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檬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守在床边的沈凉时，身材高大的男人缩在医院窄小的椅子上打盹，只有床头的灯亮着，映在他帅气的五官上，晃得夏檬一阵眼花。
因为失血，夏檬的脑袋还有点晕，她自嘲地笑了笑，记忆短暂得可怜，医院相关的却至少占了三分之一，这样的她跟沈凉时在一起真的不是拖累吗？
“你醒了？”
夏檬一动，沈凉时就睁开了眼睛，显然是因为担心她，他睡得并不安稳。
“你哥哥公司有事，他先回去了。”其实夏堇是被他打发走的。
“你怎么过来了？”她出了事，通知夏堇过来是正常的，怎么沈凉时也来了？
“我下午本来想接你去吃饭，打电话给你才知道出了事。”
“对不起。”
沈凉时愣了一下：“为什么道歉？”
“我很抱歉之前没有跟你说明身体情况，这次让你担心了吧？”夏檬垂着脑袋，眼睛却小心翼翼地瞅着沈凉时，生怕男人脸上露出嫌弃和厌烦的神色。
“你确实让我担心了。”沈凉时绷着脸，伸手抬起夏檬的下巴，“你明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为什么还不照顾好自己？”
“我……”她并不想因为生病就把自己养在鸟笼里，更不想因为这样就把自己变成惊弓之鸟，以后连正常生活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下次。”沈凉时屈起手指在她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照顾不好你是我的失误，你希望我继续自责吗？”
夏檬被男人的话说得一怔，过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把利害关系跟沈凉时掰扯明白：“我有血友病，非常罕见的女性病发体，而且血型很特殊，一点小伤都有可能会要了我的命，这样的我，真的没关系吗？”
“我相信自己可以保护好你。”沈凉时站起身，双手撑在床上，“你不相信我吗？”
这是男神吗？这明明是一个撩神好不好？前一秒，夏檬还难过得要死，下一秒就被沈凉时撩了个面红耳赤：“我以后会更加小心的。”
沈凉时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凑过去在夏檬脸颊上轻触了一下：“我相信你一次，好好表现。”
“我……我知道了！”夏檬已经快钻进地缝里了好吗？本来就昏沉沉的脑袋，这回彻底不运转了。
因为身体不好，夏檬向学校请了假，家教那边也暂时停了，沈凉时在家里陪她窝了三天。两个人幼稚到玩乐高都能开心一整天，一直到今天早上沈凉时才出了一趟门。
门铃响的时候，夏檬正窝在床上看漫画。
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还在心里琢磨，应该给男神配一把钥匙。
这边的住处以前只有夏堇和唐小悠来，这阵子多了一个男神。
这个时间唐小悠还在上课，夏堇也去A市了，除了她男神，根本没别人。
夏檬打了个呵欠，看都没看就打开了门，正好手机又响了。
男神？就在门外还打什么电话？
夏檬愣了一下，等意识到不对劲儿，想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檬檬，不要给别人开门，尤其是许之念！”
“晚了。”夏檬扯着嘴角，笑容有点扭曲。
因为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许之念。
当她准备关门时，许之念猛地挤了进去，并夺过了夏檬手里的电话。
刚才沈凉时因为着急，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夏檬又和许之念站得很近，声音就清晰地落到了许之念的耳朵里。
许之念对着手机，问道：“沈凉时，你言而无信，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我怎么言而无信了？”
“我们曾经的约定是我救夏檬，而你沈凉时永远地退出。”
“跟夏檬在一起的是李四，而不是沈凉时。”
许之念冷笑了一声 ：“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戏？”随即，他偏过头，阴鸷地盯着夏檬，眼神里的凶狠不加任何掩饰。
夏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是她，而是许之念的状态看起来真的有点吓人，就像被禁锢了很久的凶兽，挣脱了枷锁破笼而出一样。
明明许之念脸上的表情只是平常模样，甚至连站姿都十分放松，夏檬却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攻击性。
据说人在面对危险时会有一定的预感，夏檬现在可以果断地表示这说法没毛病，她现在就像站在悬崖边上似的。
“你怕我？”
夏檬：“……”
“你连命都是我救的，你身上流的血都是我的，你怕我什么？”许之念没要求夏檬挂断电话，他神情自若地踏进门内，“哦，不对，现在你身上的血不干净了。”
“什么意思？”面对许之念的步步紧逼，夏檬皱着眉退到了墙角。
“檬檬，不要理他，他就是一个疯子，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明白吗？”沈凉时焦灼到了极点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多事。”许之念总算施舍了还在通话中的手机一个眼神，之后他打开了手机扬声器，将手机丢到旁边的柜子上，“沈凉时，你猜你赶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许之念，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我不想怎么样。”
夏檬原本以为许之念会直接对她动手，但他竟然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越过她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按时间算的话，关于我的报道应该快播出了吧？我说得对吗，沈凉时？”
