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化险为夷
深夜空无一人的小径上起了雾气,汽车亮起前雾灯,缓慢地往前行驶。小白迅速地越过一棵棵树,尽力跟上莫覃他们。
车开了半个小时后,停在了一片树林旁。小白用力喘了几口气,选了一棵枝叶茂盛的树藏了起来。
余朝清那家伙不会真蠢到一个人来吧?小白担忧地想着,因为如今它几乎帮不上什么忙。
王斌和林跃没有来,莫覃带了另外两个男的,长得非常强壮,一看就很能打。他们打开车子的后备厢,抓出一个眼睛蒙着黑布的女生。小白朝女生看去,认出那是余朝清的那个相亲对象。
过了一会儿,一辆汽车从远处驶来,灯光穿过淡淡的薄雾,像给这片树林笼罩上一层淡粉色的轻纱。等车渐渐驶近,小白看到车里只有余朝清一个人。
莫覃倚靠在车身上,点燃一支烟,神情淡然地抽了口,看见余朝清从车里出来,然后抬起夹着烟的手冲对方挥了挥,算是打过了招呼。
“放了她吧。”余朝清说,“我已经来了。”
思甯听到余朝清的声音,情绪立即变得激动起来,但她的嘴巴被胶布封住了,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
“我肯定会放她的。”莫覃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我的目标只是你而已。”
余朝清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衣的衣领来,衣领微微敞着,可以看见漂亮的脖颈。
莫覃站在距余朝清七八米的地方,依然能找准余朝清的颈动脉。不过不需要这么残忍,他已经准备好了换血的工具,只需几个小时就能将余朝清身上的血全部抽出来,到了黎明,他就能用这些血救活林桃了。想到这些,他不禁觉得血脉偾张,隐隐开始兴奋。
“你先把她放了,反正我人就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余朝清讨价还价道。
莫覃料想余朝清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便示意伙伴把思甯放了。
眼罩一解开,思甯“哇”一声就哭出来了,并立即朝余朝清跑去。前天她发信息给余朝清问他来不来看自己的演出,他回信息说会去,她还因此高兴得整晚都没睡觉。不承想,第二天演出时,她并没见到他,直到演出结束后她才收到他的短信。他约她单独见面,要邀请她在云南玩一阵子。于是她跟老师请了假,没跟老师他们一块儿离开云南。她提着行李兴冲冲地到了约定地点,没想到见到的却是莫覃,她还被莫覃打昏了。
“朝清。”思甯用力抱住余朝清,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你别过去,我们快跑吧。”
余朝清伸手在思甯的后背上轻拍了一下,安抚道:“你开车回去,然后报警。”
“不。”思甯直摇头,“你会死的,我听到他们说的话了,他们要抽干你的血。你会没命的!”说着说着,思甯开始呜咽起来,害怕地抱紧了余朝清。
“我说!”莫覃不耐烦了,“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余朝清再不过来,他就要让人过去抓了。
余朝清一把拉开思甯,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听话,你现在开车离开。”说完,他便松开她的手,朝莫覃走去。
小白真想一爪子拍在余朝清脸上,他的智商是倒退了吗?!还真就一个人来了!
思甯在原地愣了一下,想到余朝清刚才在她耳边低语了句“我有办法,相信我就赶快走”,便不舍地看了余朝清的背影一眼,转身进了车里,发动车子离开了。
“你的女朋友有点薄情寡义啊!”莫覃笑了笑,然后打开车门,对余朝清说,“上车吧。”
小白“喵”地叫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莫覃扑去,直接抓花了莫覃的脸,不过代价是被其中一个大汉捉住了,大汉提着小白的后颈说:“哪来的野猫,捏死算了。”
莫覃摸了下脸,并无大碍:“看来连猫猫狗狗都舍不得你走啊!”
余朝清看了一眼猫,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没看错,这次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见过这只猫,是在啤酒花培育基地的那只……或者之前他遇到的白猫也是这一只……因为这个大胆的想法,他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感觉真是见鬼了。
“一只猫而已。”余朝清说,“看我的面子上,放了吧。”
莫覃挥挥手,说:“放了。”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小白立即跳到地上,但它没有立刻逃走,而是围着余朝清转了几圈。余朝清不明白这只小猫为何这样跟着自己,心里一软,蹲下身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语气温柔地道:“快回家吧,外面坏人多,不安全。”
小白用头在余朝清温热的掌心蹭了蹭,终于离开了。
莫覃开车将余朝清带到一处废弃的工厂,这里几年前是洗衣粉厂,后来倒闭了,一直荒废到今天。莫覃早让人收拾了一下这里,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室,从国外请了医师过来。
余朝清看了眼四周,荒凉破败,想到自己要在这里被人抽血,一阵恶心从胃里涌了上来。
“那个……我说……”余朝清咳嗽了一声,“我能问个问题吗?”
