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叶灿灿能在这款处处有惊喜、时时有惊吓的游戏里苟活到现在。
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小强一般坚强的内心,和城墙般厚实的脸皮。当初我能三顾霍景逸,如今我自然也可以搞定花莳莳!
恰巧月游枝最近三天两头就被王上召进御书房,与之商议如何让花莳莳心甘情愿嫁去大宴的计策。我得以时不时溜出望星台,然后去公主殿……门口的小树林蹲点。
唉,并非我猥琐,只是我目前在大奇的身份仅仅是一个小小星童,办起事情来自然要偷偷摸摸,不像在大宴那会儿,仗着霍景逸狐假虎威,行事乖张。
公主被保护得极好,几乎没有闲杂人等出入公主殿。而我自然是在蹲点那个与花莳莳描述相符的那个“他”,没出几日,我便找到了。
该男子每天下午都会自偏门出入公主府,而在大奇的规矩里,王宫里的正门偏门依人的身份高低区分,走偏门的,自然是下人。但该男子却又是个气度不凡的下人,就差在脸上写着“本人极适合与白富美展开一段虐恋”了。
目标人物已经确定,下一步就是:露出一点马脚。
不错,我在最后一次蹲点时,特意选在了花莳莳在偏殿目送那个男子的时候,拙劣地装成不小心从草丛摔出的样子。
花莳莳认出我的第一眼,她紧了紧拳头。
“月!游!枝!本公主今天就要去拆了他的望星台!”
月游枝这锅背得实在是冤枉,我拦住了她,动情道:“我摊牌了,其实我是霍景逸的心上人,我与他两情相悦。严格说来,我与公主你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说出这句话,我自己差点犯了个恶心。叶灿灿,你真够没皮没脸的,霍景逸虽然的确表达过好感,还万里追踪追到了大奇。但人家从未正式地表达过爱意。
连一句“喜欢你”都未曾说过。
眼下我却直接省略了男女感情那档子事的诸多步骤,直接将我与霍景逸的关系升级成了“两情相悦”。唉,其实也并非是我不要脸,而是花莳莳就吃这一套。
这不,花莳莳的脸上第一次对我流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不过鉴于该信息太劲爆,她还是将信将疑问道:“你是大宴人?那你是一个人来大奇的?”
“算是吧,还带了一个贴身保镖。”段吟风对不起!
“那你怎么会到了月游枝那里呢?还当上了星童?”
“这说来就话长了,我虽与景逸两情相悦,可无奈因为身份的悬殊,宫中之人无时无刻不想将我们分隔开!这已经足够悲伤了,谁能想到,更悲伤的还在后面。”我捏起袖子,做作地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景逸说他或许支撑不下去了,我质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他的父皇已经为他答应下了与大奇公主的联姻……为了追回这段卑微的爱情,我这才来到了大奇,谁想那皇帝不想放过我,他们的追兵也跟着来到了大奇。”霍景逸对不起!
“再然后,阴差阳错的,我就上了月游枝的轿子。”
“哦哦,我知道。原来他那次回宫是被你撞翻的呀,我还以为是我的诅咒灵验了呢。”
“……”
不管过程如何,看样子花莳莳已经将我的这番说辞信了个七八分。她在偏门口冲四周望了望,然后将我带回了公主殿。
在公主殿的书房刚坐下。
“哔——哔——” 花莳莳就没忍住冒出了两句脏话,系统还自动给她消了音。她愤愤道:“霍景逸居然这么软弱!不能保护好他的女人就算了,居然还让女人出面来讨个公道,真是个废物!”
花莳莳又是话锋一转,道:“不说他了,但是叶姑娘你的飒爽性格,倒是很对本公主的胃口。不如我们拜个把子吧?”
