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均泽做的那个小程序真的很管用。
从那天之后,简唯的微博就相当清静,她发发二十四节气的视频、发发日常,有事没事再和自己的粉丝互动两下,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偶尔也会有黑粉气急败坏地在她微博底下回复:你是新浪亲戚吧?!
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对方的怒气,可是因为没有脏话,也没有说简唯的坏话,所以覃均泽的程序过滤不出来。
看着那条不合时宜,又被黑粉们点赞至顶的评论,覃均泽冷着脸就想要修改程序,不过被简唯拦住了。
她现在的心态相当良好,看着那条评论还相当乐呵:“留着留着,看着他们想干掉我却干不掉的样子,我心里贼爽!”
捧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心满意足地哼笑着回复道:“看起来,我就是有人撑腰哦?”
覃均泽伸过脑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错,你有人撑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正在挑选新的景点,罗珊珊也在旁边。
她哎哟了一声:“你们这是要在一起吗?”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简唯连连摆手,满脸惊恐,“我的情郎正在距离我四百多公里的地方拍摄,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是同心的!”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陆尧抽空发过来的微信。
简唯微博的事情,他自然也发现了,只不过这次覃均泽的举动,他没有办法说什么。虽然他身为男人的第九感告诉他,覃均泽肯定对简唯有意思,但他还是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向覃均泽表示感谢。
陆尧是这样感谢的:“谢谢你的帮忙,等有空我一定登门致谢。”
覃均泽的回复也很简单:“不用谢,我和你不熟,只是帮简唯的忙。”
陆尧气得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心中更加确定覃均泽对简唯目的不纯的猜想,对覃均泽的提防也高了不少,也因此这段时间他更加黏着简唯了,时不时就发两条信息过来查岗,宣誓主权。
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过这种互动的简唯虽然很奇怪,但还是有些欣喜的。
毕竟前一段时间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在网上交了个电子男朋友,而现在突然发现她的电子男朋友活了过来。
此刻陆尧问她在干什么,她立马拍了个小视频过去。
那边在影视基地的陆尧在看到覃均泽侧颜的时候,气得咬牙跺脚,直到他看到旁边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时,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听到导演喊人,他快速地打了几个字。
【是阿唯的男票】:导演喊我了,我走啦。
简唯给他发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
回复完陆尧之后,她扬起手机冲罗珊珊晃了晃:“看到没有?这才是谈恋爱。”
罗珊珊发出了忍无可忍的作呕声,朝覃均泽那边走去:“覃神,不如我们两个抱团取暖吧?”
虽然不待见陆尧,但她还是真心希望简唯幸福的。
简唯刚想开口,覃均泽已经相当果断地说道:“不。”
罗珊珊:“……”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追你的小狼狗?”简唯过来拍着她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年轻人,不要这样朝三暮四、三心二意的。”
“住口。”
住口是不可能住口的,或许是最近心情不错的原因,简唯的话相当多。
不拍摄的时候,她隔不了五分钟就蹭到了罗珊珊的身边。
一会儿戳戳罗珊珊的脸蛋说:“哎哟,你最近皮肤怎么这么好?”
一会儿摸摸罗珊珊的头发说:“哇,你头发也好香好滑,你用的什么洗发水?”
一会儿摸摸罗珊珊的胸:“嘤嘤嘤,我觉得你这里也变大了。”
虽说女孩子都喜欢听好听的话,但这样过了半个小时,正在翻之前原片的罗珊珊终于忍无可忍,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一把拎着简唯的后领,将她拎到了离自己一只手远的地方:“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还没有等简唯开口,罗珊珊就抬起脑袋冲着不远处正在看剧本的覃均泽嚷道:“覃神,你就当发发善心,将这个马屁精拽走吧!”
正在专心看剧本的覃均泽显然不想发这个善心,事实上,简唯现在每天被恋爱滋润的模样,让他心里相当不爽,偏偏简唯对他的表情解读时准时不准,而那些偶尔爆发出来的犀利追问更是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从不撒谎,时间久了,就失去了撒谎这项技能。
幸好简唯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每次只要他不回答,她也就不追问下去了,只是尽心尽力地往她的小本子上记覃均泽的情绪变化。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始终都没有忘记记录他的情绪变化,巴掌大的小本子上已经记录了半本,上面还有她不甘寂寞的随笔画。
对于这点,覃均泽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担忧。
最近他的情绪波动明显,再这样下去,他心底的那个秘密就快要藏不住了。
事实上,如果简唯流露出一丝一毫不想和陆尧在一起的念头,他也就不准备再将这个秘密埋藏于心底。
简唯不知道覃均泽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已经百转千回了。
当她看到覃均泽戴着假发认真背诵剧本的时候,不禁想起了两人的初见。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覃均泽心中,两人初见是在树丛里,那天有着最美的月光,还有令人心醉的萤火虫,可在简唯心中,她早就已经悄悄将自己哭得眼红脸肿的那天给抹去了。
所以在简唯的心底,两人的初见是在他们小区的楼梯间,他正在搬家时,她的惊鸿一瞥。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覃均泽长得好看,可没有想到比起现代装束,他更加适合古装,墨色的长发闲闲地散在背后,胸前的长衫在妆造师罗珊珊的刻意下,没有完全合拢,露出好看又不夸张的胸肌。
只不过男人过于认真的表情不太符合剧本。
于是简唯决定换个人来烦,她提着裙角就往覃均泽那边冲去:“你在这里面要扮演的是个闲散王爷,这么认真的表情,你是打算去篡位登基吗?”
