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月第一次见到纪岩,也是在夏天。
只是那个记忆中的夏天似乎特别的热,不分白天黑夜的炎热,让人懒散的提不起任何生气,也失去了对抗烈日的勇气。
事实上,那个夏天还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她如一匹黑马冲进了省一中的分数线,比如她整个暑假都无所事事。她印象中最深刻的,还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来例假,弄脏了身上的连衣裙。
在暑假的尾巴上,他们搬家了,搬到了离一中只隔两条街道的翠竹苑。她的父母因为买房子又爆发一次世界大战,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一年里他们的第几次战争了。
但对于年少的庄晓月来说,每件事似乎都没有在她脑海里留下印记。一切像是宣纸上的水墨画,印记很淡,很浅,翻篇之后,没有留下任何影像。
但搬家的那天,她印象很深刻,在年幼的她心里,她差点被狗咬了。
那天,依旧是火辣辣的三伏天,早上她妈来敲她的房门:“还不起来,等着我给你搬是吧。”
她起了床,想起她同学刘倩约她今天去网吧去刷几局超级舞者。那是他们整个暑假唯一热衷的游戏,庄晓月软操很好,不管是单挑还是团队,她的成绩一直很让人羡慕。
因为要搬家,她打电话给刘倩。打电话的时候,蒋爱丽正在阳台上刷鞋子,刷子落在鞋上,刷刷作响,整个家里都充斥着声响一般,一般蒋爱丽发出声响越大的时候,就是她心情越差的时候。庄晓月就在这刷鞋声中拨通了刘倩家的电话。
“我靠,不是说好了的吗?怎么又反悔了,我可是约好了轩哥他们的。”
轩哥,庄晓月也见过一次,个子很高,染着一头惹眼的黄发,总是穿着掉裆的牛仔裤,看人的时候,总是勾着嘴角,像是在预谋着什么一般。刘倩告诉过她,马上去职高了,职高可不同于一般的高中,如果没有一个人罩着自己,在里面是混不下去的。
“下次吧。今天真有事。”庄晓月一只手捏住电话线,眼神小心落在阳台上,蒋爱丽依旧撅着身子,身体因为刷鞋的动作微微抖动着。
“行吧,我跟轩哥说说。下次可别这样了。”
“嗯。”
她放下电话,走到洗手间去梳洗,走路的时候,她尽力不让自己发出过多的声响。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无意中发出的声音,会不会惊动阳台上的人,让她反复无常的对自己跳脚。
她在洗面台前,沉默的梳洗,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呆滞的表情,这么热的天,刘海略显凌乱的盖住了前额,下巴上不知什么时候又爆出了一颗痘,她忍不住用手挤了一下,没有挤动,她只能略显颓败的继续刷牙。
客厅里不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随之咚咚咚声的消失,不停的发出椅子移动声,沙发拖动声,然后哗啦啦一片碎响声,接着是不高不低的,喋喋不休的咒骂声。她对着镜子没太大反应,但她无比庆幸此刻自己正在这洗手间里,这狭小闷热的洗手间让自己感到安全。
她低下头,专心刷牙,洗脸,想要尽量拉长洗漱的时间。最后,她拿出一小罐白色的药膏涂在脸上长痘的地方,这药膏是她爸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祛痘很有用,但不擦的时候就又开始疯长。
药膏还没涂两下,洗手间的门被拍响,拍门声响而重,门板跟着抖动起来。
庄晓月开了门。
蒋爱丽站在门边,手上拿着几本书, “不是让你理清楚吗?怎么还有?”