莫覃瞥了他一眼,说:“不能。”
余朝清觉得无语:“总要让我死得明白吧。”
“放心,你不会死的。”
“敢情不是你换血,每个人的细胞都有差异,万一我产生排斥了怎么办?你看看你这个医疗条件,我觉得非常不靠谱。”余朝清神情挑剔,好像他还有得选似的,“我觉得向你提出用我的血救你女朋友的那个人,压根儿就是胡说八道!兄弟,我觉得你是被邪教洗脑了,趁还没有酿成大祸,回头是岸吧。”
莫覃用像是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余朝清,冷笑道:“巧了,这个邪教头子以前还是位教授。你说我是该听你一个不学无术之人的话,还是听教授的话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余朝清继续拖延时间,“老实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余朝清了。”
“我知道。”莫覃不耐烦了,“不然我要你的血干吗?”说着,他朝旁边的两个大汉做了个手势,余朝清便被两个大汉架住,抬向手术床。
余朝清开始笑起来,好像被那两个大汉挠了胳肢窝,笑得前仰后合:“我都说了,我不是以前的余朝清了。”
莫覃还没反应过来,一枚细针朝他射了过来,他没躲开,针直接刺入他的左胳膊。余朝清又朝那两个大汉射去,可是没射准,他立马跑到一边,调整好位置准备重新射击。
这把麻醉枪是余朝清自己做的,上次和白初晗在一块,被那个骑摩托车的人追过一次后,他便起了戒备心,买了几本机械组装的书回家研究,最后便自己做了这把麻醉枪,里面的麻醉药剂量也是他找人悉心配好的。之前和莫覃去啤酒花培育基地时他忘了带,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知识改变命运啊!余朝清不禁感慨道。
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包抄过来,余朝清快被逼到角落去了。屋里灯光昏暗,余朝清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什么,“啪嗒”一声,一只脚陷进了木板缝隙里,拔不出来了。就在这时,头顶的梁柱上一道白影闪过,白影朝其中一个大汉脸上扑去,只听“啊”一声大叫,那大汉捂住脸弯下身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小白来的时候路过一户农家,农家的院子里晒了干辣椒,它便嚼碎了涂在爪子上,刚才它把爪子拍在了大汉的眼睛上,虽没有抠破大汉的眼睛,但那辣味也够大汉难受一阵子了。另一个大汉听到声音,注意力被这边吸引,余朝清便趁机把脚拔了出来,然后朝大汉连续射出两支麻醉针。
“咚”一声,大汉栽倒在地。
此时,屋里只剩下那个外国人医生,他一脸惊恐地看向余朝清,用蹩脚的中文说着:“我……我跟他们,不是同伙。”
余朝清笑了,用流利的英文告诉对方:“你走吧。”
这时,外面响起了警车的鸣笛声。余朝清走到门口往外看,一排警车正朝这边驶来。他的手机安了定位系统,他让思甯离开的时候把追踪器偷偷塞到她手里了。他当然不至于傻到自当鱼肉,任人宰割。他说过了,他早已不是从前的余朝清了。
“嘿,怎么又是你。”余朝清看向那只白猫,想过去抱它起来,没想到它迅速跑开,并在黑暗中回过头来,用碧绿的眼睛望了余朝清一眼,然后消失不见。
第二天,白初晗起床下楼吃早餐,看见餐桌一边坐着余朝清、袁叔,还有思甯。袁叔的表情极其复杂,他老人家大概是觉得待会儿会上演一场腥风血雨的戏。自家少爷的前女友和未来女友见面,场面甚为尴尬,不过他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少爷竟然还在怡然自得地用果酱抹吐司,看来昨晚的事没给少爷造成太大影响。
“早啊!”白初晗看见思甯后一点儿都不惊讶,神色自若地在对面坐下来,然后开始吃早餐。
倒是思甯对白初晗很好奇,伸手拉了拉余朝清的衣角,小声问 :“她是谁啊?”