这一期的视频是大暑,还是按照之前一个节气讲述一个故事,并搭配一种茶叶的设定,只不过因为之前约作本期主演的影视学院学生临时有事不能来,于是男主角就换成了覃均泽。
原本简唯还想着能不能找到救急的人手,结果覃均泽主动请缨。
他说出的理由头头是道——这一期的主角没有什么互动,不需要戏感也可以进行,而且这个故事从创建到完结,他都参与其中,故事情节他都再清楚不过。
即使简唯还有些犹豫,但罗珊珊听完覃均泽的自荐之后就一拍大腿:“相信我!你绝对适合!”
二比一,简唯失去了话语权。
除去刚开始几个镜头的生涩之外,他表现得还算不错。
大暑这个故事没有什么情爱,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养成记,日头正烈时,他让婢女撑伞,午后正倦时,他听戏子唱戏;菜肴一定要精致。死后他无意间闯进了简唯所在的茶舍,主动开口用自己的故事换取一杯茶。
这是视频开始的第一段,也是最后一段,更是简唯在这个视频中唯一和覃均泽有对手戏的地方。
掰着覃均泽的胳膊斜倚在窗栏之上,简唯看向他:“我们要不要来对一场戏?”
覃均泽放下剧本,点了点头,站起身,整间木屋瞬间就只剩下了简唯一个人,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双手捧上茶具,熟练地开始择茶。
鲜嫩的茶叶被她放入竹篾编制而成的箩筐中,木屋的布帘被人挑开。
覃均泽已经完全切换成了闲散王爷的状态:“这茶看着新鲜,怎么卖?”
“得用故事来换。”
听完了他全部人生的过往之后,她开口问他:“你后悔吗?”
如此庸庸碌碌,平淡无奇地过完这一生。
“不后悔啊,”他把玩着手中的墨玉杯,“若非如此,怎能让皇兄安心?”
他一向敬重他的皇兄,所以宁愿敛去自己的满身才气,也要让皇兄得偿所愿地登上帝位,可最终,他所饮下的合卺酒就是他皇兄亲手所赐。
覃均泽的语气其实还是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后期有专门的配音,这点瑕疵可以忽略不计。
事实上,覃均泽能表现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令简唯欣喜了。
原本在看着之前原片的罗珊珊也被他们吸引了过来,嚷嚷着让他们再来一遍,直接开拍!
阳光下,覃均泽扭脸看着一脸惊喜的简唯,用舌头顶了顶有些僵硬的脸颊,重新勾起嘴角。
好久没有笑了,他一开始的笑容还有些僵硬,现在已经越发熟练起来。
其实他不喜欢拍戏,也不喜欢喧闹,更不喜欢抛头露面,可如果这些是简唯喜欢的,他不介意去努力将它们做到最好。
回程的路上,罗珊珊一边看着今天拍摄的原片,一边高呼完美。
“啧啧啧,这小眼神,也太招人了!”
“啊啊啊,这胸肌,好想嫁!”
“嘤嘤嘤,我以前可从来没有看过覃神笑起来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
一路上都是罗珊珊花痴的声音,嚷嚷得简唯也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不过凭良心讲,覃均泽笑起来真的蛮好看的……
平常硬朗的五官添了几分柔和,就连冬雪都仿佛可以化在其中。
用令人惊艳这四个字来评价,并不为过。
覃均泽从后视镜中看到了简唯眼里的惊艳,笃定道:“你喜欢我笑?”
说着,他又弯起了眉眼。
简唯:“喂,你这样犯规。”
“这票我给阿唯!覃神你这真的犯规!”罗珊珊捂着心口掏出手机,对着覃均泽咔嚓就是一张照片。
看着手机无修图无美颜的照片,罗珊珊觍着脸开始问覃均泽:“覃神,我们两个是不是算朋友了?”
“嗯。”
“那身为朋友,我一定要替你的恋爱把关!”
简唯在一旁插嘴道:“你别带坏他!他到现在还没有过喜欢的女生,纯着呢。”
罗珊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振臂高呼道:“那我可得好好替我家覃神把关,我看不上眼的女生,绝对不允许她们接近覃神!”
“哈哈哈哈——”简唯在一旁笑得像个傻子,“不需要你赶,你家覃神就没有让女生接近过。前一阵子,我楼上的那位姑娘借着送饭的名义找他要联系方式,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了什么?”
“说他没有点外卖,人家姑娘哪里长得像送外卖的了?当即脸色就黑了。”
说到后来,简唯捧着肚子,笑着躺倒在罗珊珊的长腿上,罗珊珊嫌弃地拍了一把她的脑袋:“傻子。”
覃均泽从后视镜中看了简唯一眼,深表认同。
覃均泽开车先将罗珊珊送回家。送到楼下的时候,简唯心疼罗珊珊一个人要扛这么重的机器,二话不说就跳下了车,打开后备厢,准备帮罗珊珊扛三脚架。
坐在车上的罗珊珊瞥了简唯的背影一眼,没有立马跟上去,而是轻声开口问覃均泽:“这车什么时候买的?”
“前阵子。”
在她租了车子想带他去寻找萤火虫那次之后,他便联系了车行,买了辆车。
“为了阿唯买的?”
“嗯。”
只有在需要带简唯出门的时候,他才会开车。
“你喜欢她吧?”
