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宋玉声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他茫然地睁大眼睛,望了望四周的乱石和岩壁,一时有些恍惚。
奇怪,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陌生的山洞里?
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那天路遇强敌,身上被刺了几个窟窿之后,又不慎跌落山崖,就此失去了知觉。
呵,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活着。
宋玉声扯动嘴角,低头查看伤势,却惊讶发现,自己肩膀和腹部的伤口都已经仔细包扎过了。他微微愣了愣,正疑惑间,忽然眼前光线一暗,一道高大的身影快步走进山洞中来。
“哎呀,你总算醒了。”来人面容模糊,听声音却甚是年轻,“你从山崖上跌下来,把右腿给摔断了,我刚去外边拾了几块木板,准备帮你接骨。嘿嘿,我虽然不是大夫,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却常常帮野猫野兔接续断骨,可拿手得很。不过到时会有些疼,你得稍微忍一忍。”
宋玉声皱了皱眉,不耐烦听他说话,只万分吃力的吐出一个字来:“水……”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昏迷这么久,肯定已经口渴了。对了,你饿不饿?我刚在溪里抓了两条鱼,一会儿烤给你吃吧。”
那人又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方才从腰间取下水壶,小心翼翼地递到宋玉声嘴边。
宋玉声张嘴喝了几口,感觉神智又清明了许多,抬头一望,直到这时才瞧清楚那人的容貌——约摸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一双眼睛尤其明亮动人。
唔,这长相似乎有些眼熟。
宋玉声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呆了片刻,便记起眼前之人是谁了。当下运起劲力,一掌拍向那人的胸口,喝道:“原来是你!你为什么救我?你师父在哪里?”
那人无端端挨了一掌,心中甚是诧异,也跟着问道:“这位大哥,你是我师父的朋友?”
“怎么?你不认得我了?”
“哎?我应该认识你吗?抱歉,我这人记性差得很,可能不小心把你给忘了。”
宋玉声听了这话,禁不住又是一怔,心中惊疑不定。
他跟眼前这人确实算不上熟,但自己曾下毒害过他,又同他的师弟是冤家对头,他没道理认不出自己来。
正想着,忽然有一阵风从洞外吹进来,面上微微发凉。
他心绪一动,抬手摸了摸脸颊,倏然变色,冷声问:“我的面具呢?”
“咦?你原本是戴着面具的?你脸生得这么好看,何必戴那种玩意?”那年轻男子仍旧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笑了几下之后,却蓦地顿住了,失声叫道,“宋、宋教主?!原来……你还这么年轻……”
“哼,总算认出我了?”宋玉声冷哼一下,不理会他的傻样,只继续问道,“我的面具在哪里?”
“我在山脚捡着你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了,从来没瞧见过什么面具。”顿了顿,小声嘀咕道,“我若早些见了那面具,知道你就是那个大魔头,才不会出手相救呢。”
闻言,宋玉声慢慢眯起眼来,眸底杀意涌现。他猛提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手掌翻转,飞快地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那人没有防备,待回过神来时,已把药丸咽了下去,只得使劲咳嗽几声,问:“什么东西?”
“这是我教密制的七情腐骨丹。七日之内若得不到解药,就会肝肠寸断、全身腐烂而死。”
“宋教主,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这样害我?”
“怕什么?我若当真要取你性命,就该用见血封喉的毒药才是。”宋玉声真气涣散,重新倒回了地上,哈哈笑道,“我现在身受重伤、行动不便,所以要麻烦你替我办一件事情,待此事一成,自会给你解药。”
他嘴里虽说得好听,心中却暗暗想道:无冤无仇?哼,你师弟早已被我害死了,我身上的伤也全是拜你师父所赐,哪里会无仇?
但他此时因为还要利用对方,所以不好把真相说出来,只得信口胡言,随便哄骗一番。
那年轻男子性情老实,果然信了宋玉声的鬼话,摸一摸鼻子,自认倒霉。
“好吧,宋教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吧。”
“你替我将面具寻回来。”
“啊?只是一张面具罢了,何必这样麻烦?况且你是从山崖跌下来的,那面具兴许早已毁了……”
“你懂什么?”宋玉声瞪了瞪眼睛,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怖无比,扬手撒出一把毒针,恶狠狠地说,“快去给我找!”
