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邢峥平复情绪返回包厢,满屋子的闲杂人等已经陆续离开。
正准备上拷的冬瓜转头看过来,等待他的指示。
邢峥递过去一个眼神,冬瓜低声骂了句脏话,手铐重新收回口袋。
“怎么,警察游戏结束了?”
他一脸惋惜,难掩眼底嘲讽的笑意,“我才刚刚进入状态,没意思。”
邢峥压着满腔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李煦,你逃不掉的。”
李煦慢悠悠地绕到他身前,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气质却大相径庭。
一个斯文阴柔,一个粗糙狂野,一个吞没在黑暗里,一个绽放在阳光下,注定水火不容。
“邢队长,我不懂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和我说话。”
他压低声线,轻描淡写地说:“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全是我大发慈悲赏给你的,当年如果不是乔乔,你以为你能免去蹲监狱,能顺利当上这个小破队长,能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吗?”
邢峥面色瞬僵,细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沉声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便说说。”
提及乔浠,李煦的眼底有了光,一闪而过的柔软,“邢峥,你有一个愿意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你的好妹妹,你很幸运,这也是我唯一嫉妒你的地方。”
话说完,他径直朝屋外走,停在包厢门前,缓缓开口:“这次我不会躲,你有本事就来抓我,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法律审判不了我,我只可能死在自己手里,或者你把乔乔找来,如果她拿枪对准我的胸口,我也不会反抗,我只会让她瞄准一点,最好一枪致命。”
回警局的路上,坐在后座的邢峥一直沉默不语,脑子里还在思索李煦说的那些话。
“邢队?邢队?”
冬瓜叫了他好几声,他回过神,侧头瞥去,“怎么?”
“那个李煦,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一人负责提问,其他人支起耳朵听。
邢峥也没打算隐瞒,直言不讳,“很早以前和他踢过球,那个时候他就病得不轻,现在更是没救。”
林静小声附和,“我今天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变态的脸都长这个样。”
大木叹了一口气,“要我说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要钱不要命,刚才那个被灌酒的小姑娘,命都差点没了她还有力气责怪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还吵着要我们赔偿她两百万。”
副驾驶的李航说了句公道话,“全是涉世未深的小孩,大染缸里待久了,崇尚金钱至上。”
“还不是那些蛀虫给害的,我问小姑娘要不要报警,她头都摇断了,说她是自愿的,没人强迫她,妈的,我听得肺都要炸了。”
“禽兽不如的东西,迟早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冬瓜气得牙痒痒。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闲扯,直到车子路过一条街,开车的林静猛踩刹车,很快停在路边。
“邢队,到你宿舍了,怎么说?”
邢峥本想回警局跟进案子,可目光触及车内几人,清一色的眼圈发黑,蓬头垢面,胡子拉碴。
他笑着摇了摇头,潇洒地大手一挥。
“今晚都滚回去洗个澡补个觉,明天下午准时回来报到。”
糙汉子没有雨天打伞的习惯,他淋着大雨跑回宿舍,掏钥匙时摸到口袋里手机,掏出来一看,发现自己拿错了。
出门太急,竟顺手带走公用的手机,私人的那个落在办公室。
进屋后第一时间他没开灯,径直走向厕所。
脱去皮衣,里头的衬衣已然湿透,他掀开用来遮挡的幕布,诧异地看着地上的水,抬头又见敞开的窗户,雨水不断渗进来,沿着白墙下滑。
他脱掉衬衣,拉过幕布,打开花洒,冰凉的冷水倾注而下,很快变得温暖,浇了满地热气腾腾的燥意。
屋外狂风暴雨,雷声轰鸣。
邢峥站在花洒前,两手捧着水洗了把脸,浑浊的脑子更混乱了。
他随手解开腰带,手指滑过拉链,身后忽然出现一双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皱眉问。
“你还好意思说。”
她埋怨似地瞪他,“要我回电话给你,打了又不接。”
他嗓音低了些,“手机拿错了,没接到。”
“哦。”
乔浠低头,抿唇笑了笑,“那我原谅你了。”
邢峥很没出息地被她的笑所蛊惑,呼吸声加重,“谁让你跑来我家当小贼的?”
她昂头看他,眼波流转,透着一丝少女的娇羞。
“你要报警吗?”
“我就是警察。”
“那你要抓我吗?”
他面上板着脸,身体却不自觉地靠近,“就在这里审问,行不行?”
乔浠浑身一颤,被撩得有些站不稳,轻轻地“嗯”了声。
“名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小女人仰着头,手摸上他的腹肌,一点点缓慢下移,摸到散落的腰带,他出手摁住。
“严肃一点,我在问话。”
那笑容明媚招摇得晃人眼睛,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低咳两声,“钥匙交出来。”
“没钥匙。”
“没钥匙你飞进来的?”
她闭嘴不吱声,立志装死到底。
其实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周霁川给的备用钥匙。
“交不交?”
“不交。”
邢峥眸光深谙,指尖撩开她耳边的湿发,顺着脖颈抚到锁骨,感受她微微颤栗的身体。
“不听话,我只能搜身了。”
她咬住下唇,又乖又纯,“好啊。”
天亮了。
窗外大雨转小雨,轻飘飘地飞舞在半空,润物细无声。
她埋在他颈边说话,似梦非梦,吐字含糊不清,“这个世界不只黑白,还有灰色的存在,我像只孤鸟一样挡住所有风雨,我希望爸爸妈妈健康快乐,好朋友幸福甜蜜,我还很贪心,贪心地期望你一直在原地等我,等着我挣脱牢笼,飞向你。”
邢峥脑子发麻,胸腔持续滚烫。
“乔乔?”
