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仓库空空荡荡。
李煦安静站在乔浠身后,低头瞥见她后颈的那一抹嫣红,指腹轻轻摩擦那处,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她在男人身下脸红娇喘的模样,唇角不禁扬起一丝苦笑。
“你的哥哥来救你了,开心吗?”
乔浠目视前方,透过破碎的窗户凝视着深渊似的暗夜,“李煦,你自首吧。”
“我说过,我不会给任何人审判我的机会。”
他两手撑着椅背,凑近她耳边,每个字符都灌满深情,“我很想带你一起死,但我舍不得,我承认我不是好人,但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怕死。”
她轻蔑的说,“我只是不想陪你下地狱。”
李煦闻言大笑,邪恶的笑声掺杂在风雨里,慢慢消失,直到彻底红了眼眶。
“我知道了。”
他站直身体,冰凉的手心摁在她肩上,时而抓紧,时而松缓,最后变成温柔地爱抚,喉咙似被什么割碎,吐字极其艰难,“我的爱是真的,你的讨厌也是真的。”
这时,屋外急切地脚步声有节奏地铺展开,仓库四面很快被人包围。
邢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极具穿透力,“李煦,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他的声音冒出来,乔浠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瞬间失控,大声喊着“哥哥”,挣脱着就要往外跑。
“闭嘴!别动!”
李煦粗声大吼,破布重新塞进她嘴里,掏枪死死抵住她的脖子,眸光一秒变得冰冷,他抬眼看向微敞的大门,嗓音大到整个仓库都在回响。
“邢峥,如果你不想乔乔有事,一个人进来,不准带任何武器都,否则我就拉着她一起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男人不假思索地应,“我进来,你不要伤害她。”
几秒后,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推开,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自雨中走来,全身都在往下淌水。
他亲眼见到被绑在破椅上的乔浠,心脏似被利刃狠狠刺痛,疼得仿佛在滴血。
李煦用枪抵着乔浠的头,等着邢峥慢慢走近。
他停在火堆前,隔着几米的距离,挡住身后那团跳跃的焰火,也笼罩住李煦的世界里仅存的那束光亮。
“来得挺快,不愧是邢队长。”
乔浠在他手里,邢峥不敢轻举妄动,附和地笑言,“抓你,我一向全力以赴。”
事实上,找到这里的过程并不复杂。
根据周霁川提供的车牌号,大木很快锁定远郊的大型木材仓库,这里有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木材工厂。
邢峥重复看了五遍视频,很快从定格的背景画面里锁定窗外高耸的山峰,以及挂在破窗上的横幅碎片,红底黑字,隐隐看清一个残缺的“木”字。
这一片注册的工厂靠山的有十家,公司名含“木”的仅两家,一家在营业,一家破产倒闭。
正确答案不言而喻。
“江洲市委书记李戈旗,凌美集团董事长林邵美在前往瑞士的飞机上已被警察抓获,现以贪污罪、贩卖毒品罪,故意伤人罪等多项罪名依法拘留。”
邢峥目光笔直地盯着他,嗓音苍劲有力,“站在他们身后的保护伞,将在今夜全部落网。”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乔浠,即使什么话都没说,但信息通过眼神准确地传递过去。
她看懂了。
寻觅已久的突破口已被捅开,他们在别墅里找到关键性的证据,正义之光冲破魔障终将照进黑暗。
天亮了。
李煦并不意外这件事的走向。
早在几年前,他在美国发现了跟踪他的便衣警察,全是清一色的亚洲面孔。
那个时候他已经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曾多次提醒过李父,可男人被权力和金钱迷失了双眼,沉溺于无止境的欲望之海无法自拔,从涉赌到涉黄,最后竟干起毒品,路越走越偏,也越走越窄。
李煦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只是没想到当年自己因为乔浠放过他,最后居然兜兜转转落在他的手里。
这是缘分,也是报应。
“我后悔了。”
李煦冷冷地说:“早在七年前,我就应该让你永远消失。”
“李煦,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
男人的声音透着警察特有的森冷,“你已经玩完了。”
闻言,李煦扯唇笑了下,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泛滥,就像一个被掏空了心脏的疯子,在虚空的世界里做着最后的挣扎。
“还没有结束。”
枪口滑着乔浠的脸颊往下,磨蹭她细细的锁骨,他双眸失魂,沙哑着嗓子,“我要和你玩最后一个游戏,赌命的游戏。”
“我陪你玩。”
此刻的邢峥不畏生死,满心满眼都是哭得梨花带雨的乔浠,“这是我们之间的游戏,与她无关,放她走。”
“我不会伤害她,她必须留在这里,她是这场游戏最完美的见证者。”
说完这话,他慢慢退后,调转方向,枪口朝前对准邢峥。
“游戏很简单,枪里有两颗子弹,我开枪,如果你没死,第二颗子弹就会出现在我嘴里。”
“唔唔唔!”
