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的台阶很长,楼道灯一闪一闪,四面八方的冷风穿刺而过,空气仿佛被冰冻住。
乔浠趴在邢峥背上,小孩似的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埋在他耳边狂吹寒气。
“哥哥,好冷。”
他轻声笑,“快到家了。”
“家”这个字听得人胸腔乍暖,她不禁回想起之前的很多次。
他在角落里找到离家出走的她,再生气也舍不得责骂,光看着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什么气都消了。
他背着她回家,听她在耳边碎碎念叨着想吃的东西,一面嘴硬说“傻子才会给你做”,一面老老实实满足她的要求,生怕小祖宗一言不合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上楼的间隙,小话痨幽怨地指控他,外加一通阴阳怪气,“我今天做的小蛋糕特好吃,周霁川那么挑剔的人都夸我心灵手巧,只可惜某人没吃到,某人光顾着和女孩子打情骂俏。”
“那蛋糕能吃吗?”邢峥漫不经心地说,“吃到嘴里也是酸的。”
乔浠愣了下,一本认真地反驳,“我没放醋。”
“醋是自家酿的,外头买不着。”
她羞涩地咬他脖子,“我必须严肃声明,我长大了,早不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小醋坛子。”
邢峥假意附和,“是是是。”
她听出弦外之音,细声反问,“是什么?”
“以前是醋坛子,现在是造醋厂。”
“我、我不是。”
邢峥笑而不语,爽朗的笑声听得人面红耳赤。
“我不理你了。”
“哦。”
乔浠猛戳他胡子拉碴的下巴,生怕他没听清,“我说我不理你了,你听见没?”
“没听见。”
他在宿舍门口停下,开门后,直接带她去厕所。
顶灯散着暗黄的幽光,他将她放在洗漱台上,转身贴近,两手撑在她身侧,硬朗的五官立体深邃,比年少时多了几分沉稳的男人味。
气氛一下变得暧昧起来,湿凉的冷空气卷着火光直往胸口撞。
“真不理我?”
乔浠被突然的反撩弄得措手不及,瞬间哑火,说话也是软绵绵的,“说话就说话,不带勾引人的。”
男人低笑,“我勾引你了?”
“嗯。”
她诚实得不行,“你再不走,我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干什么?”
她舔舔嘴唇,不知羞地哼,“干坏事。”
他眸光深沉地凝着她的眼睛,唇角笑意持续加深,抬手撩起她耳边的湿发拢到耳后,生着厚茧的指腹自带粗糙感,滑过小小的耳朵,揉捏泛起红潮的耳珠。
乔浠浑身一颤,呼吸声变重。
“闭眼。”
她被那声音蛊惑,乖乖闭上眼睛。
可等了片刻,没等来意料之中的吻,反倒是身前那团热气退散,顷刻间无影无踪。
乔浠疑惑地睁眼,厕所只有她一人,男人已经离开。
正在她发呆之际,男人拿着干净衣服进来,忽略某人郁闷的小眼神,打开花洒,衣服叠放在架子上,确定准备工作完毕才转头看她,有条不紊地交代,“水温太凉和我说,淋雨后怕着凉,记得多冲会儿热水,衣服先穿这个,内衣裤我现在下去给你买,顺便再买点你爱吃的东西当晚餐。”
他一口气说完,见女人干瞪着眼发呆,宠溺地掐她的脸,掐得她龇牙咧嘴地躲。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
“没听见。”
她从台子上跳起来,傲娇地扯着他往外推,“你出去,不给你看。”
邢峥任她闹,退到门前按住她的肩,低头亲了下她的脸,欣赏她诧异又惊喜的小表情,刚还满腹怨气,一下又乖得不行,两手伸进他的外套,用力缠住他的腰。
“要不要一起洗?”
