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很多论文致谢中的第一句话,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终于结束考试的蒋先生走出考场的时候,天边已经晕染了几许霞光,回看这几个月的经历,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舍,不知道是舍不得一个看上去那么努力的自己还是舍不得那个每周都回来陪自己的人,亦或是舍不得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看似无聊的周末,大概是年纪大了,开始学会伤春悲秋了。
在停车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自己车边,正抱着双膝发呆,蒋先生走上前,身影遮住阳光,温同学抬头,两个人四目相对,还是蒋先生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拉起温同学,“怎么都不告诉我就自己跑来了。”早知道上周末就不该让温同学看到自己的准考证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被晒得头脑发昏,温同学默不作声地伸手抱住蒋先生,额头抵在他胸前。而蒋先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惊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连回抱这样简单的动作也是在迟缓的思考过后才由僵直的手臂完成。
“晚上想吃点什么?”驶出停车场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蒋锐意也没有从那个动作轻柔却毫不迟疑的拥抱中缓过神来。
“我不是来和你吃饭的,我来给你送话剧票,半个月之后在城北剧院,因为我给话剧的第三幕做了翻译,所以主办方送了我两张票。”
“邀请我看话剧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你拿着票告诉我时间地点,我准时出现就可以了啊,温同学,你最近的逻辑能力好像不如从前了。”蒋锐意打趣。
温婉毫不示弱地笑着打趣回去,“可能是近墨者黑,最近和蒋先生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智商都被拉低了,前面地铁站停一下,我自己回所里。”
“温同学你不诚实,想来看我就直说,我们都共度那么多个良宵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蒋锐意完全无视温同学的话,径直开过了地铁站。
“什么叫共度良宵,蒋先生这么说不合适吧。”
“看来温同学还是不知道我的床头柜里准备了些什么。”蒋锐意的语气突然变成了温婉难以招架的暧昧。
如果不是知道车内打闹会发生危险,温婉已经想上前去抢方向盘了,奈何蒋先生握着方向盘,丝毫不给她说不的空间。
温婉只得耐着性子解释,“我今天真的不是来陪你的,你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好不容易考完试也该回家吃顿饭看看叔叔阿姨。”
“我爸今晚有应酬,我妈明天要出席一个慈善拍卖会,今天和她姐妹做美容去了,他俩说这两天没时间接待,让我下周二回去。阿瑾最近忙着跟导师出诊,没时间理我,司霖的酒局在明天晚上。所以温同学,你看在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的份上,行行好收留我一晚?”
迟迟听不到温同学的回答,蒋先生满足地挑起一抹微笑,为自己又一次的成功加以鼓励。
为了庆祝两个人半年多不问世事专心忙碌后取得的成果,温婉特意拿出了自己的隐藏技能,烤鱼。
烤箱工作的过程中,蒋先生翻出了一套VR游戏机,温同学终于在蒋先生面前暴露了自己是个游戏废的事实,而这次新奇的体验还让她认清了自己是个3D眩晕患者的事实。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温同学便拿下眼镜坐在了地上,一只手扶着沙发,另一只手扶着头。
蒋先生摘下眼镜扶起脑子已经是一团混乱的温同学坐到沙发上,头脑和眼前俱是一片混沌的温婉身体被蒋先生托起,慌乱中抓住蒋先生的衣袖,蒋锐意顺势把人揽到怀里,让她舒服地靠着自己。
经过长达两分钟的自我调节后,温同学的平衡系统终于又开始重拾工作。
“我还不知道温同学是晕3D的。”蒋先生轻轻拍着温婉的背,哄孩子般的耐心,见温婉重新睁开眼睛才开口说话。
“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温婉从蒋先生怀里脱身。
“温同学真是狠心,需要人家的时候投怀送抱软语温存,不需要的时候就一把推开。”蒋锐意温柔的抱怨隐没在烤箱定时的声音中。
刚刚拉开烤箱,一股令人垂涎的香气便席卷了厨房并叫嚣着涌向客厅,与周围环境一同沦陷在美味中的还有跟着温同学来到厨房盛饭的蒋先生的味蕾。
鱼皮焦脆鱼肉嫩滑,在美拉德反应的作用下,烤制过后的鱼皮已经显现出了一些焦糖的颜色,散发着豆瓣独有香气的烤鱼上还多了几份烟熏的味道。鱼肉落入口腔后只消用舌尖轻轻一抿便带着咸辣的汤汁散碎于唇齿之间,垫底的青笋和豆皮等一干素菜与独属于鱼肉的鲜香杂糅,吸收了辣椒赋予的刺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醋的酸香,给味蕾带去一抹浓油中的清爽。
这顿只有一道菜的晚饭以蒋先生添了两次饭并喝掉三瓶可乐中落下帷幕,直到饭后彻底躺平在沙发上,他还回味着今天这些不可多得的味道,这味道里有温同学第一次主动环抱自己的惊讶,有得知温同学的秘密时的窃喜,也有与温同学依偎在一起看电影的习以为常。
蒋先生出现在剧院门口的时候特意穿了件看上去很正经的衬衫,和他比起来,穿着日常的温同学看起来倒显得不那么正式了。
话剧是英语原版出演的,舞台两侧的电子屏上会显示中文台词,蒋先生并不需要那两块电子屏,但既然温同学说她是在翻译的事上出了一份力才得到了这两张票,他当然不能错过温同学的劳动成果。
有人说能演话剧的演员才是真的演员,没有重来的机会,每一场都是与角色更加深入的对话和对自己更深层次的剖析,所以经典之所以经久不衰是因为它值得一演再演,经历百年风雨却依然年轻,对于观众来说亦是值得一看再看,经过岁月的沉淀,终会给同样的情节以不同的解读。
这场话剧的演员不多,没有恢弘的布景和炫目的舞美,也没有高级的配乐和夺目的灯光效果,连道具也极为简单,更多的凭借着演员自身的演绎,完成了全场话剧。
开车回家的路上,意犹未尽的蒋先生仍在好奇那句“愿你敬畏夕阳,因为灿若火焰的晚霞过后便是万籁俱寂的良夜”是怎么翻译出来的,听上去虽够不上莎翁风韵,但细细品过之后也有些品格。
温同学笑着不回答。
蒋先生也不强求答案。
直到蒋先生停车,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温同学才发现这里不是蒋先生家的地下停车场,扫视了一眼窗外交相辉映的灯火,“这么晚来闹市区?”