余朝清头也没抬:“离职员工。”
思甯点点头,冲白初晗笑了笑,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便没再继续往下问。
因为这边还有些后续事宜需要处理,袁叔便留下来善后,余朝清把司机也留给了袁叔,他自己在当地重新买了辆车开回去。他坐上驾驶座后,白初晗和思甯同时朝副驾驶座走去,但思甯抢先一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白初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自嘲地笑了笑,坐到后面去了。
回程的路上,思甯一直讲笑话帮余朝清提神。不过她没有讲笑话的天分,讲出来大多都很冷。白初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戴上了耳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中途车子颠簸了一下,白初晗被晃醒了。她睁开眼,却发现车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余朝清?”她四下望去,发现汽车停在了一条偏僻的小道上,周围一辆车也没有,路上起了白茫茫的雾气。她有些害怕,急忙下车去找余朝清。
她一边走,一边叫余朝清的名字,可是无人应答,只有她的声音在四周回荡着。突然,她看到白雾里多了一群黑影,她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只见那些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黑影快到眼前时,她终于看清,原来那是一群猫。
白初晗打了个寒战,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脚一滑,摔倒在地上。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大黑猫,站在她身边,用阴森的眼神死死盯着她:“跑什么跑,你和我们不一样吗?!”
“啊!”白初晗吓得叫起来,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车里,余朝清和思甯都还在前面。
余朝清立马停下车,回过头问:“你怎么了?”
白初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我做了个噩梦。”
“能把你吓成这样,估计是够吓人的。”
思甯转过身,递给白初晗一颗薄荷糖。
白初晗接过糖,说了声“谢谢”。
“要不你和她换个位子。”余朝清说,“她一个人坐在后面,估计待会儿会胡思乱想,又会害怕了。”
思甯有些不乐意,但余朝清都开口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便解开安全带下车。
“这样不好吧。”白初晗假意客气,没等余朝清再说话,就打开车门下去了。
白初晗坐进副驾驶座后,余朝清瞥了她一眼:“话说,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才会大白天做噩梦?”
白初晗勾了勾嘴角,冲余朝清阴森森地笑道:“杀人、放火、碎尸,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件亏心事?”
余朝清瞪了瞪白初晗:“没劲。”
余朝清先将思甯安全送到家,思甯下车后走到驾驶座外面,敲了敲车窗。
“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吃个饭吧?”思甯对余朝清说。
“还是不了。”余朝清说,“不太合适。”
思甯怔了怔,明白了余朝清的意思,知趣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进了屋。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也舍得拒绝?”白初晗打趣道。
“男人一天只知道情情爱爱的,没有出息。”余朝清说完,自己先笑了。
白初晗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余朝清开车经过街道的时候,看见所有商家门口都挂满了红灯笼,才意识到明天就是除夕了,难怪钟灵把他的电话都快要打爆了。
“过年去哪儿?”余朝清问。
“一个人瞎过。”白初晗回答。
“你不去你养父家?”
“不去。”白初晗的手臂枕在车窗上,脑袋靠在手臂上,“现在他是我的仇人了。”
车子转弯行驶到马路上,车辆增多。余朝清关上窗户,打开暖气,车里的交通频道正播放着新年歌曲。明明是热闹的节日,他却感到一阵寒冷。
前方的分岔路口就像一个个未解答的谜题,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迷宫,而他至今还不明白出口在哪里。
姜游山打电话来时,白初晗正在睡午觉,她模模糊糊地接通了电话,还以为在做梦。
“你回家跟我们一块儿过除夕吧。”姜游山的声音沙哑,听上去气若游丝,白初晗怀疑他的病还没好全。
“我在外地呢。”白初晗撒了谎,“做调研。”
“我看到你了。”姜游山说,“今天我在路上看见你坐一个男生的车回家,是和他在一起吗?男朋友?你可以把他带回来一起吃饭的。”
白初晗脸上一阵发热:“不是,普通朋友。我……我真的有事,去不了。”
姜游山没再强迫,对她说了声“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白初晗说。
挂完电话,白初晗感觉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只有游山哥哥还记得她了,可是她没法去见他,过了七点她就不再是他的小晗,而是一只猫。想到这里,白初晗感到一股强烈的悲伤攫住了自己,便起身去找父亲的照片。白初晗将父亲的照片拿在手里看了良久,情绪才慢慢缓了过来。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她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所以她必须找到变回人的办法!这样她才能和珍惜的人一起过除夕,一起看月亮,一起过圣诞、看雪……去做很多很多美好的事情。现在,她需要找到汪培的儿子,从那里寻找变回正常人的办法。
晚上白初晗泡了一碗面,打开电视准备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电视里面欢天喜地、喜气洋洋的人群,会让她觉得没那么冷清。余朝清发了条祝福短信过来,小白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字:新年快乐!看你在云南救了我的分上,我可以考虑让你回公司上班……
小白舔了舔爪子,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接着是姜游山的声音:“小晗,小晗你在吗?”
