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漫随这一觉睡得很香,不是被叫醒而是饿醒的。
车停下估计有一会儿了,他开了半边窗在抽烟,面容隐在光线的暗处。
她揉揉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个“重庆面馆”的招牌,不太确定地问:“周检察官,到了嘛?”
他掐灭烟头,回应句“嗯”。
“那下车吃饭吧,我好饿。”
她伸懒腰舒展开身体,恢复了精神解开安全带兴冲冲地率先下了车,蹦蹦跳跳地站车外面等他,一边催促:“好冷好冷,快点。”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拔钥匙下车。
进到面馆里,意外地竟然又遇到“熟人”。
是之前在酒吧碰到的高成,正在跟同桌的几个男人吹牛逼,见两人进门,淫邪的目光在余漫随身上扫一圈,再留意到同行的周漾,只能忿忿地收回目光。
好歹是没认出她来。
余漫随凑近他耳朵,压低声音说:“看来我的化妆技术还不错。”
得意洋洋不无炫耀,说完后还若无其事地去前台点了两份芥末味的面。
点过餐后,两人找座位落座,她指着处客人刚走的空座:“坐里面吧,暖和一点。”
“嗯。”
周漾对座位没挑。
坐下后,她给他和自己分别倒了杯热水,自己那杯捧在手里捂手,埋头偶尔啜饮一口。
高成他们的说话声很大,别说是离得近的两人,整个店里的人估计都能听到,男人喝多后最频繁的话题的还是男女那点事,不切实际地吹嘘自己怎么厉害。
蛇鼠一窝,同桌的一个男人笑哈哈奉承:“成哥是牛逼,老当益壮,就理发店那骚娘们,一开始扭扭捏捏地装,最后还不是被成哥你征服了,累得第二天生意都没做成,嘿嘿……”
高成重重地放下酒碗,因为喝多了酒面色潮红,吐字也不清不楚的:“那算什么…再来一个…老子都能给干趴下……”
店老板听不下去,端出来的两碗面放余漫随和周漾的桌上,转身朝高成吼:“上不得台面的破事能不能回自己家去说?”
正是情绪高涨的时候,高成骂骂咧咧地回:“老子说什么关你屁事,我看你个死老头子是活的不耐烦了吧,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老板嗤笑:“怎么?嫌牢饭没吃饱还想再进去是吧,撞死人不悔改还这么嚣张,这整条街谁不知道你高成的德行。”
“操,老子今晚就替你祖宗教你做人……”
高成一摔酒碗,说着便要冲上去打人,被同行的其他人拉住,“成哥消消气,别跟这种人计较。”
“就是,谁爱呆这破地方,咱们换酒吧玩去。”
另一个男的附和,往桌上甩了几百块钱后拖着高成离开。
望着几人出去,老板唾弃地呸一声。
“什么人嘛这是,迟早得再进去。”
又有客人进来,老板骂完后愤愤不平地进了厨房。
店里恢复清静,余漫随转头望眼门口,确定高成他们真的离开后方坐直腰杆,拾筷搅拌自己身前那碗,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好吃吗好吃吗?”
他不疾不徐地搅拌:“自己吃不就知道了。”
余漫随依言挑起筷喂到嘴里,接着表情古怪地一顿,咀嚼几下后提议:“要不咱们重新点一份吧……”
口气颇有些心虚。
周漾投去含义复杂的一眼:“我记得有人说过不能浪费粮食。”
“哈哈,周检察官你记性真好,把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
她尴尬地笑,将头发拢到耳后,愁眉苦脸地望着面前的芥末面,快要哭了。
呵。
周漾搁筷,起身走去点餐处换了经常吃的小面。
过了半个小时,填饱肚子的两人走出店门。
风呼呼地吹,余漫随拢了拢外套的领口,说话声打颤:“真的好冷。”
他一脸冷漠。
活该。
“冷得我想回澳洲过冬了。”
周漾脚步一顿,似回过神来。
是啊,这里不是她的家。
他凉凉开口:“从安全角度出发,建议你换地方住。”
她思考了下,含糊地表示:“再看吧,我大概呆不久,说不定过几天就回去了。”
“最好是。”
路灯昏黄,周漾望着脚下两个的影子轻喃。
余漫随忽然停下脚步,在他面前站定,微仰起脸望着他:“那看在我即将走人的份上,周检察官回答我个问题呗。”
他垂下眼帘,四目相对,“什么?”
离别让人伤感,说话声都跟着轻缓柔软。
“我想知道…周检察官你……”
她拖长尾音,脸一点点朝他靠近,彼此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皮肤上。
她调皮地笑:“私底下会不会跟朋友也聊那些话题呀?”
那些话题?
见他皱眉,她握拳轻轻捶打他一下,吞吞吐吐地解释:“就比如说,男女之间……之类的……”
说到最后,声音弱下去,两手捂住发烫的脸。
周漾双手抱臂,眯着眼俯视她:“想知道?”