女人仰头看他,漆黑的瞳孔隐隐发光。
她在邀请。
邢峥藏起唇边那抹笑,意味深长地问:“你确定不需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她微怔,一下没听懂。
她在花洒下足足冲了半个小时,伸手拿干净毛巾时,男人在外头敲门,“洗完了?”
“嗯。”
他很规矩地推开一条门缝,东西递进来,“换这个。”
乔浠没多想,顺手接过包装袋,擦干身体后,拿出里面的东西一看,脸颊爆红,心跳狂炸。
哪有人会买这样的内衣裤?
呸。
闷骚的大变态。
乔浠换好衣服出来,白衬衣很长,衣摆遮过大腿,抛弃不合身的长裤,裸着两腿往外飘。
男人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抽烟,见她出来后第一时间摁灭烟头。
“内衣合身吗?”
她回想起那点可有可无的布料,恨不得上前撕烂他伪善的面具,“还行。”
“那就好。”
邢峥把打包好的东西拿出来铺满小茶几,起身往厕所走,“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他刚走到门前,乔浠忽然叫住他。
“怎么?”
“你能不能不刮胡子?”
男人皱眉,“为什么?”
她盯着他下巴处密匝匝的胡茬,直白地说:“我喜欢现在这样,让人很想亲亲。”
“行。”
他欣然应允,大步往里走,很快响起哗哗的水流声。
屋外的暴风雨还在继续。
半个小时后,吃饱喝足的乔浠瘫在沙发装大米虫。
正前方的电视放着无聊的狗血爱情剧,她蜷缩在温暖的毛毯里,两手捧着果汁津津有味地咬吸管。
邢峥收拾完后回到沙发,安静地坐在她身侧。
她吸光最后一口果汁,披着毛毯站起身,脚尖慢慢伸进他两腿之间,骄横地提要求,“ 分开,我要坐在这里。”
男人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顺从地按她说的做。
乔浠心满意足的挤进去,堂而皇之的把他当成靠垫,用暖和的毛毯严丝密封的盖住身体,只留脑袋在外面。
邢峥看她这副袋鼠宝宝的模样就好笑,大手伸进毛毯,顺着光滑的小腿摸到脚背,摩擦取热。
“冷不冷?”
她撒娇似地蹭蹭他的脖子,“冷死了。”
“为什么不穿裤子?”
“第一,裤子大了,第二,穿了不方便。”
他笑了笑,明知故问:“哪里不方便?”
“内衣在哪里买的?”
“这附近没有。”他语气很淡,听上去没什么波澜,“跑去街口那家情趣用品店买的。”
果然。
半夜三点,万物沉寂。
厨房里亮着灯,邢峥站在灶前煮小馄饨。
“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他头都没抬,话音直指躲在屋外偷看的乔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郁闷地进入厨房,满脸不解。
邢峥侧头瞥了眼,几步走到她身前,整理她身上歪七裂八的外套,拢紧包裹,“你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你刚下床我就听见动静了。”
她倒是乖巧,仰头甜滋滋地笑,“是我小看你了,警察叔叔。”
他也跟着笑,拍拍她的头,“这里冷,去床上等着,弄好了给你端过来。”
乔浠略带怀疑地问:“你不会是想先把我喂饱,再继续折腾我吧?”
“我是那种人吗?”
“是。”斩钉截铁。
他皱眉深思片刻,眉头很快舒展,笑得几分欠扁,“我也这么觉得。”
她噎一嗓子,看他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就来气,傲娇地转身就走,只是走到门前突然停下,回身靠着门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还不回房?”
“不。”
邢峥听着好奇,偏头看向她,“又在想什么歪点子?”
“没有。”她一脸无辜,唇角微微上扬,“我只是忽然想起一本很有深度的书,不禁感叹作者文笔斐然,情真意切,真是一篇佳作。”
他越听越糊涂,顺着她的话问,“什么书?”
乔浠努力憋笑,面上正经,“要不要我念一段给你听?”
