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锐意绝对想不到的是,温婉的约饭对象是路潇潇。
温婉是在认识路潇潇之后才明白,她口中说的改天约饭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客套话而已。在项目启动仪式上落跑之后,两个人找了个咖啡厅谈了很久,从学术论文的撰写到学科融合的发展,从实验室里的花鸟虫鱼这些吉祥物到导师每年毕业季大聚餐时上的酒,两个人越聊越投机。
末了,路潇潇说要请温婉到自己家里吃饭,顺便继续没有进行的话题。没想到两个人各自忙碌,一顿饭竟隔了大半年时间才约成。
辗转了一个多小时后,温婉才按着路潇潇给她的地址找到了路潇潇的公寓,小区外有家面包房,烘焙过后的焦糖混着奶油香甜的气息以分子形式钻入人的嗅觉系统,为大脑的中枢神经制造出精神上的愉悦,甚至不需要视觉的刺激,单凭这浓郁的香气便足够路过的顾客在脑海中勾勒出面团炙烤过后浮于表面那层焦褐色以及弹牙的口感,这些顾客当然会包括温婉。
也不知道是路潇潇是不是真的对于斤这种质量单位不太敏感,两个人做了五个菜,还都是大分量。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桌上的羊排被吃掉了一半,香煎口蘑只吃了两块,凉拌沙拉倒是很下货,红烧肉和奶汁肉饼与端上桌时无异。
“路同学,我现在十分怀疑你化学博士的身份。”温婉摊在餐椅上,少有的露出懒散的样子。
“刚考上,还没开始读呢,这不是我的计划。”路潇潇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餐桌上剩下的肉,掏出手机叫救兵。
关旭瑾上门的时候,餐桌上的菜已经有些凉了,“你们两个还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我见过码人打群架的,见过拉人挡酒的,找人帮忙吃饭的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跟你们在一起总能解锁新的生活方式,这羊排挺香啊,你们居然会做奶汁肉饼,我今天口福不浅啊。”关旭瑾最近刚刚做完一次长周期的临床试验,正准备回自家医院跟诊,才闲下来两天就被路潇潇一个电话叫到了家里,还是以吃饭的名义,关医生向来自诩自己不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不过最近这几天他觉得自己正在被上天眷顾着。
“奶汁是温婉做的,羊排已经凉了,你来的太晚了,等晚饭的时候热一下一起吃吧,冰箱里有蛋糕,柜子里有普洱,你想吃下午茶的话自己去拿。”路潇潇坐在沙发里和温婉一起玩switch体感游戏,加大运动量能够有效的促进消化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但路潇潇信了。
“还得我自己动手啊。”虽然嘴上抱怨着,关旭瑾还是勤快的从冰箱里翻出了路潇潇说的蛋糕,“今天有谁过生日吗,怎么买了这么大的蛋糕,你们两个还真的是没有体重包袱。”
三个人就这样边玩游戏边闲聊着渡过了一个闲适的下午,窗外微风拂过树梢摩擦出沙沙的响声,阳光从窗外照射入房间,从午后的慵懒逐渐演化成傍晚的绚丽,最终天色逐渐暗淡归于黑夜,路潇潇家附近是大学城,又有一些研究院,从窗户看出去,也是一片华灯初上的繁华模样。有时间能被浪费是很幸运的事,坐在长毛地毯上打游戏的三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回锅后的红烧肉和羊排更加入味,路潇潇沉浸在一片焦香中,思维突然跳跃,脱口说自己很想打麻将。
从坐在一边的关旭瑾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和自己碗里的红烧肉作斗争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对于路潇潇这种一惊一乍式的想法迸发习以为常了,“想玩就叫人啊,再叫一个就凑够了。”
路潇潇翻了翻自己的手机通讯录,眼睛一转,放下了自己的手机,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了关旭瑾的手机递给他,“大小姐你又要干什么?”
