啦!信不信马上来人把我拐走?”
他抿唇笑,屈指往她额头一弹,“那还是算了,我舍不得。”
她舒口气,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开心,又喝了一口。
温舒言对酒精一类没有兴趣,就在一旁闲坐陪她,“刚才听褚先生他们说了我才想起,这么多年一直没问,洛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
她抿一口酒,略思索后说:“她喜欢安静,绝大部分时候存在感都很低,性格独立不喜欢依赖别人,可一旦喜欢上某个人后又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对方形影不离,不害怕打雷但是害怕刮大风,因为风呼呼地吹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外面敲窗户,而她一个人住,她从小不能吃海鲜,会过敏,她还记仇,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都能跟男朋友记恨好几天,她养了只金毛,狗狗今年十二岁了,但非常健康,它的新主人这些年对它很好……”
余漫随说着说着,不觉已泪流满面。
温舒言也红了眼,笑着问:“那她很喜欢周先生吗?”
她犹豫了很久,缓缓地轻点了下头。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了。”
她抹掉脸上眼泪,把空酒杯还给调酒师又要了一杯,随意问到:“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这段时间没事做吗?”
“嗯,没事,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她考虑了几秒,说:“那等徐鹤月一案调查清楚后我们就走,爸爸喜欢过年,我们早点回去陪他。”
“好。”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从酒吧出来时,余漫随眼神是飘忽的,抬起条腿脚下差点踩空,多亏温舒言及时扶住。
他生气且无奈:“让你少喝点了。”
她摇头晃脑:“哪里多了,我都没喝醉。”
说完朝他举起双臂,嘟囔着嘴往他怀里拱:“要抱抱,要背!”
毫无疑问,就是醉了,可他明明都盯着的。
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温舒言摇头叹气,无奈问怀里的人:“到底要抱还是要背?”
“唔……”
两只手臂环住他的腰,用力一抱后满足地松开,傲娇地说:“好了,可以背啦。”
他转身弯下腰,她当即笑嘻嘻地趴上去。
温舒言没直接回去,绕几脚路去小卖部跟老板娘要了瓶酸奶。
他长得俊,老板娘热情招呼,见他手没空主动给拿出来。
余漫随接到手里,插进去吸管立即猛吸一口。
等了等还没动静,温舒言把人往上托了托,提醒道:“付钱。”
“啊…哦……”
她手伸到他大衣口袋里,摸到钱夹取出张纸币递给老板娘,心下感叹男的怎么都喜欢在钱夹里放喜欢的人的照片。
经过垃圾桶,她把喝完的酸奶瓶投进去,脸贴着他后背糯糯地问:“舒言,你会跟我结婚吗?”
他好笑地回:“要不我现在就去买戒指?”
胳膊搭在他肩膀两侧,她蹭他的头发,尽显依恋,“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嗯。”
一步一个台阶,到了门口,温舒言把人放下,手伸向她。
余漫随自觉地递上钥匙。
他的行李都放在酒店里,头一次过来,进屋后,她弯腰从鞋柜里给他找了双一次性男士拖鞋,“我去洗漱。”
“嗯。”
她捂嘴打个哈欠,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
他不赞同地摇头,进了旁边的厨房翻箱倒柜,没一会端着温热的蜂蜜水出来。
他走到卧室,口口声声说要洗漱的人倒在了床上,他放下水杯凑过去,观察她呼吸均匀的睡颜,轻戳几下她的脸颊后,轻唤她的名字,让她洗漱完再睡。
她缓缓摆头,轻不可闻地回:“困……”
而后不再开口,彻底陷入沉睡。
他无可奈何一笑,只得替她盖被子关灯。
周漾想了很多,想起刚见到她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她穿着白裙子,骑一辆车从自己面前经过,当时还是夏天,微风拂起她的长发和裙摆,空气里有水果的清香。
一转眼都深冬了。
他抬手看表,距离他们上楼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另一边。
温舒言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了卧室,余漫随现在的状态保不齐会爬起来吐,他今晚肯定走不了了,只能留下来照顾她。
他望着客厅里狭窄的沙发,摇头无语望天。
最后一次了,温柔一点吧,下次再让她喝他就不姓温。
地方狭窄,也尚无睡意,他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怕在屋里留下味道,点燃后去了阳台。
新装的防盗窗,整个阳台全包,他靠着落地窗无所事事地吞云吐雾,思绪跟着也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尼古丁这玩意,他平时极少碰,头一次接触在十八九岁时,余漫随发生车祸那一年。
那一次她伤得很重,双腿光做复健就花了两年,还毁了容,可比起这些,更糟糕的是她的精神状态。
一场车祸不仅带走了她的健康,她的性格也由阳光开朗变得暴躁,除了必要的语言交流,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拒绝见人。
他在美利坚念书,一有空就飞回澳洲,跟她耗了近一年终于等到她愿意见自己,抽烟就是那时学会的。
等她康复后,两人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当初觉得黯淡无光的日子,如今再追忆,竟添了分恬淡的幸福,因为起初的他尚不知情。
温舒言收起笑意,抬手抽一口烟,夜渐深了,对面是寂寂无边的黑暗,再远点是还在营业的几家店铺,亮着昏黄的灯光。
楼下停着几辆车,他的目光一扫而过,其中有辆白色轿车让他多瞧了瞧,因为是她喜欢的车型。
遗憾的是她不敢开车。
温舒言垂下眼帘,两缕刘海搭在额头,正要弹烟灰,觉得车牌号眼熟,抬眼又望过去。
车窗全封闭,又隔得这么远,但他可以确定。
就是他。
温舒言纹丝不动地站着,中指指尖无声轻点,考虑要不要下楼。
几分钟后,他下定决心般掐灭烟头,大步经过客厅直奔玄关,手摸到门把手,又犹豫了。
他只是脑子比别人聪明一点,情感上并不比他们坚强,再说他马上就要回澳洲了。
算了吧。
他苦笑着转头回了客厅,觉得不能让他这么好过,恶作剧般地关掉了所有的灯,再回到客厅,毛毯往脸上一盖。
睡觉。
灯光熄灭的瞬间,周漾如同被电击了一样,再坐不住倏忽推门下车,大步流星走进了单元楼里。
情绪,愤怒,焦躁……
她只能是他的。
老旧的楼梯间,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二楼而已,很快走到了。
她只能是他的。
他站在门前,发红的两眼瞪直了,拳头捏得死紧,手背上青筋突起,最终也只是捶向一边的白墙,两滴泪水从脸上滑落。
因为他难过地发现,比起爱自己,他希望她过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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