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完怒火,池亦寒抽离而出,摁住我的唇问,“还敢逃吗?”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都已经结婚了。”
我张张嘴,却没把这话说出口。
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我俩都厌倦了。
上午和别的女人领证结婚,晚上却来与我共度春宵。
这就是池亦寒。
我恨他。
不是“由爱生恨”的那种恨,而是打心眼生出的憎恨。
1
九年前,池亦寒一意孤行把我从孤儿院带回家,让我和我最爱的人彼此分离。
那天起,对池亦寒的厌恶就被我刻进骨髓。
可偏偏他喜欢我。
从小将我养在身边。
世人总羡慕,觉得我幸运。
却不知我身处怎样的泥潭。
贵族名媛视我为眼中钉,时不时给我制造一场惊魂意外。
一众长辈生怕池亦寒前程有误,私下里好几次将我打包送人。
奈何池亦寒,每次总会把我找到并带回家。
我的生死和自由,就这样被这群人握在手里。
高考结束,我选择去水都念书。
水都,我心之所向。
孤儿院和我爱的人都在那里。
踏上水都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从此解脱了。
谁知道,只不过是和某位男同学一起看过一场电影。
池亦寒就发怒到不由分说将我接回芙蓉城,直接把学业都给我终止了。
他在远离池家老宅的郊区,给我买下一个小院。
他也搬来和我同住。
从某些方面来看,他对我挺好的。
衣服鞋子包包化妆品,他都买最好的给我。
仿佛是,哪怕我要赤壁上的雪莲,他都会毫不犹豫爬上去。
除了自由。
他请来几个保镖“保护”我,与我随行。
我不敢多费唇舌求他。
他一旦生气,就会......
日子一长,我的心态也发生过转变。
或许是我太孤单,竟开始期待池亦寒能时常来我这里。
对于这个要求,他倒是配合的很好。
除了必须的工作,剩余的时间都待在小院陪我。
连重要的会议,他都在网上参加。
就这样和他一起终老吧?
刚萌生这一念头,我却得知池亦寒订婚的事实。
他的未婚妻是传统苏绣继承人,苏梨。
两人浪漫的婚纱照、手挽手出入订婚宴的合照在网络上沸腾蔓延,引来无数网友围观和祝福。
我的心像被锋利的猫爪一把挠过,痒且痛。
情绪发展到这一步就不好办了。
感情里,谁认真谁就输了。
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比赛中,我一直依靠着“不爱”维系的胜利局面在顷刻间瓦解。
一丁点儿的在意,都足以让我满盘皆输。
“不,我不爱他,从未爱过。”
我重复这句话,直到自己相信。
收拢神志,我开始思谋该如何说服池亦寒放我走。
“我不想活在地下,更不想当第三者!”
听完我的陈述,他很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只是寻常。”
他这样说,也是真的这样认为。
在他的家族里,他所说的情况确实很常见,姨太太们相处融洽,从不给丈夫添麻烦。
“可我追求的,是一世一双人。”我说。
“骗人的鬼话你也信?”
多次沟通无效,我开始摔东西,以示必走的决心。
他却总以为我在吃醋耍小性子,只轻描淡写得哄我几句。
我开始逃。
一次,两次,三次。
然而,在池亦寒势力网的包围下,我无处遁形。
却彻底把他惹怒了。
除了狠狠的惩罚,他也在想实际的办法来化解我俩的矛盾。
他找来一个说客:他刚娶进门的妻子——苏梨。
2
“我带你出去。”池亦寒给我披上一件针织衫,“她来了。”
“谁?”
“苏梨。”
我神魂一震,全身直冒冷汗。
正宫找上门来,捉我在床,下手怎会轻?
而我刚被池亦寒碾压整整一晚,抬眼皮都没劲,定无还手之力。
谁会傻到下去平白挨打?
“不去。”我缩进被窝不敢出来。
他笑两声,一个打横将我抱下楼。
丈夫怀里抱着情人,寻常家室见了都会发飙。
可这位原配却不寻常。
她不止镇定,还十分热忱,开口便是一句,“心暖。”
哪有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景象?
就算有,也只有我一个人。
苏梨的大度从容,把我衬托得格外小器。
她盛一碗馄饨递给我,我甩脸子把碗推开,望向正把我抱在怀里的男人。
“你俩什么意思?”