庄晓月忙从她妈手上拿过书,进了卧室。
蒋爱丽站在洗手间门口,眼神从洗面台上转了一圈,大着嗓门道:“药膏,牙刷都不带是吧。你还真当自己去住宾馆呢,还是当我是你们的佣人。”
庄晓月低着头,抿着唇,又从卧室走出来,将药膏和自己的洗漱物品都拾好,低着头进了卧室。
“跟自己老子一样,闷葫芦一个。”
拾掇到下午,搬家公司才来,庄晓月已经自己的东西已经打包好,正跟着蒋爱丽整理客厅的东西。蒋爱丽早上起来并没有换衣服,还穿着宽大的睡衣,两个搬家工人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弯身整理餐具,但要命的是,她妈睡衣里面根本没有穿胸衣,而此时,她身上出的汗早就将睡衣的前襟和后背打湿,她胸前那明晃晃两块,随着她动作晃动着,几乎是一眼就能看透。
庄晓月心脏都快提到嗓子上,她扭转过身子,将杯具拾掇好。但不经意视线落到蒋爱丽身上时,整个人窘迫之极,一张脸都涨的通红。
好在,搬家工人先从客厅的大件开始搬起,当厨具打包好的时候,蒋爱丽进了房间换了一件衣服出来,她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蒋爱丽边擦汗,边抱怨:“这倒好,想搬家的不回来,不想搬家跟着累得不成样子。”
庄晓月明白,蒋爱丽是在抱怨庄明。
但庄明的确是走不开,他爸的建筑公司,因为承包了几个工程,这几天正好是相邻工地开工,实在是分身乏术。
即便如此,搬家公司的人蒋爱丽终究还是信不过。怕他们将自己的东西磕了碰了,在高声提醒了几次无果之后,她让庄晓月看着他们。
庄晓月只能站在过道里,脸上带着赧色,略显窘迫地看着他们搬东西。
搬桌子的时候,好不容易搬出家里,不知怎么的砰的落在了地上。蒋爱丽手上拿着毛巾急吼吼出来:"怎么搞的,让你们小心点,小心点,我这桌子可都是实木的,磕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当中一个人开腔:“手心出汗,打滑了。”
“这我不管,我们搬家不能找了晦气,拿一堆破东西去干嘛。”
天气热,搬家工人也懒得和她争辩,照旧抬着桌子吭哧吭哧往外面走,蒋爱丽跟着出来,伸出一只指头顶庄晓月的头:“死丫头,让你看着点,你倒是一声不吭。怎么,你爸爸给你买了房子看不上这些小部件了是吧?”
蒋爱丽的手指头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接连不断地点着她的头。庄晓月依旧低着头,只感觉那指尖一下接着一下戳在自己脑门上,她整个人往另一侧躲着,倒像是在风里抖动的小树苗。
一般这种时候她都不说话,而这只会让蒋爱丽更加难以泄愤,并会更变本加厉的骂她。庄晓月扭捏的想那两个工人应该也听见了。她不在乎私下蒋爱丽怎么骂自己,只是她还处在脸比纸薄的年纪,那落在自己脑门的手指头,让她说不出的窘迫。
等所有东西搬到货车上,所有人也都出了一身汗。蒋爱丽唠唠叨叨的检查货物有没有全带齐,有没有磕到,然后大家上了暴晒的货车前座,更可恶的是,货车的空调竟然是坏的,上了车,就是从烈日下进入了桑拿房。庄晓月跟着坐在了车厢的最外面,她忍不住用手蹭着下巴上的汗,早上擦的祛痘膏,早已蒸发殆尽了。
车子晃晃荡荡开出去,夏天的午后,阳光炽烈,热浪卷天,路上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而过。而她搭在货车窗子上的手,在烈日下,被炙烤得微微泛红。
车子驶出小区不久,在一个四岔路路边的树荫下,庄晓月依稀看到几个耷拉的年轻身影,有男有女,有好几个人头发染着奇怪的颜色,站在路边,互相说着什么,高声笑着,那声音在空旷的马路边,显得尤为刺耳。
庄晓月一眼就看到当中的刘倩,她今天穿着一件灰色吊带,吊带上蕾丝明显,下身是一件浅蓝色牛仔短裙,正被一个她不认识的黄毛勾着肩膀,一群人在树荫下一边喧哗,一边嘻嘻啊哈哈。那个轩哥,背靠着水泥墙,斜勾着嘴角。
在车子驶向他们的那一刻,庄晓月下意识的将眼光偏开。好在,车子一晃而过,将那些高低起伏的笑声甩在了耳后。
车子过了西子巷,却只闻嘭的一声,歪歪扭扭开出了几米远,驾驶员熄了火,下车去看。
“咋了?”另一个人探头问他。
“胎爆了。”
车上的人爆了句粗口,而后懒洋洋开了车门,跳了下去。
蒋爱丽下了车,蒋爱丽不免照旧发牢骚,走到一边的树荫下,将随手从车上拿下来的旧报纸折了两道,在树荫下使劲扇着风。
半下午的时辰,暑热蒸腾得厉害,站在地上的双脚被炙烤的滚烫,地面上的热浪一阵一阵地袭过来。
“去买两只棒冰过来。”她妈抖动着衣服的前襟,边扇着风边说道。
马路对面不远处,有个露天的小卖部,支起的大遮阳伞下面放着一个大冰柜,柜架上摆着香烟和饮料。
