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为了逃避相意无探究的目光,也是为了避免更加直接冲突的发生,欧野泥连忙转过头去,拿出了自己的工具。
她挑了一枚男款的银戒指空托,又在托盘上倾倒出那袋散装金刚石。
屋子中一时寂静无声,只能听见镊子碰在钻石和戒指上发出的“叮叮”轻响。
相意无的呼吸声很轻缓,从身后喷洒在她的肩膀上,比两道注目她的视线还要灼热。
欧野泥不敢大意,在原石中挑拣了半天,选择了一颗微微泛着紫光的彩钻镶嵌在银戒指上,大小形状正好吻合,未经过切割的原石光芒柔润,有着一种无攻击的气质。
戒托是活口的,佩戴在相意无的中指上后,欧野泥根据他的尺寸将两端往里收了收。
相意无的脸上无甚表情,淡淡地说:“有点紧。”
欧野泥知道他是在暗地里埋怨她强撸戒指这一茬,赶紧吹了几个彩虹屁:“你看这戒指多原生态,多么符合你秀外慧中,才华内涵的气质……”
她撅起的小嘴“吧唧——”亲在他的手背上,“看这手指,又长又白又漂亮……”
相意无叹了一口气,只要能守住她的金山银海,欧野泥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回吻了一下,“很好,上床去睡会吧。”
听到“上床”两个字,山珍海味塞得消化不良的欧野泥明显不乐意了,“我……还不困。”
“不动你了,”相意无莞尔一笑,“就聊聊天吧。”他想要了解她更多一些,离她更近一些。
他去拉窗帘,留意到欧野泥用的是双层遮光材料,一旦合上,哪怕大白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平时睡得不好吗?”
欧野泥躺下来,小脑袋正好落到他的肘弯中,“我好像有点神经衰弱,很难入睡又极易惊醒。声光情绪刺激都会让我不能安枕,所以我要创造一个安静的环境。”
“多说一些,”相意无拍拍她的头,“我有在听。”
“你知道我吃东西为什么都没有固定的主食吗?非常杂。”
确实,很不像一个土生土长的汉国人,也不像随意解决餐食的塔国人。
“小时候我爸爸常年在外奔波,妈妈要一边工作,一边给我做午饭。她的时间精力有限,每顿饭都会控制在半个小时左右出二菜一汤。因为太累了,早上她想多睡一会儿,晚上要兼职,所以我早晚都在外面吃……”
“我没有什么常吃不厌的东西,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总是觉得这个世上有很多食物都可以去尝试,有很多条路可以去走……”
欧野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后来才发现人从一出生就已经被禁锢在某个地方,看起来很多条路,随着年龄增长会越变越窄,直到最后无路可走。
相意无握着她的手,“以后我可以陪着你去走那些路,去尝试那些新的食物。”
听到他说出这样暖心的话,欧野泥感动得热泪盈眶。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两个人还躺在床上一步未动,那颗八面体金刚原石银戒指的成本已经……
高达四百块。
一觉睡醒,欧野泥得到一个好消息:“晚上不用做饭,王卫东请客。”
相意无出于对守财奴的了解,要是他直接开口就说有人请吃饭,她多半以不愿凑饭局为理由回家倒在床上挺尸。
若是把不用做饭放在前头就不一样了,她会计算省了多少做晚饭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得出免费蹭得一顿高蛋白晚餐的结论。
果然,欧野泥有几分意动,但还是嫌麻烦,“化妆换衣服费精神。”
精致猪猪女孩的每一次出门赴宴都是金钱燃烧的味道,化妆一个小时起步,层层叠叠的涂抹下来,昂贵的瓶瓶罐罐们在悄无声息之间消失了几十元的含量,又在卸妆水的擦拭下彻底销毁。
在欧野泥看来,什么平替测试、心水种草都是浮云,不就是其他商家换了个法子从包里淘钱吗?
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抢顾客的钱,却还是给她们发了一支口红。
如何才能在化妆上省钱?
不化妆才是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
“不打紧,我给你准备好了,”相意无起了身,“我也顺便回去换个衣服。”
欧野泥坐上车,跟着相意无回到他的家里,卧室的桌上放着两个化妆包,床上是三套女装。
相意无指给她看,“一包是妆前护肤水乳,一包是彩妆,舆洗室有卸妆油和洗面奶。”
欧野泥掂起床上的女装,正好是她的号。她又去舆洗室觑了一眼,相意无还给她准备了烫发棒和森戴吹风机。拉开化妆包,护肤品牌是南海秘密,彩妆则是各大品牌的某一风最大的拳头产品。
挤出粉底液,正好比她的肤色浅一个度。欧野泥的第一感觉不是嗅到了金钱的芬芳,而是……相意无看起来不热衷于美色,但对于女性的了解和体贴,却比情场浪子不遑多让。
男性对女性的服务意识不是天生的,要么他曾经历过很多任女朋友的打磨,要么家庭中有严厉能干的女性长者存在,让他形成了潜移默化的妥帖。
不论哪一种情况,对她来说都不很友好。
不过他现在就是她的临时伴侣和人形打桩机,管那么多作甚?