他不回话,只耐着性子舀一颗馄饨喂我。
我瞥过头:“我不饿!”
“心暖妹妹。”
对面的苏梨缓缓开口,将她前来的目的一一道来。
以池家少奶奶的身份,协助池亦寒爬至利益尖塔。
她所求的,是一个可以和男人并肩作战的名分,并不在意那些个情情爱爱。
“我不介意他外面有人,你也不必因我而逃走,待在原有的位置就好。”
怕我听不懂,她又补充一句:“接受彼此,各取所需。”
大致领悟她的意思,我由衷感叹:“你俩果真是绝配。”
池亦寒微生薄怒。
他挑起我的下巴,用一双凌厉的眸子,从上到下扫过我的脸。
燥热的呼吸陡然扑下来。
我本想推开他,余光却瞄到苏梨轻微颤抖的睫毛。
她在嫉妒。
是呀,谁会真的无动于衷呢?
我搂住池亦寒的脖子,嘟嘴自动送过去。
男人惊讶却满意,凶猛的惩罚变成温柔的挤压。
我软下性子,柔声道:“我要吃你煮的炸酱面。”
池亦寒虚着眼睛看我,似乎想看穿我。
我也不躲闪,释放着自己内心滔天的占有欲:“不行吗?”
他看着满桌的早点,皱眉道:“胡闹!”
我从他怀里跳起来,拔腿上楼,“算了,那我不吃了!”
他拉住我,把我按回座位:“等着。”
“先去洗漱吧。”
我伸出手臂,示意他抱我。
池亦寒瞧一眼苏梨,又移动眼珠子打量我。
沉吟半晌,他托起我的双腿,把我端进盥洗室。
并顺道警告:“别耍小心机,你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别人压根儿就看不上。”
这大概是池亦寒此生最大的失误了。
他低估了女人对爱情的排他性。
见他走进厨房,我立刻坐回位置,直截了当道:“让我消失吧,苏小姐。”
苏梨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得看着我。
我知道,惟有这个女人,才是能让我逃脱池亦寒的不二法门。
“苏小姐半生无瑕且一声要强,何必与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共享丈夫?”
苏梨叹口气,又将方才的那套说辞重头到尾讲一遍,咬死不承认她爱池亦寒。
我脱下外套,露出满身的红草莓。
她恼怒异常,一时激动便坦白了真实想法。
男人是善变的,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而她苏梨作为池少奶奶却是永久的。
我耸耸肩膀威胁她。
“他如今天天陪着我,我有孩子是迟早的事,到那时,你再想送我走,我可就不会乖乖听话了。”
她似乎答应了池亦寒什么条件,死活不肯松口。
我也不着急,点到即止。
池亦寒端着一个大斗碗坐到我旁边,挑起一夹面条,吹吹上面的热气,喂进我的嘴里。
我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告诉他“我被说服了。”并跟他保证,以后不会再跟他闹。
他考究似得看着我,“想通了?”
我低头“嗯”一声,抢过碗筷,催促他陪苏梨去挑礼服,还提醒他最近不要来看我,多花些时间去忙婚礼,否则两边家族他都不好交代。
我的乖巧懂事,他很是受用,猛地贴面而来。
他认真审视我,不肯放过我脸上的任何一处细微表情。
我几乎要露馅了,他却激动得吻下来,吻得很用力。
三天后的深夜,我收到一条好友请求,对方没有明确表明身份,只发给我一份周密的逃跑计划。
行动日期定在一个月后,池亦寒举行婚礼的当天。
3
那天。
在对方的安排下,我带着新的身份证和护照,顺利登上开往水都的巨轮。
船舱里的大屏幕上,同步播报着这场盛大的婚礼。
玻光璀璨的大厅,婚礼进行曲响彻每一个角落。
白纱拖地的新娘,挽着她的新郎漫步红毯。
无数支摄像头记录着两人迈进婚姻殿堂的那一幕。
这天的池亦寒很是俊朗,我竟差点没认出来。
我摸摸肚子里的孩子,不由心生悲凉。
我是几天前发现自己怀孕的。
还一时间没考虑是该生下他,还是......不要他。
等我脱离他的掌控,再来了结这一切。
巨轮驶离港口,大海的气息朝着我扑面而来。
我关掉电视,以示切断过去。
那天深夜,万籁俱寂。
我吹着海风,幻想着明天就该到另一个城市,眼皮一耷一耷合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船身轻轻晃动一下。
我陡然睁开眼睛,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安静的夜里,只有波涛在翻涌,并无半点异常。
我松下一口气,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我没来由眨一下眼皮,盯着门板问道:“谁?”
