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室出来后，星瑶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腰间仿佛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温度。

    小陈深知顾修然的脾性，这个时候最好谁也别去招惹他，于是一整下午都没去敲办公室的门。

    喝完第三杯咖啡，顾修然也反思完自己，那句话语气确实有点冷淡。

    他一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大老爷们跟那个小没良心的赌气个什么劲儿。

    虽然后来道歉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混蛋。

    不管怎么样，让她哭就是自己的错。

    顾修然关上电脑，起身朝办公室外走去。

    正在摸鱼的方方瞬间把手机息屏收起来，很快发现男人压根没往这边看。

    星瑶神色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正在写梁洁交代给她的转组申请，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顾修然经过时扫了眼，还故意咳了一声，女孩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男人薄唇平直，索性出公司回了趟家。

    他住的地方距离公司很近，是独栋的别墅区，每处住户都有一个小庭院。

    正厅门刚被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就从里面钻了出来，前爪用力抱住顾修然的大腿，想要往他身上窜。

    等它从身上下去，顾修然蹲下身撸了把它圆圆的大脑袋，声音里带着些商量：“等会儿带你去找你妈，替我哄哄她，行不？”

    拉布拉多“汪”了声，像是听懂了，原地转了几圈，咧嘴开心地吐舌头笑着，亲昵地蹭了蹭男人的掌心。

    这糟心老爹，哄媳妇儿还要别的狗替他哄。

    狗子虽然很嫌弃，但一路跑得飞快，它仿佛也有预感。

    星瑶正在敲键盘忽然听见狗叫声，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她心弦一动抬眼望去。

    一条白色的拉不拉多犬正站在总裁办自动感应门处，门好像出了点故障它进不来，急得汪汪叫。

    星瑶心里一软，正要起身去给它开门，就见后面的男人跟上来，按下墙边的手动开关。

    他应该是回家顺便洗了个澡，身上的西装被换下来，随意套了件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面。

    门开后拉布拉多径直朝星瑶跑过来，到她身边后不断发出“嘤嘤嘤”的叫声，两只前爪扒拉着往她身上窜。

    顾修然跟在后面慢悠悠踱步过来，刚站定便见眼前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溢出一串串泪珠，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这么哭。

    上一次是在六年前。

    他不知道这六年里她哭过多少次，想来也不会少，这姑娘娇气得不行。

    星瑶蹲下身，紧紧抱住怀里的大狗狗，整张脸埋进它温软蓬松的毛发里。

    圆圆是她在北宁养的狗。

    那时候她刚到北宁，又不会说话，照顾她的阿姨怕她太孤单，加重心理障碍的病情，所以买了一只小狗陪她。

    小家伙被抱回来时胖乎乎的，星瑶给它起了个名叫圆圆。

    拉布拉多性格温顺，星瑶陪着它长大，每天喂它吃饭喝水，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不少，她后来能开口说话圆圆也是功不可没。

    拉布拉多是大型犬，星瑶小时候经常遛它，但等它长到六七十斤的时候就费劲了。

    星瑶还记得那时候她成天拽着顾修然的袖子求他帮忙遛狗。

    少年戴着顶棒球帽，冷着脸睨她：“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小姑娘嘴瞬间就撅起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还不够，还要伸出手指指自己的胸口，再指指他，最后摆摆手。

    意思是：你没有心。

    少年笔挺地站在夕阳下，尽管穿着校服也掩饰不住身上桀骜不驯，这会儿看完女孩的手语一下子就被气笑了。

    “行，改天让你亲手摸摸我到底有没有心。”

    星瑶：“……”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分钟后顾修然败下阵，从星瑶手里接下遛狗绳往前走去。

    少年一边遛狗还得注意着星瑶：“跟上！”

    穿着校服的女孩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夕阳落在两人身后交叠的影子上。

    少年少女的外形太过打眼，尤其是男孩子手里还牵着只乖巧的拉布拉多，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朝两人看来。

    星瑶哭完怔了许久，她离开时小家伙还没有一岁，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一看就被照养得很好，皮毛光亮顺滑，身子敦实，是实心的。

    脖颈传来濡湿感，是圆圆在舔她。

    星瑶安抚地揉了揉它背上的软毛，又掉下几滴眼泪。

    当年她被伯父伯母带走的时候阿姨也被辞退，她还以为圆圆会被阿姨带走，这些年两人一直有联系但星瑶从来没问过。

    是不敢问。

    她没想到顾修然会愿意养着圆圆，并且从北宁到京都，一直带着它，还养得这么好。

    在场的人都被这阵势吓住了，一群人看着哭得无声的星瑶不知所措。

    顾修然也没上前哄，他知道这种时候谁说都没用，得让她自己缓过来。

    星瑶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用纸巾把圆圆湿了的毛发擦干，还不好意思地对它笑了下。