这已经是第三个人问他同样的问题了,前两次他还不清楚,不过现在——他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罗珊珊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喜欢上一个傻子。”
已经吭哧吭哧扛着三脚架走了一段路的简唯,扭头发现车上那两个人没有跟上,便喊他们:“你们在车上说什么呢?快点啊!”
“我在覃神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罗珊珊也利落地跳下了车。
简唯随口附和道:“快点把东西提上去,你们就都快要谈恋爱了!”话刚刚说完,她又小小地惊呼一声,“你别抢,我能拿得动!”
一阵争抢还夹杂着她对自己肌肉的赞美,片刻之后,男人淡漠的语气传来:“别闹。”
世界终于安静了。
虽然简唯说是她和覃均泽两个人将罗珊珊送回家的,但最后却变成了覃均泽一个人拿起了所有的东西,简唯和罗珊珊两手空空,除了自己的体重之外,全程零负重地上了楼。
晃晃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简唯还小声说道:“我一说你们各自的恋爱将至,你们的速度就变得这么快了!”
罗珊珊又往她脑袋上拍了一掌。
不过有时候,简唯的嘴巴还是挺灵验的。
在她那天念叨他们的恋爱将至后的一个星期,她刚将剪辑好的视频上传到微博,还没有来得及刷新一下看看粉丝们的评论时,罗珊珊就给她打了个电话。
她的语气相当惊慌:“怎么办?”
“怎么了?!”一听她那个语气,简唯也变得惊慌起来,“你大白天就遇到劫匪了吗?!你现在不要慌!镇定下来!”
一边说着不要慌,她一边冲到隔壁将门拍得啪啪作响:“覃均泽!出大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道:“你这个人,怎么戏比我还多?”
简唯茫然地“啊”了一声。
“谁跟你说我碰上劫匪了?!姐姐我现在在家!”罗珊珊那边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她的语气重新变得惊慌起来,“完了完了,他到我家来了!”
简唯的智商终于重新上线:“谁?那个小狼狗?”
罗珊珊忧心忡忡地“嗯”了一声。
“这是好事啊!你追了他那么久,他终于看到你的一片真心了!”想了想,她突然咦了一声,“不过你那位网恋对象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儿,简唯再次开口:“虽然不知道那位网友是谁,可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头顶上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现在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吗?!”罗珊珊小声地吼道,“而且,那位网友就是他。”
简唯:“……”
人生总是充满了这样或那样的意外。
早前就说了,罗珊珊虽然长了一副御姐脸,却有一颗绝对的萝莉少女心。这颗活蹦乱跳的少女心第一次猛烈跳动是在两年前,她遇上了一个比她小三岁的男生。
这个男生还是一个心理医生,只不过心中似乎有喜欢的人,曾经坦言,他学心理就是为了治好一个人的心病。
罗珊珊觉得,能让一个男人有这种毅力,一定是心爱的女人。
所以她倒追了两年,那个人始终没有被打动的迹象,于是罗珊珊想尽办法,终于打听到他在打游戏的消息,也转身投入了游戏中,成了他的情缘。
昨天,他无意间得知了她的身份,今天就跑来她家。
罗珊珊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妙。
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声怒吼:“罗贝贝!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出来!”
罗贝贝是罗珊珊在游戏中的网名,她眼泪汪汪地冲简唯开口:“你记得快点过来啊,赶得快的话,或许还能为我收尸。”
“你不就是为了追他吗?就算有点隐瞒,但这也是你诚心的表现啊!”简唯不解,“收尸是闹哪样?”
“我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开红轮了他十几遍,把他最宝贝的一个装备爆出来抢了,然后以此为要挟成了他的情缘。”
简唯:“……”
她挂了电话,扯着覃均泽去给罗珊珊收尸去了。
不过等她赶到现场的时候,要收尸的情况倒没有出现,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也掩不住稚气、满身都写着暴躁的男生冲着罗珊珊控诉道:“你怎么能开红轮我?!”
“你怎么能抢我装备?!”
“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罗珊珊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沙发上的抱枕,脸上有着思考人生的迷茫。
在听见脚步声后,罗珊珊立马扭过脑袋,求救似的看向来人——她刚刚特意没有关门,就是为了等简唯到来的这个时刻!
救星!
可她的救星之一不过刚刚进门,在打量了现在的情况之后,就微微顿住脚步,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你跑什么?”简唯疑惑地一把拽住覃均泽的衣角。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来了那个男生的注意,他微微抬眼,看向简唯和覃均泽,满眼都写着震惊,他也顾不上面前的罗珊珊了,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拽住了覃均泽另一边的衣角:“逮着你了!”
覃均泽沉默地拧开了脸。
见简唯和罗珊珊都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男生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容:“我叫江弋,是这个人的发小。”
对于江弋和覃均泽认识这件事,简唯和罗珊珊都有些将信将疑。
简唯将脸扭向覃均泽的方向,覃均泽虽然不愿承认,但也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有了覃均泽的肯定答复,简唯迅速就回想起了之前罗珊珊所说的,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心理医生,而他选择这个职业就是为了医治好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这样想来,江弋说的那个人估计就是覃均泽。
不过罗珊珊对覃均泽患有情感缺失症的事情并不知情,所以还是处于震惊过度的情绪当中。
“太久没见他了,”刚刚还一脸暴躁的江弋突然缓了情绪,整个人看起来很衣冠禽兽,“请问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两个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罗珊珊随手指了一下书房,好奇地道:“你们两个之前还有仇?”