那人险险避开毒针,心中很是气闷,喃喃低语道:“凶什么凶?没见过你这样恩将仇报的人。”
但他嘴里虽然抱怨,却还是转了个身,大步朝外头走去。
刚走了几步路,就听见宋玉声在背后叫了一声:“喂!”
“又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怔了怔,哑然失笑:“宋教主认得出我,却不知道我的名字?”
“废话。”宋玉声冷冷一笑,理所当然的答,“我可没功夫记路人的姓名。”
那年轻男子见了他这蛮不讲理的模样,当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摇头叹气,慢吞吞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陆铁音。”
话落,摆了摆手,大步往前。
待陆铁音走得远了,宋玉声才又挣扎着爬起来,盘膝而坐,专心致志的练功疗伤。他练的乃是邪派的内功,一不留神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因而进境极慢,迟迟无法消去胸口的烦闷之感。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渐渐暗了下去。
夕阳西沉的时候,陆铁音终于转回了洞中,但他手中除了几枚野果之外,并无他物。
宋玉声抬眸扫他一眼,冷冷的问:“面具呢?”
“找不到。”
“没用的东西。”轻轻哼了哼,语气霸道,“明天再接着找。”
“……”陆铁音微微一窒,默然无语。他好心好意的出手救人,结果却反而又是中毒又是挨骂的,心中好不委屈。但他素来不是跟人吵架的料,拳头握了又松,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动手生起火来。
不多时,火光就照亮了那小小的山洞。
宋玉声闭了闭眼睛,继续运功行气。
陆铁音则在他身旁坐下了,一边低头挑拣地上的木棍,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宋教主,我先帮你把腿骨接上吧?可能会有些疼,你稍微忍着点。”
宋玉声全不理会,只阖上眼眸,唰的扭开头去。
陆铁音又讨了个没趣,只得尴尬地咳嗽几声,双手摸索着按上宋玉声的右腿,找准位置之后,“喀哒”一声,轻轻巧巧的将断骨给接上了。紧接着,他又往伤处抹了一些草药,再取过木棍固定断腿。
从头到尾,宋玉声都只面无表情的靠坐在墙边,一言不发。
陆铁音却嫌太闷了些,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唠叨起来:“这个草药是止痛的,那个草药是续骨的,虽然外表不怎么起眼,功效却好得很,你的腿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对啦,宋教主你忍痛的功夫可真是厉害,我师弟从前只擦破了点皮,就疼得哇哇大叫呢。”
说到这里,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禁不住低笑出声。
宋玉声听得心浮气燥,终于睁开眼睛,狠狠瞪了过去,喝道:“吵死了!闭嘴!”
陆铁音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果然乖乖地拿手掌捂住了嘴,再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取出自己从溪里抓来的两尾鱼,就着火堆烘烤起来。
原来他非但治伤接骨的手法极为纯熟,煮饭做菜的本领更是过人,普普通通的两条鱼,也能烤得滋滋作响、浓香四溢。
宋玉声许久不曾吃过东西了,此刻闻了这香味,自是觉得腹中饥饿。但他不肯直接开口说话,只沉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瞪住那两条烤鱼。
陆铁音一察觉到他的视线,随即微笑起来,将手中的一条鱼递了过去,特意叮嘱道:“还烫得很,慢慢吃。”
宋玉声冷冷地哼了一下,也不道谢,张嘴就啃了起来。但他虽然态度恶劣,神色却放软许多,再不似先前那般凶恶恐怖了。
陆铁音见状,又是微微一笑,喃喃地问:“好吃么?”
“……马马虎虎。”
“我的手艺虽算不上顶好,不过应该还能入得了口。从前在山里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由我负责的。师父和师弟每次都只会捣乱,二师弟虽然能帮上点忙,煮出来的东西却像毒药。”
“你很吵。”
“啊,抱歉,抱歉。我这多嘴的毛病怎么也改不掉。”陆铁音嘿嘿笑两声,表情半是羞涩半是懊恼,“我就是太笨了,所以才老是惹得师弟心烦。对了,宋教主你跟我师弟也挺熟的,不知最近有没有见过他?我就是为了找他才跑来这鬼地方的,结果反而迷了路,怎么也转不出去……”
笨蛋,那臭小子早已死在我的剑下了!
宋玉声对陆铁音的师弟恨之入骨,因而眯了眯眼睛,甚是不悦。他心中暗骂几句,薄唇却缓缓往上勾起,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说的每句话都离不开师弟?呵,你当真这样喜欢他?”