乔浠用力地摇头,挣脱不开绳索,眼泪拼命往下掉。
邢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胆怯也不退缩,眼神无比坚定。
“邢队长,准备好了吗?”
李煦邪魅地笑,眸底的杀气在灼烧,食指在扳机上轻轻滑动,一点一点往里深陷……
“——砰。”
破旧的椅子应声砸地,切断的绳索也跟着滑落。
乔浠扔掉手心里带血的玻璃,最后用力过猛弄伤了手指,她扯下嘴里的布,顾不上十指连心的痛楚,毅然决然冲向邢峥,母鸡护小鸡般挡在他身前,双臂用力张开,割伤的手心还在往下淌血。
“如果你想伤害邢峥,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他嘴角的笑容僵住,低头看了眼绳索上鲜红的血迹,再看向她那张视死如归的脸。
那一瞬间,他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勇敢砸车的小姑娘。
她堵在车前,桀骜不驯地质问他是不是弄伤邢峥的罪魁祸首。
他笑着说是,她拒不道歉,临走前不忘凶巴巴的警告他一番。
李煦眉眼垂落,释然地笑了笑。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不管他多么的情真意切,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的选择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真心,再长的年月也抹不去心动。
这一场游戏,他输得很彻底。
男人面如死灰,满眼绝望地看着她,枪口忽然转回,径直对准自己的肩膀。
“——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
李煦伸手按住受伤的左肩,满手都是血,身体顺势滑落,单腿跪在地上,咬紧牙关,痛苦地呻吟。
他艰难地抬起头,额前渗出密密麻麻的碎汗,嘴角还在笑,“上次那把剪刀扎得不够深,我帮你补上了。”
乔浠没说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后背紧贴男人滚烫的胸口,那股熟悉的安全感将她团团包围。
然后,李煦强撑着缓慢站起,他用沾了血的手指抹平衣服上的褶皱,枪再次上膛,枪口滑着胸口到下巴,这一次,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男人面带微笑,浑浊的眼眸变得清澈明亮,隐有泪光闪烁。
“我爱你。”
下一秒,有人捂住了乔浠的眼睛。
耳边滑过清晰如耳的枪响,紧接着,有人重重倒地。
他吞枪自杀了。
邢峥从后面紧紧抱住她,沉沉喘了声。
“乔乔,全都结束了。”
乔浠轻轻闭上眼,汹涌的泪水很快打湿小脸,灼烫他的掌心。
在一段悠长而痛苦的岁月里,她像是被人强行拉入黑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升空,四处飘荡。
眼前出现一道光,她踮脚想去抓,没抓到,落地时跌进万丈深渊,一不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她偷偷捡起那些碎裂的骨头,在无人的角落里一点点拼凑,小心翼翼保护着脆弱敏感的肉体。
终有一天,可怖的梦魇撞破屏障,被炙热的阳光腐蚀溶解,归于尘土。
她从梦游中惊醒,飘渺的灵魂重回肉身。
结束了。
全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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