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幸运的,因为抢救很及时,迟子骞出来跟婶婶简单商量后就确定了最佳方案,外婆并无大碍,只是心脏里多了一个球囊支架,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外婆麻醉退得很快,她喜欢热闹,以往聚的人多她就开心,但今天她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迟父这个做女婿的还是很体谅老人家的心思的,支开老婆把儿子儿媳叫了回来陪老人家。
迟北一进门,外婆就看到了他面上那个显眼的巴掌印,最是疼爱他的外婆怎么可能不揪心?外婆宠迟北,但她也心疼雯峤。
“徵徵、峤峤,过来。”外婆和蔼地冲两人微笑招手,“外婆知道发生的事情了,也能猜到事情的过程是怎么样的,可是徵徵啊……”
迟北抬头,眼底是罕见的怯弱、后怕。他很爱外婆,就算这样,执拗的他先前也不曾觉得自己做错了——直到看见躺在床上虚弱无力、白发苍苍的外婆病容,他才醒悟自己错在哪儿。
他以为他跟雯峤之间的信任,可以让他有恃无恐地自信挥霍着,却忘了考虑两人身后牵挂着他们的家人的感受。他还是太年轻了,所以横冲直撞,狂妄自大。
却是赔得外婆,替他食下恶果。
他听到外婆声音微颤道:“我们峤峤多骄傲一个女孩子啊,清清白白嫁给你,你不对人家好且不说,还混账地……辜负了她、还有在天上看着你们的峤峤妈妈,徵徵,你成家立业已经四年了,但行事怎么还是如此鲁莽?”
外婆的责怪跟母亲的歇斯底里不同,母亲无法推翻迟北自以为深思熟虑的决定,外婆却是三言两语,就叫他难堪不已。
雯峤立在边上,她不愿意看着家人也为了他们两人的事情殚精竭虑。她向来善解人意,在迟北苦涩得说不出话的当头,挤上去握住外婆的手撒娇,“外婆,你就别怪他了呀!其实这件事是我们提前商量好了的,他朋友是真的遇到了困难,我们这叫拔刀相助!”
外婆摸着雯峤柔软的发顶,“傻囡囡。”
雯峤秀气的面庞倚在外婆的臂弯中,纤长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所有情绪。
冬风在玻璃窗外呼啸,有枯黄的落叶携着好似看得见的寒意,撞到窗槛上发出突兀的声响,打断了雯峤心中绵延的叹息。
——今年,不是暖冬哎。
外婆不要迟北和雯峤守着,她钦定了院长迟子骞先生陪夜。所有人都对老人家的心思心知肚明,除了故意视而不见的迟北徵。
他将雯峤送回家,自己却没有下车,刚刚一路上这对小夫妻之间的氛围,恍如回到了去医院前的死寂,跟沉默角力。
荀雯峤下车,迟北目送她的脸随着合上的车门消失,她隐约意识到,她心中“丈夫”这一词,渐近崩塌。
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她昂首阔步,迈向空无一人的家。
夜里雯峤睡意正酣时,身上忽然一凉,她熟悉那双手出现的方式,是迟北。
他定然是喝醉了,满身酒气,不算扎手的板寸头抵在她后腰。
她伸手推他:“迟北。”
“老婆,”他还知道认人,“是不是没开灯你不好意思啊?没事儿哈,老公这就给你开灯去。”
说完他就猛地掀开羽绒被,跌跌撞撞跪坐起来去开大灯。
接着两人闹腾了很久。
事后,荀雯峤毫不留情地指责他:“迟北徵!你给我快点起床去买避孕药!”
“为什么要买避孕药?”迟北徵一脸受伤,“你就这么不想给我生孩子吗?”
雯峤蹙眉,想说话,但觉得他肃冷的表情俨然如一根刺,扎到她心窝上还不自知。
还不如不说呢。雯峤不再看他,打算自己换了衣服去买。手上动作做到一半,心里越想越委屈,衣服越拿越多,想着打包要去念欢家住了。
迟北徵一看她嘴撅得跟能挂油瓶的样儿,烦躁地摸了把后脑勺,他不怎么有哄她的经验,两人拌嘴都是家常小事,他也就爱砸钱买车这一大缺点。
这回事情确实闹得有些大,都把好脾气又善解人意如荀雯峤气成那样了,迟北徵再不想法子哄人俩可真得掰了。
“老婆,”迟北攫住雯峤整理衣物的一截皓腕,她动作一顿,他顺势就把人拉回来,两人面对面坐着,他把她另外一只手也拽过来握在手心里,“日子还是我们俩过,我知道你的,你肯定相信我和邹圣诞没有发生什么,但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是嘛?”
雯峤定定望着迟北,她心平气和地敞开天窗说亮话:“不仅仅是这样的,迟北。你们集团上下就算不认识我,也都知道你已婚了吧?你总是来接我回家,我公司记得你这张脸的人会不会暗自揣测?这些你有没有考虑过?”
“就算职员们不八卦、我们的亲朋好友都可以守口如瓶,可是知情人怎么看我,仅仅是面子的问题吗?”雯峤心中一直都是难过的,她甚至想,如果她跟迟北是因为“爱”才结婚的,或许他就不会这么做吧?