这原本只是几句戏言,却不料陆铁音听了之后,脸上立刻就泛起了红晕。
“宋教主,你别乱说!我、我……”他死死低着头,面孔红得似要烧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跟师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比较要好,其他……可什么也没有了……”
宋玉声见自己一语说中陆铁音的心事,亦是有些惊讶。他素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这会儿却忽然来了兴致,故意调侃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陆铁音涨红了脸,呆呆地答不出话来。片刻后,忽然拾起地上一个野果,猛得塞进了宋玉声的手里,大声嚷道:“你吃。”
宋玉声怔了怔,“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道:“你就拿这个堵住我的嘴?”
陆铁音不答话,只抬起头来瞅着他看,黑眸圆睁、面红耳赤,一副困窘至极的模样。
宋玉声见了,竟是心头一跳,果然不再追问下去了,只慢条斯理地把那野果给吃了,不冷不热的说一句:“我倦得很,先睡了。你记得明日天一亮就出去找面具。”
陆铁音如蒙大赦,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连声应是。他这回可不敢再乱说废话了,待面上的热意一褪,便即转身走到山洞的入口处,盘膝坐了下去。
宋玉声一眼瞥见他这举动,倒是有些疑惑,瞪住那背影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喂,你干嘛坐在那种地方?”
陆铁音回过头去冲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毫不犹豫的答:“夜里凉得很,我坐在这儿替你挡风啊。”
宋玉声听见这话,当下就怔住了,吃惊不小。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陆铁音的背影,心中疑惑难解,只好再次开口问了一句:“喂,你这家伙是不是摔坏脑子了?”
“啊?!”
“别忘了,我可是天魔教的教主,你们这些正派人士的死对头。不但作恶多端、杀人如麻,而且……”勾了勾嘴角,连声冷笑,“还喂你吃下了穿肠腐骨的毒药。”
陆铁音轻轻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道:“宋教主,你说得全都没错,只不过……还漏了一点。”
“什么?”
陆铁音仍是微笑,头也不回的答:“你如今身上有伤,该要好好照顾才是。”
说罢,自顾自地闭了眼睛,专心做起吐纳功夫来。
宋玉声却是呆坐原处,半晌回不过神。他从来也没谢过陆铁音的救命之恩,反而又打又骂的,随意将他使唤,为什么他还要这般护着自己?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一会儿冷笑一会儿皱眉,却怎么也猜不透陆铁音的心思。最后只得阖上双眸,含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来:“笨蛋。”
但宋玉声虽然心怀疑虑,这一夜却睡得出奇的安稳,第二日早晨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了。
陆铁音听话得很,不待他吩咐,便先站起了身,乖乖去外边找寻面具。
宋玉声想起他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不觉暗暗发笑,又在心底骂了几声,才开始打坐运功,继续疗伤。他这一日气血畅通了许多,没过多久,胸口的烦闷之感便渐渐散去,真气亦是运行无阻了。
可惜等到了晚上,陆铁音依旧空手而回。
宋玉声心中气恼,却不再似昨日那般蛮横霸道,只随口吩咐他明天接着去找。陆铁音自是毫无异议的应下了,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些废话,一边将刚抓到的野兔烤给他吃。
不知不觉间,几天的光景就这么过去了。
陆铁音一直任劳任怨,使唤起来极为方便,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实在是太过罗嗦了。只要一得空闲,就会自言自语的说起话来,从小时候拜师学艺的经过讲到坊间流传的奇闻逸事,没完没了,滔滔不绝。
某天夜里,当他不厌其烦的提起自家小师弟多么聪明伶俐、活泼可爱之时,宋玉声终于忍无可忍的射出两枚毒针,冷冷喝道:“闭嘴!”
“宋、宋教主?”
“半夜三更的,你究竟睡不睡觉?既然精神这么好,就给我滚出去接着找面具!”
“外头漆黑一片,怎么找?”
“蠢死了!你不能拿着火把去吗?”
陆铁音呆了呆,抬眼朝宋玉声望了几眼,忽道:“宋教主,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一张面具?难道……”
话还没说完,宋玉声就已沉下脸来,眸中杀意凛然,咬牙切齿的问:“你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不要性命了吗?”