“算不上什么仇,”江弋弯唇一笑,却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只是他将我拉黑了大半年,我得询问一下原因。”
正好罗珊珊和简唯也有悄悄话要说,便替他们两个开了书房的门。
整个过程覃均泽都显得相当心不甘情不愿,并且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拒绝。
不过他的拒绝在简唯这里无效,她踮起脚摸了摸覃均泽的脑袋,安抚道:“你都将你朋友拉黑了好几个月,好好进去安抚他一下吧。”
简唯想得其实也很简单,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办法医治覃均泽的病症,虽然覃均泽对她无话不谈,她也基本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可她依旧束手无策。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她除了想尽办法让覃均泽开心,或者利用外界环境刺激他之外,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治疗方案。
现在江弋的出现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覃均泽这个人看起来沉稳干练,其实幼稚简单。在他的世界中,非黑即白,没有晦涩的灰色地带。
虽然不知道覃均泽为什么会拉黑江弋,但估计就是讳疾忌医一样的道理吧,毕竟从和覃均泽成为邻居以来,简唯就没发现他去看过心理医生。他是完完全全地将自己托付于简唯,这样的举动和信任让简唯感动,但也有压力。
经过简唯的安抚,虽然覃均泽看起来还是相当不情愿,但到底是做了让步:“五分钟。”
江弋深深地看了一眼简唯:“没问题。”
听见书房的门砰地被合上,简唯揉了揉脸,头疼地看向罗珊珊:“说吧,你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罗珊珊慢腾腾地动了动眼珠:“我们……好像在一起了。”
简唯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咦?!”
她这声尖叫,就连书房的门也没有办法挡住,传到了书房内两个男人的耳朵里面。
江弋背靠在门上,大拇指向后指了指:“你喜欢的女生?”
覃均泽没有回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果然你还是小时候看起来顺眼一点。”
小时候的江弋虽然挂着鼻涕让他有些嫌弃,但看在喊他“哥哥”的声音还算软糯的分上,他并不觉得江弋有多烦人,可自从江弋长大了之后,那张略带稚气的娃娃脸虽然没有怎么变,但那不讨喜的性格却越来越甚。
中二时期打架闹事让他擦屁股也就算了,偏偏到了江弋二十岁的时候,他似乎心理年龄开始逆生长,时不时就会向覃均泽的家长告状。
比如,叔叔阿姨,覃均泽做的程序被别人攻破了,他这阵子估计是消沉期。
再比如,叔叔阿姨,覃均泽研发出的防火墙被大公司收购了,不过人家公司向他发出了任职邀请被他无情拒绝。
还有让覃均泽将他拉黑的那句,叔叔阿姨,覃均泽有情感缺失症,已经确诊了。
就是因为这句话,让覃均泽听到了他父母的回答:“这没什么关系,这种症状或许是上苍恩赐的天赋,就是因为摒弃了多余的情感,才能格外专心地做好每一件事。”
当时覃均泽就在门背后,将父母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上苍恩赐的天赋?他有些想笑。
遇到喜事人应该高兴,遇到丧事人应该难过,这些与生俱来的本能在他这里便成了一个教科书般的道理,他清楚什么时候应该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却体会不到,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人间。
那天之后,覃均泽又离开了家,与之前为了梦想闯荡不一样,这一次他走之前谁也没告诉,将江弋也拖进了黑名单中。
当时他迫切地想要换种生活环境,压抑又迷茫中,他想到了简唯。
“啧,你怎么从小到大都不变的?不想回答的事情就换个话题。”江弋换了个站姿让自己更加舒服,整个人也显得更加懒散,“既然你避而不答,那就说明我猜对了。”
覃均泽垂下眼睑,默认。
“这些天你的动静不小啊,又是互相关注,又是编写代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微博评论的事情是你的杰作。”江弋掏出手机翻出微博,原本只是想寻找证据,却翻到了简唯刚刚发布的微博视频,原来这种视频勾不起江弋的兴趣,可视频的封面是一个他万分眼熟的人。
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天,他不可置信地又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覃均泽,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居然连这个都拍了!”
小时候,覃均泽的爷爷见别家孙子孙女在幼儿园的表演非常可爱,就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孙子身上,可好说歹说,覃均泽都没有让那套表演服穿在自己身上。后来覃均泽长大了,五官越长越好看,经常有动漫社和话剧社过来请他,可统统都被回绝。
他回绝的理由也很直接:“无聊。”
就是这样一个无趣的钢铁直男,竟然拍摄古风视频,还露胸肌?
江弋的表情和语气实在太过夸张,身为当事人的覃均泽终于恼羞成怒:“五分钟到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不容拒绝地朝着门边走去。
幸好江弋很有先见之明地将自己堵在了门口,笑得一脸贱兮兮的:“再聊一会儿啊?”
覃均泽用沉默以示“不”。
“不愿意聊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强求,”江弋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两下,“那我就将这个视频发给叔叔阿姨看吧,这件事情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新鲜……”
话音未落,一只手便扣住了他手腕。
重新露出贱兮兮的笑容,江弋晃了晃手机,开口:“当作封口费,再聊一会儿如何?”
覃均泽松开扣住他的手腕:“嗯。”
于是书房内,原本定好的五分钟被延长至半个小时,虽然这中间的过程基本都是江弋在说话,覃均泽时不时从鼻尖哼出一声嗯或哦来回答。
从书房出来之后,覃均泽的脸色有些微沉,而江弋则满脸愉悦,从桌上拿起自己的车钥匙:“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不用,”覃均泽的反应很快,“我开了车。”
江弋讶异地挑了挑眉,覃均泽一直没有买车,因为他嫌养车麻烦,开车也累。
估计让他做出改变的那个人,就是简唯。
思及此,江弋走到客厅的沙发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她站起身,好奇地瞅了一眼覃均泽,“你们俩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他笑了笑,“听说你和覃均泽是邻居?”