敲门声没停,小白顿时慌乱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姜游山怎么这个时候来自己家了?
姜游山敲了一会儿门,见没人回应,便给小白打电话。屋内的电话立马响了起来,姜游山在门外听见了,于是,敲门声更重了些:“小晗。”
大概是以为白初晗一个人在家出了什么事,所以姜游山想也没想,直接撞开了门。本来出租屋的大门就不是很结实,姜游山很容易就把门弄开了,结果看到屋里亮着灯,开着电视,还有一盒吃完的泡面,沙发上蹲坐着一只白猫,唯独不见白初晗。
姜游山一眼便看到桌上的手机,他在屋里找了圈,见没人,便把视线转移到那只白猫身上。
“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姜游山走过去,抱起小白来,“小晗什么时候养了只猫……你知道你家主人在哪里吗?”
小白“喵”地叫了声,算是回应。
不过姜游山的观察力太强,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因为白初晗的拖鞋就在沙发旁,而她平时出门穿的鞋子就在门口,说明她根本没有出去。
那她人呢?
小白察觉到姜游山已经有所怀疑,便挣开来,跑到角落去了。
姜游山站起身,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又看向小白。他的眼神里充满着疑问,可这个想法实在太荒唐了,于是他只好作罢,找了工具箱来,开始修理大门。
“不修好这门,小晗那丫头看到了还不知道会多生气。”姜游山自言自语地拿出扳手和锤子,然后把门扶正,转过去看向小白,对它说,“你可以过来吗?”
小白站在原地没动,姜游山便朝它伸出手,它这才慢慢走过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姜游山将小白抱在怀里,好像生怕小白跑了似的,这才又开始修理大门。姜游山的怀里很暖和,小白很安静地待着没动,看他把门修好,然后起身,带着小白重新坐到沙发上。就这样一直坐到凌晨,时间走到十一点五十九分,他对着空气说了声:“新年快乐。”
小嘉的电话随之打来,问姜游山在哪里。
“我在小晗家。”姜游山说,“抱歉,今年没和你们一起过。”
小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断断续续地传来:“我没什么的,只是姜叔叔的心情不是太好……”
“嗯,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那你早点休息,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姜游山挂了电话,便把脚放在沙发上,侧着身子躺在沙发上面准备睡觉。小白还被姜游山抱在怀里,看样子他今晚是准备就这样入睡了。小白“喵”地叫了声,表达不满,但他听不出来,闭上眼睛,一副很惬意的模样,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白初晗变回人身,提起拖鞋准备蹑手蹑脚地出去,想着待会儿再假装回家,不经意发现姜游山。可她刚走到门口,姜游山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大早上去哪儿?”
白初晗明显一怔,回过头,讪笑道:“你怎么在我家?我昨晚去朋友家吃饭了,喝了点酒,就睡在她家了。”
姜游山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盯着白初晗看了良久,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你准备骗我多久呢?”
白初晗仍旧做着最后的抵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姜游山神情一松,不再追问:“一起吃个早餐吧,我昨晚有带吃的过来,热一热就行。”
“好。”白初晗说。
昨晚姜游山把家里的年夜饭每一样都打包了一点,用保温盒装着,只需要放进微波炉里热几分钟就能吃。白初晗把热好的饭菜放到茶几上,有十几样菜,这恐怕是她吃过的最丰盛的早餐了。
“有酒吗?”姜游山问。
“大清早喝酒对身体不好。”白初晗说。
姜游山挥挥手:“去拿。”
于是两人一人一罐啤酒,碰了碰,喝下一大口。
“新年快乐。”姜游山说。
“新年快乐。”白初晗冲他笑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吃饭期间姜游山不住地咳嗽,他从包里掏出装药丸的小盒,拿出药来,就着啤酒一饮而下。
“你的病怎么还没好?”白初晗见他咳得这么厉害,去给他倒了杯水,“用酒服药,还不如不吃。”
“那你呢?”