“服务生。”浑厚的男声传进来,“您的套餐里送了一顿宵夜。”
我拿到的那份计划里并未提过此事。
“不用了,谢谢。”我说。
屋外没了声响。
不安袭上心尖,我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跳窗逃走。
可池亦寒仿佛给我带上了无形的脚铐,让我永远都逃不掉。
我刚踏上甲板,他就找来了。
“心心,长能耐了。”
他举起一把手枪对着我,“过来,我带你回家。”
“不要。”我摇摇脑袋,后退几步。
池亦寒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尖摁灭。
一双阴郁的眸子凉凉移到我的小腹上,“想把我的孩子带到哪去?”
我瞳孔一震,旋即陷入绝望。
他怎么知道了!!
我望着星辰和大海,那是自由的尽头。
我莫名生出一丝希冀,“放过我,可以吗?”
我敞开心扉,一股脑儿跟他说了很多掏心掏肺的真心话。
池亦寒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一些,嘴角却是勾起戏谑,好像我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笑话。
船甲上的风很大,将我身后的海浪吹得呼呼翻滚。
我苦苦哀求:“我求你了,池亦寒!”
他神情稀淡往前靠近,“别闹了,嗯?”
海面泛起波涛,风似乎更大了。
苏梨给我准备的身份证和护照被风卷起来吹走了。
它们掉进大海时,是那么无声而绝望。
我往后退得更急切了,终是抵在栏杆处无路可退。
我只能顺着栏杆往上爬,“放我走,否则我就跳下去。”
他彻底沉下脸,瞄准我脚边的栏杆,扣压扳机,一颗子弹精准地射过来。
我浑身抖起来,手心后背皆浸出冷汗。
池亦寒爽朗笑过几声,笑我的胆小懦弱。
他知道,在孤儿院里长大的我,远比常人更加爱惜生命。
他笃定,我不会跳下去。
“快做妈妈了,还这么任性?”
果然是亲手把我养大的男人,几个字就能激起我的求生欲。
我摸摸肚子,无力地垂下眼睑。
妈妈?
多么幸福的字眼,于我却是一段沉重的劫怨。
我凝视着对准我的那支枪孔,黑暗、禁闭、看不到尽头。
就像那个家。
我永远也不想回去了......
我转过身去,望着那片波光粼粼的大海。
投入深渊,亦是脱离深渊。
我缓缓闭上眼睛.......
“砰!”
一声枪响,伴着我的胸腔骤然一紧。
剧烈的疼痛令我蜷缩起身子。
喉咙腥甜,我呕出一口血。
蚀骨的痛楚,让我甚至不想再回头看他一眼。
相比放过我,他宁肯摧毁我。
眼睛逐渐昏花,我抓着栏杆上的手微微松开,整个人往前下坠。
手腕一紧,我被他抓住了。
海浪席卷而来,我被暴风整个吹起来。
我仰起头看他。
他终于失去了往日的冷静,那张清俊矜贵的面部线条彻底浸在黑暗里,手臂上的青筋爆裂凸起。
“坚持住。”
我看着他,眼眶狠狠发酸。
池亦寒面目狰狞道,“池心暖,不准离开我!”
“不,我不是池心暖,永远都不是。”
4
“璀璨的殿堂内,浪漫的舞曲戛然而止。
稀疏摇曳的灯影、碎裂满地的玻璃残片,宣告着那场婚礼的失败。
男人偏执的占有,终将女孩逼至绝境。
凌乱的白色裙摆,从他的指缝间滑过。
他看着她,坠落在星辰里。
他要跳下去,却被赶来的保镖们合力拉拽住,只能咬牙切齿对着风浪又踢又踹。
他带着捕捞队伍搜救了七天,直到轰然倒地。
满天的雪花,霜白于海面。
云城,一夜入冬。”
“哪个小编写的,太™感人了,呜呜呜~~”
“偏执狂谁敢要?”