简唯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将地址告诉我啊?他死活也不肯告诉我地址。”江弋摆出一个受伤的表情。
悄悄地瞪了一眼覃均泽,简唯毫不设防地将地址报给了江弋。
“我记下来了,真是感激不尽。”脸上受伤的表情迅速收起,江弋从电话簿中划拉了两下,找到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喂,是覃叔叔吗?我找到覃均泽了,地址是晶海花园,2栋16层B室。”
覃均泽:“……”
简唯:“……”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覃均泽要将江弋拉黑了。
覃均泽冷着一张脸回到了家,将外套往沙发背上一扔,就打开了电脑,双手迅速地在键盘上掠过。
看着他的举动,简唯一边给肉丸顺毛一边问道:“你在做什么?”
“黑了江弋的手机。”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十分钟后,因为收获了一枚女朋友,并且找到了自己兄弟而格外开心的江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死机了。
屏幕一直维持在一个奇特的界面上,无论他点屏幕哪里都动弹不得。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江弋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覃均泽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手忙脚乱地摁下关机键,准备强制关机。
可等他重新开机之后,手机突然变得相当整洁和干净,就像是刚出厂的新机子一样。
被格式化了。
“覃均泽这个狗东西!”江弋恨恨地将手机砸在了坐垫上。
那天晚上,覃均泽成功地报复了回去。
半个月后,简唯下去倒垃圾的时候,看见了一对气度不凡的夫妇。看着面生,应该不是他们这栋楼的人。
这样想着,简唯晃晃悠悠地下去扔垃圾了。
五分钟后,当她扔完垃圾,蹦蹦跳跳地上楼的时候,在她家门口看见了覃均泽。
他的表情有些疲惫,见到她走近,他微微站直了身体:“回来了?”
“对啊,你怎么了?”
“我父母找上门来了。”
听着那令人熟悉的陈述语句,简唯就知道他的心情可能不是太美妙,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总觉得覃均泽和他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有点问题,但是这种问题只能让他们自己解决,外人是没有办法插手的。
于是她比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加油!”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好好跟你父母聊聊,聊完之后我给你做饭吃。”
覃均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简唯看着他:“怎么了?”
“我的父母想见你。”顿了一下,他解释道,“估计是江弋跟我父母说了什么。”
跟覃均泽认识了大半年,简唯学到了很多的人生道理。
比如今天,让覃均泽好好和他父母坐下来聊聊天的时候,她的语气轻松到像是在吃家常便饭,可当她得知自己也被内定为一同坐下来好好聊天的人选之一时,她的心态就崩了。
“刚刚上楼的是不是叔叔阿姨?”她比画了两下,“两个人都穿着正装。”
“嗯。”
“我不行的……”她的脸宛如菜色,“我没有任何不尊敬叔叔阿姨的意思,只是我这辈子最害怕看到很严格的长辈,他们让我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我的班主任。”
“我父母都是医生,不是教师。”
简唯的脸色好看了一些,听说穿着白大褂的都是天使。
不过她的定心丸还没有吃到几秒,覃均泽又重新开口:“不过他们都比较严格,比我历届的班主任都要严格。”
“……”
他还不如不说话。
努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简唯还是战战兢兢地跟在覃均泽的身后去了他家。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肉丸在她一进屋的时候,就踮着四只爪子跟在她的身后,等她坐在覃均泽父母对面的时候,肉丸一跃跳上了她的大腿,寻找了一个温暖舒服的姿势卧下,冲她喵呜一声。
“肉丸很黏你。”覃均泽的妈妈冲她笑了笑,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绝代风华的美人,即便是现在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也丝毫无损于她的气质,甚至因为岁月的沉淀而带着一份独有的成熟。
覃均泽的五官轮廓整体很像他父亲,唯独眉眼像他妈妈,这点相似在他垂眼的时候变得更加明显,俊朗的五官会带着一丝柔和。
“这段时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承蒙你照顾了。”覃均泽的父亲以手抵唇,轻轻咳了咳。
简唯连忙诚惶诚恐地回道:“没有没有,我受覃神……覃均泽的照顾比较多。”
这场见面比她想象的要平和很多,没有她所认为的风起云涌和质问,也没有响彻医坛的医院院长或医学教授,只是普通的父母,一对只想要跟孩子处理好关系的父母。
轻轻舒了一口气,简唯看向覃均泽,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对了,叔叔阿姨,我给你们拿个东西。”
覃均泽妈妈看起来有些好奇:“是什么?”
“是一本本子。”没有了紧张的情绪,她整个人放开了很多,冲覃伯母狡黠一笑,“剩下的保密,等你们看了之后,就知道啦!”
覃均泽妈妈笑着点了点头,覃均泽的父亲则冲她低声道谢:“麻烦了。”
虽然是客气的话,但是他整个人看起来依然非常的冷淡以及不好接近,看起来就像是长大版的覃均泽。
不愧是亲父子。
心里悄悄吐槽了一句,简唯快速地抱着肉丸起身,嗒嗒嗒地往隔壁自己家中跑去,在跑的过程中还不忘回答:“不麻烦不麻烦。”
没过一分钟,简唯就将那本记录覃均泽情绪变化的小本子拿了过来。
前面大部分的记录都是日期、天气,随后便是发生了什么,而覃均泽的心情变化绝大部分仅只有一个字的表述:无。
到了中后期,覃均泽的情绪变化就多了起来。
覃伯母指着小本子上一个情绪复杂的标注问道:“这是?”
