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炎焰下的千年寒冰,任他如何炽烈暴躁也一点不化。
周晟咬着腮帮子,怒声质问:“我是在问你,我是你什么人?!”
“听不懂人话?”
温可意眼里半点波澜不起,冷漠地望着他充满怒气的英朗眉眼。
周晟摘掉手套扔到地上,抬腿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离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烟味混着机油味,是侵略十足的嚣张跋扈。
“哑巴了?”他一手捏住她的下颌,死盯着她冷淡的眉眼,怒目而视:“有那么难回答吗?”
温可意不愿同他扯上关系,沉默不答。
周晟又气又恨,又拿她没办法。
“不说话?”他手上使力,抬起她的脸,伸出拇指去捻柔软下唇,从左到右,猛地那么一擦,唇瓣上的红色膏脂抹到了脸颊,“那就滚回去,先把吃了死小孩的嘴给老子擦干净,想明白我是什么人再来和我说话!”
四目相对,一冷一热。互相凝视着对方,谁都不肯低头说句软话。
“周晟,拖把是不是在你这?”
旁边五金店老板隔墙打破了两人剑拔弩张。
周晟没好气吼了声,“滚!”
“大早上,吃炸药了?”老板探身子看过来,又被周晟怒气冲冲瞪了回去,“得嘞,你先忙。”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连半句都没有,就拗着脸死倔。他再待下去,迟早被气死。
周晟抬起脚往门外走。
“晟哥,”店里的学徒工小郑正巧来上班,打了个招呼。
他坐上摩托车,瓮声瓮气地嘱咐:“我去接货,你给那辆白色大众换车尾灯,剩下的活等我回来。”
摩托车引擎声远走,渐不可闻。
他说走就走就态度,温可意习以为常。
她慢条斯理打开包,拿出化妆镜重新补了口红,步伐急促迈出门外。
前方红灯刚转绿,路上车来车往,她只顾着左边车流,走向人行道。
靠右的车流,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险些撞到她的司机车窗内探出头,口吐芬芳:“想死不找好日子,要死上一边死去。”
温可意浑然不觉,疾步往前走,一直走到街对面打出租车回了酒店。
梁昭文正和老大爷们下象棋,手里的炮刚吃掉对方的兵,手机忽然响起,接通后,电话那头说:“您好,颛臾交警大队...”
挂掉电话,他火急火燎从马扎上抬起屁股,摸了车钥匙,着急忙慌的开车去拘留所。
周晟到外环配件厂接货,有一辆小型货车,司机突然减速,虽然及时刹车,但还是追了尾,人没事,小货车车尾灯被撞碎了,货车司机也是急性子,上来破口大骂,周晟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处撒,两人动起手。交警赶来调停未果,一起将两人请到交警大队。
梁昭文到交警大队接周晟,开车回去的路上,瞥了瞥坐在副驾驶脸上挂着彩的男人:“大哥,你能不能收敛收敛你的狗脾气!我上拘留所比上厕所还勤,三天两头的,你要是不出事,我都得给关二爷磕仨响头!”
“谁让你去的?”周晟伸手去掏口袋,没摸到烟,脾气越发暴躁,伸手解开安全带,“前面停车。”
“我贱!我贱行吗!”
梁昭文没停,继续往前开,“这附近没有商店,要抽烟回去抽,把安全带系上。”
“前面有电子探头,罚款你给我交。”
周晟被关在拘留所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没阖眼,瞪得和铜铃一样大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你再啰嗦,信不信我抽你?”
“你打呗,车毁人亡,咱俩到地底下还能做个伴,就是可惜漂亮小妞要和未婚夫双宿双飞了。”
他就像是一只正在进气的气球,膨胀到极点,再被人突然戳破。
周晟胡乱撸了把脑袋上的短发,忿恚甩手拍在大腿上,咬牙泄气:“真他妈憋屈。”
他倚着靠背闭上眼睛,“我迟早要被她气死。”
“不是说好好谈谈把话说开嘛,”梁昭文道,“你犯病把人气跑了?我听小郑说,小妞发了好大脾气,横穿马路,差点被车撞。”
周晟猛地坐直身体,听到后半句,又放松了身体,拿后脑勺去撞椅背,“她还生气了...”
“女孩得哄。”
“我用你教?”周晟掀开眼皮,瞟了他一眼,“你有这本事,先去破个身。”
“好心当成驴肝肺!”前方有减速带,梁昭文一脚踩上油门,疾驰往前开。
车身一晃,周晟身子前倾,膝盖狠狠地撞上储物盒,疼得他蹙眉瞪眼:“梁昭文你大爷的!”
“谁叫你不系安全带的,活该。”
“小心眼,”周晟揉着膝盖,丧声丧气地问他,“喝酒去吗?”
“大早上就喝?”
“就问你去不去?”
“去。”
汽车岔路口转了弯,两人到了一家常去的东北菜馆,菜还没点,先上了一桌子酒,啤的白的都有。
看他白的啤的混一起猛灌,梁昭文担忧劝他:“你这样喝,迟早喝死。”
“死了正好,”周晟也不往酒杯里倒了,直接对瓶喝,“我真应该死在那场任务中。”
梁昭文知道他曾经在特种部队服役,执行任务,中弹两枪,一枪在胸口,子弹穿透防弹衣差两公分就打中心脏,险些丧命。
另一枪打在右胳膊,伤到肌腱神经,不再适合在特种部队服役,因伤提前退伍。
“祸害的命都硬,就你少说也得活到九十九。”
周晟嗤笑一声:“都说我命硬,要不是想着她硬抗,我早死了。”
梁昭文说他矫情。
周晟头一次没还嘴骂人。
他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我不敢死,也不能死。”
“她只有我一个人,我要死了,谁管她。”
“那现在你就能死了?”
“她不要我。”他有一腔的委屈,不吐不快,“我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怕她担心,愣是没敢给她打电话。”
“她呢?”周晟咧嘴露出个讽刺的微笑,“老子在前方拼命。”
他狠嘬了一口烟,烟气进喉入肺,带了一丝短暂的眩晕感,才让下面的话不至于那么的难受,“他妈的,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跑的。”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不找到她问清楚?”梁昭文分析道。
“怎么不找?”周晟沉声哼了一声,“她藏得太好。”
“连偏远农村山区都去过,生怕别人把她拐了卖了。”
他的暴躁戾气就是在一年又一年的失落中积攒起来的。
“怪不得你每年都消失几个月,每回回来就酗酒……”梁昭文恍然大悟:“前段时间你出远门,也是去找她了?”
周晟嗯了一声,眉眼低垂,“她厉害,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把我耍的团团转。”
“我就他妈的一个笑话。”
酒瓶叮叮当当,空了又空。
周晟说了好多,从小时候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们相识于童年,渡过了漫长的少年时期,直到步入青年,他二十一岁那年她突然离开。
没有血缘关系,却血浓于水。
他一直以为他们只有彼此,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死了,埋进同一个坟墓里。
不成想,是他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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