“这叫至死方休!”
......
我坐在奶茶店,听着几个少年少女谈论着时下热搜大事件的男主角——池亦寒!
“听说他搬来水都了。”
......
我的心脏骤紧一瞬。
窗外,顾北昀正覆手而立朝我挥手。
我低头喝一口咖啡,走出去跟他汇合。
棠棠从顾北昀身后跳出来:“麻麻!生日快乐!”
我一把抱起她:“谢谢糖果。”
“粑粑要带我们去郊游哦。”
“真的呀?”
我故作吃惊,望向顾北昀淡淡笑着。
顾北昀从身后“变出”一把白玫瑰递给我,“默默,生日快乐。”
“谢谢。”
六月的槐柳岸很美。
南风轻吹,青叶摇摆。
细雨刚过,小荷微翻。
清晨到日暮。
糖果玩了一整天,伴着蝉鸣,在帐篷里一秒入睡。
月色如浅唱,江火似流萤。
我蹲坐在椅子上,依偎在顾北昀怀里。
我和顾北昀一起在孤儿院长大。
这个比我高出半个身子的大哥哥,在那个幽深黑暗的世界里,给过我炙热的关怀和温暖。
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
我离开孤儿院后,顾北昀也被亲人找到并带回家。
用一团糟形容我这十多年的生活。
顾北昀的经历,便只能用九死一生这种词才配得上。
顾家七爷——顾北昀,刚出生便陷入争权夺势的漩涡,被人迫害,流落至孤儿院。
即便是在多年后被人找回去,也不过是被人当作傀儡,或者说是击败敌人的工具。
顾北昀无心权位却屡遭迫害,不得不绝地反击以求自保。
他使出雷霆手段,在千钧一发之际力王狂澜稳坐顾家家主的位置。
一切尘埃落定,他开始找我。
他在巨轮上看到我时,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在最下面一层的甲板吹海风,还没陷入重逢的喜悦便开始恐惧。
当时,我正巧爬在栏杆上,准备跳海。
他提前指挥营救任务,并在我跳下去的那一瞬间,跟着跳下去。
那晚的搜救队伍有两支。
所幸找到我的人顾北昀。
胸腔中弹,害我大量流血,痛失骨肉,多次被告病危。
虽残留存活,却患上严重的抑郁症。
散不去的瘀血,拨不开的浓雾。
恐惧、噩梦、绝望将我团团笼罩。
还好有顾北昀。
他将我带回海城医治。
他给我新的身份,和新的家。
他从孤儿院里抱回来一个弃婴,取名顾海棠,与我共同抚养。
女儿的笑容,让我逐渐恢复。
顾北昀更是提议让我回到校园重拾学业。
“你心思缜密,逻辑严谨,擅长谈判,一定会成为出色的律师。”
他坚定的相信,让我燃起希望。
只要有他陪着我,我就能面对世间一切困难。
可上天要给我考验似得,竟让困难迅速降临。
5
那天是悬疑侦探大作家——洛家老太爷的寿诞。
以往这种场合,顾北昀不会强迫我去。
可偏偏这次,他请求我陪同。
我也不别扭一口答应。
我挽着顾北昀步入晚宴,听着他跟各路富家豪门介绍我,“这是我的太太。”
“哼,果然还是洛老有面子,这个小气鬼居然肯把家里的宝贝带出来了!”
顾北昀努力周旋,我从旁协助,朝老寿星说了一句贺词。
洛老太爷杵着拐棍儿,上下打量我,然后打趣顾北昀:“这丫头好,比我家的好,哈哈哈!”
顾北昀的眉梢拂过一缕焦灼,我却没大上心。
只因某道冰凉迫人的视线,强势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穿越重重人海,我对上那道目光,惊得险些跌倒。
一头灰白的发丝、一双褐如枯井的瞳孔。
妖异诡谲,令人生厌。
是池亦寒!
恐惧令我寒毛耸立,背脊生凉。
忽觉手心一暖。
是顾北昀握住了我的手。
他那张温柔平静的脸,帮我拂净心间阴霾。
我不是池心暖,顾默!