庄晓月走到对面,买了棒冰,走了回来,给她妈一只,再送给两个搬家工人每人一只。
等她再走回树荫下,她妈妈的一只棒冰已经吃了一半,她站在一边,拆着棒冰的包装纸。她妈忽然侧身看了看她,开口道:“看来,你爸没有少给你零花钱吧。”
她拆包装纸的手停了一下,没有说话,默默将包装纸拆干净,舔了一口棒冰。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车胎才换好,他们又都上了车,重新出发了。进入翠竹苑后因为巷子口太窄,货车开不进去,但如果将车停在路口的话,就要多走不少路。最后司机一脚油门,还是将车子开了进去,半个车身压在了绿化带上。
搬家工人下来搬东西,庄晓月被安排在车边看行李,蒋爱丽拿出门钥匙上去开门。两个工人已经将沙发卸下来,上了楼道。
庄晓月就站在车尾,看着他们忙碌着卸货上楼。她今天穿了一件纯棉的白底连衣裙,上面印着蒲公英的花纹,衣服洗得有些变形,此刻松垮的套在她的身上。她发现胸前有一块地方脏了,应该是在家里搬东西的时候蹭到的。
她打量着四周,这里对她来说足够的陌生,之前她只来过一次,是他爸爸带着她来看房,当时还背着蒋爱丽。她爸其实自己已经来看过一次,那次主要就是带她来看,看她的意思。他告诉她,这里离一中很近,走路不过才十分钟。
当她爸问她的意思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第二天,她爸便付了全款,定下了这里。
后来,房子过户,纸包不住火,蒋爱丽终究知道了,在家里闹了又闹。晚上吃饭的时候,将家里的锅给砸了,整个楼道里的人都过来看热闹,也有来劝的,庄晓月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如果当时她能预感到他们会为此吵得不可开交,当初她还会同意吗?
她不清楚。
她看着路口的那棵陌生的槐树发呆,太阳此时开始西下,余晖洒在碧绿的叶子上,树底下落下了斑驳的光影,像是一片片碎金子。
忽然,楼道里忽然传来了狗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带着十足的狗劲。侧目之际,只见一只齐腰高的棕色狗从里面蹿了出来,冲着面前的货车汪汪了两声后,直奔到那棵老槐树下,翘起了后脚,一泡热乎乎的狗尿浇在了树根上。
这狗方便完后,伸了伸前爪,伸了个懒腰似的,然后注意到了站在货车末端的她。忽地竖起了两只耳朵,唔唔两声后,陡然冲着她吠起来,边吠边一步步靠近过来。庄晓月没见过这么有阵仗的狗,连连后退,那狗却是越来越靠近,吠的很有阵仗。
“毛毛!”
货车另一边走出来一个男人,声音沙哑地呵斥住了这只狗。
那个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神色淡淡。只是他的脸像极了她们那个年纪痴迷的男明星,所以即便他这般淡然的神色,依然让人有种晃了眼的错觉。
这个男人走到那只狗身边,微微弯下身子,边揉了揉它的头,边将手上的牵引绳套在了它脖子上。
似乎是觉察到不远处的目光,他抬起头,依旧淡淡看向她的方向。
夕阳的光,打在他的眉梢,只是这个陌生人的眸光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秒,然后冲她轻点了下头,似是对刚才那只狗冲撞她而致歉,然后扯了下手上的绳子,走开了。
这是16岁的庄晓月第一次见到纪岩,那时他24岁。
他那个微微颔首的动作,让她想到读过的一句古诗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所有的东西塞进了客厅后,天已经黑了。搬家公司收了钱走了,庄晓月跟着她妈开始理东西,她们将沙发摆好,电视机装好。等客厅终于能理出一条道来的时候,庄晓月开始理自己的东西,她将书,衣服都搬进次次卧里,开始收拾地方整理好。
不一会儿, 她妈在外间絮絮叨叨,抱怨怎么灯不亮,空调怎么也开不起来。
庄晓月趁着外面的光亮将自己的东西理好,她的东西其实很少,除了书和必要的文具,也就是衣服。她理物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卧室和蒋爱丽的卧室的隔着一个客厅,这让她有点点开心,她想自己以后写作业的时候,再也不用听见隔壁蒋爱丽的各种牢骚了。
胡思乱想间,蒋爱丽在客厅扬着嗓子喊她,庄晓月想装听不见,但是,下一刻,蒋爱丽已经站在了她卧室门口:“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我叫你多久了,你不会吱一声?”