“我?”
“你为什么会变成猫的事,你还没说呢。”
余朝清起了个大早,提着打包的年夜饭,开着车朝白初晗家走。因为路上堵车,他无所事事地拿出手机看:莫覃已经被保释出来,警方所掌握的线索和口供,并不涉及谋杀,最后按照两人之间产生矛盾发生了争执处理。余朝清知道这事只能如此,他总不能说莫覃抽干自己的血是为了救活一个死人吧?这天方夜谭的话估计只有白初晗会相信了。
对,只有白初晗会相信,可是为什么她会相信?余朝清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疑点最多的人还是这个女的呀!所以他先跟她打好关系,才比较好下手。想到这里,他又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打包袋,这些饭菜都是钟灵亲手做的,还是凌晨时趁父母都睡着了,他偷偷到厨房弄出来的。不然要是让钟灵知道他打包她做的东西给别人吃,估计会暴跳如雷吧。
堵了近一个小时的车,道路终于疏通了,余朝清开车到白初晗楼下,直接拎着袋子就上楼了。他以为白初晗既然是个孤儿,又不回养父家去,过年肯定怪孤独的,想着等会儿她感激涕零的模样,他心里就有种快感。但是他把门敲开后,开门的人是一个男人。
“你找谁?”姜游山狐疑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余朝清一番,认出他是那天和白初晗在一起的男生。
余朝清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认这里确实是白初晗的家后,他心底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蹿了上来,脸色立刻垮了下来,闷声闷气道:“我走错了。”然后转身下了楼。
“谁啊?”白初晗从卫生间走出来,走到门口时,楼道里已经一个人也没了。
“好像是你朋友,不过他说他走错门了。”姜游山说。
白初晗想了想,除了姜游山外,只有余朝清知道她家的住址,大早上余朝清来这里干吗?
姜游山关上门,对白初晗说 :“刚才讲到哪里了?我们继续聊。”
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白初晗没有心思去想余朝清为什么会来找她。
两人坐回沙发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白初晗将自己变成猫的原因,以及了解到的一些事都告诉了姜游山,但故意省去了在姜乾家里看到的那一幕。
姜游山听完后,良久没有开口,他沉默地垂着头,偶尔咳嗽两声。
“对不起,小晗。”姜游山突然道歉,“我也不知道父亲竟然做了那样的事……”他痛苦地抱住头,神情充满了自责。
白初晗从没有怪过姜游山,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对她心存恶意,但是游山哥哥从来善良、正直,不会故意去伤害任何人。
“其实在很早前我就有所察觉了。”姜游山抬起头来,眼睛有些发红,“虽然我比你年长几岁,但其实我是个懦弱的人,所以才想要一直逃,逃去很远的地方。”
从小到大,姜乾在姜游山心里的形象都是一个好父亲、好领导。父亲为人正派,言谈举止皆有一股名流作风,他一直把父亲视作偶像。直到高三那年,父亲公司里的一个员工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开除,来到家里找父亲求情,他正好放学回家,便看到了那一幕。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的场景,一向对人温和有礼的父亲用脚将那人踢倒在地,并狠狠地踩了几脚,然后冲那人不屑道:“就凭你,也敢跟我提条件?下辈子吧。”
这件事就像昂贵的古董瓶上多了一条微小的裂缝。
后来,姜游山撞见了好几次类似的事,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什么伟岸光明的人物,不过是为了金钱和权力而伪善的商人。于是,那条细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眼看瓶子就要彻底裂开,他便选择像鸵鸟一样遇到危险就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找了座茶山做生意,不过是因为不想再和父亲有太多往来。
只不过姜游山没有想到,就连白初晗的父亲也不过是自己父亲手中的一枚棋子。
“游山哥哥……”白初晗伸手在姜游山头上轻轻拍了拍,“我没有怪你,你千万不要内疚,这些事与你无关,我自己解决就好。”她不想让他为难,在她和他的父亲之间做选择。
