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朗,适合出游
骷炎决定离院出走。
小脸未着妆容,也懒得梳理发髻,有些简单的珠钗都在腰间挂上楼兰国小布包里。
布包蔓姗女临走时送她的,穿得也是简单的鹅黄衣裙,未有绣花。
骷炎人长得小,身上肉不少,哼哧半天才爬上泥栏,第一次爬墙,不熟练,动作有些笨拙,凌乱的头发显得些许狼狈。她翻坐在院墙上,蓄力准备往下跳。
和骷炎同住一个寝阁的几个少女赶过来,站在院墙底下,叽叽喳喳。
“昨日才被先生打了板子,今日又这般胡闹,让先生知晓,又该打你板子。”涵榕是书院里个头最高的,同龄人里头是有些信服力的,其他人连声劝阻。
说这个骷炎就来气,莫名其妙打她板子,她就是不听,哼唧别开脸。
撇嘴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对底下的人说道,“今日休沐,你们若是不与他传话,他便察觉不了。要真被发现,那就打死我,哼!”
说罢,骷炎不顾身后几人如何唤她,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
大梁重文,书院为求清净,皇帝特地拨地琳琅建立,前些日子还来后山狩猎过。
琳琅山顶有些高,此时出来得早还能看见云海,走在林间小径上,听鸟鸣溪流。树荫驳阳,入眼风景极好。
旅途远了些。
她本就不是天赋异禀之人,又些许懒惰,日日堆积,落下许多功课。先生说,死胡同,不好学,最会钻牛角尖,心思不静,恐难成大器。
骷炎看了还红肿的掌心,觉得先生真讨厌,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真疼。”
到底是小,脾性大,受不得委屈。昨日课上,她顶撞了授课的先生。先生也是固执认为她故意扰乱课堂,故意刁难,罚了几板子。
她才会在今日沐休偷跑出来,听不听话,好不好学都要被打,凭什么不让自己先开心。
先生只是说关于“舍生取义”的一个典故,骷炎便问:“乱世之下,自身难保也要舍生取义?”
“佛祖尚要普爱众生。”
“倘若那人是坏人,救了也是危害众生,救还是不救?”
“那便不救。”
“先生方才说普爱众生,生死攸关又如何分辨众生中的小人与君子?”
“众生就是众生,也包括凶恶之徒……”
两人争辩不下,先生脸都气绿了,以骷炎挨板子结束这场不愉快的问果。
骷炎执着想要答案,可先生不是圣人,圣人尚且追求大道。先生不能为她解答,还会和她争论得面红耳赤,然后罚她。不知就不知,不答就不答,日后她不问便是,打的板子一点不留情,疼死了。
走了半天,骷炎才觉得天光有些异常
这个天的光线,有些异常。仿佛有云,地上的影子变得不太明晰。骷炎想抬头看是多大的云朵能遮多久的太阳。就算是朝阳也不当是这样的。
哪知仰头那一瞬间,鸟鸣消失,风静树止,落叶定于空中,溪流荡起的水花就止于石头上空在金光下晶莹剔透。就连骷炎因风而起的发丝也在空中定格。
时间停滞,万物静止。
那轮乌金之下,渐渐出现两个影子,白光笼罩。比起灼人的阳光,那白光柔和的不像话,神明圣洁。渐渐向大地靠近,便看见其中一道影子是龙。
再走近一些,蛟龙化作白衣翩翩公子,白色抹额,墨发羽冠,温面玉质,手里握了柄折扇,好似一个书生。他身旁的影子仍旧是白光,但大概能看出人的体态。
神明降临,万物匍匐。
他们停在少女身前,那白衣男子抬手罩在少女头顶,水光潋滟千支细细的水柱错络遍布那身鹅黄衫裙。其中有一束蓝光直入骷炎的天灵盖。
“错了,不是她。”白衣男子声音温文尔雅。
这个失误让他疑惑,他感知到的气息就在这里。
“左右不过这抔土。”
白光之中那人开口,声音空灵而又圣神庄严。那是神的威严,而天神口中的“这抔土”是整个苍穹大地。
只有一缕薄弱的神族气息,还不是凡人自己的。
白衣男子在探骷炎的神识,他在找万年前陨落的神族,他的同族。
“平凡无奇,就是个真真人。”
只有一团光影的神凑到凑到骷炎面前,像是四目相对。白光消失,出现五官,出现身形。墨发高冠束起,眉毛如剑,眼眸狭长,眼珠黑白分明,高鼻薄唇,浅绿色衣衫在寂静的万物里猎猎作响。
那双墨瞳彷佛沉寂着千年寒潭,慵懒而平静,注视那双被日光映成琥珀色的棕色瞳孔。
他再向前,薄唇覆上那浅色樱唇,随即离开,好似低声笑了,又好像只是简单地勾唇,“凡人?”