花莳莳行事说一不二,她就地从她寝宫门口的梨花树下挖出了一罐子梨花酒,和我拜了个把子。
“从此我们就以姐妹相称了,谢谢我的好妹妹和我说了你与四皇子的故事。公平起见,我这里也有个故事,当作我当你姐姐的见面礼。”
“好姐姐,请开始你的人物小传……啊不,故事吧。”
我饮下花莳莳端来的梨花酒,微微点了点头。
梨花香甜,酒精苦涩,甜中带涩,一如这个故事的滋味。
花莳莳今年二十又二,她喜欢的人也是二十又二,两个身份悬殊的年轻人曾是彼此世界里的唯一陪伴。
或许是大奇王族血脉过于硬汉,王上膝下前七个都是皇子不说,就连这唯一的公主,都自小就表现出和寻常女孩子不一样的个性与喜好。别家女孩子喜欢布娃娃纸鸢,花莳莳就喜欢刀枪棍棒。而当时的王上王后不能预测未来,自然是像普通爹娘一样对女儿花式宠爱。
想请武夫满足自家女儿的心愿,又怕成年的武夫动真格误伤到宝贝女儿,于是请了个自己还是个半吊子门生的少年武夫——树庭。说来也巧,花莳莳、树庭,两人都是文艺气息浓厚的名字,却又都是火药似的脾性。
小时候树庭对身份的差异还没有那么强的认知,仗着自己是男孩子身手又灵活,对花莳莳的各种异想天开、剑走偏锋的主意有求必应。整天带着花莳莳在王宫里的各个地方胡闹,下池塘捉鱼把游湖的妃子们吓了个花容失色;上一季一出的枸杞树只为了给小鸟安一个窝,气得王上鼻孔冒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深更半夜上御膳房偷吃,惹的御膳房大厨一度以为有耗子生怕掉脑袋,一口气养了十二只猫。
他带她上天入地,也替她承担起了一切后果。
凡事捅出什么事情,树庭永远是冲在最前线承认错误,替花莳莳挨打的那个。到后来王后最先察觉了女儿的少女心思,对树庭越打越狠。好几次都打到了濒死的地步,却没想也把二人的感情越打越深。
长大后,原本闹腾的树庭深知他与公主身份地位的差别,逐渐变得沉默寡言。虽然在花莳莳的撒泼打滚下好不容易留在了公主殿里,可私下也受了不少来自王后王上的威胁。他开始疏远花莳莳,却没忘记像儿时一样保护她。
王后的娘家是大奇世家大族,又因为生出这大奇的唯一公主而地位更盛,在后宫常常遭人妒忌。花莳莳从小遭受过的宫斗剧情加起来可以绕大奇三圈,且因为这国度的神奇,毒杀、诅咒什么的超自然宫斗剧情也常有,加量不加价的剧情,也是加倍的风险。
花莳莳道:“我能活蹦乱跳到现在,有一大半是树庭的功劳。”
公主身边的侍卫众多,唯独他是用生命去维护花莳莳的。
在很长一段岁月里,他都不再多言,甚至不在看花莳莳,而是将他的爱意都化在了无数个拳头撞木桩的日日夜夜里。在花莳莳中毒昏厥不醒时站出来替她试药,在花莳莳出宫秋猎被数十个刺客围堵时他替她杀出一条血路,在花莳莳被困于火海时他冲进去救从而落下了从小腿根一直到腹部的烫伤疤痕。
“他虽然不愿再同我多言一句,可每当我看到他身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疤痕……那些疤痕都在和我对话,它们在替他告诉我,这个人不是不愿意和你对话,而是不能。它们在替他告诉我,这个人爱你。”
“我是大奇独一无二的公主,在外人看来整个王宫的人都宠我。但其实我从小被过度保护,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无人真心待我而只是畏于我的身份。但他都做到了,他带我实现我一切异想天开的想法,又真诚爱我护我,胜过他自己的生命。”
出场自带BGM,热烈得像是一朵凤仙花的花莳莳沉默了良久,她才继续道:“叶妹妹,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我们俩姐妹可以同时收获彼此的爱情,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花莳莳的计划,岂止是大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她的计划是:她假意答应这桩婚事,然后在大婚之日,她逃婚,而我代替她嫁给霍景逸。
听完计划的我表示:“计划如果成功了那的确是皆大欢喜,可是事情一旦败露……我会不会被王上迁怒而死啊?!”死在游戏里就算了,还要来个客死他乡的剧情,这是什么人间苦楚啊?
花莳莳拍拍胸脯,保证道:“莫慌,我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你只管照着做就行了,你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接下来几日小心说话,千万别被月游枝察觉出你想离开的心思。”
她又道:“我们的国师大人最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听天命。呵,可我花莳莳偏偏就不听,我偏偏要和自己的心上人浪迹天涯。”
她眸中的目光十分鲜活,就像已经从我身上看见了宫外自由自在的天地。
我被花莳莳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不管是福是祸,我都决定搏一搏。况且这的确是眼下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了,不成功便成仁。
主意一定,于是这几日花莳莳和我双双化身乖乖女,她在公主殿好生做她的公主,我则是在望星台安分地与月游枝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说来与月游枝这个人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是发现,他其实并非沉默寡言之人。
某一天晚上,我没忍住问他:“你是如何做到平日里不与人交流,语言表达却还是如此流畅的?”