“当年邽山的陨石事件后,有一支考察团队上了山,那支考察团队就是你的父亲带头的。据你父亲当时的研究,那个陨石来自非常遥远的外太空,里面含有地球上没有的大量元素和物质。在计算那个陨石的质量和速度后,他们发现陨石中间应该有块核心物质,那个物质可以改变地球上生物的DNA结构,具有非常大的科研价值。”姜游山说到这里,剧烈咳嗽起来,白初晗去倒水、拿药,他抚了抚胸口说,“我没事,天冷了身体难免有些不好。”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白初晗问。
“都说了是小病。”姜游山吃完药,靠在沙发上休息。
“游山哥哥,你别骗我。”白初晗说。
姜游山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真是小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姜游山继续讲道,“如果一件事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家就敢于冒被绞杀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就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我的父亲就是在其中看到了百分之三百,甚至更高的利润,这才会诬陷你的父亲。
“他们把那个核心物质称作灵丸,据说把那个东西提取出来后,再注射进人体,可以治愈一切疾病,甚至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姜游山说到这里就笑了,“自古以来,这是多少帝王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竟有了可能。我的父亲便想让白叔叔和他一起做事,把灵丸的事情压了下来,没有向公司和上面的领导汇报。但白叔叔的为人你也清楚,自然是没有同意,结果我的父亲就伪造了文书,诬陷白叔叔贪污公司公款,逼得白叔叔自杀……”
白初晗怔怔地望着姜游山,觉得脑子里好像蒙了一张宣纸,一片空白,胸口一阵酸楚,眼圈红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该说什么呢?她能说什么呢?从最开始得知父亲的死和姜乾有关的时候,她愤怒过、仇恨过,但现在看到游山哥哥因为姜乾做过的事如此愧疚、难受,她有些于心不忍,旁人不应该被牵连进来的。
姜游山咳嗽了几声,伸手轻轻拍了拍白初晗的头:“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怕你伤心,可是我更怕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一年多来你变得十分奇怪,我早就担心你了。之前我找到当年的研究资料,据说陨石事件后,第一批上山的人全部遭受陨石影响而异化成猫,所以昨晚我进屋看到白猫时,心里就隐约猜到了。”
“我是吃了邽山上的野菜才变成这样的。”白初晗说,“大概时间太久了,邽山上的植物都被陨石所影响了。”这样说来,当时她和余朝清待的那个山洞里的猫都是当年异化的人吗?
“这些信息都是我偷偷进父亲的书房找到的蛛丝马迹。现在我的父亲似乎资助了一个研究所,里面的人专门找寻和研究灵丸,因为当年他们并没有找到灵丸,而青德大学这几年派人去邽山考察都是我父亲出钱资助的。我想你可以从这里面入手,或许能找到一些东西。”
将姜游山送走后,白初晗裹了裹大衣,一个人往回走。路上经过一辆看上去眼熟的汽车,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就在这时,车门一下子打开了。余朝清伸出头来,臭着张脸,好像谁欠他五百万似的:“大过年的不待在家里,出来瞎跑什么?”
白初晗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余朝清已经把她拽进了车里 :“外面不冷吗?坐进来暖暖。”
“你大过年的跑来找我干吗?”白初晗松了松围巾。
“路过。”余朝清把打包的年夜饭提过来,“我是来扔垃圾的。”
“你家的垃圾跑到这里来扔?”
“因为我觉得这里特别适合扔垃圾。”余朝清振振有词道,“我看了一下,这方圆十几里,就这个地方适合扔我家的垃圾。”说着他把袋子放到了白初晗手里。
“神经病。”白初晗觉得他莫名其妙,直接打开车窗,将东西扔了出去。
“你……”余朝清气得差点岔气,“你怎么乱扔我东西?!”
“你不是说是垃圾吗?”
“那……那也是我家的垃圾。”余朝清吞吞吐吐道,“我家的垃圾不可以乱扔。”
白初晗觉得今天的余朝清很奇怪,她往后缩了缩身子,打开车门钻了出去:“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家了,再见。”
余朝清下车跟了上去,跟到楼下,白初晗回过头来,脑袋歪了歪,问:“你到底想干吗?”
“年终奖。”
“什么?”