“累了?”
“一点点。”我垫起脚尖,去寻顾北昀的胸膛。
“我带你去休息吧。”他紧紧拥揽着我,让我能听清他的心跳。
“好。”
我俩十指相握,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躲清净。
顾北昀很忙,短短几分钟,一位特助就来过三五次,一副有什么话想说的神色。
我虽不舍,但还是说:“你有事就快去忙吧。”
他思量半晌,警惕得朝四处瞧几眼,颇有些犹豫不决。
“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我催促。
“十分钟。”
顾北昀前脚刚走,熟悉的寒意便灌满全身。
猛然回头,池亦寒正站在一颗树下。
这个如月光森冷的男人,眸底似染上癫狂。
他踩着有力的步伐走到我对面,高高俯视我,像在确认什么。
我拨弄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坚强和勇敢源源不断地从指尖传递到我的胸腔,压制住扎根的胆怯,平静地抬头回看他。
沉吟片刻,他向我发出三连问:“你是......谁?那个男人是谁?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不答反问,“你是谁?”
他的眼底拂过一些惊诧,而后陷入思索状态。
“你不认识我吗?”他的声音因恐惧有些发颤,“我是池、亦、寒!”
我的脑子里“嗙”一声,仿佛被一颗子弹正中眉心,一度窒息。
突然的骚乱,将我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噼、咣、砰!”
一个娇俏的女孩,正在摔盘子摔杯子发脾气。
我拿一副事不关己的心态吃瓜,却见女孩指着远处的一个男人大喊:“顾北昀你给我站住!我不准你走!”
我四处探索,很快在人群中找到顾北昀的身影。
女孩朝着顾北昀走去,将手中没来得及砸碎的果酒“啪”一下,泼在顾北昀脸上。
现场顿时炸开锅。
女孩傲慢地抬起下巴,理直气壮质问顾北昀:“你真的结婚了?我不相信!”
顾北昀虚无的目光,落在女孩身后的一片空白里。
那张残垣一般的脸,在逆光里尤显光怪陆离。
柔情似水的眉眼,忽而冒出熊熊烈焰。
周身上下爆发的恐怖气息,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暗夜修罗。
这男人还是顾北昀吗?
女孩大哭,惶恐地找来餐巾给顾北昀擦脸。
顾北昀厌恶退后一步,女孩不依不饶凑上去。
“够了!”
与此同时,顾北昀终于看到我了。
至于我?
已是醋意滔天!
嫉妒,让我失去了理智。
我踩着高跟鞋拖着长裙,怒气冲冲走向顾北昀。
“她是谁?”我踮起脚尖,伸手给他擦脸。
他自觉俯下身子,“洛冰。”
转移话题!
我问的是这个问题吗?
我瞪他一眼,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她是不是碰到你这儿了?还有这!”
“绝对没有。”
他神色慌乱,一把抓住我给他擦脸的手。
“跟我走。”我拉着他离开。
“站住!”
洛冰张开双臂,拦住我的去路。
“让开。”我微微发怒。
“你——”
不等她说话,我抄起旁边的红酒杯,朝她那张脸泼上去。
“还你的。”
洛冰气到爆炸,扑过来对我喊打喊杀。
好在洛老太爷及时出现才解决了这场纷争。
一路上,我酸不溜地难受极了。
“过来!”我扯住他的衣领往下拉,“再低一点。”
我踮起脚尖吻上去,发泄内心疯狂的醋意。
他的瞳孔里布满惊讶和狂喜,继而热情得回应我。
“离其他女人远一点。”
“遵命!”
6
晚宴正式开始。
我和顾北昀被安排坐在内室的主桌。
池亦寒和洛冰也与我们同桌。
洛老太爷介绍池亦寒时,轻声问一句:“你的手怎么了?”