庄晓月坐在书桌前,两只手无处可放,只能摆弄着面前的文具盒,将那塑料的铁片拉开,又关上,关上又拉开,依旧低着头,额头的刘海挡住了大半张脸。
“出去看看,电闸在哪?把电给我送上。”
庄晓月将手缩了回来,站起来,往外面走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她妈忽然伸出一只手,那尖利的拇指又一下下戳着她的额头:“你倒好,就知道偷懒。这搬家,是为我搬的,是吗?嗯,是吗?”
这次的力气显然比下午时候大很多,庄晓月像一只不倒翁,直接被戳着撞到了门框上,砰的一声,刘海下那张脸痛的扭曲了,龇着牙慌忙跑到了门外。
过道里,她找到电箱,开了电箱门,低着头茫然地看着那一排排电源开关。愣着看了半天,她按了当中一只按钮,嗒的一声,按钮按下去了后,但家里的灯却没有亮。她看着漆黑一片的家里,又低下头来,皱着眉头看着里面。
就在她犹豫着要按下一个开关的时候, 走道里响起了吱呀开门声。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并且听声音那脚步声越来越接近自己。一只淡灰色休闲裤的裤脚进入了她的视线里,然后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挡在了她前面,接着汪汪的狗叫声陡然响在了耳边,震耳欲聋,一声接着声,惊得她放下了手,整个人蜷缩在了角落里。
“回去。”低低的声音响起。
接着,周围陡然又安静了下来,那个呼呼的喘息声消失了。视线里又只剩下那一只浅灰色裤脚,在心脏渐渐恢复正常心跳后,她的视线开始由着这个裤脚一点点往上,然后对上了一双正淡淡审视自己的目光。
这个目光,这张脸,庄晓月还记得,傍晚在楼下她见过他,还有他的那只很吓人的狗。
“你在做什么?”现在这个声音忽然开口问她。
因为她是蹲在电柜前,只能仰视着那张脸,这依旧是张好看的脸,他的语气还算有礼貌,但却掩盖不住他脸上的漠然。
庄晓月没有回答他,只是收回视线,眼睛依旧落在那一排排开关上。就在她接着要按开关的时候,身后的人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挡住了她即将要按下去的动作。庄晓月的手被阻断在了半空,这个硬生生被阻断的动作,让她莫名抬起了头。
眼前的男人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开我家的电闸。”说完,她指了指他身后。
男人本来无波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这栋楼所有住户的电闸都在这边,你刚才断的是我家的电。”
她没再应声,抬起的手落了下来。
而那男人走到电箱前,他的手没有疑虑,准备落到当中一个开关,推了上去。下一秒,隔壁的房间亮了。
庄晓月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当知道这个男人是自己新邻居时,她丝毫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
接着他弯身看着面前的开关,手在一边停顿了片刻,将其中一个开关推了上去。但家里依旧漆黑一片,庄晓月走到自家门口,左右按了门边的几个照明按钮,都没有反应。
“还没送上?”蒋爱丽出来扔废纸箱:“一个电都不会送,读书读傻了?”说着话,人已经冲着她过来了。
庄晓月忙退了出来,她觉得蒋爱丽的今天的火气比外面的天气还要暴烈,她忌惮她伸过来的手指头。
“跑什么?我能吃了你?”蒋爱丽忽的将手上的纸箱冲她扔过去,好在她闪避的快,那纸箱顺着她一边肩膀飞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客厅的灯忽然亮了。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庄晓月留海下的睫毛微弱的颤抖着。
电箱里的男人立起身子,轻扫了她们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低头关电箱门。
“你们家的断路器是另接的。”他道。
蒋爱丽明显没料到电箱后有人,看到他之后,忽然笑道:“真是谢谢,这么热的天,没电怎么行,我们今天刚搬来,又都不熟悉。”
男人已将电箱关上,锁紧后,他再次确认无法再打开后,才转过身来,指了指隔壁的房门,对她们说:“我家养了一条狗,有时候会吵一些。”
蒋爱丽笑眯眯,眸光轻转,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没什么,我们也不是那嫌吵的人。”
这个男人身高要高出她很多,蒋爱丽这个拍肩膀的动作,既突兀又滑稽。男人扫了一眼落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一上一下,拍了好几次,每一下,都拍得又软又黏稠。
他既没有躲,也没有动,只是将一双沉沉的眸子落在蒋爱丽脸上,什么也没说。
倒是一旁的庄晓月,莫名的被她妈这个动作臊得满脸通红。
好在楼道里的灯光足够灰暗,不至于将她一张大红脸暴露在大家面前。
