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星期,陆野鸣平均每天只睡了3个小时。隔壁区发生一起杀人案件,罪犯沿着两区高速公路一路西行,终于在自以为安全的服务区被逮捕。他这才得以喘息,回到家短暂休整,掐着时间去接叶轻。
到了才被告知叶轻一个星期以前就离职了。
他揉揉太阳穴,给叶轻打电话。
“你在哪儿?”
电话那面的叶轻正在打扫卫生,听出是谁还有些惊讶:”在家,怎么了?”
“吃饭了没?”
“早吃了。”
“…我还没吃,我来接你,你陪我吃顿饭。”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叶轻纳闷儿,这句话应该以问号结尾吧,怎么用上句号了。
“好不好?”叶轻还在琢磨,又听他可怜兮兮道:”我今天还没吃过饭呢,出差回来就倒头大睡,睡醒就找你了。”
一只耷拉着耳朵的二哈浮现于叶轻脑海,她的心像一团饱满的棉花。
这…让人怎么拒绝?
吃完饭两人沿着人行道散步。
立冬将过,天气愈来愈凉,街上行人稀稀朗朗。
“本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准备回家吃泡面的。”
“怎么着,我看起来很下饭?”
“嗯。”陆野鸣瞥她:”你让我的唾液腺兴奋。”
叶轻没应,脚步加快了些。
陆野鸣跟上,继续开口:"我今天去舞蹈机构接你,她们说你辞职了…怎么没跟我提?是不是…”
原来是为这个。
“你别多想,王彬只是个引火索,辞职这件事我早晚都得做。”
“那你怎么…”
“你不也没找我吗,万一我耽搁你为人民服务那可就罪过了。”叶轻无所谓道。
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妥当,叶轻补充:”不跟你说是因为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也不喜欢舞蹈。”
“仔细想想,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是我妈的。小时候当班干部是我妈耳提面命来的,大一些文理分科也是我妈替我选的,参加节目是我妈给我报的名,学跳舞更是,因为我妈有一个朋友就是舞蹈老师。”
夜里干燥,叶轻的话却是潮湿的。
“我妈,她一直替我做她以为最好的选择,不考虑我是否愿意。当班干部事事为他人着想好累,学理科记公式好累,跟嘉宾虚以委蛇好累,练基本功也好累。我像一个皮影人,刘女士就是唱皮影戏的。”
“我常想,为什么不离开这儿呢?这里多的是痛苦、不堪,时不时砸下来一块陈年旧事的‘吉光片羽’。”叶轻哼笑一声:”我也真是搞不懂你,旁人弃如敝履的,你反倒趋之如骛。”
“这位同志,我发现你很悲观啊,总是妄自菲薄。不是万事万物都有因有果,感情更是不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揪着从前不放,反而误了自己。”
叶轻怔愣,瞟他一眼:”看来你不信佛啊。”
“叶轻。”
这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怎么说呢。
仿似施了魔法,这两个字转起圈,跳起舞。
“嗯?”
“这是我喜欢你的第十二个年头,日子大差不差一天天过去,老实说我也没想到我能撑到这时候…”
十二年是什么概念呢?
不单单是十二个春夏秋冬更迭。
不仅仅是十二个二十四节气轮替。
叶轻贯穿陆野鸣整个懵懂悸动的青春,她成就他对“美”的定义,对性的渴望,对职业的坚定。
她的一张一翕,一颦一笑,勾勒出一场盛大的星云盛宴,那片属于他的星空,因为她的存在而炫彩夺目。
“我们在一起。”
摆钟在刹那间卡住,停滞的时间里,这五个字编织一曲梦音。
十二载韶华啻由他孤身跋山涉水,理应同行一段。
世间万物,交织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不信释迦牟尼之人,得其佛法眷顾,以缘了却他心事,化解其执念。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难得,何况神仙相助呢?
别让缘分溜走才是。
再者,事不过三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临近年关,公安厅的任务达到小高峰。
陆野鸣忙得见不着人影,叶轻却在家待的无聊。刚谈恋爱就这种模式,陆野鸣心里过意不去,执行任务每去到一个地方,就给她买些小玩意儿——搞怪的钥匙扣,可爱的发箍、发卡,还有路边一拍即得的他的大头照。
刚开始还要求叶轻每天给他拍张照片,人必须入镜。叶轻对他的意图心知肚明,干脆发自己试戴发箍发卡的照片、跟他大头照的合照。
后来她就拍Vlog给他,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同事听见陆野鸣总一个视频放好几遍,细声软语地说些日常,想凑过来看看,却不给,取笑他,闹到领导那儿,讲述他如何如何经历着相思之苦,精彩程度堪比说书先生。
领导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说:”小陆啊,眼下正忙,我有心给你放两天假,也是不能给你放的。今天你就早些时候下班,回去陪陪女朋友吧。”
“谢领导!”话音刚落,他便应下。
领导见他飞快离开办公室,心笑,看来是真想得很啊,年轻真好啊。
“你怎么突然有空了?”
正好赶上叶轻喜欢的电影重映,昨天还跟他提想去看,今天就安排上了。
“领导体恤我想见女朋友的心之切。”
“那可真是个好领导。”她抿嘴笑。
96分钟的文艺片,这是叶轻看的第四遍,却是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
初中时在杂志上见过一篇有关电影的报道,上了大学有了电脑便搜出来看。
电影并不晦涩,讲一个女人年轻时贪恋爱情,中年时失去爱情,晚年遁入空门。枕边人只是过路客,一个走了,一个又来。
第一次看叶轻想,女人为什么需要爱情?
第二次看叶轻想,女人什么时候需要爱情?
第三次看叶轻想,女人怎么离开爱情?
这一次看叶轻想,爱情就在那儿。
刘女士年轻时倾情投入爱情,识人不善,使得她对爱情美好的幻想一朝破灭,难以拾起,难以拼凑。这不是她的错,否则哪来古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错的是人心。
残忍的也是人心。
电影看完,天是一块被墨汁浸染的布。
“阿姨知道你辞职的事吗?”陆野鸣指节碰碰鼻头,不经意般提起。
“…还没。有点不敢说,我妈一定会杀了我。”
嘴上说着不敢,陆野鸣却没在她脸上看出半分焦虑。
“阿姨总会知道。”
“先瞒着吧,‘被人揭发’和‘自首’对我来说没区别。”
手被捏了一下,叶轻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冷?手这么凉。”
“还好吧,我洗了手。”
陆野鸣直接把她的手揣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掌心温暖熨帖着她的手背。
他还挺喜欢肢体接触的,叶轻想。
“我好像不讨厌…”叶轻嘟哝。
“什么?”
“没。”
“…你要是担心阿姨责怪,我有一个办法…”陆野鸣清清嗓子。
“什么?”
就等你这句,陆野鸣抿唇,努力拉平嘴角的弧度。
“你带着男朋友一起去,给她个惊喜。”
话出口,眼里明晃晃的笑意还是溢出来了。
半晌,叶轻没说话。
“我开玩笑…”
“是个好办法,那我到时候就拿你当挡箭牌咯。”
这下是实打实的笑颜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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