池亦寒的右手,绑着染血的绷带,红得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我的脸上,淡淡回了两个字:“没事。”
顾北昀将一支大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另一只手给我夹了块滑肉,嘴上让我“多吃点”,眼睛却看向对面的池亦寒。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锋。
一个剑拔弩张,火星四射。
一个眸光凌厉,寒芒飞绚。
冰火对峙,星辰碎裂。
一场饭局,暗流涌动。
洛冰连同她的母亲,旁敲侧击得告诉我顾北昀和洛家有婚约。
婚约对象,是洛冰冰失踪多年的表姐,洛汐。
提到林笙,席间一位坐轮椅的中年女人,亮开悲情的瞳孔看向我。
大概知道我是孤儿,洛冰冰有意欺辱道:“北昀哥哥,快跟我们说说你的太太是哪家千金,能让你宝贝成这样?”
我并不自卑,挺直背脊,静静等待他的介绍。
顾北昀正襟危坐,正色开口:“她是你表姐,洛家大小姐,洛汐!”
此话像一颗鱼雷被扔进深海,无声炸裂。
在座所有人皆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包括我。
顾北昀给我办的户籍填的都是顾默。
我什么时候又成了洛汐?
洛冰冰拍桌而起:“不可能!”
忽略外界的声音,顾北昀转头看向我:“你让我帮你找妈妈,我找到了。”
我迷茫地看向那个坐在轮椅里的女人。
她也看着我。
谁都没有流眼泪。
热闹的寿宴演变成狗血的认亲现场。
震撼人心的不是当晚的漫天烟火,而是一纸亲子鉴定书。
曲终人散场。
突如其来的外公和母亲,安排我们夫妻俩留宿,并差人将我的女儿接到洛家来。
暑气撩人,我拉着顾北昀去凉亭吹冷风。
我赖着他,不停索要拥抱和亲吻,甚至咬破了他的嘴唇。
他推开我想说什么,却听身旁传来一声咆哮:“你们在做什么?”
池亦寒那支过缠着绷带的右手紧握成拳,渗出的鲜血,成串落在地上。
顾北昀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你真是阴魂不散。”
池亦寒直接开口:“过来,心心!”
我躲在后面,拽住顾北昀的衣角,颤声搭话:“你认错人了。”
砰!
池亦寒一副野兽发狂想吃人的模样,一拳击向旁边的石柱上。
血,染红了半个凉亭。
顾北昀的声线彻底凉下去,开口如鬼魅:“池先生,请自重。”
僵持之际,棠棠翻着小碎步,哒哒哒朝跑过来:“麻麻!粑粑!”
我抱起她,“吧唧”一下,亲亲她的小脸蛋。
“麻麻你看。”
棠棠指着池亦寒大喊:“那个蜀黍流了好多血.....你带他去看医生好不好?”
池亦寒的眸光瞬间温软下来。
他小心翼翼贴近我们,伸出那只血淋淋的手,想要触摸糖果。
却又怕吓到糖果,将手缩了回去。
“她是......”
轰!
池亦寒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粑粑!快救救蜀黍!”
顾北昀叫来几个人将池亦寒抬回卧室,又派人去找医生。
医治不到十分钟,医生摇头走出来,惋惜地对我外公交代:“哎,可惜了,他还这么年轻。”
糖果拉着医生的衣角:“爷爷,叔叔死了吗?”
医生叹口气离开了。
见糖果泪眼汪汪,我蹲下身问她:“你又不认识那个叔叔,为什么要担心他?”
“糖果好喜欢他,看一眼就喜欢。”
......
隐隐约约间,我听到屋里的男人似乎在迷迷糊糊地唤着:“心心,我错了。”
回到卧室。
顾北昀哄睡糖果之后,坐在沙发办公也不理人。
我扑到他怀里撒娇。
他却推开我,定定看着我:“为什么突然这样?”
半晌,他艰涩开口,“默默,你是自由的,心和人都是,我不会强迫你。”
我把他压在沙发上:“难道,你以为我喜欢池亦寒才从来不碰我?”
他点一下头。
“顾北昀!”
“......”
“我只爱过你!”
他激动得翻身而上,压我在下,想立刻坐实这段夫妻关系,奈何糖果在旁不好操作。
“婚礼那天,你可别想逃。”他说。
翌日
我俩醒来时,糖果已不在屋里。
翻遍整个院子,最后竟在池亦寒的房间找到她。
池亦寒端着杯子,一勺一勺舀汤圆喂她。
天微亮,窗外的一缕光照进来,将两人包裹在一片与世隔绝的淡色里。
我的神经有些紧绷,疾步进去将糖果往屋带。
池亦寒冰冷的声音传出,“谁让你走了?”