“这些事情都是我安排的，跟夏檬没有关系。”
“我忘了说了，我不是来追究这件事的，我只是想来清除点不干净的东西。”许之念好整以暇地在沙发上坐下，甚至有闲心拿着遥控器换台，“檬檬，现在你身上的血脏死了，我帮你重新换掉好不好？”
“许之念，你到底什么意思？”夏檬试探地朝大门的方向小幅度挪了一步，她在心里暗暗地估算着在被许之念抓住之前，自己跑出去求救的可能性。
“我不喜欢你的身体里有别人的血，你属于我，不该用他人的东西。”许之念转过头冲夏檬温和地笑了一下，“你过来坐，快开始了。”
夏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她到现在才算理解了沈凉时为什么会说许之念是疯子。
不对啊，沈凉时和许之念认识？
一个糟心的猜测在夏檬脑海里闪过，这意思是沈凉时是她那个“前男友”？
“你比我想象中胆子大多了。”夏檬的走神当然逃不过许之念的眼睛，他眯起眼睛向夏檬招了招手，“你是自己过来，还是等我去请你？”
妈妈救我，有神经病！
她这会儿并不想看什么电视好吗？她的心跳直飙一百八，哪儿还有心情看电视？
“对了，你过来的时候顺便帮我把门锁上。”
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今天并不是周末，这个小区每层只有两户人家，夏檬确定，就算她趁着关门的时候跑出去，也来不及找到人求救，反而会彻底激怒许之念。但是她不能坐以待毙。
许之念胜券在握的状态在无形中给夏檬施加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日前，警方接到民众举报，A市某许姓心理医生借助工作之便，对患者施加心理暗示，以催眠暗示的方式致使患者道德底线崩塌，从而做出犯罪行为，目前该医生已涉及五起凶杀案、四起性侵案和一起蓄意谋杀案，更多情况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当中。”
“沈凉时，查到这些东西，你花了不少工夫吧？我倒是小看你了。”
许之念笑得和风细雨，夏檬却已经从头凉到了脚，新闻里说的人是……许之念？
“我低估了你的无耻程度。”沈凉时的嗓子有些嘶哑，呼吸急促到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夏檬有点心疼。
“许某目前已经逃逸，请发现其行踪的民众及时与警方联系。”
“好了，该听的你已经听完了。”许之念站起身走到夏檬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浴室里拽。
许之念的力气大得吓人，夏檬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不是真的不生气，他的情绪远不如他外表看起来那么淡然，他只是……善于掩饰罢了。
“你干什么？”
许之念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檬。这一刻，夏檬觉得她似乎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血气。
“我给你放血。”
“许之念，你不要乱来！放了檬檬，警察马上就到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还没看出来吗？沈凉时，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走。”许之念把浴缸上面的水龙头打开，伸出手试了一下水温，“我只需要保证在警察来之前让夏檬的血流干就可以了。”
“你不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许之念用碰了水的手在夏檬地脸颊上拍了两下，“那你就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你疯了！”温热的水把如坠冰窟的夏檬唤回了神，她神情复杂地看着面色癫狂的许之念，她刚刚失忆醒来的时候，虽然本能地排斥他，但从来没否认过他的优秀，但现在……
“嗯？沈凉时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吗？我是一个疯子啊！”
夏檬正要说话，正上方的天花板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夏檬心思一转，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某种猜测，她突然镇定了下来。
“我明白了。”她用另一只手一点点地把许之念的手从手腕上掰开，“我想去换身衣服可以吗？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地死，未免太丢人了。”
许之念怀疑地打量了她两眼，没有说话。
“放心，我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跑不掉，也没打算跑。你不是说都是我欠你的吗？那就都还给你，体内流着你的血，我会觉得恶心。”
“你想激怒我？”许之念的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我有这么做的必要吗？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此时的夏檬脸上没有丁点畏惧与退缩，从许之念进门以来，两人第一次视线相接，“我可以去换衣服了吗？”
许之念：“……”
许之念不说话，夏檬就当他默认了。
两个人谁都没有意识到，沈凉时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或者夏檬意识到了，但她显然不打算提醒许之念，她又不是真的想死。
“别动，警察！”
警察进门的时候，夏檬刚刚扣好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