“行。”
“咳咳。”
她默默退后一步,拉开安全距离,清清嗓子,娓娓道来,“2009年11月9日,天气雨。今天在走廊遇见她,她装作不认识我就算了,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生打情骂俏。晚上因为没给她做排骨赌气不吃饭,呵,我才懒得得管她,饿死也不关我的事。”
窗外刮进一阵挫骨的冷风,刮得人心发寒。
男人手上的动作停了,全身僵硬。
乔浠不怕死地继续念,“2009年11月10日,天气阴。昨晚气得一夜没睡着,早上本来不想搭理她,可她出门前喊了一声哥哥,我装没听见,别以为每次都能蒙混过关。晚上踢球回来,看见她特意给我买的煎饼,我怕浪费所以吃光了,然后气也消了,老老实实给她做宵夜。唉,我是不是太好哄了?”
“2009年12月1日,天气雨。晚上去舞蹈教室接她,她耍赖不肯走路,最后还得我背回家,真麻烦,下次一定不能这样纵容她了。可问题是每次都下一次,没有一次做到过。算了,自己的老婆自己疼,我乐意。”
他的脸丰富多彩,脸红到脖子根,看着前方的白墙深深呼吸,淡定地关上火。
他猝不及防冲过来,乔浠早有准备,火速跑进房间,可关门时还是被男人挡住,力量悬殊下她果断选择放弃,迅速跳上床缩到角落,用被子武装自己。
男人站在床边,友好地冲她招手,“你过来。”
“我不,你肯定会气急败坏地趁机欺负我。”
“我保证不碰你。”他露出一抹自认为温柔的笑,“乖,听话。”
乔浠没有被他的假笑蒙蔽双眼,死守阵地,“我今天就钉死在这里,宁死不屈。”
邢峥没法,软的不行来硬的,直接跳上床,三两下剥离她身上的棉被,魁梧的身躯下压,全方位控死在身下,双眸近距离凝视。
“偷看我的日记?”
“不是偷看。”她据理力争,“柜子没上锁,我偶然发现的。”
“看了多少?”
“没多少。”
他明显不信,“没多少是多少?”
“大概就是……”她嫣然一笑,“全部。”
她暗戳戳的补刀,“每一本,每一页,我都认真看了。”
邢峥回想日记里的内容,一时间窘迫又好笑,轻轻叹了口气,半威胁半商量的口吻,“当作没看过,以后也不准再提。”
“我不要。”
乔浠笑得更欢,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我忘不掉和你有关的一切。”
他的心被很轻地撩了下,很暖很暖。
她哽咽着,哭腔很细,“你不知道我看到那些时有多开心。原来,我喜欢的人他也一直喜欢我,他会用心地记录我的生活,日复一日地书写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在乎我的喜怒哀乐,用他的方式无数次向我表白,只可惜那个时候我太笨听不懂,感受不到他炙热的喜欢,所以,我真的是个小笨蛋,对不对?”
邢峥移开视线,眼眶湿润了。
“不对。”
他笑了声,嗓音哑得没调,“我喜欢的就是小笨蛋,再笨我都喜欢。”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不假思索地答:“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什么。”
她被这话哄得心花怒放,一个用力扑倒他,按着她就是一通猛亲。半晌,她静静趴在他胸口,听着让人心动的颤声。
“我饿了。”
“你在床上待着,我去煮馄饨。”
“不,我要一起。”
“我背你?”
她心满意足地哼,“好。”
然后,男人下床,径直走向厨房,背上挂着一只闹腾的小猴子,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她絮絮叨叨地在耳边说话,他满眼宠溺地笑,时不时摸摸她的头。
爱情是什么,我不懂。
我只知道我在无数个标准答案里选择了情难自禁,顺便把一往情深碾磨成粉,放进那杯叫作回忆的茶杯里。
你一口气喝光,笑着对我说好甜。
小笨蛋。
甜的不是爱情。
甜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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