当时他从枕边掏出了观星镜,将我的手舒展开,再而将那柄观星镜轻轻放在了我的掌心。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它。
釉蓝色的筒身上有一处细细凹着的痕迹,镜面却是整洁如新。一看便知,这观星镜的主人时常摩挲使用,却又十分珍爱它,将镜面悉心保养。事实也是如此,这是之前月游枝房里除床榻外唯一的物件,他随身携带,只有在晚上入睡时才舍得将它放在枕边与他共眠。
“这柄观星镜,是我自宫外带来的。如今纵观整座望星台,只有它不是宫里的物件。”月游枝冷若寒潭的眼眸里难得出现了一丝暖意。“也只有它,可以让我看看宫外的广阔天地了。”他踱步至窗台,如数家珍地告诉我天空上那些星星的名字。
星依云渚溅溅,露零玉液涓涓。
或许是游戏的特别设定,从这望星台看到的星星要比一般地方看起来清晰得多,尤其是月游枝这间屋子。我抬头,将那柄观星镜举在了眼睫处,镜后的光景大不相同。只见空中的繁星沿着银河璀然闪动,如同海中的浪花拍打在礁石,月白色的浪花点点溅开,又犹如天宫上的琼浆玉露,涓涓流淌。
我沉浸在难得一见的无边美景中,月游枝却忽然望着我温柔道:
“灿灿,在我没遇到你之前,我就是拿着这柄观星镜,与星河对话的。我会告诉它们儿时的一些趣事,和它们说道我的小烦恼,与我对万事万物的看法,所以你觉得我能言,自然是因为这些日子与你说的话,我都曾对星河说过,但不同的是,它们冷冰冰的不会给我回应。”他语气转为欣喜,道:“但灿灿你,会认真听我的话,并且给我回应。”
我心中咯噔一下,缓缓放下那柄观星镜,没由来地有些同情月游枝,他真是好惨一男的。这个人太孤独了,所以才会把无意闯入他生命的我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是他还不知道,我“这根稻草”正在计划着远离这里呢。
我用隔壁家二姨鼓励死宅少年多出去走走的语气对他道:“月游枝,其实……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可怕,你也是时候走出自己的小世界,和外界多接触一下啦。”
月游枝却忽然伸出食指,将我剩余的话堵在了嘴边。他缱绻而温柔地看着我,冰凉的手指自我的发间穿过,替我拂去了肩头上的一处褶皱,道:“外面的世界?何来外面的世界?灿灿你就是我的世界,我唯一的世界。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余生便已知足。”
这样炽热的说辞……我的小心脏实在是承受不来。
“唉……”我无奈地轻叹一声,撇过眼不再看他。
我告诉自己:叶灿灿!千万别动多余的恻隐之心!要时刻谨记着花莳莳的嘱咐,小心不能在月游枝面前暴露意图!
于是我不再说话,对这位自闭少年也只能言尽于此。
公主大婚之日选在了十月末,正是霜降的那一天。
霜降是秋季到冬季交替的时间点,大婚前一日的晚上,温度猛然骤降。我坐在公主殿的案几前,寒风吹开窗户,冷得我打了个哆嗦,我起身将窗合上,窗棂与窗台摩擦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声。门外随即传来了婢女的询问声:“公主,夜深了,快睡吧。”
如此细微的声音都能听见,这到底是普通的婢女还是王上安插在公主殿的暗卫探子?我心有不忿。故意大声走到床榻跟前,狠狠蹦跶了上去。听听听,让你们听!此时距离我成为“花莳莳”不过两个时辰,我已经彻底从公主殿的一摞儿“婢女”们身上明白了花莳莳为什么生性叛逆,还将出逃王宫计划列为人生第一大事,这一筹划就是十年。
年复一日在无数双眼睛下生活,这换我也逃。
至于我为何成了花莳莳?