“发消息给蒋锐意,让他来凑一桌,好久没有给蒋少爷放血了。”
“他肯定不想和你打麻将,一晚上输给你一块表的事估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关旭瑾不肯接自己的手机,心里不住的吐槽,自己身边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奇葩啊,交友不慎。
“告诉他温婉在我这,我不信他不来。”路潇潇挑了挑眉,一副将蒋锐意拿捏在掌心的样子。
关旭瑾为难的看向温婉,已经放下筷子的温婉眯了眯眼睛,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显然是对她刚刚说的蒋先生一晚上输了一块表的事情很感兴趣。这两个女人是美杜莎变的吗,关旭瑾无奈的放下筷子,接过自己的手机给自己的好兄弟发了一条简洁的信息:路潇潇家,温婉在,等你。
蒋锐意出现的时候,三个人正围坐在餐桌前吃蛋糕,看着已经被三把叉子抠得面目全非的奶油蛋糕,关旭瑾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让他也来尝尝这样的话。厨房里的碗盘堆满了水池,于是连一口蛋糕都没赚到的蒋先生就这样悲催的被关旭瑾拉到厨房开始了他出现在路潇潇家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清理烤箱。
鉴于关医生源于其职业自身的洁癖,路潇潇向来很放心将洗碗这种事交给他去做,在关医生第四次表示了自己对蒋先生的嫌弃后,蒋锐意终于收起了自己的好脾气,将手中的海绵刷扔到了水池里,把一个清理了一半还有些狼藉的烤箱扔给了关医生自己收拾。关旭瑾耐心地收好所有的碗盘和筷子,刷好锅和烤箱,将所有的汤勺和锅铲悉数挂好才回到客厅,而此时客厅里的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路潇潇看到关旭瑾收拾停当,兴奋地从一旁的书架底层拎出了一个精致的箱子,蒋锐意听了箱子里麻将碰撞的声音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吧,路大小姐,我大老远的跑到你家,你连块肉都不给我留也就算了,先是帮你收拾厨房,现在还要被你放血,你也太不人道了吧。我的茶餐厅最近关门了,我很穷的。”
“不是我,是我们。”路潇潇伸手招呼温婉,“蒋少爷再穷,身上不是还值个几千块钱嘛,我看你衣服上那胸针不错。”
“明明腰带更值钱一点。”关旭瑾在一旁附和。
温婉笑着坐下码牌不说话。
蒋锐意叹了口气起身坐到了桌边,不出意料的,两局过后,一个只有他自己出血的牌局出现了。
“关旭瑾,你能不能帮帮我,就这么眼看着我被欺负啊。”蒋锐意两圈都没有抓牌,看着另外三个人开心的吃牌,再看看自己手里碎的可以打同花顺的牌,无奈的叹气。
“我可没眼看着,我这不正帮着她俩一起欺负你嘛,谁让你刚刚在厨房跟我耍脾气。”关旭瑾的语气中竟然隐隐的有些幸灾乐祸和得意。
蒋锐意一时气结,扔出一张牌,温婉眼睛一亮,推了自己面前的牌,“蒋先生,掏钱吧,你点炮了。”
坐在她正对面的蒋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摘下手表递了过去,“我身上就这点值钱的东西了,还请温同学笑纳。”他有点后悔今天戴这块手表出门,即使他是有些身家傍身的人,这块表也是他攒了七八个月才买下来的,不过输给温婉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温婉并没有接,“蒋先生莫不是想赖账,我要一块男式手表做什么,又不能带出去。”
“卖了换钱啊,阿意很喜欢手表的,他的手表有很多都是限量款,今天正好让你赶上一块,温婉你赚了。”关旭瑾在一边雪上加霜的开口。
“限量款?上次输给我的那块为什么不是,蒋锐意你打麻将输了就输了,怎么输的东西还区别对待啊。”路潇潇笑着质问。
“碰到什么就是什么了,这只能说明你没有温婉幸运。”关旭瑾从蒋锐意手里拿过手表放到温婉面前,“蒋少爷敢给你就得敢收,怕什么。”
在蒋锐意连续输掉第二十局后,关旭瑾主动转身从沙发上拿了蒋锐意的外套开始翻,从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一个打火机,一副墨镜,关医生甚至赶尽杀绝的把蒋先生外套上的胸针也取了下来,统统拍在温婉面前。
“蒋先生,你可没得输了,再输下去你真的要把腰带输没了,还是你能把手机输给婉婉。”路潇潇拖着下颌玩味的看着蒋少爷,蒋锐意不太会打麻将这她是知道的,但输的这么惨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蒋少爷是不是想哄温婉开心。
“这不是还有辆车嘛,蒋少爷身上总有惊喜的。”关旭瑾探身从蒋锐意裤子口袋里拿出蒋锐意的车钥匙。
蒋锐意看着关旭瑾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了温婉,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这抹笑容中如今又添了几分无奈。温婉看着自己面前这些虽称不上奢侈品但一定价格不菲的东西,突然有些心软,“我还不知道,你们居然玩这么大的,蒋先生不如把那顿饭输给我吧。”温婉浅笑,眼中是蒋锐意从前未曾见过的狡黠,这个表情还真的是不多见呢。
“不行,那种事情怎么可以当赌注。”听了温婉的话,蒋锐意立刻坐直身子,义正词严地拒绝。
心理学研究表明,麻将这种民间传统智力游戏很容易让人忘却时间,即使是蒋先生这样屡战屡败的人也同样能从游戏中找到自己为之沉迷的理由。四个人当中率先反应过来时间已是深夜的,是饥饿感被唤醒的温婉,作为四个人当中生活相对规律的人,一直忙碌到午夜的大脑消耗了过多的能量,导致了胃部神经系统的作用。
“冰箱里有腌好的鸡翅和排骨,阿瑾你去放烤箱里烤一下,正好我要歇一会,坐久了腿都坐麻了。”路潇潇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向窗外看出去已经是灯火阑珊。