她的手改为捂眼:“算了算了,当我没问吧,羞死没脸见人了。”
呵。
他放下手臂,沉声催促:“走快点。”
“哦……”
一直走进家门,她脸上的热烫都没消散。
……
送她到家门口再出来,周漾没立刻上车,进小卖部买了包烟,碰巧又遇到高成。
他酒醒了,估计也认出来才在面馆见过周漾,斜睨他一眼,而后落在他皮带扣下方,鄙夷地轻嗤声走了。
周漾站立在原地不动,他之前总觉得高成面熟,如今近看,更加确定了这种熟悉感。
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陷入沉思,从新往旧梳理自己的回忆,将将要看到一丝曙光时,衣服里的手机振动了。
是褚如风。
他点了接听,语气不太好:“什么事?”
大晚上的,褚如风以为坏了他的好事,啧啧两声,贱贱地问:“怎么,身边有人?”
“有屁就放。”
“咦,粗俗的周检人家害怕。”
周漾要挂掉,那头他轻咳一声,换了副口吻,吞吞吐吐地问:“今天,没请假去看看她?”
看谁?
他空着的手无限握紧,又慢慢松开:“没有。”
话落,两头皆沉默。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良久,那头的褚如风叹息一声,准备的一大堆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干巴巴地说:“那早点睡吧。”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周漾应了个嗯,挂电话回到车里。
晚上九点过,属于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开始,沿街商铺灯火通明,年轻的男女们穿梭其中,打打闹闹张扬肆意。
他五分心思放在开车上,脑袋里一会儿想褚如风口中的“她”,一会儿又浮现高成刻薄凶悍的脸,猝不及防有个小孩窜到马路上。
他心神激荡,千钧一发之际踩住刹车,车身一晃猛地停下。
繁华的闹市区,很多人注意到这有惊无险的一幕,没等他下车,一个中年男人迅速跑到路中央抱走吓倒的孩子。
化险为夷,他却久久没有反应,后面的车主失去耐心连连按下喇叭。
他目光一凛,换了个人似的,迅速发动车子行驶到前方路口调转车头返回。
原来是他。
周漾记得那天,那是他第一次参与法院的庭审,作为一个旁听人员第一次看到肇事者,一面之缘,此后对方入狱服刑。
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不由又想到余漫随,为什么长着一张相似的脸,为什么独独会跟高成喝酒,又为什么要住在那么破旧的小区。
离开闹市区后,车速再次加快,他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她。
如果所有的答案跟自己想的一致……
周漾抓着方向盘的十指,竟然无法克制的颤抖。
在这样一个灰心丧气的日子里,老天爷慈悲地给了他一丝希望。
他眼观四周,全神贯注地开车,电话打进来时没看是谁就接了,一声匆促的“周检察官”让他心里一颤。
那头的情况该许是十分紧急,她才说了个开头,伴随着摔手机的刺耳声,通话便被迫中断。
他心里一沉,冷冷直视前方,脚下油门踩到底,对车载导航一声又一声的超速提醒充耳不闻。
车拐进之前跟踪她的那条巷子,路窄到开不进去方停下,依稀能看见不远处三个男人正围着缩在墙角的她。
好歹是赶上了。
周漾松口气,没空深想明明已经回家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迅速下车绕到后备箱拿出根收缩甩棍大步向前。
余漫随最先看到他,哽着嗓子喊了句“周检察官救我”,围攻她的三个男人纷纷转身,见来人是他,打头的高成嘻嘻哈哈打趣:“哎哟,兄弟你来了,正好了,你的妞挺对我们的眼,要不借我们兄弟几个玩一玩?还是说……咱们一块玩?”
此言一出,其余两人皆哈哈大笑,瞅着她的眼神越发淫邪浪荡,恨不得当场将人就地正法。
余漫随恶心得不行,尖叫着打掉一只伸向自己的脏手,而几乎是同时,周漾一甩手中的铁棍冲了上前。
在跟洛暮谈恋爱前,他最爱干的事就是打架,单挑几个人是常有的事,成为检察官后更加注重人身安全为此还特意找专业的老师训练过身手。
他此刻面对三个醉汉,快准狠地把他们打趴下后将余漫随拽到身前,沉声吩咐:“去车上。”
余漫随顺着他森冷的视线看向躺地上痛苦叫唤的高成,脚下不动抓住他的胳膊,“一起走。”
“你先过去等我。”
他拿开她的手,一步步逼近高成,后者按着受伤的胳膊狼狈地站起,畏畏缩缩怒瞪着他放狠话:“你他妈有胆就放马过来,老子怕你不成!”
他朝躺地上哀嚎的同伙怒吼:“还有你们两个,快点起来,还想不想干他女人了!”
还没动真格对手已经怂了,若是以前周漾定会耻笑对方,可此时此刻,他紧抿的薄唇和发红的双眼都表明了他此刻正在盛怒之中,甚至已不能用发怒形容。
是恨。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