没错。
花莳莳已经与我掉了个包。
另外,原来霍景逸房里那本书里说的是真的,大奇这个国度果真存在着“易容”这一项特殊技能,只是这样的能人异士极其难寻,手上的活计当真能以假乱真的人,不花个数年用心寻访根本不可能寻到。但先前也说了,花莳莳筹谋着离开皇宫已有整整十年,而她也早就寻到了这么一位易容术极为高超的匠人,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心甘情愿替她嫁去大宴的人选。
所以与其说是花莳莳在帮我,倒不如说是我的出现遂了她的愿。
三个时辰前,我与花莳莳找到机会秘密碰头,她带我见了那位易容术匠人。
据那位匠人说,大奇的易容术乃分为两种,一种以人皮面具绘制,这种通常供使用者自行选择是否要易容成目标人物,不想再以目标人物的面容示人之时只需自行摘掉面具即可,十分方便,但该易容之术仅仅适合短期需要易容的场合,因为面具容易变质。
另外一种,则通常是使用者被迫易容,且该种易容术不可由本人亲自破解,必须由易容者亲自解开。
同时这位匠人还自吹自擂道:“且小人技能繁多,公主在我这里选购易容套餐一份,我还附赠声带改变,这一套服务下来,您的容貌连带着声音都将变得与公主无二差别,连亲爹亲妈都识破不了。”
我抽了抽嘴角,这款游戏的策划是有多恶趣味,易容术都能买一赠一。“劳您费心了。”
花莳莳在我身上使用的自然是第一种,等我随大婚队伍到了大宴,届时成亲仪式完成。我便可以当众揭下面具,到时俩皇帝虽然会震怒,但苦于真公主已经寻不到人影,也只能有气无处撒。
“如若霍景逸真的爱你,那他必定会护你周全。你已经向他走了九十九步,这剩下的一步如果他都走不了,那姐姐到时候必定想办法到那大宴皇宫里去劫走你,跟着姐姐姐夫一起远走高飞去吧。”
这是花莳莳与我临别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她便携着她的心上人离开,我想那大概是潘树庭许诺答应陪她的最后一次胡闹吧。
而我则被带回了这公主殿。
睡前我再抬头望了一眼寝宫里处处充满了欢庆气息的布置……也不知道明日大婚的计划能不能真的如花莳莳所预测的那样顺利?
第二日。
我几乎一夜没睡,一闭眼脑海里便浮现出月游枝与我观星那晚的场景。
“外面的世界?何来外面的世界?灿灿你就是我的世界,我唯一的世界,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余生便已知足。”
梦里月游枝摘掉了黑袍的兜帽,我得以看见他的整张脸,一如初见时那般惊艳,我尤其记得在梦里对我说完这句话的他,孔雀绿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期盼、有失望、也有落寞……我仅剩的清醒告诉我:都说入乡随俗,难不成我来到了大奇体质也变得奇异起来?那如果梦里面是真的,那月游枝在期盼什么?又在失望什么落寞什么呢?
“欢迎此日成佳偶,且惜今朝结良缘。”自大宴而来的媒婆似乎在殿门外高喊了一嗓子,愣生生把我从半梦半醒的梦中拉了回来。但我瞥了一眼,天似乎还没亮。
这是哪门子媒婆如此敬职敬业?
我支起身子,随口试探了一下公主殿婢女的头领:“小鸾,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无人应答。
但今天乃是迎亲的日子,公主殿内理应热闹非凡,反观这偌大的宫殿……竟然空无一人,冷清得十分反常。
一切都过于反常了。
而与此同时,门外的迎亲队伍却似乎已经到了寝宫门口,雕花木门后头映出一个个站得笔直的人形剪影,看样子来的人还不少。
我在心里暗道不好,撒腿就想跳窗跑路。
然而一切都晚了。
“哐——”的一声。
门外之人破门而入。
为首的人不是媒婆,而是王上和王后,他们如同两具阴森恐怖的雕像杵在公主殿的门口,看向我的眼神让我如芒刺背。随后王上大手一挥,几个训练有素的暗卫将我擒了起来,一直押到了王上面前。再然后,上前来的是……月游枝。
我自下而上地仰望他,他则是用一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的表情面对我。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还想着继续演下去:“国师大人!你放肆!不知道本公主做了什么……”
他无情地打断了我的表演,伸手一把将我的人皮面具扯下。
随即我听到王上王后隐隐地倒抽凉气。“这竟是真的……莳儿……”
他们在那儿忙着惊讶,眼前的月游枝却俯下了身子,凑在我耳边道:“灿灿,我给过你机会的。我可能比公主以为地更知晓她的一举一动。其实你们那次密谋的谈话内容我皆知,但我没告发给王上。我甚至提醒过你,我没有你不行,你是我唯一的世界……”他语气无比失落。“直到我昨夜回望星台时发现你不在……我才知道,原来你可以轻易地抛下我,你是我的世界,我却不是你的……”
出逃计划败在他的告发上,老娘实在没有功夫听他诉说自己的所谓深情。
我怒不可遏,打断他道:“所以昨夜你是故意说要与王上彻夜观星的?为的就是让我上钩?”
他不置可否,几次张口想要说话最终仍是一言不发。
他这幅样子无疑是替我的怒火上又浇了一簇油,被侍卫押走时我也实在忍不住要出出心里这口恶气。我发了疯似的朝他喊:“你心机深重!为人又偏执多疑!我为自己对你产生过同情之心而感到恶心!为曾经救过你而感到后悔!”