“温同学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蒋先生笑着熄了火,“这地方还是你带我来的,我躺在床上疼了大半夜,还被阿瑾骂了一个多月,你都忘了?”
温婉努力地回想关于蒋先生话中的记忆,搜索最终以失败告终。
看到温同学努力思考的样子蒋先生好心的出声提醒,“小龙虾啊,温同学,那可是你请我吃的第一顿饭,虽然回忆不够美好,但我很开心。”
闸门被打开,记忆不断涌入,温同学终于记起了那一次出于恶作剧般的宵夜,“那蒋先生这是想重拾那段不美好的记忆吗?”
“这次我会记着量力而行,而且我也不需要再麻烦阿瑾了,就算疼到起不来总还是有温同学在的。”
“蒋先生,我可能没有关医生温柔。”
时隔一年,小龙虾的味道完全没有改变,店里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也没有改变,两个人甚至幸运的等到了一年前坐过的位置,时间的流逝悄然改变了的只有从前的疏离。
蒋先生熟练地默写下菜谱,温同学看到长长的菜单抬手阻止却被躲了过去,“你又写那么多,明明吃不了,一次还不够,还需要复现试验平均结果是吗?”
“我说了,我今天量力而行,吃不了的就打包带走。”蒋先生笑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学生。
时间没能改变的还有蒋先生笨拙的剥虾技能,温同学面前鲜红的虾壳所产出的虾肉有一多半进了蒋先生的碗,蒋先生也一如既往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温同学的剥虾服务。
“温同学,你什么时候放暑假?”蒋先生的声音混在店里嘈杂的背景音当中几乎被淹没。
“我的假期归贺老师管,所以具体的日期待定,不过最近项目上没什么大事,论文在哪里都可以写,所以应该至少能赚到一个月的暑假,怎么,蒋先生有什么安排吗?”温婉主动开口,虽然她知道即使她不问,蒋先生也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安排还谈不上,只是有一点初步的想法。”
“那我可不可以知道这个初步的想法是什么?”温婉摘下手套,身体前倾,一副好奇倾听的模样。
蒋先生被眼前这个第一次显得有些可爱的温同学逗笑了,“可不可以让我保留一点神秘感?”
早听关医生说过,蒋先生的投资理念向来以稳健为核心,温婉大概是他做过的唯一一次高风险且不计回报的赌博,而温同学自己深谙此事,“当初说要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瞻前顾后等着时机成熟?蒋先生,你不诚实。”
“如果我够直白就不会有那次乌龙了。”蒋先生并不常回忆那次欺骗,当然也不希望温婉回忆起来,但这次小心翼翼的提及过后对方却依然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愠怒,“不对啊,温同学,你明明记得我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故意不答应我想吊着我?”
“故意不答应,是的。吊着你,不是的,也没必要。”温婉完全不避讳的大方承认。
连蒋先生也没想到温婉居然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心理活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为她给自己执着的肯定开心还是应该为自己的执迷不悟伤心。
“量力而行”的两个人心满意足的拎着打包盒进到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收拾好宵夜后,蒋先生看到尚未换衣服的温婉站在自己的书桌前翻着什么,才想起自己定制的几本旅行路书放在桌子上忘了收。
正想开口解释,温同学抬起头问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蒋先生说的初步的想法?”看着蒋先生略带尴尬的点了点头,温同学拿出了其中一本,“我喜欢这里,避暑胜地,蒋先生意下如何?”