出口的声音在颤。
睡在身上的人儿很安静,半晌没出声。
他温柔的抚摸她的头发,缓缓侧头看去。
她困倦的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正午,天空灰暗,乌云低的仿佛要压下来。
冷瑟秋风吹响卧室碎裂的玻璃窗,枯黄的叶子离开枝头,自半空盘旋,洋洋洒洒坠向地面。
床头的手机响个不停。
邢峥烦躁的睁开眼,身子微动,缩在怀里的人儿悠悠转醒,嘴里嘟囔两声,用力抱紧他的腰。
他拿过手机瞄了眼,凑近她耳边,久违地温柔,“我接个电话。”
半睡半醒之间,乔浠不情不愿地收回手,翻身到另一侧接着昏睡。
他走到窗边才接通电话。
“喂。”
“邢队,杨楚蔓来警局报警了。”
冬瓜急切汇报,“人像是受了挺大刺激,精神状态不太好。”
邢峥沉眸,“她现在在哪里?”
“审讯室,林静和李航守在外头。”
“看紧一点,在我回来之前,谁出面都不能带走她。”
“是。”
电话挂断,邢峥转身回屋,衣柜里随便找了件干净衬衣套上。
等他从厕所洗漱出来,乔浠突然出现在门口,全身上下仅穿了件黑色衬衣,赤条条的双腿在湿冷空气里微微打颤,没穿鞋,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摩擦取暖。
她半眯着眼,人还没完全醒,抱在怀里的外套递给他,“今天降温,多穿一点。”
若换作年少的邢峥,见到这一幕必会皱着眉一通训斥,可成年后的他很能沉住气,看她冻得瑟瑟发抖,低声问了句:“你不冷么?”
“冷。”
她卖惨半天就为了等这句话,默默靠近,抬头看他,“我都快冻死了,你还不抱我?”
“警局那边有点事,我得马上过去,”
他接过她手里的外套迅速套上,低头见她一脸失落,抬手拍拍她的头,像是哄人,但不多。
“这段时间不要回酒店,住在我这里,乖乖等我回来,我会给你打电话。”
男人的脸依然很黑,语气依然生硬,可对比之前的傲娇冷淡明显软化不少。
她也不贪心,吃到甜头立马收手,一路跟着他走到门口,小娇妻似在身后叮嘱,“你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仿佛从记忆深处冒出来的轻言软语,男人似乎很受用,回头见她唇瓣碰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想说什么?”
她直白而大胆,“想亲一下。”
邢峥没说话,也没动,静静地看着她。
乔浠低头,委屈又落寞,“做都做了,你还装什么。”
他唇角憋着笑,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弯腰穿鞋。
慌神间,脸颊忽然一热,他诧异抬头,蜻蜓点水的吻顺势印在唇角,她亲完就跑,很快消失在卧室门口。
邢峥愣了几秒,淡定地穿好鞋,直到关上房门,他抬手摸摸被吻的那处,唇边燃起一丝笑。
漫散的余热透过手指钻进血液,全身火烧火燎。
大白天就这么勾人,这谁受得了?
邢峥刚关上车门,警局外等半天的冬瓜火速迎上来,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刚才一支队的程队长带人来过,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想带走杨楚蔓,我们几个是拼死阻拦,身家性命和前途全都赌上了,硬是没让他们得逞。”
“干得好。”
他赞许地点头,拍拍冬瓜的肩,“别担心,有事我来担着,不会让你们受罚。”
“我们不怕受罚,只要能抓到那些变态,让我们干什么都成。”
冬瓜紧跟脚下生风的邢峥,几乎小跑起来,“即算这个世界乌烟瘴气,我们也得守住底线,用生命奉献最后一丝光亮。”
男人骤然停步,侧头瞥他一眼,“可以啊你小子,挺上道的。”
“领导平时教育得好。”
“少贫。”
邢峥懒得理他,走到前面右转,隔老远就见一支队的几人正和大木他们推搡。
“你们干什么!”
他冷声大吼,疾步走了过去。
一队的人见他过来,跟着程礼往后退了一步,程礼是警察圈出了名的油子,年纪大邢峥整整一轮,办案能力不好说,拍马屁能力一流,局里都知道他是李局长的亲信。
邢峥虽然年轻,但各个方面都能轻松碾压程礼,光是个头体魄就能强压一头。
他站在两队人中间,转头看向程礼,说话不卑不亢,“程队,这是我们二队的案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一队插手?”
程礼虚假一笑,声音是冷的,“张局的意思,我们也只是听命办事罢了。”
“抱歉,我没接到这个命令。”邢峥目光犀利,站在那里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巨山,“如果是上头的意思,麻烦上头给我吱个声,让人来这里明着抢,没这个道理吧?”
“邢峥。”
程礼收起笑,慢悠悠地说:“简单的事没必要弄得复杂,年轻人不要太狂妄,很容易吃亏。”
邢峥听完笑了,那笑看得人发寒,出口的每个字铿锵有力,“我是警察,我的职责是抓犯人,保护证人也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不放人?”
“对。”
邢峥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眸光笔直坚定,“不放。”
“行。”
程礼冷哼一声,转身带人离开,临走前不忘出言讽刺,“我倒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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