我知道再装不认识,肯定不管用,索性豁出去:“你到底想干嘛?”
“带你回去。”他说,“我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和野男人鬼混几年,带着我的女儿在外面晃荡,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糖果伸出脑袋,出声训斥:“蜀黍你太凶了,麻麻会不喜欢你的。”
池亦寒迟疑一瞬,竟真的跟她讨论起来。
“那你说,我做些什么,才能让她会喜欢我?”
“多笑!”糖果咕噜着眼珠,“蜀黍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下一秒,她补充一句:“我粑粑就很温柔,总是笑眯眯的。”
我紧张到冒汗,用余光瞄一眼池亦寒,却见他生生扯弯嘴角,对我笑了笑。
“糖果!”
顾北昀找来了。
糖果跳到顾北昀身上,“粑粑!”
我们三人一行准备离开。
“站住!”
池亦寒的沉稳,在瞄着顾北昀脖子上的吻痕的那一刻便荡然无存,生生捏碎手里的玻璃杯。
顾北昀挺直背脊,猎鹰一般桀骜得回视对方。
再次打破僵局的人,还是糖果。
只要她一开口,池亦寒就会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蜀黍,我要去上幼儿园咯,再见。”
“再见。”
7
那之后的一周里,我连续得知了两个真相。
当年,我父母的车祸以及我被送进孤儿院这些事,都是我姨妈姨夫也就是洛冰的父母一手操控的。
我的身份被公开,两人的阴谋被一一揭露,进了监狱。
几乎是同一时期,苏梨找到我。
丈夫病倒,正牌妻子隔着山海赶来照顾。
令我意外的是,苏梨的变化很大。
四年前的她,带着攀越顶峰的理想,显得那么得光芒万丈。
而此刻的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暗淡的。
自信和锋芒全无,只剩下卑微和妥协。
“回到他身边吧。”她说。
缘分是一个圈。
绕着绕着总会绕回来。
我与苏梨不过仅两面之缘。
两次,她却是都在劝我留在池亦寒身边。
只是这一次,她是真心的。
“他的世界里,不能没有你。”
我的“消失”,让池亦寒患上严重的失眠和狂躁。
苏梨很激动,几度落泪。
她坦白,当初在船上射杀我的人,不是池亦寒而是她。
得知我怀孕,她对我起了杀心。
可她偏激的行为,却让她遭到了池亦寒最残酷的对待。
几乎是把所有痛苦全都加注在她的身上。
池亦寒不惜沦为家族弃子,也要疯狂得报复她。
“回到他身边,否则他真的会死。”
我平静得听着,情绪没有半点起伏。
只沉下脸,淡淡张嘴:“那就让他......去死吧!”
顾默此生唯爱顾北昀。
8
我和顾北昀的婚礼,定在八月初。
那天正好是中秋。
外公和母亲得知此事并迅速张罗。
不几日,我要嫁给顾家七爷一事便传至街头巷尾。
那段时间平静得有些反常。
尤其是池亦寒。
出院却又不出现,反倒令我惴惴不安。
婚礼当天。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一袭白纱的自己,红润饱满又细腻。
我幻想着,一副新郎官打扮的顾北昀与我携手走进会场的那一幕。
忽然,大院外响起几声急促的喇叭声。
“嘟~嘟~嘟~”
“怎么这么早?不是还没到点吗?”
母亲滑着轮椅推开窗,却是在一瞬间呆愣住,手里准备给我戴上的头纱滚落到地上。
“怎么啦?”
我起身走到窗边往楼下看。
一路保镖全部瘫倒在地上,池亦寒手捧香槟,站在阳光下,冲我呲牙咧嘴得笑着。
我保持理智,极速拨通顾北昀的电话,与他沟通好眼下的情况,然后开口同池亦寒周旋。
“你干嘛来了?”
只听他用最轻柔的语气,说出了最恶毒的两个字:“抢亲。”
旋即,几个硬汉闯进婚房,硬生生将我绑上池亦寒的车。
他一脚油门,将我带到一处偏僻的教堂门前。
“来这里做什么?”我问。
“你那么想结婚,就和我结好了。”
他梳着整齐的大背头,胸前佩戴一朵大红花,摆明一副新郎官的模样。
“你个疯子!”我瞪着他。
他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手上却发狠般抓住我的手腕。
“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将我往教堂里拖拽,无论我怎么哭喊挣扎他都不理不睬。
“放开她......”