蒋锐意的表情有些木然,“温同学说什么都好。”
“蒋先生,你这样我会想得寸进尺的。”温婉放下手中的书站到蒋先生面前抱住还没有缓过神来的人,轻轻咬住了他的嘴唇。
温婉浅尝辄止甚至的称不上吻的动作惹得蒋锐意大脑断了半拍,直到对方松开环抱着自己的双臂,眼神失焦的蒋先生才从身体前急速流逝的温度中反应过来。
“得陇望蜀的人是我才对,”抓住温同学的手腕,上前一步把人圈在自己的臂弯和书桌之间,蒋先生加深了刚刚尚未完成的吻。
陷入温柔的蒋先生感受到舌头上传来的剧痛才松开手,睁眼却看到温同学看着自己,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无奈的挑了挑嘴角,“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清晨七点,蒋先生照例坐在吧台喝着咖啡看财经新闻,温同学也准时的在七点半出现在了厨房,看到一片整洁的吧台,温同学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开口,“饿了。”
“我现在去做早饭。”蒋锐意放下平板。
“蒋先生不是说跟关医生学了煎饺吗,我还没尝到呢。”温同学在吧台上撑着下颌,一只手有节奏的轻扣着咖啡杯。
“这种高难度的大菜我们留到晚上好不好?”蒋先生心虚的回头。
“我记得你昨天说今天晚上要和殊哥一起出席个酒会。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我有耐心。”
包饺子这种工序实在是太难为蒋先生,而经过关医生严格的检验后,超市里的速冻蒸饺营养成分倒也不逊色,于是在学会了煎饺这项技能之后,蒋先生的冰箱里总有速冻饺子的身影。
把卖相相当不错的煎饺端到温同学面前,蒋先生却并没有如从前般怀着期待的表情求夸奖。
温同学咬着煎饺的脆皮,焦脆的口感在齿间回荡,看着蒋先生不停歇的转身收拾灶台的背影,温同学突然间开口并语出惊人,“蒋先生,你放在床头柜里的东西记得定时换新的,那东西是有保质期的。”看到蒋锐意僵住的背影,温婉得逞的笑出了声。
“你看了?”蒋先生的语气中肉眼可见的多了一丝紧张。
“蒋先生不想让我看?是我会错意了?”明明之前好几次提到的时候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暧昧,真的被戳穿的时候却一脸纯情的样子,温婉看着蒋先生也不知道他这是演的什么戏。
“这倒没有,反正你早晚要知道的。”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蒋先生的语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地温柔。
没有学习填充的周末突然变得空虚了很多,蒋先生一时间想不起来在自己遇到眼前这个人之前,没有她、没有学习甚至没有工作的日子是怎样度过的。
有时是帮着父母应酬,有时是被攒局王者司霖叫到酒吧喝酒,有时会静下心来关注一下股市,也有的时候会叫关旭瑾来家里给自己做饭。
温婉总说自己的生活与他相比太过单调,没有大型的朋友圈,没有聚会和派对,没有应酬和酒会,也没有酒吧里眩目的灯光和餐厅里贴心的服务,因为研究院距离地铁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所以周末也懒得出门,除了实验室,最常去的大概是坐落于研究院西侧步行二十分钟的公园。
但蒋锐意对此从不认同,他固执的认为每个人生活中的元素都是固定的,元素数量的增多并不代表着生活的丰富多彩,而生命中那些不期而遇的不确定元素才构成精彩,比如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再比如他和温同学的遇见。
温同学坐在沙发上第三次翻开《太空漫游2001》,蒋先生坐在玻璃缸前不让多肉安生,一边思索着要不要再养一只比人类体温略高的动物,一边开口问温同学可不可以读书给他听。
温同学没有任何迟疑地开始,泉水般静谧的声音在客厅中晕染开来,这个声音太过柔和,与传世的科幻巨著并不是完全契合,但蒋先生依然从这涓涓细流中窥探到了一丝苍穹浩渺。
玻璃缸里的多肉没有了蒋先生的打扰,也安静地合上眼睛像是在倾听这份难得的生活,毕竟它的主人从来不会读书给自己听。
“每一个在地球上活过的人,在这个宇宙里都有一颗对应的星星在闪烁。温同学会相信逝去的亲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吗?”蒋先生轻声开口打断温同学的阅读,温婉摇了摇头,这种说法不过是看似美好的精神寄托而已,生命的消逝是自然创造的不可抗力,无论用何等浪漫的文字对这件颇具玄学色彩的事情加以渲染却始终改变不了其严格不可逆的事实。
“看来温同学和我一样,是个严谨的唯物主义者呢,不过我倒不介意借用一些浪漫的说法。”蒋锐意坐到温婉身边。
“比如?”温婉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比如绛珠仙子魂归离恨天,就真的是回去做神仙了,再比如我现在饿了,就会真的出现一个海螺姑娘给我做顿饭。”蒋锐意前倾着身子,伸手从温婉手中拿走了看了一半的书。
温婉笑着抢回书放回到书架上,“蒋先生,想吃饭直说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华丽的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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