“我其实是来给你发离职员工年终奖的。”余朝清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们公司有一项福利,就是年底的时候,公司会给这一年表现优异但已经离职的员工一定的奖励。”
“什么奖励?”白初晗双手抱在胸前,配合道。
“上车你就知道了。”见白初晗站着没动,余朝清走过去直接拽起她的手,“你这人要是能不这么犟,一定会比现在可爱一百倍。”
白初晗被塞进车里,还没坐稳,余朝清就伸手过来,拉过安全带帮她系上:“半个小时就到了。”
车里的暖气很足,白初晗昨晚本就没睡好,早上和姜游山又聊得神经紧张,现在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余朝清已经捧着两杯榛子拿铁上车,让她喝杯咖啡提神。
“这是哪里?”白初晗睁开眼,看到前方是一片云雾缭绕的山脉,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她打开车门出去,风一下子钻入她的脖子,她缩了缩脖子,喝了口咖啡,走到围栏处。
“这里是全市看晚霞的最佳点。”余朝清颇为得意。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白初晗深吸了口气,空气里似乎都带着森林的味道,她的两个脸蛋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显得更动人了。
“我包了。”
白初晗愣了下,随即不自在地笑道:“这就是离职员工的年终福利?”
余朝清点头:“满意吗?”
“其实……”白初晗叹了口气,“要是你能折算成人民币,我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余朝清瞪了她一眼:“庸俗。”
虽然嘴硬,但白初晗心里暖暖的。本来因为姜乾的事脑子里一团乱,现在被余朝清带到山上,人似乎到了高处,就什么也不想思考了。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真的太渺小了,似乎一切的爱恨情仇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谢谢了。她在心里说道。
景区餐厅也被包了下来,只有余朝清和白初晗两人。服务生送来了定制的双人料理,醒好红酒后就退了下去。
白初晗不太习惯余朝清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两只手放在腿上没动。
“你又怎么了?”余朝清看到盘子里有龙虾,心想:她该不是在暗示自己给她剥虾吧?
“你干吗突然对我这么好?”白初晗问。
“谢谢你在云南的时候救了我。”
“你已经谢过很多次了。”
“年后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回公司?”余朝清建议道。
“我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去处理。”白初晗端起手边的红酒喝了一口,感觉食欲瞬间打开了,“这酒还蛮好喝。”
“你喜欢,我待会儿让人送一箱去你家。”
白初晗放下酒杯,正想说什么,结果不小心将杯子碰倒了,白色的桌布立即被染红了一片。余朝清招呼服务生过来处理,等来人拿出手帕帮忙擦拭的时候,余朝清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白初晗抬起头来,看见穿着制服、打着领结的不是别人,而是汪源。
“余总……”汪源垂下头去,“我在这里兼职。”
余朝清皱了皱眉,问:“我给你发的年终奖不够你回家过年?”
“不是。”汪源急忙解释道,“年终奖已经很多了,只是我有私人原因才出来兼职的。”
见汪源一脸为难,余朝清便不好再多问,就说:“你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就忙你该忙的吧。”
汪源走后,白初晗问余朝清:“吕教授的伤怎么样了?”她从学校那边听说了吕教授受伤的事,觉得很意外,因为吕教授是个做事非常谨慎细致的人,不可能在实验中出错。
“吕教授已经出院了。”余朝清说,“警方调查出来是有人故意换了研究所里的实验材料。最开始,警察把嫌疑人锁定在汪源身上……”说到这里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然后呢?”白初晗问。
“不过汪源有不在场证明,以及没有任何伤害吕教授的动机。”
白初晗垂下眼眸,想到了一些事。吕教授在学校里一直与其他老师格格不入,对名利似乎都不感兴趣,轮到他上课时,他就去教室上课,下课也从不耽误时间。有人说,自从他的妻子在多年前去世后,他就活得超然于世外,对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漠然。
所以,当初吕教授出现在余朝清公司的时候,白初晗觉得很奇怪,因为她觉得吕教授不是会为了钱财而单独出来为企业服务的人。
“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白初晗想到姜游山早上说的那些话,如果真是那样,灵丸多半是在余朝清的身体里,所以才能解释余朝清为何会失忆,为何会突然变聪明,还有为何突然多了许多危险。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关于灵丸的事情,但凡知晓者大概都会想从余朝清身上分一杯羹吧。
人类自古以来就醉心于力量,这天外来物不知道会让多少人变得心思诡谲,又会让多少人为此而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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