“以后注意些,楼下的绿化带被货车给冲翻了。”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这么多东西,开不进巷子里要搬到什么时候。再说了,搬家公司也不高兴这样啊。”蒋爱丽喋喋不休起来。
但面前的男人直接忽略了她的牢骚,已经转身往回走去,在进门的瞬间,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庄晓月:"以后这个电箱,不要开。”
庄晓月茫然站在那边,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人已经进了屋子并关上了门。
“当自己是谁啊,管得这么宽。”她们进屋后,蒋爱丽开口道。
庄晓月闷声跟在后面,开始搬客厅的纸箱。
这一晚,庄晓月跟着整理东西到很晚才睡,但她睡得并不好。半夜,隔壁家的狗像是受惊了般,吠了很久。而她的卧室和隔壁家只有一墙之隔,那一声一声的狗吠,在深夜里特别清晰刺耳。期间,隐约有人在说话,但是声音很低,听不清楚。
早上,她起来的时候,蒋爱丽并不在家。客厅只整理出来了一半,她默默看了一会儿那些堆积的纸箱,转身去洗手间洗漱。等她洗漱妥当,把自己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开始收拾餐厅。
她抽出美工刀,将上面的塑封胶带一一划开,将里面的物件挨个拿出来摆好。
不一会儿,阳台上的洗衣间滴了几声,她转身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到阳台上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晒。
小区相同朝向的住户的阳台都是紧挨着的,庄晓月家阳台连着隔壁家的,中间有一扇窗户隔开,由于天气热的原因,窗户也是开着的。庄晓月衣服晾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听到隔壁阳台上的说话声。
准确地说应该是打电话的声音,因为讲电话的声音并不大,所以压根没留意到靠着窗台站着的人。
她们的新邻居,正背靠着窗台站着,修长的腿自然弯曲,他今天穿着一件毫无式样的灰色T,很家常的正在讲电话。
他说话声不高,但因为距离的原因,她留意听到话,几乎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庄晓月眼角轻轻瞥向隔壁的阳台,他说话的时候嘴角轻微卷起,显示了他的好心情。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视线偏转向她这边。
在视线交错的前一秒,庄晓月慌的错开了视线,并转过身,让自己的背对着那边的阳台。这时,她手上还拿着两件衣服,一件昨天穿过的连衣裙,还有一件内衣。她迅速将连衣裙晒好,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将内衣夹起来,颤抖着挂在了晒衣杆上。
这一刻,她无比讨厌这新房子的布局。为什么相邻两家要靠得这么近,能这样看清彼此,真是一点隐私也没有。
她的脸微微红了,幸好额前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她低着头,要往里面走去。
“等等。”身后那人叫住了她,他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通话,此时依旧靠在阳台边,淡淡看向她这边。
“热水器好了?”
“嗯?” 她诧异地转头看向他。
纪岩看着她的样子,却像是忽然了然了一般,一双眸子从她身上扫过,什么也没说,转开了视线。
庄晓月站在阳台,注意到他从她脸上扫过的那个轻佻的眼神,脸上刚消散的绯红又染了上来。
这个新邻居,从昨晚到现在,他们一共见了三次面,除了那张脸,她对他一丝好印象也没有。
他看人的眼神,明明很平淡,只是那眸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似乎每一次都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让人很不舒服。
而另一边的纪岩,双手搭在阳台上,看着外面,一只手拿出烟盒。低头的瞬间,看见楼下不远处提着菜回来的蒋爱丽,她头发被盘在脑后一丝不乱,圆实的脸涂得很白,跟脖子色差很明显。
他不紧不慢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昨天晚上,这个女人隔着阳台说自己家热水器坏,让他去看看,看来只是个诱饵而已。而又诱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只是,她当时应该没想到毛毛会发狂,在阳台上冲她吠了大半夜。
他抬头看向别处,淡然的抽完一支烟,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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