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得到李姝颜的电话号码,预约好时间,周漾当天下午赶了过去。
在一起的近两年时间里,洛暮极少提及家人,至少从未言及自己还有个姐姐,父母也只是简单几句带过,关于双胞胎的猜想还是他查看当年的卷宗时冒出的,一死一伤,伤者一栏打出余漫随三个字。
如此说来他们早就见过,当时葬礼结束他依然是精神恍惚的,听闻一同被撞的还有个女生就打车就到了医院,希望对方能给他一点希望,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可世事从来不尽如人意,他几经周折终于找到病房,人却伤得很重,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加护病房里,随时有殒命的危险,更何况是说话。
他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只敢匆匆看一眼就离开了。
头脸都裹上了纱布,光看着就痛,一时间,他是不是还该庆幸,她当场死亡。
可是,即便只是撞上去那短短的瞬间,也足以叫他锥心刺骨了。
可如果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
周漾靠边停车,仰起脖子揉了揉眼角,开门下车。
他的颜值气场足以吸引旁人瞩目,一出现在大厅,前台小姑娘立即热情地上前询问,他报上名字,对方愈发客气,带他乘坐电梯一直引路到总裁办公室。
宇兴控股名义上还姓徐,实则已经易主。
因为见识过洛暮孤零零一个人在青阳生活的缘故,周漾一直对她妈妈心有怨言,后来知道她妈妈是李姝颜,看到新闻报道里杀伐果断的女人,更是加深了李姝颜在他心中冷血无情的印象。
可这些都是带有个人情绪的主观评价,从那天在徐鹤月的所见所闻看来,他或许对这个白手起家的商场女强人有些误解。
总之,很复杂的一个人。
所以,在听到办公室里传出声“进来”的同时,周漾下定决心,那就是——少点套路。
前台小妹妹把人带到后离开,偌大的顶层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姝颜正端坐于办公桌前看文件,头也不抬地吩咐句“坐”。
不冷不热,听不出怎么想的。
周漾在会客沙发落座,沉默以对,片刻后秘书送来杯咖啡静悄悄地又出去了。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李姝颜看了看表,阖上文件终于抬起头看向来客,“不知周先生登门所为何事?”
客套的寒暄,面上却不见笑意,大抵是来自上位者的倨傲,犯不着赔笑。
周漾中规中矩地说:“徐鹤月一案,需要您的配合。”
“哦……是你负责?”
“嗯。”
她呷一口咖啡,放下杯子颔首:“你问吧。”
“您什么时候知道徐鹤月是杀人凶手?”
她略松懈地往后一靠,指节敲击桌面,不太肯定地答:“大概是……跟周先生同一天。”
高成清醒,真相大白的日子。
“多谢周先生费心了。”
周漾抿了抿唇,嘴角下压。
倒是没听出来多少谢意,更像嘲讽。
“徐鹤月说,高成的车祸是你的手笔。”
“没有证据的事周先生最好别说,我的一言一行都攸关宇兴的股价,你凭空捏造这么个罪名给我,宇兴的律师团可以告你诽谤的。”
“抱歉。”
周漾顿了顿,换个问题:“你女儿的案子先前已经以交通肇事结案,什么原因让您决定重新调查?”
“从得知我女儿死亡消息的那一刻起,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一个合法公民该做的。”
“顶替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
她微微笑:“抱歉,我不知道周先生你想表达什么。”
“您的两个女儿里,您更爱谁?”
她放下手中把玩的钢笔,斟酌了下才说:“她从小就心思敏感,她姐姐活泼开朗,接触过她们两个的人,绝大部分都更喜欢她姐姐,时间长了,她就以为我也更疼她姐姐,后来我再婚,她又把自己当作我的累赘,一意孤行地要一个人回青阳。”
“如果二选一,你希望她是谁?”
“没有如果,事实就是如此。”
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李姝颜起身缓步来到落地窗边,背对他俯瞰渺小的芸芸众生,良久才说,“至于她是谁,需要你自己去问她。”
……
从宇兴大厦出来后,周漾几乎都处在心不在焉的状态,下班回到家里坐了好长一会儿才察觉到不对劲。
装饰客厅的毛绒玩具都不见了,有人趁他不在家的时候进来过。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串钥匙上,蓝色的机器猫挂件,还是拿他的手机在网上下单的,一块儿还给他了。
但她又走得没那么利落干净,周漾在她化妆的地方捡到几个发卡和一只口红,以及洗衣机里烘干了忘拿出来的文胸内裤。
他整个人后仰倒进沙发里,拨了个电话出去。
她的手机铃声依然是那首耳熟能详的老歌,高中那会儿校园广播常放,他跟着哼唱出两句,都要挂断重新拨打时,对方接了。
那头不吭声,意料之内,周漾主动开口:“有东西落下了。”
“扔了吧。”
漠然的口吻。
他捏着胸衣的肩带,触感像她的皮肤。
“自己扔。”
她默了几秒,方说:“那你寄过来吧。”
接着念出个地址,还是文苑小区的房子。
他依然不同意:“懒得寄,自己过来拿。”
“你到底想怎样?”
终是把人惹毛了。
他无声地勾唇,心情又好一点。
“见一面。”
他看一眼手表的的时间,缩小范围,说:“今晚或者明天。”
“没空。”
说完挂断,不给他任何再发言的机会。
余漫随没撒谎,她是真没空,要和温舒言去陵园。
这也是她回来后头一次去看她,两个人一同去了花店,默契一致地选了束纯白的月季花。
她们都喜欢月季。
余漫随不敢开车,司机只能是温舒言。
“那里风景好吗?”
跟着导航走上高架,他寻常语气询问。
她非常肯定地点头:“好。”
景色独美,风水上乘,由他们徐家挑的地方,如何能不好。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在陵园外。
至今为止,余漫随只来过这里一次,还是在很多年前,但记忆犹新,准确地找到目的位置所在。
从进入陵园开始两人就止了话头,人埋在半山腰,大概是越往上走越累的缘故,越靠近坟墓两个人的步速越慢。
经过成排的坟墓就是她的地盘,风水师说这是难得的一处风水宝地,可护佑子孙平安富贵,然而到底只能浪费了,她才十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何谈子孙后代。
温舒言弯腰放下花束,站定在墓前,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冰冷的石碑,手指碰触到她的瞬间,骨节分明的手掌悬在半空。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其实不过几秒,他轻轻活动僵硬的手指看似若无其事地放下。
但余漫随已经发现了,她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终于意识到什么眼泪夺眶而出,捂住嘴转过身去。
两个人背对着背,荒凉的山岗上一时间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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