她暂时忽略心中暗钉似的不愉快,简单了地洗了个脸,开始往脸上涂抹。
欧野泥的动作很快,等到相意无再进卧室时,正看到她往头发上扎起一根丝带。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欧野泥提亮了肤色,浅浅勾勒眉形,一点樱桃小嘴淡着妍色,平时随意扎起的马尾吹得蓬蓬松松地散在肩上,既像孩子又像女人,恰如一枚甜中带酸的果子。
看着镜子的欧野泥,不止是相意无足下一顿,连她自己也愣了愣。
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欧野泥的心头。
她的青春在五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停滞,从二十四岁到二十八岁,这五年来她一直埋首于工作,沉迷于挣钱,满心满眼都只有付款宝上哪怕一位数字的变动,所有喜怒哀乐都仿佛被金钱所獲取。
恋爱也好,美妆也好,华服也好,都变成了可以忽略的额外开销。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好好捯饬之后的自己,再过几年,连青春的尾巴也要抓不住了吧。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从一开始就乐意低欲望消费降级,但只能为了一些更重要的目标选择放弃。
相意无轻轻地将她圈在自己的胸膛和桌沿之间,脸庞挨上了欧野泥滑腻的面颊,语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我都不怎么想去吃饭了呢。”
看着她,就有了更想要吃掉的东西。
“那不行,”欧野泥回过神来,行头都装点好了,饭就必须得蹭,“该出门了。”
“好,”相意无帮她拿起了外套,搭在自己的臂弯上,“今晚早些回来。”
欧野泥和相意无到餐厅的时候,王卫东和一个女孩子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
王卫东搂着女孩的肩膀,“介绍一下我的妞,柯纯,B大商学院读大四。”
相意无拉开椅子让欧野泥先坐下来,“我的女伴欧野泥,你们前几天见过的。”
王卫东疑惑地盯着欧野泥,看了半天,突然灵光闪过一拍脑袋,“你就是那个摸小范屁股的姑娘……”
登时,欧野泥挂出的那丝蹭饭的职业假笑僵在脸上。
天大的冤枉,那天她根本还没摸上好吗?
相意无不希望话题的焦点一直集中在欧野泥摸其他男人屁股的这种事情上,“菜点了吗?”
“早点了,等着你们来就上菜。”王卫东的注意力被挪开了,抬手招来了服务员。
很快,每个人的面前都各自摆上了牛油果三文鱼刺身,河豚刺身,河豚鱼皮冻,熏制蛇肉,焗烤蜗牛和意太利面。
服务员推来了餐车,开始用刨子往意面上刮黑松露,一边刮一边微笑着问王卫东,“先生,您看可以了吗?”
多问了几次,王卫东有点不耐烦,“这玩意儿薄得都能透光了,你才刨了多少点儿?我不喊停,你就一直给我刮着。”
“别吧,”他身边的柯纯弱弱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一公斤好几万块钱呢,这堆已经好几百了吧。”
身为守财奴,欧野泥的身上有着一种能敏锐探测同类的雷达。
连相意无的眼皮也掀了掀,不着痕迹地往柯纯的方向看去。
王卫东见欧野泥和相意无两人四眼的目光都落到了柯纯身上,有些窘迫地拉回了自己的袖子,按住柯纯不安的手,暗示她不要再对此发表言论。
“几百块钱能干个啥?今晚请我兄弟吃饭,得让大家都开心。”
服务员早见惯了这种来高档消费餐厅又心疼钱的顾客,当下东道主发了话,手下更是切葱一样的起落着,黑色的薄片如雨滴洒向面条。
“可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多浪费钱呀,成本最多也不过才几百块……”柯纯的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桌面,“这一顿可不得去掉几千块,够一大家子人吃一个月了……”
王卫东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倒不是因为没钱绷面子的缘故,他抬起手,“停!好吧?停下!”
第一个“停”是对服务员说的,第二个“停下”却是对柯纯说的。
他的嘴唇蠕动,拳头紧攥,像是想要咒骂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而对相意无说,“走,咱哥俩去那边看看酒水。”
相意无会意,跟着王卫东一同起了身。
王卫东给自己顺了半天的气,方才“哎哟”一声叫出来,“我本来以为这妞又漂亮,又有文化,盘条靓顺,带出来吃饭倍儿有面子,没想到给老子整这出!”
他家里拿钱出来给他开公司弄健身房就像玩儿似的,几千块对他来说就是一顿再普通不过的餐饭。
他花钱买个开心,柯纯却在他耳旁喋喋不休地心疼钱,小家子气显露无疑,真是把他的脸丢在地上反复作践。
“不好意思,在你面前丢人现眼了,”王卫东按住自己胀痛的额头,“还是你这女伴好,识大体懂礼数,文文静静不多话,一点也不怯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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