说话间,手掌重重拍在一旁的石壁上,霎时间石屑纷飞。
陆铁音吓得倒退几步,哪里还敢再出言顶撞?当下摇头叹气,认命的拾起地上的火把,快步走出山洞。
宋玉声一个人静静坐着,面上的表情依然僵硬恐怖,周身也尽是凌厉的杀气。他伤势好转得极快,功力早已恢复了六、七成,但不知怎地,心绪却是越来越乱。
是因为失落了那张面具的关系?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比如,每天忍受某个傻小子的穿脑魔音……
宋玉声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颊,正恍惚间,突然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便见一个黑衣男子走进洞中,漫不经心的把眼一扫,张嘴就问:“喂,你有没有瞧见过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身材跟你差不多,这会大概受了伤。”
宋玉声心中一动,却并不开口答话,只勾起唇来笑了笑。
黑衣人又朝他望了几眼,蓦地的面色大变,失声叫道:“你、你……”
“怎么?”宋玉声挑眉而笑,问,“本座的相貌这么可怕?”
黑衣人摇了摇头,满脸震惊之色,一个劲的盯住他瞧。隔了好一会儿,才急急跪下身去,颤声道:“属下参见教主。”
“起来吧。”宋玉声将手一摆,笑说,“本座这会儿行动不便,你过来扶我一把。”
那黑衣人目光一闪,低着头走至宋玉声身边,伸出右手扶人的同时,左手暗藏的匕首也趁势挥出,直刺宋玉声的咽喉。
宋玉声早料到有此一招,因而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避开了攻击。再反手一扬,将两枚毒针扎进那黑衣人的肋下,轻轻巧巧地把人给制服了。
“连本座也敢行刺,你胆子可真大得很哪。”
“教主饶命!教主饶命!”
宋玉声一把扭转那人的胳膊,厉声问:“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痛得哇哇大叫,断断续续地答:“是、是右护法。他说您老人家失踪了这么多天,想必是遇上了强敌,受伤不轻。所以命我等四处搜查,若是见着了您的面,就、就……”
“格杀勿论?”宋玉声冷冷一笑,面上瞧来气定神闲,眼底却尽是杀意,“那家伙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他在我手底下委屈了这么多年,耐性倒当真不错。”
“是是是,右护法觊觎教主之位多年,早就心怀不轨了。属下受他挟制,乃是身不由己,还望教主恕罪。”
“好呀。”宋玉声薄唇轻抿,嫣然笑道,“那本座就留你个全尸吧。”
话落,扬手便是一掌。
恰在此时,忽然有一道人影从洞外飞掠进来,牢牢捏住了宋玉声的手腕,叫道:“手下留情!”
“是你?”宋玉声眯了眯眼睛,语气甚是不悦,“你不好好的去找面具,跑来凑什么热闹?”
“我听见这边传来声响,担心你遇上危险,所以……啊,不对!宋教主,既然这个人已经向你求饶了,你便放他一条生路吧。”
“与你无关。”宋玉声冷哼一下,手掌继续落下。
陆铁音却跟他较起了劲来,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傻小子,你找死是不是?”
“我不能看着你滥杀无辜。”
“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杀了?”
“那便动手吧。”
“你……!”
他们两人僵持不下,那黑衣人却趁机脱出了宋玉声的掌控,悄悄拾起地上的匕首,扬手朝他掷去。
宋玉声呆了呆,因行动不便,根本避无可避。
幸好陆铁音眼疾手快,旋身一转,毫不犹豫地护在了他的面前,同时抬手一挡,任那匕首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黑衣人见势不妙,自然是拔腿就跑。
陆铁音既不赶上去追人,也不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只急急转过头去问道:“宋教主,你没事吧?”
宋玉声望一眼他右臂上的血痕,非但不出言道谢,反而冷冷一笑,故意嘲讽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无辜之人?哼,这下可知道后悔了吧?真是活该。”
陆铁音低头想了一会儿,发觉自己确实太过卤莽了些,因而不好意思的笑笑,老老实实的道了个歉。但随即又正色道:“不过,即使对方不是好人,宋教主你也不该乱下杀手啊。你杀了他不打紧,他的亲人朋友却可能因此伤心难过,所以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官府去办比较妥当……”
“妇人之仁。”宋玉声听得极不耐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头扭至旁边,再不理他了。
陆铁音又讨了个没趣,那长篇大论自是继续不下去了,只得悻悻的坐回地上,动手包扎自己的伤口。
片刻后,宋玉声忽然调转视线,似笑非笑的望了陆铁音一眼,道:“喂,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吧?再过一日,你身上的剧毒可就要发作了。”
“啊……”陆铁音怔了怔,好似刚刚才想起这件事情来,“对喔。”
“你难道就不怕死么?”