“啊,那天是我刚开始记录的时候,因为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总是将他的症状和其他症状弄混,一会儿以为他是面瘫,一会儿以为他是没有味觉,”简唯吐了吐舌头,“他被我弄得很无奈。”
似乎是想象到了自家儿子的表情,覃母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覃父也被这个小本子吸引了,指着其中一栏问:“这天呢?”
“啊,这是我们去游乐园,他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结果坐了五遍过山车!下来的时候我都快吐了。”
“那这个呢?”覃母指向其中一栏,“这个莫名其妙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读不懂他的情绪,他又不肯告诉我。”
那是在郊外准备看萤火虫的那次,简唯和陆尧谈了话,回来就不太开心,覃均泽便沉默地陪在她身边。
她用手肘撞了撞他:“你怎么也不说话?是我的不开心影响到你了吗?”
覃均泽摇了摇头,无论是什么样的情绪,他都可以理解,却很难感同身受,也很难被影响。
“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简唯卡了壳。
他的眼神像是不开心又像是苦恼,个中情绪复杂,她也看不真切,即便是问覃均泽,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最终简唯只能用莫名其妙来代替。
一个一个地问着,覃父覃母就像是要将过去大半年,没能参与到自己儿子的生活全部体验一般。
在翻到中后期的时候,覃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本子是按照日期来标注的,一直都是按顺序来,只有这一页的日期比第一页的日期还要靠前,情绪写的也是难过。
覃父记得,那个时候覃均泽离家的日子还不算久,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感情变化才对,可难过这样激烈的情绪,就这样出现在了这个日期。
他指着“难过”两个字问道:“这天发生了什么?”
“哪里哪里?”一直对答如流的简唯在看到了那行字后,卡了壳。
她为难地看着覃均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那不仅仅是覃均泽一个人心中的伤疤,估计也是覃家全家人的,就这样血淋淋地将他们的伤口扒开,简唯做不到。
那天是覃均泽第一次开口告诉她关于他爷爷的事情。
当时覃均泽用迷茫的语气对她说:“一年前我爷爷去世,他对我很好,可是在他的葬礼上我却哭不出来,我为什么哭不出来?”
或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那个其实就是难过了,虽然很浅很淡,但旁观人可以感受出来。
覃均泽看着日期和地点,显然也想到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原本就称不上好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黑了起来。
他忍不住嘲讽地开口:“这些情绪变化的记录对你们来说真的有意义吗?”言辞变得犀利起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情绪宣泄的快感,一把双刃剑将自己刺得生疼的同时,也要咬牙将利刃刺进别人的皮肉之中,“你们不是一直认为,我患上情感缺失症是最幸运的事情吗?那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恩赐让我变成一个没血没肉没温度的怪物——”
啪的一声,覃母一巴掌打上了覃均泽的左脸。
覃均泽维持着被打偏的弧度,舌尖轻轻抵上左脸颊那边。很疼,但是又很爽快。
一旁的简唯都快吓蒙了,这算怎么回事?!迟来多年的叛逆期?!
相处了这么久,她怎么不知道覃均泽还有这样一面?!这还是她所认识的覃均泽吗?
事实证明,覃均泽还是那个覃均泽,当他抬起头,又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仿佛刚刚被扇了一巴掌的那个人不是他:“还有什么事吗?”
覃母的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覃父脸色铁青,他想要起身,一下又没站稳,缓了一缓才稳住身形,他沉声开口:“我们不欠你什么,为人父母,渴望参与孩子的成长是本能,可是对你患上情感缺失症这件事,我和你母亲的看法都一样,这是幸事。”
丢下这句话,覃父拽着覃母离开了。
他们离去得很仓促,连房门都忘记关了。
简唯目睹了这一切,吓得恨不得将自己隐身。
但显然她没有什么特异功能,所以当覃均泽转过头看向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正襟危坐起来,双手乖巧地搭在膝头。
但幸好覃均泽看起来对她的姿势也没有什么讲究,看了她几秒之后,便将视线给偏转了回去。
尴尬地坐了两分钟,她轻声开口:“那个……阿姨估计也不是故意的。”
“这样的力道和角度,很明显就不是无意的。”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看不出来吗?”
简唯:“……”
是她忘记了,安慰覃均泽从来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能怎么办?直接跟他说,是的,你妈妈就是故意揍你的吗?
幸好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抱起了肉丸。这只猫一向很通灵性,刚刚的混乱将它吓得嗷嗷叫,全无往日的淡定和嚣张。
看着他撸了一会儿猫,鉴于覃均泽淡定得实在让人不可思议,她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其实就情感缺失症而言,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当你开始长大的时候,总是会面临着这个世界的冷漠与残酷,这个时候情感缺失症就是一种保护层,免得你受到过重的伤害。”
“真的是这样吗?”
他扯了扯嘴角,看起来有些不屑:“你知道吗?我爷爷一年半以前去世了。”
简唯点了点头。
半年前的时候,覃均泽就因为这个才找上了她,觉得她是自己治好病的契机。
“可我没有告诉你的是,我爷爷死于脑梗,当时给他做手术的主刀医生就是我父亲。”
他那个自命不凡,被众人捧为医学泰斗的父亲。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捧至医学神坛的人,连自己的亲人都没有救活。不仅没有救活,还将这一切归咎为自己并非是一个冷血的人。
“就因为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就可以救不活自己的亲人吗?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行的话,那为什么还要硬撑着自己去手术室成为主刀医生呢?”