她不知道许之念为什么会觉得沈凉时赶不回来，但从她听到天花板上响动的那一刻，她知道那是沈凉时给自己的暗示。
她答应过沈凉时会保护好自己，就绝对不会食言。
她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她爱的那个男人，这是她对沈凉时的信任。
而她心心念念的男神果然没有辜负她，也不枉费她趁着关门的机会，把钥匙放在门外。
沈凉时压根没有离开过S市，在许之念被逮捕之前，他哪儿会真的放心离开夏檬？他只是用身份证订了一张去往A市的动车票罢了。
唯一的意外是许之念时间掐得太准，正找准了他离开夏檬住处的间隙。本来在他的计划里，他会和夏檬一起面对找上门来的许之念……
好在没有出现他不能承受的后果。
许之念被捕，因为牵涉太广，除了沈凉时安排人查出来的那些，警方后来又陆陆续续查出了几个与许之念有关的案子。
由于影响恶劣，这个案子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任凭许之念的律师手眼通天，也没能争取到减刑。
许之念被判了无期，庭审的那天，夏檬和沈凉时一起去了法庭，戴着手铐坐在被告席里的许之念神色坦然，哪怕穿着囚服也没有折损他的气度，他看起来十足的无辜。
“我大概一辈子都理解不了许之念这样的人。”他视人命为草芥，毫无愧疚之心，似乎他做的任何事都与对错无关，只看他想不想做。
沈凉时叹了一口气，握着夏檬的手紧了紧：“都结束了。”
离场的时候，夏檬再次见到了许之念的父母，之前还精神抖擞的二老似乎一夜间老去了，大概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比起神情自若的许之念，他的父母反而更像走到绝路上的人。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夏檬总算抽出了时间跟沈凉时翻旧账。
“我以前不认识你？”
“……喀。”沈凉时搅拌咖啡的手僵了一下，表情难得有点不自然。
“李四？”
沈凉时：“……”
“真巧啊，你住我楼上？”
沈凉时：“……”
“你找我的ID花了不少工夫？我看是贿赂唐小悠花了不少工夫吧？”夏檬想到这个就来气，最好的闺密胳膊肘朝外拐，卖她卖得没一点犹豫。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唐小悠拿着张三李四的视频给她看就是有预谋的！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夏檬想到她当时没脸没皮地撩沈凉时就觉得扎心。
天底下还有比失忆之后死皮赖脸地追自个儿男朋友更丢人的事吗？
还有夏堇！他竟然跟着沈凉时一起骗她！
“嗬，老公，你喜欢李四太太这个ID吗？”
“嗯，喜欢。”沈凉时被夏檬嘲讽了一句，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瞬间坦然了，本来就是他媳妇，叫声老公怎么了？
我去，臭不要脸。
“从你失忆开始，我就搬到了你楼上，每天站在沿街的窗户边，等着你路过的时候看你一眼。”沈凉时看着夏檬，眼里全是如水般的柔情，“每天看着你卡着点出门，看着你开开心心地回来，我就会有种你还在我身边的错觉。”
夏檬深深地觉得她的脸皮还是太薄了，不然沈凉时才说了几句，她的脸怎么烧起来了？
“我本来想再等等的，等处理完许之念的事情再去找你，但是我没忍住……”沈凉时握住夏檬放在桌子上的手，“我这辈子所有的意料之外和抑制不住都在你身上了。”
夏檬……夏檬要被撩炸了。
“我一边因为你把我忘了而感到委屈，一边又因为你即使忘了我，也会再次爱上我而感到高兴。你看，我的喜怒哀乐都捏在你的手里了。”
主播了不起啊？口才好了不起啊？会说话了不起啊？“我很抱歉到现在也没想起以前的事情，也不能保证以后能想起来，但是沈凉时，我可以确定自己爱你，无论失去记忆多少次，我都只会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爱了你很多年。”
夏堇乍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妹妹和沈凉时手拉手含情对望，瞬间打了一个寒战。
“我说你们俩差不多可以了啊！每天从早上腻歪到晚上，有完没完？”夏堇把挎包甩在沙发上，顺手端起夏檬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现在就这样，你们以后结婚了是准备上天吗？”
被夏堇嘲讽了，沈凉时完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倒伸手把夏檬的杯子抢了回来。
“你要喝咖啡自己去磨，不要用我媳妇的杯子。”
夏堇露出一个看负心汉的表情：“沈凉时，这是我妹妹，你差不多得了。”
沈凉时简直懒得搭理这个智障，他晃了一下杯子，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夏檬同学，快点毕业吧。”沈凉时停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下去，“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从李四太太改成沈太太了。”
“沈凉时，你别得寸进尺啊！”他妹妹才多大啊，大学都没毕业就谈结婚？沈凉时把他这个大舅哥放在眼里了吗？
“麻烦倒不是多麻烦。”夏檬学着自家男神，把亲哥无视得彻底，“但是沈先生，你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被当成透明人的夏堇突兀地安静了下来，看着满脸写着幸福的妹妹，到底没继续作下去，毕竟对妹控来说，妹妹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毕竟老公不能让你白叫。”
夏檬又羞又窘，眼圈也有些发烫，她低下头按了按眼角，把眼泪逼了回去。
“谢谢你，沈先生。”—谢谢你这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