“怎么会?我可是怕得很。若是死了,就再也见不着小师弟了。”
“那你怎么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陆铁音微微笑了笑,神情自若的答:“我有什么好怕的?宋教主你言出必行,肯定会给我解药的。”
“……”
宋玉声窒了一下,一时倒不知如何应话才好。
他原是想借着毒药的事吓唬吓唬陆铁音的,却忘了对方乃是个毫无心机的呆子。
他皱眉沉思了许久,方才眼眸一转,重新笑出声来:“不错,本座既答应了给你解药,就断没有食言而肥的道理。”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黑一白两颗药丸,伸手递给了陆铁音。
“拿去吧。”
“多谢。”
陆铁音不疑有他,一接过那两颗药丸,便即塞进了嘴里。
宋玉声在旁看着,忍不住抬了抬下巴,哈哈大笑起来。
“宋教主,你笑什么?”
“没。七天之后,记得再向我讨新的解药。”
“哎?我刚才不是已经吃下了吗?”
“是啊。”宋玉声点了点头,嘴角一弯,笑眯眯的说,“那颗白色的是解药,那颗黑色的嘛……仍旧是七情腐骨丹。”
“你……!”陆铁音一下就瞪大了眼睛,这才醒悟到自己又被骗了,不由得握起双拳,咬牙道,“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当初说的是,你若能替我办成一件事,我就给你解药。可结果呢?你寻到那张面具了吗?”
“……没有。”
“所以,你只能接着替我办下一件事了。”
“这次又是干什么?”
“我的行踪已经败露,仇家很快就会找上门来,不能继续躲在这个山洞里了。趁着现在天还未亮,你赶快背我离开此地。”
“呃,结果还是让我当打杂的啊。”
“怎么?”宋玉声眯了眯眼睛,指间的毒针若隐若现,“你有意见?”
“当然不是。”陆铁音倾身向前,把宋玉声从地上扶了起来,笑说,“其实我就算没有中毒,也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宋教主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多心思。”
他说得字字诚恳,宋玉声却不理会,只板着张脸,一味冷笑。
陆铁音见状,有些无奈地苦笑几声,忽的记起某件事来,问:“宋教主,那张面具可怎么办?你不找了吗?”
宋玉声原本已攀住了陆铁音的手臂,这时却猛得顿了一下,全身僵硬,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面色苍白、眉头紧蹙,一双眼眸幽幽暗暗的,似蕴了无限情愁。许久,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无比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罢了,随它去吧。”
陆铁音见了他这模样,心中竟是一动,结结巴巴的安慰道:“老实说……你还是不戴面具更好看些……”
宋玉声愣了愣,立刻抬眸瞪了过去,面色铁青。
陆铁音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连忙语气坚定的补充道:“真的!”
宋玉声可不领情,当下就是一掌挥出,神情凛冽似冰,恶狠狠的嚷:“多嘴。”
“……”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背我上路?”
“……是。”
陆铁音被他一掌击中胸口,疼痛之余,果然不敢再胡乱说话了,只乖乖将人背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出山洞。
他想起这几天的遭遇,想起宋玉声那反复无常、蛮不讲理的性格,当真感到哭笑不得,也不知自己今年犯了什么忌讳,竟遇上这么一个魔星。
但他天生不是个爱记仇的人,先前虽然气愤宋玉声骗了自己,却很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一边走路,一边轻轻哼起小曲来。
“吵死了。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宋玉声趴在他的背上,万分不耐的骂道,“咱们这是在逃命,可不是游山玩水。”
陆铁音连忙噤声,隔了一会儿,却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宋教主,追杀你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我的手下。”
“啊?这是为什么?”
“对邪派中人而言,武功决定一切,谁的本事最强,谁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别人要想抢夺教主之位,自然得先杀了我才行,所以无论朋友还是下属,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敌人。”
“若是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信任,那岂不是太可悲了些?”
“你懂什么?”宋玉声哼了哼,双眼平视前方,轻轻地说,“我如果随便相信了别人,最后死的可就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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