月游枝在原地愣了半晌,最终也没回答半个字,只是将那件黑袍子的帽檐又向下压低了些,同时将自己的情绪也隐藏得更深。
今年的霜降似乎比往年来得都要冷。
叶灿灿,大宴人。来到大奇帮助当朝公主花莳莳逃婚,不仅破坏两国之间的联姻,甚至企图代替公主嫁给大宴四皇子,罪加一等。
以上是大奇司刑处给我定下的罪责。
一天十二时辰昏暗到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环境,腐烂脏臭伴随着血腥的气味,杀猪一般惊悚的尖叫声和狱卒麻木不仁的嘴脸。
以上是我所被关押进去的地牢的模样。
自打我被定了罪责,便一直被关在大奇的地牢之中。司刑处虽然给我的罪名定得明明白白,可私下里行事却不是那般磊落了,毕竟公主逃婚什么的,说出去这大奇王上的面子往哪儿搁呢?于是宫中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花莳莳已经逃宫的事情,他们包括大宴那边的迎亲团都信了花莳莳身子不适,需延后婚期半个月的说辞。而此话一出,也意味着王上自己给自己卡死了时间——半个月。
半个月内,他必须要找到真的花莳莳,否则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届时他就是当众生生地打了两次大宴的脸面,好好的一桩联姻也极有可能因此变成大宴那方宣战起兵的理由。于是这几日可忙坏了宫中的那帮子暗卫们,每当入夜,大奇上下的每个角落都会有他们上蹿下跳的身影。每一对小情侣也都逃不过他们的审问盘查,这套流程像极了当初远赴大奇前来捉拿我和段吟风的霍景逸。
“霍景逸……”
我喃喃。
太可恶了,在被关押在地牢里的这么些天,我总是会无端地想到这个名字。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雏鸟情节?谁让我出了承德侯府后,第一个撞见的人就是霍景逸?可这也不对啊,我差点忘了在承德侯府那会儿,我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哥哥祁湛,硬是要算,祁湛才是我在这款游戏世界里第一个被我认错成真爱专属对象的男子。只是后来我舍弃了承德侯府庶女的背景身份,去皇宫中“开了个马甲”继续闯荡游戏,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只是偶尔在皇宫听起过司房大人家的大公子郁郁寡欢的传闻。
所以我与祁湛的交集并不多,唯一的交集就是我不小心霸占了他心上人的身子。
我双拳交叠着锤了一记,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而霍景逸是我第一个以叶灿灿的全新身份认识的男子……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雏鸟情节在作祟。”
难怪我如此……想念他。
为自己心头冒出的某些异样情绪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心情愉悦指数+10。
“我像个孤独症患者自我拉扯… …”
“……”
此时牢房的某个角落幽幽地传来一首搞事情的BGM,我心情愉悦指数-10。
“都给你活了十五天了,还不够吗?已经是王上的恩赐了!你还不给我安分一点叫什么叫!”隔壁牢房传来狱卒的粗鄙之言和犯人抵死挣扎的声音打断了伤心情歌。
又是一个被关进来的犯人要被处死了,这么些天我从一个个进来又出去的死囚犯的发言中总结出一个规律,被关进这座地牢的都是王上亲自下令捉拿的犯人,死刑期短则一个时辰,长则十五天,而今天,已经是我进来的第十四天了……想及此,我的心情愉悦指数-100,直接清空降到了谷底。
以前隔着电视屏幕和手机屏幕看古装剧里的主人公临死,电视上随即会走马灯似的切换他生前记忆深刻的画面。当时我还单纯地以为这纯粹是导演为了凑时长,如今真落到自己身上,我才知道原来这是真的。
听着镣铐碰地发出的尖锐声响越来越轻……
我很难过。
我进入这款游戏本就是一个无妄之灾。之后我像是一个打不死的小强,在这款游戏里拼命寻找生的希望。期间遇见了对我推心置腹的单纯少女岁岁、对叶千菱视若珍宝的青梅竹马祁湛、总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跶的叁言、腹黑且小心眼的陆婉清、吃得不是一般多的cp粉守守、敢爱敢恨的花莳莳、清冷倔强的阮天爱……
还有段吟风、霍景逸……
还记得段吟风与我在大奇街头分别。