“半夜吃鸡翅?”大脑有些困倦的关医生接收了路大小姐的消息却无法正确处理。
“那就麻烦关医生了。”蒋锐意捏了捏自己有些麻木的肩,倒了杯水递给温婉,顺便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剥荔枝。
高速运转的大脑停止工作后,倦意便不觉席卷神经,四个人在困倦和关旭瑾对夜宵无尽的吐槽式科普当中结束了这顿午夜的盛宴。
在地毯上睡得后背酸痛却始终沉浸梦乡的蒋锐意是被厨房里煎蛋的声音吵醒的,睁开干涩的眼睛仰头看了看窗外,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路潇潇的客厅朝着正南,以现在阳光的角度来判断,起码已经是接近中午。
在煎蛋诱惑的香气和尚未退却的睡意中,蒋锐意挣扎了半天才坐起身,在睡眼惺忪中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缓了几秒,才站起来走到厨房,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不出意外的又是“贤惠”的关医生。
“蒋少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睡觉的时候还喜欢打人啊。”关旭瑾一脸怨念的抬头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人。
“关医生你别是诓我吧,我睡觉很老实的。”蒋锐意显然不是很认同自己这个好兄弟的话。
关旭瑾掀起衬衫给蒋锐意看肋骨下方的一块淤青,蒋锐意自己也有些诧异,“我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上次你把我打成这样还是毕业那年你喝多那次。”虽然从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只有蒋锐意清楚,关旭瑾发火前夕的平静与他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
蒋锐意立刻拿出自己最温柔的语气想要一举浇灭好友正在酝酿当中的怒火,“全世界最好的关医生,我错了,我这些年都是一个人睡的,可能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会本能的自我保护,你想要什么我赔偿给你,最近新出的那款联名运动手表怎么样。”
“没关系,我对手表这种首饰没什么兴趣,做手术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都得摘掉,我记着以后不要和你睡在一起就可以了。”
“是我来的不巧还是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内容?”温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蒋锐意身后。
“你怎么起这么早?”蒋锐意条件反射般的转身。
“有点渴,想喝口水,看到时间也不早了,索性就起来了。”
“温婉,衷心的建议,以后你和阿意同床共枕的时候最好给自己准备一点防护措施。想吃早饭自己拿。”关旭瑾说了句让温婉摸不着头脑的话,端着自己的早餐绕过门口的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开始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在开玩笑,你别当真。”蒋锐意小心翼翼的看着温婉,生怕她因为关旭瑾这句可以衍生出多种理解方式的话生气。
“没事。”温婉拿了两片吐司,又从平底锅里盛了煎蛋和几片培根。
“吃了饭你们两个想回去就回去吧,我来收拾。”关旭瑾吃过了早餐,端着盘子站起身。
“潇潇还没起,不用和她说一声?”温婉想着就这样不告而别多少有些不礼貌,虽然路潇潇从来不在意这些。
“她这一觉能睡到下午,我留下来等她。”
“刚刚关旭瑾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蒋锐意和温婉一起下楼,依然有些怕温婉会介意关旭瑾刚刚说的话。
“不会的,蒋先生放心,我不至于因为别人说的话和你生气。”
“我送你回去吧。”习惯性地开口问温婉要不要他送,而温婉也习惯性地进行了拒绝,蒋先生没有再坚持,叮嘱温婉路上小心后就要开车离开,温婉却折了回来敲了敲他的车窗。
“这些东西还给你。”说话间,温婉把前一天晚上蒋锐意输给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温同学这是在心疼我输得太惨,还是想拿这些东西还给我,顺便嘲笑我一下?”
“我留着这些男式的东西又没什么用,按关旭瑾说的卖了换钱又不合适,转手送别人又不礼貌,倒不如还给蒋先生,让蒋先生念我的好。”
“你在我这里从来都是好的,这点难道温同学到现在还不清楚吗。”蒋锐意拿出胸针递给温婉,“好意我心领了,但游戏始终是游戏,输赢终归是有意义的,我怎么好让温同学一晚上的战绩归零呢。这个你拿着,可以留下自己戴。”
温婉看着蒋锐意递过来的胸针,“好吧,那就按蒋先生说的,胜负有命,我的战利品我就收下了。”
蒋锐意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温婉转身离开的背影勾起了一抹微笑,经过了昨天晚上的那场只有自己惨烈的牌局之后,这个从来冷若冰霜难以接近的人对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柔软了很多,想到自己昨晚输到身无分文都没有拿出来做赌注的饭局,大概是可以用来为这份感情添一把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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