雯峤不开心,迟北也跟着心疼,他跟她保证:“我昨晚已经把王翔宇那犊子喝趴下了,只等他电影下映风头一过,集团的公关就会处理好那些舆论。”
“好。”雯峤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方筠昨天已经给她打电话开解过她,估计是李腾跃请她帮衬着点迟北,而她恰恰又最听方筠的话。
“那我们现在来讨论孩子的事。”好说话的老婆一松口,迟北就开始不依不饶地顺杆往上爬,“之前妈说我们是时候可以要孩子了,你也做过孕检了,我以为你已经做好要当妈妈的准备了。”
“不能因为跟我赌气,该生的宝贝就不生了吧?”迟北有点欠扁地补充到。
“噗!”雯峤被他的“宝贝”哄笑,她就是个这么心软好哄的性子,怪不得念欢总是骂她不争气。
迟北看到老婆终于笑逐颜开,遂松了口气跟着扬起笑容,但雯峤怎么看他都觉得贱飕飕的,出手拉着他脸皮泄恨。
她从来没有下手这么重过,扯得迟北口眼歪斜的丑样,他还配合她翻白眼假装要厥过去,她忍俊不禁。
“你这次好过分啊迟北徵!”
“哎呀不好意思啦我的小祖宗!”
“勉强原谅你啦!下不为例!”
“喳!谢主隆恩!”
那么,就在新的一年来临前的最后一天和好啦!
不然怎么办?还要吵到第二年去吗?
迟小二不是跟他祖宗都说好了,日子还是他们俩过的呀!
外婆看到手牵手其乐融融进来的小两口,心知这是阴霾挥散照见云彩了。
这一天,就要跨年了。
老太太装完支架做了一些检查无误后,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说想要去看跨年夜的烟火,迟北这个玩家自然晓得要在城市里看烟火去哪里观瞻性最佳。
小两口带外婆去吃了清淡的私房菜,一个给外婆剥虾,一个负责舀羹汤,一左一右默契十足地伺候着老太太吃完,刚要动筷,江南风格的楼台轩窗外,蓦地绽开一朵璀璨烟火。
老太太风风火火地冲到包厢外,水榭上已经立了不少闻声出来看烟火的人们。
迟北不紧不慢地跟在外婆后面跟雯峤咬耳朵:“我给你说,老太太等会儿一准吃完饭就要回去睡了。”
“外婆不是还想等跨年零点烟火吗?”雯峤向来天真。
迟北手指头顶:“这不看过了么?管他几点呢!”
“切~”雯峤被这个没有丝毫浪漫细胞的男人打败了,她有时候真是怀疑,她是怎么坚持了跟他厮混这么多年还没散伙的!
不枉费迟北徵的神机妙算,老太太在外面站了会儿就嫌冷,回包厢等小夫妻俩边吃饭,她玩着手机边说困。
迟北吭哧吭哧刨着碗里的最后一点菜泡饭,三人把点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雯峤在洋葱爆炒鳝丝里找剩着的茭白给他下饭。
居然还找出了一片鳝鱼来,雯峤丢进他碗里,迟北再从碗里抬起头时,饭都吃完了。
迟北夹起那片留在碗底的鳝鱼,他晓得他老婆,外婆和他都爱吃鳝鱼,她就让给两人吃都没怎么动筷。
“张嘴。”
雯峤看到迟北给她喂食的举动,不知怎的,双颊略微发烫泛起了红。
平日里,例如她吃不完一整个苹果,两人很常就会自己一口,给对方喂一口分食完;共喝一杯饮料、迷瞪时用错对方的牙刷、甚至她擦完嘴的纸他也会很自然地把有口红印的翻面用反面……床笫间比这亲密的还有更甚。
他们是相识十年的朋友,做了四年的夫妻。
却在一夕之间,她因为他一双筷子的喂食而羞红了脸。
雯峤檀口轻启,双唇因为莫名的紧张心跳而微微翕动。
迟北粗枝大叶的当然不会发觉,“啊——张大点!”
“哈!”外婆在餐桌外的沙发上侧目看过来,为这一幕发笑。
雯峤被外婆笑得更羞,直接凑过去叼走,别过脸捂住嘴,像只小仓鼠似的细细咀嚼。
迟北挑衅地把手靠在雯峤的椅背上,对着外婆扬了下下巴,“外婆,热闹看够了?”
外婆也是精怪得很,好整以暇地晃了晃手机,荧幕上是她刚刚录的烟花,“外面的热闹看够了,你们小两口的还没呢!”
“呦呵!”迟北跟外婆过起招来也是得心应手,“非礼勿视啊外婆!”
话音落,他撩起铺在餐桌上的餐布一角,暗红色的布料好似立起了另一番天地,完全挡住了坐在门口沙发上的老太太八卦的视线。
雯峤顾着吃东西没留意听两人的对话,眼前光线一暗,她下意识转头要找迟北——近在眼前的那张俊颜不是他又是谁?
迟北俯身找雯峤的唇,她偏头的姿态正中下怀,他迎上去吻住她的红唇,顾忌外婆还在,轻轻啄了一口,一触即离。
放下餐布,迟北看看两位错愕愣怔的女性,跩了八七地耸肩,双手一摊,“够热闹了吧?!”
“迟北徵!”
“迟小二!”
这货直接被二位祖宗痛扁一顿,轰出包厢买单。
评论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