“我会像上次那样找到你的。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奔向你。”
段吟风对不起,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还记得霍景逸与我在大宴宫中分别。
且分别之时,他甚至都不知道我即将逃宫。我仍记得离宫的那天夜里,我提了十坛子好酒在重华殿猛喝一气。陆婉清醉了酒之后彻底变了一个人格,撸起袖子盘腿坐在了桌上潇洒喝酒不说,还拉着我说道“那些年与她风花雪月过的美男子”。且陆婉清对听众的注意力要求极高,时不时揉捏我的脸蛋掰正我的脑袋让我专心听她讲故事。但期间我仍忍不住心猿意马,眼神往霍景逸的方向飘啊飘。
而当我眼神每次飘向他的时候,他也总在看我。
当时他醉了个五六分,身子俯在桌案上,眼睫半睁。宽大的广袖衣袍自然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我再而注意到了他那双白到茕茕发亮的手。指间夹着一只小瓷盏,里面盛着薄薄的一层酒,他就在那儿又轻又缓地把玩着瓷盏。
然而他的眼神却在我这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手上的是酒还是我的心头,指间的每一次翻转都像是有一根极细极轻的羽毛拂过我的心头。
他紧盯着我,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我犹记得当时这个眼神让我心下一紧,心道:该死的霍景逸,不愧老娘给你做了那么久的甜品,陪你闯了那么多难关,我们果然还是有默契在的。你定是知道我今晚要走,所以才要一次性看个够吧。
如今想来,霍景逸那一晚,是把余生的我都看足够了。
越想越难受……我大口地喘着气,生怕还没行刑,我人就先就地昏厥过去了。
“灿灿。”
寂静无声的黑暗里突然传来这么一声,我第一反应就是我这是伤心过度,这都出现幻觉了。但下一瞬,我就确定了这不是幻觉。因为此时此刻出现在我眼前的人不是霍景逸,而是月游枝,一个我绝对不会选在临死这么关键的时刻去想念的人。
这不痛快乃是自己找上门的。
我更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我冷冷道:“你怎么进来的?”
月游枝走路极轻,要不刚才我也不会没注意到他进了牢房。眼下他朝我身边又挪近了些,脚步依然是又轻又柔,但放在我眼里自动转化为矫揉造作,当真应了那句,你不喜欢一个人,他连呼吸都是错的。“你忘了我是国师,在大奇我只居于一人之下。”
“好的,尊贵的国师大人。所以你赶在司刑期之前来看我,是为了看故事结局来了?不如你就在此地和我一起等着,我估摸着很快就要有人来带我走,追结局看个全程,岂不快哉?”
月游枝被我堵得杵在原地半晌没有答话。
托他的“福”,我被安排在了这座地牢的最里面,这间牢房的顶上有一扇极窄的窗子,还是间“月景房”呢。月光自头顶倾泻而下,像是一束天然的聚光灯,让月游枝倾情表演。他朝我伸手,道:“灿灿,我是来带你走的,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我无情拍散了他的手。“别演了。”
“国师大人你能行行好?临死之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我抱着双腿蜷缩在地上,不再理他。“你快回去吧,你现在说什么我都没兴趣听。”
“我知道霍景逸喜欢你。”
“……”月游枝果真是个狠人,一发言就势必要啪啪打我的脸。
他继续道:“在乌达的时候,那几个黑衣人我也注意到了,原本我还以为那是别人派来暗杀我的,直到你跳上了我的车……我猜测,那些人应该就是霍景逸派来的吧?你们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是他做错了什么事,你才选择逃到大奇来……”
幸好我背对着这厮,要不然我现在惊恐的表情可就无处可藏了。
他太擅长揣测人心了。
我继续不语,他却继续揣测道:“灿灿,你不用惊讶我为什么会猜到这些。我早就同你说过,我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我从小就能一眼读出身边人细微的情绪变化。更何况在我曾提起大宴四皇子与公主婚约时……你的情绪如同海啸一般。况且你愿意代替公主去嫁给他,如果不是你所愿意的,根本没人强迫得了你。”
月游枝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也喜欢他吗?”