覃均泽的声音不大,可是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像是带着滔天的怒火,向着自己的父母开始咆哮。
他的双亲,害死了他至亲至爱的人。
看着楼道里惨白的灯光,简唯迟疑了半天,轻声开口:“要不要出去喝酒?”
覃均泽陪她走过了大大小小的低谷,她没有办法丢下这样的覃均泽不管。毕竟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丢弃的小孩,委屈又难过。
看着简唯担心的脸,覃均泽原本想要拒绝的回答在口中绕了一圈,最终变成了嗯。
简唯带覃均泽去了一家清吧,这家清吧还是之前罗珊珊带她来过一次,不过罗珊珊后来嫌弃去清吧相当不少女就再也不来了,简唯没有人陪,也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谢天谢地,这家清吧还没有关门大吉。
坐在卡座内,看着面前昂贵的单子,简唯一咬牙闭着眼睛从上面选了六杯:“喝!今晚不醉不归!我买单!”
覃均泽看了她一眼:“喝酒伤身,你少喝。”
“放心放心,你喝酒我喝饮料。”简唯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跟你说,当你喝完酒之后,你就把你心中想说的话一并给说出来,说个痛快!人总是要释放的,不然迟早会将自己给闷死。”
听着她嘀嘀咕咕,覃均泽烦躁的心情总归是好了一点。
才晚上八点多钟,清吧内的客人算不上多,没一会儿调酒师便将简唯点的酒全部调好送上来。看着面前色彩缤纷的酒杯,简唯咽了咽口水,又在覃均泽的注视中,壮士断腕般悲壮地问道:“请问哪一杯是长岛冰茶?”
服务生礼貌地将长岛冰茶放在她的面前。
覃均泽还来不及阻止,简唯就一口将那杯长岛冰茶给喝了个一干二净,喝完之后还冲覃均泽讨好地笑道:“看,我说不喝酒就不喝酒,你喝酒我喝冰茶!”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剩下的五杯酒全部放在了覃均泽的面前,扭脸又对服务生说道:“再来杯冰茶,我有点渴。”
在服务生的憋笑声中,覃均泽面无表情地揪着简唯的衣服后领,将她拽到了自己的同一侧座位:“你第一次来酒吧?”
简唯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红:“不是啊。”她竖起两根手指,“这是第二次。”
还好,数数还会数。
覃均泽稍稍放下了心:“我是第一次来酒吧……”
他话还没说完,简唯已经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没关系!我带你!”
深深地瞥了她一眼,他将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就算我是第一次来酒吧,我也知道长岛冰茶是酒。”
“土包子!”简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长岛冰茶当然是茶,酒吧里也不是所有饮品都是酒!”
覃均泽:“……”
他看了一眼座位旁边忙着免费看戏而不愿挪步的服务生,淡淡地开口:“不用理她。”
服务生悻悻地离去了。
“我自己付钱给自己买杯茶解渴都不行吗?”简唯撇了撇嘴,看起来相当不服气,嘴巴噘得都能挂油瓶。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了,视线停留在覃均泽面前的五杯晶莹剔透的酒上面,上手就想去拿:“古人都说以茶代酒,我就以酒代茶吧,反正都能解渴。”
眉头跳了一跳,覃均泽眼疾手快地一只手摁住简唯的爪子,一只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面前的五杯酒全部饮尽。
眼巴巴地看着他将最后一杯酒仰头倒进自己的嘴巴里面,简唯撇了撇嘴,想哭。
“你喝那么快做什么?又没有人抢你的!”她恶人先告状。
覃均泽放开她,看着她蛮不讲理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醉了……
也不知道这一趟是简唯安慰他,还是他带简唯出来走走。
无奈地掏出钱包去付钱,他还叮嘱着简唯:“不许闹事,乖乖坐好。”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简唯双手交叠于桌面上,腰杆挺得笔直,就像是小学生在上课,不过还没有坐几秒,她就举起胳膊:“报告!”声音巨响,回荡在整个清吧内,“我要尿尿!”
覃均泽:“去吧。”
于是简唯就像是一只欢脱的小鸟般,飞进了厕所。
将酒钱付完,覃均泽决定以后绝对不要让简唯再碰一滴酒!酒量不好也就算了,酒品也不怎么样。
正腹诽着,覃均泽却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已经过了十分多钟,简唯去上厕所,除非掉进了坑里,不然绝对不可能这么久。
心头涌过一阵不妙的感觉,他站起身,果然在吧台那里找到了简唯,在她的面前已经放了两杯空了的酒杯。
覃均泽面无表情地想,不听话的小孩要怎么办?
揍死算了。
不过简唯喝完酒后的第六感总是准得很,在覃均泽还没有走到她身旁时,她就猛地扭过脸冲着覃均泽嘿嘿一笑:“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带你回家。”
“哦。”她点点头,“你酒的确喝得已经够多了,我看你走路都在晃,再喝就贪杯了。”
也不知道贪杯的是谁。
扶着晃晃悠悠的简唯出门,覃均泽不是没想过要背着她走,就像是上次那样,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行动,他身侧的简唯就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上,还冲他惊喜地招了招手:“快来快来!我们好幸运!这里有长椅!”
