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高三的第一个学期也即将结束。
　　放假前一星期，同学们摩拳擦掌，对于即将到来的新年兴奋不已。
　　课间不再纷纷倒头就睡，一个个激动地讨论着假期该怎么玩，闹哄哄的一片。
　　老龚见此不甚满意，就导致了他接下来的决定。
　　谈话。
　　这种事情程晚很熟悉，前世她经历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以为这次肯定也会有她。
　　但老龚却不按套路出牌。
　　这次他挑的是平常成绩较好且稳定，但前一次段考却大幅度退步的同学。
　　很不巧，林晨在其中。
　　段考结束得知成绩那时程晚惊讶不已，因为前世直到高考林晨的成绩一直很稳。
　　她以为现在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受其影响，才导致他成绩严重下滑。
　　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对他旁敲侧击，但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有一点变化，他的笑容变少了，不再和她打闹，有时小组成员们开玩笑聊八卦时，他也不参与，总是一副淡然的神色。
　　如今老龚的举措给她带来了新思路，或许可以去偷听。
　　说不定老龚会问出她问不出来的事。
　　老龚有个缺点，喜欢拖堂，找人谈话时也会常常讲得一发不可收拾，延长原本计划的时间。
　　他喜欢在第三节晚自习最后十分钟找人谈话，林晨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被叫去办公室。
　　程晚打算下自习后去偷听，那个时候老龚绝对没讲完。
　　果不其然，下自习后五分钟，教学楼里的同学、老师都走得差不多了。
　　程晚悄悄靠近老龚办公室，透过没关紧的门，她看到办公室里只有两人，林晨低着头站在一旁，老龚坐在靠椅上滔滔不绝。
　　
　　“林晨，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老龚神色肃穆，略微疲惫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威严，看着低头不语的林晨。
　　闻言，林晨抬起头，看向老龚：“知道了老师。”
　　
　　程晚从未见过林晨这幅模样，冷漠，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进的距离感，脸上的神情让她想到一个词，阴郁。
　　阴郁！
　　难道前世他的抑郁症从高中开始就有所征兆？只是没人发现？
　　这样的林晨是陌生的，让人不太敢靠近。
　　
　　老龚低沉沙哑的声音继续传来：“你的情况我和你母亲聊过，她也担心你因为你父亲再婚的事影响学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导致你成绩一下子下滑那么多？”
　　林晨似乎是惊了一瞬，眼中浮现出意外的神色，“是。”他承认道。
　　老龚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对林晨道：“哎，你父母早已离婚多年，如今你父亲再婚也在情理之中，你也成年了，很多事要想开点，我不希望你因此影响学习，甚至是你的前途，只剩一个学期了，你明白吗？”
　　“明白。”
　　程晚清楚地看到林晨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
　　“好了，回寝室吧，再晚就要关门了。”老龚挥手让林晨离开，他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程晚听到后赶紧离开，怕被发现自己偷听。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林晨看到了她一闪而过的身影。
　　还是被抓包。
　　办公室在三楼，她下楼梯的速度快不了多少，以前下楼梯时摔过，自那之后她就有了阴影，不敢太快下楼梯，于是被林晨追上。
　　“老三！”林晨几步就到了她身后，伸手抓住她的后领，迫使她转身面向他，“你是不是听到了？”
　　“听到什么？”她装傻，殊不知飘忽不定的眼神更加出卖了她。
　　林晨一眼识破：“别给我装傻充愣。”
　　平静无波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程晚被盯得险些发麻，想忽视都难，不得不回视。
　　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晦暗，程晚突然有种想法，从前吊儿郎当，一身痞气的他是不是装出来的，现在这幅面貌才是他真正的一面。
　　“我听到了。”她心虚地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偷听，我只是想知道你成绩突然下滑的原因，怕你遇到了难处不跟我们说。”
　　程晚以为即将要面对他的怒火，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沉默。
　　林晨没答话，程晚也不知该说什么，楼梯道上只有他们两人，此刻安静极了，静得程晚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走吧，回寝室。”林晨率先开口，往下走去。
　　程晚低头跟上，一路上想着他前世抑郁有没有可能有他父亲的原因。
　　想得太投入，没注意到前面的林晨因为等她步伐刻意放慢，以至于撞上他后背。
　　“呀！”她捂住额头惊呼，待看清眼前，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冒冒失失。”林晨转身，“有没有事？”
　　“没。”
　　他低头俯视她：“是不是在想，我父亲的事？”
　　程晚点头：“是。”
　　他身高一米八，她一米五不到，看他的时候需要抬头仰视。
　　“在我初一的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他主动说起父母的事。
　　“后来我判给了我妈，但我和我爸的感情并没有因此变淡，他经常来看我，带我出去玩，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他们离婚对我的生活造成的影响也是不大。”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程晚立即跟上，与他并肩。
　　“从小到大我都很崇拜他，什么事都跟他说，我们从来没吵过架。”
　　他停了一下，像是回忆到某件事，“除了他坚持让我学医这件事。”
　　“那你没有跟他说你喜欢的是摄影吗？”程晚记得他说过想当一名自由摄影师。
　　“说了，因此大吵了一架。他觉得摄影只适合玩玩，学医才有前途。
　　后来我妈开导我，学医之余摄影可以当做爱好，要是以后我在摄影方面有所成就，不用担心生计，我就可以不用从事医学方面的工作。我和我爸因此各退一步，和好了。”
　　程晚点点头：“这样也挺好。”
　　
　　“上个月我得知他要再婚了，他们本想瞒我到高考，可我还是不小心听到了。”
　　语气低落，低沉暗哑的嗓音，与平日里人前意气飞扬的模样大相径庭。
　　程晚很不喜欢他现在的状态。
　　“你还有你妈妈啊，你妈妈很爱你，我看得出来，而且就算你爸再婚，他也还是你爸，我相信以你们的感情他不会因此疏离你。”
　　“我知道，以前我总期望着他们复婚，现在希望破灭，我一时接受不了。”
　　他头埋得更低了，程晚竟觉有些心疼，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当一名安静的聆听者。
　　
　　很快，就到了男女寝室的分岔路口。
　　林晨停下脚步，看向她：“跟你说了这么多，我心里挺畅快的。”
　　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程晚莞尔，“不管如何，你还有我…我们这些朋友，你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可以给你出出主意，再不济，也能当你的倾诉对象。”
　　“谢谢你，程晚。”
　　他难得没有叫她的外号。
　　“没事，那，明天见！”她朝他挥手。
　　“嗯，明天见。”
　　两人各自往寝室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想到什么，程晚忽然转身，快步跑到他面前。
　　“林晨，要一直开心的活着，可以吗？”
　　他有些莫名，但看着她严峻的眼神，还是答道：“好。”
　　得到想要的回答，程晚一言不发，立马跑远。
　　“愿你此生平安顺遂。”她在心中许愿。
　　留下在风中发愣的林晨。
　　望着程晚越来越远的身影，他轻笑：“咋咋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