我仍然默不作声。
背上忽然一凉。
月游枝竟然给了我一个背后抱,他将整个身子都覆在了我的身上,与其说是在拥抱,不如是在生怕怀里的人溜走而紧紧抓牢。
他的声音带上了些哭腔,虽然听得出声音的主人在极力克制情绪,但话说出口仍有细微的颤抖。“灿灿,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一个让你失望到不惜逃到大奇来的男子,你如果回去……不过就是重蹈覆辙罢了,让你失望过一次的人不会只让你失望一次的。”
“不是的。”你根本不知道霍景逸有多好,不是他让我失望,而是我让他一次次失望。
但这些话也只能藏在我心里。
“灿灿,跟我走吧。我向皇上告发你是怕你离开我,不是真的我所愿意的。我们离开王宫,离开大奇吧。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怕蛊毒发作了。虽然只是缓解……但只要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就什么也不怕。”
月游枝再一次向我递出了橄榄枝,但我仍不能接。
我想出去,但绝对不是和他一起携手浪迹天涯。
我挣扎了下,企图支开他的怀抱,谁料他抱得极紧。我只好放弃,并开门见山道:“月游枝,你有想过吗?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这个人。你喜欢的是那个正好在你蛊毒发作的时候帮了你一把的人,你甚至都不曾了解我。”
身后的月游枝喘息急促,道:“我了解的,我了解的。你在望星台的日子里,我们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我们谈天说地,我们一起看星星,一起……”
月游枝这幅样子,让我差点又一次心软了。可是为了他好,我必须一次性将话说清楚,不给他留有一丝的希望。
当初的抓药救他乃是剧情的安排,突然闯进他的生命已经是一桩错误的事。
可如果我此时利用他对我的喜欢和依赖,让他带我出地牢,那我叶灿灿就是罪该万死了。
那就不仅仅是在利用他的感情,更是无异于谋杀。因为我当初在《毒经》上看来的解毒法子并不能根治他的蛊毒,如果他真违抗圣令带着我远走高飞,那么往后的日子里,他蛊毒每发作一次,我每抓药一次,他体内的蛊虫逐渐会形成抗药性,药力的作用越来越弱,蛊毒每次的反噬只会更加厉害,过不了多久,月游枝就会死的。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无论月游枝,还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只是一段代码。可我却无法过了自己心里的这一关,去牺牲他来达成自己逃出生天的目的。因为我在《长安风月》里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是觉得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一款游戏,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感情与砰砰跳动的心脏。
他们的情感和思维不再跟着程序设定走,而是一个个和我一样有血有肉,有着喜怒哀乐的人类。
想明白这些,我就决定绝对不能再动摇了。
我敛去方才一时间冒出的恻隐之心,继续对月游枝放狠话道:“唉……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每一晚都是你在说,我在听?其实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把我当作了可以陪在身边的星星,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但是关于我,你什么都不了解。”
这也是实话。
他以为的我,是热心助人,愿意温柔聆听的叶灿灿,但那些都是我为了顺利套出剧情走向而装出来的样子罢了。真正的我,其实脾气有些臭屁,还总自以为是地小聪明结果总要人替我兜着那些冒失,还喜爱做美食胜过喜爱吃美食,尤其是甜品……霍景逸面前的我,才是真正的叶灿灿。
谁想我说完这些,月游枝仍是不依不饶。“我可以去了解的,等我们出了宫。我们就去大宴生活好不好?我想看看你说的那些好山好水好风光。或者我们去别的国家?我们一起去体验新的风景。以后我不再叨叨了,我都听你说好不好?我会好好了解你,我们有绵长的岁月去了解彼此……”
月游枝的情绪波动总是极小,就连之前在望星台晚宴上说到如果联姻不成,大宴皇帝或会攻打大奇的时候也不见他流露出一丝的恐慌。
可就是这么一个冷若寒潭的人,眼下却卸下了所有的高冷外壳,如同一个讨着要糖吃的小孩,又是撒泼又是打滚。
我不忍心再看。
并加重了狠话。
“还记得那晚我们看星星的时候,我说过的那句话吗?那么我今晚就再说一遍。其实……外面的世界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可怕,你也是时候走出自己的小世界,和外界多接触一下了。”
“到时候你会发现,其实愿意温暖你的人很多,我不再是那个唯一。你也别再……把善意错当成喜欢了。”
说完这句话,我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伤害一个对自己无条件依赖的人,比想象中来得更难。我不敢看他,月游枝却比我大胆地多,他愣是捧过我的脸。
逐渐凑近……
他在我的眼睫处蜻蜓点水般地亲吻了一下。
轻、柔、却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脸颊上有湿润的液体划过,还咸咸的。
是泪水。
但不是我的,那就是……月游枝的。
他喃喃:“谢谢你曾经路过我的生命。”
月色温柔,却仍抵不过月游枝此时此刻的眼神温柔。还记得我初见月游枝,我对这张藏在黑袍下的脸,第一映像是——冰冷,可眼下,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截然相反的词——温暖。
我忽然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愧疚。我嘴上把月游枝从未好好地了解过我挂在嘴边,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没试着去真正了解他呢?我曾经草率地把月游枝归类为病娇,可真正的病娇哪会像他现在这样甘心放手,成全自己也成全我?