看到顾北昀,我瞬间安心。
有他在,我永远都是安全的。
“北昀!”
我大声唤他,朝他奔过去。
池亦寒手上的力度加大,“来的挺快!”
冰凉刺骨的话音落地,教堂四周突然冒出一群蓝衣人,朝着顾北昀围拥上去。
顾北昀的瞳孔里,赫然亮起野兽般的凶光:“放开她!”
“呵,不可能!”
顾北昀一挥手,左边街道同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与另一批蓝衣人形成对峙局面。
双方僵持不下......
忽然,嘭轰一声巨响!
火光四溅!
顾北昀身后的那辆汽车爆炸了!
我惊慌失措朝着对面的大火奔过去。
“你不要命了?”
池亦寒脸上乌云密布,手上的禁锢却蓦然松开。
顾北昀正从火堆里站起来朝我跑来。
我也激动得奔赴他。
我们越来越靠近。
却听顾北昀突然大吼一声:“默默!”
顾北昀纵身一跳,死命将我扑倒。
他弓着背脊,把我整个人圈在怀里,用他的胸膛阻隔掉那三颗夺命的子弹。
鲜血,染红了我的白纱。
北昀!
北昀!
我声嘶力竭唤着他的名字。
他用尽唯一的一丝力气,在我耳边吐出最后三个字:“活下去。”
我用背拱拱他。
可那如钢铁坚硬至死都在护着我的身子,始终一动不动。
这是来自洛冰疯狂的报复。
她站在高楼上发狂般骂了些什么,后来又是如何被警方带走的。
我都没有力气去理会。
我只想唤醒怀里的男人。
池亦寒小心翼翼,轻声唤我:“心暖。”
“我不是心暖!我不是!”
我咆哮着:“池亦寒!我恨你!我讨厌你!是你毁了一切,我的青春,我的幸福,所有一切。”
尾声
那之后,我的抑郁复发且日益严重,神志偶尔也会有些凌乱。
母亲含泪把我送进了精神疗养院治疗。
池亦寒每天都来看我,却只是站在窗外不进来。
因为只要一看到他,我就会生理性呕吐晕厥。
某一天,棠棠来帮他问过我一句:“能不能原谅叔叔。”
“除非,此生不复相见。”
那之后,池亦寒没再来过。
或许是哭太多,我的双眼也越来越模糊,几乎快要看不清东西。
我也懒得告诉旁人。
又是一年生日。
我翻墙溜出去,一个人去了槐柳岸。
顾北昀的骨灰,被我洒在这条河里。
那天夜晚,紫薇星亮到灼眼。
我猜,一定是他在看我的眼睛。
“北昀对不起,你最后的请求,我办不到......”
我躺在槐树下,静静沉睡。
一睡,就是十四年。
再度恢复意识时,我已成为失去所有记忆的一块墓碑。
上面刻着:挚爱——池心暖
半夜下起一场雨。
园林里的枯叶被冲刷的哗哗作响。
这时来了一个男人。
天色昏暗,我看不清男人的脸。
只见他抱着一捧白玫瑰,提着一瓶红酒,坐在我面前狂喝乱醉。
嘴里絮絮叨叨了许多话。
“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她很漂亮,在大学里很吃得开。”
接下来男人的所作所为更为匪夷所思。
他强行拆开墓地,端出墓碑下的骨灰盒。
很快我便与骨灰盒融为一体,舒服得窝在男人的怀里。
男人将我带到大海边,迎着风浪大喊。
“即便死,你也只能跟我死在一起。”
啪嗒!
男人的眼泪滴落在我这块盒子上,“心心,我真的好想你。”
风浪再度袭来,男人抱着骨灰盒,一步一步走向大海,直到水面淹没他的头顶。
汹涌而猛烈的爱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我生出一丝悸动。
前世的记忆开始回闪。
接踵而至的,是难以抗拒的巨大悲伤......
我化为粉末,从盒子里逃出来,去寻那个有他的柳岸河畔。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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