神明的声音,缓缓如咒,蛊惑人心,沉寂千年的嗓音总是有些挠人心肺的。
“这里是人间。”
白衣男子出声提醒,他在九重天之上日日俯视六界,懂人间,知人间恪守礼法,尤其是这大梁对女人更是看重俗规。
绿衣天神知道,一眼就可以看见这个凡人眼里的过往。
知礼法束缚,女子不如男人自由,凡人的阿爹更是个固执的。
他站直了身子,两道影子化作水光波纹,消失不见。
时间的齿轮松动,万物开始运作。
风吹树摇,叶落尘泥,雀鸟的清脆嗓音依旧鸣彻山顶。溪水冲出的水珠跌带石头上,打出一朵朵水花。
骷炎直视日光,眼睛被晃得发疼,缓了一会儿还是眼冒金星。再眯眼看天上,万里无云。哪里来的这个错觉,白瞎这份罪。
离下山的小径远些,便有断崖。骷炎在崖岸之上,看脚下一片白茫,只缘身在此山中,看不清琳琅山全貌。但眼前云舒云卷,金盘还在上空发出金色光辉,这景色煞是好看。
她施法惊这山中雀,它们受惊在云层之上,金盘前飞翔,骷炎头顶盘旋,聚队成舞。
听群鸟脆鸣,看它们又;飞回林中。这一出手,骷炎嫌弃了一下自己:“确实缺德。”难成大器。
……臭老头,说话真会戳人心窝子。
不成就不成,她才不稀罕呢。人才那么多,救人间为苍生为活这种事,还轮不到她这种资质一般还死认理的。
她也是苍生,也需要被救。
其实,她只是不想在书院,出来之后是没有拿定主意去哪的。山脚就是芙蓉镇,逃学是不敢回家的,只能等过几天学院的历练正式开始,书院大开。
到时候她提前把任务完成就可以回家了。
历练呢就是让他们这些初学成才的货色获取妖魔的内丹,收降妖魔以及捉鬼,或是救灾……以自身所学在不同领域展示自己能力。
不管平日里的表现,学院更看重结果。
骷炎的任务是水蛭怪,本是治病救人的药虫,奈何起了歹心,大肆袭击靠近水源的村民。
她有些不舒服和委屈,凭什么别人都不用看那么丑的妖。
骷炎翻了翻小包,找出一个水晶海螺,对着海螺施了法,“归老狗,在吗?”
她打算请外援,海螺也是外援给的,可以传音。只用施简单的传音术就能传给很远很远地方的人。
海螺很快晃了一下,里面传出一道朗音:“不帮。”
骷炎摸了摸鼻子,她还没说话呢,不帮就不帮,她再要不要理这个狗了!
难得偷跑下山,怎么可能辜负自己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子呢?
放下海螺又掏出铜镜,在崖口坐着,着起了妆容。螺子黛,胭脂,口脂……她还在眼尾处贴了细小的碎水晶,瞧着有些违和,不过倒也不丑。
她还是不挽发。
女子身在初晨中,暖色中青丝垂地。不束发髻,宛如这山中精灵,小巧灵动。
书院里的人若是生得俊俏些,许是她也不会一时赌气就爬出来的。
骷炎把发别在耳后,起身拍拍衣裙,朝山下走去。山下的世界,热闹得很。
上山求学,并不能事事解惑。
那她就下山,看看书本道理以外会不会有答案。
离及笄还有一年,阿娘阿爹已经开始张罗她的亲事,心里抗拒。阿爹自小在芙蓉镇长大,受大梁礼法几十年的洗礼,能让她上山求学已是不易,婚事是没跑的了。
那她就趁着现在胆子还肥,还有点时间。
骷炎要去除芙蓉镇之外的地方,遇见好看的人,认识后介绍给阿爹阿娘。她打小就喜欢长得俊人,收藏好看的东西。与其听他们的安排嫁给不认识的人,不如自己找个俊的,毕竟,一辈子要对着同一张脸,干嘛不选好看自己又喜欢的。
虽然阿爹可能不太同意她自作主张,到时候也总不能把她赶出家门吧。
估摸这次下山时日会长一些,万一真的遇见了志同道合又生得好看的人,也不是不可以成个婚……毕竟好看的脸,她是可以多喜欢三两年的。
万一遇不上,也都是缘分,她不强求。
阿爹阿娘看人品,她看脸。
对,她就是这么肤浅。
骷炎随性惯了,什么事都觉得是缘分,脑袋里面已经把自己的生老病死过了一遍。但这不影响她站在路口,不识去夷城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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