他并非什么病娇,只是他一个人冷了太久,太渴求一份温暖了,所以才让为了留住我,而离经叛道地做出了许多疯狂的事情。
然而月游枝比我那晚想象中的,还要温柔得多。
那晚他离开后不久,狱卒便登门来带我去行刑了,当时我已经放弃挣扎原地等死了。谁想一个皇家侍卫却骑着一匹骏马飞驰而来,一柄银刀斩断了狱卒押着我的那根锁链。
“王上的命令,该女子留着。”
命令来得太突然,狱卒免不了想要问个明白:“这可是王上耳提面命说十五天期限到了就处死的死囚犯!”
那侍卫凌冽地睨了我一眼,道:“国师大人深夜觐见王上,说是用毕生侍奉在宫,加上日后无条件服从的代价换取此女一条命。”
事后我才知道那晚侍卫为何那样看我。因为月游枝在宫中当国师十年间,从未替任何一个人求过情。宫中之人甚至都传闻他其实并非人而是神仙,所以才能无悲无喜,无哀无怒。直到那晚月游枝半夜跪在王上寝宫门口替一女子求情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国师在意起一个人来,比谁都要热烈。
作为有幸被他在意的女子本人,我感受到的这份热烈,还要更浓上几分。
“灿灿,真正让我放下你的原因,不是我真的如你所说,最终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并非喜欢。
而是你未曾听我诉说这份喜欢,就直接否定了它。
但这份不被你承认的喜欢,我仍要小心翼翼地将它呈在你的面前。
当你出现在我身边时,我是那么开心。我曾经觉得望星阁的黑夜太漫长太难捱了,但是你来了,我居然开始嫌黑夜不够长,才导致我们独处的时间那么短。我也曾觉得望星阁这地方太空旷了,但是你来了,我那间空旷的寝宫逐渐有了生活的气息,我好像渐渐明确地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这件事了。
我原以为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看星河尝美酒等花开……算了。
对不起,为我的自作多情,为我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为我的固执。
你现在回去,大宴正是隆冬,记得多添衣。”
以上是月游枝在信笺中所写。
望星台的星童将这封信交到我手里时已经是三天后。出了地牢后,我被王上软禁在了一处废弃的行宫中,期间除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婢女每日进出送饭之外,我没见过其他任何人。我差点就要以为这大奇王上就要换个方式折磨我,将我软禁在这里一辈子,将短痛换成了长痛。星童的出现和这封信的出现,让我重新看到了活着出去的希望。
星童说,国师被王上派去执行新的任务去了,此去艰险,生死未卜。
我表面默不作声,却在心里默念,用现代电影里《楚门的世界》里的一句话,用在月游枝身上,再适合不过: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那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星童又说:“但这宫中也有人的生死已经卜了。”
“谁?”
他支支吾吾道:“阿灿你既然冒死顶替莳公主,我想你和她关系一定不错吧,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你被关押在地牢的这段日子里,王上派了人全国上下搜找莳公主,没几天那探子就找到了,于是玩命似的追赶。结果……”
“结果什么?!”
“逼得太紧,莳公主和她的情郎被追赶到一处悬崖峭壁,然后他们……跳崖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星童离去时还不忘咕哝一句:“之前宫里人人都说莳公主性子烈,但我没想居然能烈到这种地步,唉。”
花莳莳本就是热烈的红色凤仙花。我至今仍记得她曾对我说过的那句话:“要听天命。呵,可我花莳莳偏偏就不听,我偏偏要和自己的心上人浪迹天涯。”,我也太能想象她和树庭被逼到绝路,最终毅然选择跃下山崖的一幕。
按照我现实世界的年龄来说,我理应叫花莳莳一句妹妹。所以莳莳妹妹,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我问:“那莳公主的丧期定在了何时?”那日我定也要准备白衣好好送一程这位拜过把子的妹妹。
星童却道:“没有丧期。王上封锁了消息,现在宫里的人对莳公主已经殉情的事情一概不知,他们只知道公主太任性,至今不愿出面和亲,而大宴那边的使臣团已经来到了大奇边境,就等我们交人。”
“……”
人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奇长公主,人后却不仅不能自由选择心爱之人共度余生,就连死后一场体面的丧期都不能有,这当真是天底下最讽刺的事情了。
等星童也离开后,我从这旧行宫里翻出了一件白衣,我穿上它烧了火盆,火光零星,在寒风的裹挟下窜上了天空,然而火苗就是火苗,力量终究是太过渺小了,还没越过宫墙就湮灭在了半途。
这是宫墙里火苗的命运,也是宫墙里的人……最终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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