    圆圆“汪”了一声，大脑袋在星瑶脖子间轻蹭。

    等星瑶坐回工位的时候，圆圆黏在她腿边撵都撵不走，方方用鸡腿都没能把它骗走。

    老于惊奇：“奇了怪了，圆圆虽然平时对人很友好，但从来没有这么粘人过。”

    方方翻了个白眼：“肯定是我们瑶瑶长得好看啊，是不是圆圆？

    小家伙配合地叫了一声。

    老于：“……”

    方方又问：“不过瑶瑶你刚才是想到自己以前的狗狗了吗？我第一次见人哭得这么伤心，给我们都吓坏了。”

    小陈和张继在旁边也跟着点头。

    星瑶咬了下唇，不想让大家知道她以前跟顾修然认识的事，点了点头。

    方方松了口气：“也别太难过了，狗狗在汪星会幸福的。”

    星瑶又点点头，感激地冲大家笑了笑。

    下班后圆圆叼着星瑶的裤脚把她往顾修然的车里带，跟在身后的男人眼含笑意望着前面的一人一狗，决定回家给这小子加个大鸡腿。

    星瑶没办法只能再次坐上顾修然的车，不过在某人的淫威下，小家伙没能跟星瑶坐在一起，自己一只狗坐在后座闷闷不乐。

    星瑶想请顾修然吃顿饭，也算是感谢这些年他对圆圆的照顾，高档的请不起，一顿普通的晚饭她还是可以负担得起的。

    等红绿灯的时候星瑶把打好字的手机递给男人，他看完后挑了下眉。

    嘴边勾起一抹笑，那笑容里怎么看怎么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意味，星瑶被他笑得脸红，举着的手机收回来，转头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车流。

    “别生气，”绿灯亮起，男人熟练地打了个方向盘，“又没说不行。”

    谁生气了！

    顾修然调整下安全带，嘴角上扬，轻哼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星瑶：“……？”

    星瑶找了家小区附近的餐馆，之前丁珊来家里找她，两人经常在里面吃饭。

    老板跟星瑶很熟，见她牵着条狗，身后还跟了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友好地打招呼：“男朋友啊？”

    星瑶冲老板笑笑，还没反应过来，话头就被男人扯走。

    “看台阶。”

    小姑娘低头，脚下果然有三层台阶，圆圆率先冲进去，星瑶被它带得趔趄了一下。

    老板见状笑得更开心了。

    星瑶勾完几个招牌菜后把菜单递给顾修然，男人修长的手指接过大致瞟了一眼，最后加了道糖醋鱼。

    餐馆里的老板娘先天残疾，跟星瑶一样不会说话，据老板说当初两人为了在一起他硬是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北上，此后在这里定居，再也没回去过。

    老板娘性格温和，日常就帮忙洗洗菜，然后坐在收银台算个账，生活过得平淡又温馨。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

    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顾修然夹了一块糖醋鱼到碗里，仔细剔好鱼刺，圆圆以为是给它吃的，爪子不停扒拉男人穿着卫裤的膝盖。

    然后下一秒那块鱼肉就到了星瑶碗里。

    小姑娘愣住，拿着筷子的手一动不动。

    “怎么，现在不喜欢吃鱼了？”

    男人看她的反应，漆黑的眸子黯了一瞬，看来还真是变了不少。

    星瑶摇摇头，她一直喜欢，就是不太会剔鱼刺，后来被卡到了一次，从那以后再也没吃过。

    从前在北宁，鱼刺都是顾修然替她挑的，她只负责吃。

    经过这一出，小姑娘的情绪一直不高，后来更是吃了没两口就把筷子放下了。

    顾修然薄唇抿成一线，忽然开口：“你注意点，回头圆圆都比你重。”

    星瑶看了眼偎在她脚边胖乎乎的狗，正摇着尾巴看起来馋的不行，这个角度看小家伙像个煤气罐，她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想问问圆圆多少斤，男人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八十五斤。”

    哦，那她也没那么瘦。

    星瑶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两句，从口袋里拿出纸笔：【我还是比它重几斤的。】

    男人接过纸条，视线定在那行娟秀工整的字迹上，片刻后不屑一顾地轻嗤一声。

    “还好意思说。”

    气氛尴尬，星瑶绞尽脑汁找话题：【那你能抱得动它吗？】

    “想让我抱你就直说。”男人拽拽地挑了下眉，“别拐弯抹角的。”

    “试试不就知道了？”顾修然满脸兴味地盯着女孩儿。

    星瑶：“……”

    女孩的脸一下子红了，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收银台后面坐着的老板娘一直在看两人，脸上挂着温馨惬意的笑容。

    相爱大概就是，你不开心的时候，我能第一时间发现，随便说两句话你就能忘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