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陆应淮似乎不理解为何许柔浪有这么巨大的反应。他什么也没有说，垂着目光看许柔浪受伤的脚踝。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眼睑下落了一小片暗灰色阴影。
许柔浪身体抖得厉害，紧张地看着陆应淮，但是仍然没有退让。
“娇娇。”陆应淮再抬眼时，眼中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了。
陆应淮朝她往前走了几步，许柔浪以为他生气了，终究是没顶住压力，退后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不退后是陆应淮的底线。
陆应淮要伸手查看许柔浪伤口的动作顿了顿，最后收了回去，站直身子。
他本来是想给她处理一下伤口的。
陆应淮可以接受许柔浪微不足道的反抗，但是不允许她面对自己有任何害怕和退缩。
许柔浪深知这个道理。她在下意识退后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陆应淮原本要干什么，同时也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判断可能会引发某些超出她预料的后果。
她发现陆应淮看自己的眼神一下子不对了。
按疯子思维，这个时候不应该退后的。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被截断四肢吗？”陆应淮没有再走近她，两人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娇娇，你猜一猜。”
许柔浪抖得像个筛子，怕得要死，怎么敢讲话，可看陆应淮是真的要她猜，只能认命道：“她们…她们肢体触碰了你？”
陆应淮笑意更浓，他摇头：“不，相反。当她们得知，她们被囚禁是因为容貌是我中意的样子以后，她们就想来抱我，搂我，吻我，甚至脱光衣服勾引我。”
许柔浪心里一惊，这些看似单纯无辜的少女，竟然会做出陆应淮口中的那种事情？
“她们明明就怕得要命，却自命不凡，以为装作不怕我，跟我上了床，就能万事大吉，活得像你一样。”
许柔浪只觉得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一时间尖叫声几欲呼出。
“在她们眼里，我是疯子，可是和可怕的疯子打交道总比死了好。”
陆应淮弯下腰，隔了很远的距离，抵着许柔浪额头。两双眸子离得极近，睫毛都几乎交织在一起，一双漆黑无波，一双清明澄澈。唯一相同的是，对方眼中都只有自己。
“娇娇，你也怕我吗？”
这是道送命题。
像以前似的亲一口糊弄过去已经不好使了。
许柔浪清楚陆应淮为何这么问，她拒绝了陆应淮的命令，又当着他的面做了反抗意味的动作，她的害怕抵触与刚才踩着活人不管不顾扑到他怀里的、全身心信服他的模样起了冲突。
难道陆应淮给她杀了那个女孩的命令只是在试她，看她方才是不是装的？
细思极恐。
后悔来不及了，许柔浪飞速思考陆应淮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怕，还是不怕？
怕不怕都是假话。
“娇娇怕不怕我？”陆应淮又一次开口，他虽然语气未变，但许柔浪听得出，他心里已经平添了三分戾气，七十多的爱意值也阻止不了他一闪而过的杀戮念头。
“陆应淮。”许柔浪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阴沉眸子，声音很软地喊他一声。
“我怕你。”
陆应淮并没有如料想的一般的情绪失控，他闻所未闻，静候许柔浪下文。
许柔浪手心里全都是汗渍，面上却不露分毫慌乱，看不出半点害怕的样子。
“正如你所说，这些人会在这里，无非是因为长了你中意的容貌，我害怕你有一天会碰到长得比我更漂亮的人，那样我也会成为实验室里的众多之一。我怕你，仅仅是因为怕你遇到更喜欢的人。”
“我害怕被替代。”
“我所怕的，是不再被你喜欢，而非你喜欢我、会如何对我。”
“我不想杀她，只是害怕成为下一个她。”
少女的声音轻柔，坚定。坦坦荡荡地迎接那人探视的目光。
“不会的，娇娇。”陆应淮眸子都没有转动，他直直地盯着她，口中一字一句道：“杀 了 她 吧 。”
陆应淮仍然不信她。
许柔浪感受到脑中有史以来第一次进度条失控现象，一会猛然跌落到0.1%，一会儿又猛然接近99%，上蹿下跳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刀悬头顶，如果自己现在还跟陆应淮对着干，拒绝陆应淮，那上面她说的所有话，都将变成谎言，爱意值也一定会砸到0，甚至跌负。
许柔浪深吸口气，不再迟疑，她弯下腰，拿起从地上捡起开关盒，没有再看那乞求可怜的目光，缓慢推送。
空气凝固。
少女的手里死死握着开关盒，下定决心不再松手。溶液里的女孩挣扎的动作从剧烈渐渐微弱，电极片产生的巨大电流让她不自觉抽搐，气泡如同刚开瓶的汽水一样密集而剧烈升腾。
“娇娇，松手吧。”
在机器人濒临死机的最后一刻，陆应淮终于松了口。
许柔浪闻声没有立刻松手，而是慢慢把开关推下来。电极片没了电流，里面的人一下子从地狱辗转回天堂，大口大口喘着气，模样无法言喻。
许柔浪脑中的进度条，也终于停留在一个准确的数值：80%
这次生死边缘的试探，许柔浪因祸得福，进度竟然直接飙升到了八十。
陆应淮的唇瓣冰凉，吻在她冷汗涟涟的额头上。
“娇娇，不管是真是假，我只信你一次。”陆应淮徐徐揉弄女孩娇艳如玫瑰的唇瓣，手指不时伸进她半张的口中，拉扯间带出一点银丝，暧昧的不像话。
“不必害怕。”
“我喜欢娇娇的容貌，所以才会收集和娇娇长得相似的人。”
“前提是娇娇，然后才是娇娇的容貌。你长什么样子，什么就是容貌的标准。”
男人声音清润。
“就好比那些裙子，只有一件是我最喜欢的。其他裙子都是它的仿品，如果这件裙子坏了，我就会把其他的也毁了。”
“不是它们不好看，只因为它们的存在是依附于那件裙子的，如果那件裙子没有了，它们就也不需要存在了。”
“你就是唯一。”
“你活着，复制品就是复制品。”
“但是你死了，她们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