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行，你好大的胆子。”殿堂内，虞岚支开旁人，刻意压低声音道，“我邀你在桥塌日之前渡灵，你为何对桥先动了手？”
    神灵笔直的站定在案台前，缄口不言。
    他为什么总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呢？为了找回丢失的记忆，就算被逼到万不得已，也要闯出一条生路吗？阿淮对他来说，真有这么重要吗？
    不过刚刚他握刀奔跑，该沾血了吧，这么好看的手，糟蹋了怪可惜的，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许霜行！”
    虞岚收起银针大步靠近神灵，对着余留白绫就是一扯。认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她情绪明显外露，怕是再不做出点反应，她的理智就再压不住戾气了。
    “证据呢？”
    三个字，虞岚就被堵得哑口无言。她不得不承认，这件事许霜行做得天衣无缝，就连她多次派人巡查，都没有发现任何漏洞。
    白绫散落，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许霜行忍不住眯了会眼。
    “外面那群墙头草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你怕什么？”
    的确，就算没有证据，人们也只会不约而同对被猜测者施加恶意，这一点她们俩个再清楚不过了。
    按理说，许霜行按约定替自己担下了所有罪过，自己不该得寸进尺。
    只是——
    虞岚沉默良久，突然泄了气：“许霜行，你还真是天生的反派。”
    “过奖，别忘了你的承诺就好。”
    “你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为了引他出逃？”
    上苍铁律——生负怨者，扣押忘川，永无来世。
    许霜行倒是答得理所当然：“神帝大人的命令，哪敢不从。”
    红艳的彼岸花式步摇应声颤动，与张扬的妖色眼线相印。虞岚刚准备完一套说辞，准备让神灵的思想接受洗礼时，门口闪过的人影让她不得不临时变卦。
    “这忘川还是我说了算的。”
    上一秒怒气直冲颅顶，下一秒就瞬间降温情绪平稳。
    这变脸速度，神灵自愧不如。
    “出息。”许霜行低语道。
    眨眼的工夫，她就已经系上白绫，坐在那把紫檀透雕宝椅上，不顾某人的极力阻拦，端起虞岚刚泡好的铁观音，用杯盖刮去茶沫，细品了起来。
    “他们还没放弃监视你？”
    谈起正事，虞岚也收起了多余的表情：“这次灾祸来得突然，他们若能自乱阵脚，我也好收网。”
    “明白了。”许霜行起身向外走去。
    虞岚眼看自己的紫砂壶杯就要被掠去，试图喊住她：“你干嘛去？”
    “收网。”某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左脚刚要踏出殿门，又收了回来，“话说，你夺去了我什么？”
    装瞎是她们商量好让人放松警惕的计谋，只是那一针，的的确确让她失去了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出息。”
    许霜行端茶的手一抖：“……”
    真幼稚。
    不过，只要智力和武力都在，其余东西对她来说，好像都无所谓了。
    现在真正该担心的，是江澈铭的去向。
    避难所找过了，他也没出逃，没对虞岚动手，就连喜欢偷偷跟在他身后的小结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荒凉的街道上到处弥漫着恐怖气息，凄厉的风声怀揣恨意，无时无刻不在刺激脆弱的神经，倒塌房屋上横飞的烟尘迷离，掩盖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偏僻的废墟旁，许霜行毫不顾忌地坐在高处残壁上。远处怨灵肆虐，她迎着怒吼抬头，曾想一争长短的白绫散在秀发旁，懂事地在飘荡中静匿消声。
    周围昏暗得压抑，神灵透过布料望向被自己搅乱的风云，伸手试图遮挡根本不想靠近的怨气。
    等将军入轮回，就结束自己的日子吧。
    在天界，她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要是能一直休息下去该多好。
    可惜，身侧有人在向她靠近。
    无名指指腹摩挲掌纹，逐渐向内收紧。许霜行集中精力侧耳聆听。
    这脚步声轻稳有劲，步幅不受宽度所限，似习武之人，落地声音坚定节奏从容不羁。不出意料的话——
    “你怎么在这？”
    “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江澈铭挨着神灵坐下，凑到她身边摊开手掌。
    “你天生听觉灵敏，也曾因人陷害致瞎。前世流落过街头，也曾受人爱戴……”
    面前的清淡的血腥气袭来，让许霜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划下这条伤口后，跟随我的怨气竟换了一批，并且怎么也甩不掉。我嫌追来躲去麻烦，索性查探了一番。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怨灵认主，她怎么就忘了，渡桥之下镇压的，还有他们俩生生世世捆在一起的执念。
    许霜行慌了神，却只能故作轻松道：“那你可知，私自入灵会遭反噬，弱则伤及肺腑，强则永困于世。”
    碎石掉落，江澈铭起身拂去衣角尘土。
    “可是，我想确定一件事。”
    少年学着神灵嘴角习惯上扬的角度，在抬手的瞬间，许霜行就明白他想做什么。
    “江澈铭你疯了！”
    神灵当机立断撕下余留的一截白绫，扑向少年将军，试图掩盖他手掌的血迹。不曾想他竟更快一步撤脚，带着许霜行倒在断瓦残砖处。
    少女强撑在将军体躯之上，鼻尖离喉结距离不过分毫。还没等她反应到两人姿势的协调性，手肘处的神经就已过了麻劲，刺痛的感觉传入颅内，温热的液体盖过石沙流了满地。
    混杂的血液里，大部分是他的气息。
    “这是我能找回记忆的唯一办法了。”
    黑雾缭绕，将他们困于方寸土地。少年突然放松，瘫倒在地。
    “许霜行，你不愿面对的从前里——”
    “有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