覃均泽的内心是拒绝的。
可架不住简唯的笑容,于是他慢慢腾腾地挪到她的身旁,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八月底九月初的天气还有些闷热,哪怕现在已经是十点多钟,也还是带着一丝燥意。
简唯哼哧哼哧地用手掌给自己扇了两下风:“其实我觉得叔叔阿姨是爱你的。”
这个开场白没有一点儿预兆,却又像是已经措辞了很久。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覃均泽忍不住偏头看向简唯,看看她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他探究的目光在简唯打了一个非常长的酒嗝儿之后结束,他身旁的这个姑娘果然醉了,看起来她似乎是故意将自己灌醉——醉酒之后再开口说这些话,便不再显得尴尬。
看着路灯下的简唯,他轻声开口:“我从来没有这样否认过。”
天下就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哪怕他们忙到没有时间陪自己的孩子长大;哪怕他们严格到即使孩子做错了一道数学题也要罚站半个小时;哪怕他们固执地让自己的孩子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不允许有一点点逆反。
可他不能接受的是,他父母对于他病情的态度。
他们仿佛将他的病情当成了一个挡箭牌,用于减轻自己的负担与罪责。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简唯的回答却是:“你在意的是,他们希望你患情感缺失症这件事,是在你爷爷出事之后。”
简唯:“你或许可以换一个角度——他们一定是经历了很多的痛苦,所以才希望这份痛苦你可以规避开来。”
覃均泽:“可他们有没有考虑过,这份痛苦我愿意去承受?”
他想要的并不是一个虚拟世界,既然他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其中的酸甜苦辣都是他必须去经受的,无论是阳光还是风雨,他经历过的才是人生,而那些曾经陪伴在他身边后来又逐渐远去的人,如果不经历那样一场痛,他很害怕到了最后,对他们的记忆都会逐渐地模糊。
简唯:“是这个道理。”
简唯:“大家都希望自己的亲人可以理解自己。”
简唯:“所以为什么不换个角度去思考呢?”
路灯下,她的目光有些涣散,说出的话却比平日里还要清晰,就好像是早就存在于脑海中的话语,只不过在此刻被尽数倒了出来。
简唯:“为什么我们不能主动去理解我们的父母呢?”
她又打了一个酒嗝儿,捧着自己的脸凑到覃均泽的面前:“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他稍稍往后挪了挪身子,“离我远一点,臭。”
“哪里哪里?”简唯立马瞪圆了眼睛,拽着他的胳膊嗅了嗅,疑惑地歪着脑袋,“不臭啊,挺令人安心的味道。”
覃均泽:“……”
夜色下,他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他忍不住向简唯凑近了点,又凑近了点。
夜风吹过,简唯的长发扬起又落在自己的锁骨处,她痒得缩了缩脖子。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将覃均泽给惊醒,他猛地往后退了退身子,然后沉默地将简唯的胳膊举至她脸前:“你闻错人了。”
她拎起一点儿衣角小心翼翼地凑近她的鼻尖,发出一声干呕:“你刚刚将酒泼我身上了?”
覃均泽:“……”
在路灯下并排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齐齐被蚊子咬了无数个包,简唯终于忍不住了:“我有点儿困了,”她双手抱拳,冲他做了一揖,“我先回家睡觉了。”
看着她摇摇晃晃的模样,覃均泽赶忙起身扶住她。
还没有走出十米,简唯就推着他的胳膊将他推开:“我到了,”她扬起手,随手往马路上一指,“你也快点回家吧。”
覃均泽满脸黑线。
半扶半拽地将简唯给拽进了小区里面,在出电梯的时候,他却看到简唯家门口站了一个人影。
简唯也看见了,她眯着眼拍掌笑了两声:“今天我家门口好热闹啊,大家怎么都喜欢往我家门口站?”
几个小时前是覃均泽,现在又是陆尧。
陆尧拍完戏就急急忙忙地赶着点飞了回来,一下飞机便往他的小女友家跑。
算起来,两个人也有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他在上电梯的时候还在忍不住幻想简唯看到他时的激动与惊喜。
结果他的预想没有成真,他将简唯家的门铃都快给按坏了也没有人开门,给简唯发微信她不回,打电话她不接。
心里着急得要命,可他又毫无办法,只能干站在简唯家门口等着。
这样站了半个多小时,这家的主人才姗姗来迟,满身酒气不说,还跟她那个邻居在一起。
陆尧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早盯晚盯,就上飞机的这么几个小时没有看住,人就跑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考虑,要不要给简唯的脖子上栓条狗链什么的。
虽然心里气得恨不得冲上去嗷嗷两声再咬他们两口,但陆尧还是抑制住了火气,上前一把接过醉醺醺的简唯。
两人相熟了那么多年,她每次喝多了酒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了,闹腾得不行情绪还控制不住。
可是……不得不承认,也很可爱。
因为喝酒的关系,她的脸颊会比平常要红润一些,整个人完全卸下心防,软乎乎的。
一想到这样的模样被隔壁的臭男人看到了,陆尧心头就有一阵窒息感涌过。
这样的窒息让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与敌意,他冷冷地冲着覃均泽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她?”
覃均泽微微动了动肩膀,突然消失了一个人的重量,让他略微感到有些不适。
虽然没有醉意,但连喝了五杯酒,他胸腔里也有一股酒精的燥意,像是一团火,又热又辣。
于是他长舒了一口气,斜靠在墙壁之上,抬眼瞥向陆尧:“是啊。”
“我喜欢她。”
不知不觉地就喜欢上了,而这让他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