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生于漫天飞雪的十二月，但她最讨厌冬天。
北京的冬天来的急匆匆，冻的人牙齿咯咯发颤，白色羽绒服衬的周易愈发娇小，慵懒的打个哈欠。
这是她入驻北漂的第五年，走时周妈嘴里念叨着，走了好啊走的远远的省心，手却上了发条般往女儿箱子里塞东西。周爸抽出娇红的小盒里最后一根烟，眉头皱成个川字，眼神复杂看着自家姑娘沉默不语。
一起合租的张晓进门，冷热交替打了个寒颤，哭丧嚷着换个新空调，用时它总会嗡嗡震动，两人窝在沙发里盖着周妈寄来的毛毯，笑着说像放屁声。
“宋嫲嫲去世了，就在上周。”
听到后周易笑容忽的凝固，此时嘴角比哭还要丑。
吸气声渐重，周易无所谓的整理本就不乱的沙发。“知道了。”
“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下周请假回去。”看着毛毯上印着的水仙花，好似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颤抖的蜷缩成球。
她不是怕宋嫲嫲，而是宋长安。
宋长安这三个字，像根刺扎根在心底，动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也不敢拔出来，拔出来了，真的就忘了
偶尔的不能再偶尔提及他时，周易慌忙躲在洗手间里缓了半天，镜中的人儿眼眶发红，是谁呢？那可不就是她自己吗。
“我就当他死了。”
张晓说“你心不也是一直死的吗。”
她笃定的语气让周易反驳不了，只得狠狠的把枕头扔去，张晓笑嘻嘻的接过。
“他是洪水猛兽吗？”
周易拿起枕头的身影顿下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看不到她的表情，是喜怒哀乐还是毫无波动，周易从不外泄对宋长安的一丝情绪。
“周易，你挺狠的。”
周易知道张晓没有恶意，也只有她才敢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
世界是我的遗嘱，你是我唯一的遗物。
奶娃娃小周讨厌隔壁新来的漂亮小孩，大院里的奶娃娃都知道，因为漂亮小孩是个瞎子，更因为小周的爸妈总是偏爱小瞎子，于是乎小周携着小伙伴总欺负他。
抢零食，把鞋扔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小瞎子眼盲跪在地上小手摸摸索索地找，范围就那么点，裤子脏了鞋子没了一拐一拐地走回家，又一声不吭的被嫲嫲揍一顿。
你追我赶的游戏玩着就长大了，老天总是公平的，漂亮小孩长了副好皮囊，大人总说“阿宋生的真俊儿。 ”
周易听了好笑，明明长的也就那么回事儿。
白的发光跟个病死鬼似的，哪里好看？
自己长得什么模样都瞧不见，周易靠着门框嘎吱嘎吱啃着苹果心里不屑。
周妈拍了她一下眼神示意，该送宋长安回家了，不然宋嫲嫲又要拖着不便的腿脚来回走一趟。
周易仰头表示知道，趿拉着拖鞋“啪啪”走过去拍他，好好坐着的人被吓到，指甲陷进皮质沙发印出一个个小坑，周易笑他“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
宋长安似是气到了，薄唇抿成笔直的线，压出白痕，没搭理周易，起身便摸索着找到书包背带，拿起道“周叔周姨，我先回去了。”
“哎我说你怎么这么小气呢，还当回事了？”周易从小就喜欢逗弄他，毕竟弟弟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心情舒爽极了。
周妈斥着周易欺负弟弟，惩戒性打了两下，倒也没用力，实则是让宋长安心里好过些，自家女儿什么德行当妈的太清楚。
宋长安穿着鞋闷闷来了句“你无聊。”
有时候周易就那么看着他那张俊脸，剑眉星目，白皙的脸蛋子太阳下都在发光，眼睛最特别，多数人眼头呈锐角，宋长安是圆头，因此眼睛看上去分外柔和。
没忍住惋惜道“可惜看不见。”
可她没看见少年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上翘的嘴角逐渐垮下来，额头前细碎的刘海遮住已经盲了的双眼，衣角不知觉攥得很紧，皱巴巴的，像他的心一样。
周易从不避讳提着宋长安眼盲，她的认知里看不见就是看不见，何必遮遮掩掩躲开事实。
“不是吧大姐让你送人回家就是伺候了？”张晓狠狠拍她，喊着周易没心。
“你去死。”周易故作娇/嗔撞过去，用了好大力气，疼得张晓龇牙咧嘴。
“周易，你他//妈还想不想要贺朝阳电话了？”语气里满是威胁，张晓眼睛顶到头上。
“你是爸爸。”周易讨好捏肩，一下比一下用力，小浪//蹄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贺朝阳是个混混，周易年轻时眼神儿不太好，就喜欢拽的二五八万的bking，bking和一般混混不同，他属于打起架来狠，身上却没那痞里痞气味道，用周易的话来说，特别...特别带劲儿。
要到贺朝阳电话周易疯狂跑走，任凭张晓狠狠嘴她。
周易乐道“老娘东山再起你是谁！”
喜欢贺朝阳的女生，略摸估着也能排上个长队，胸大屁股翘男人喜欢的点她一样也不占，但怎样也得拔得先机，至少先认识一下。
还没乐够，周妈来电话让她送宋长安回家，话里话外都是不容拒绝的口气。
宋长安真麻烦，周易不止一次想。
“哎，走了。”周易看他收拾得差不多，叼着狗尾巴草轻飘飘瞟了一眼。
少年干净柔和的脸蛋儿 ，头发软蓬蓬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样子。
周易狠自己不争气，抬起手遮住眼睛，惩罚性的拍了拍，有点疼。
暴殄天物吗不是？
宋长安又是抿着嘴有话憋着的样子，看的周易干着急“有话你就说，又没缝着你嘴巴。”
“我自己能走。”少年心里十分别扭，衣摆被他揪的皱巴巴。
“宋长安，你不识好歹。”周易白着眼，泄气似的踢了踢门，随即转身，眼不见心不烦。
“......”
宋长安有些苦恼，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但能听见，流言像打开的水龙头涌无止静，哪怕宋长安并不在意，可周易不一定，被她知道一定很麻烦。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宋长安选择远离麻烦，那就从根源断了。
拿出折叠盲杖，反正，已经习惯了的。
他该明白的，自己的心里总像长了霉菌的屋子，逃避般不见阳光，任凭黑暗逐渐吞没覆盖住唯一的那抹光亮。
干脆不逃了，就这样吧，宋长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