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手里捧着文苑送来的礼盒,脚步缓慢地往主屋而去。
“墨守,你在磨蹭什么?”月洞门边,甘棠抬起头来,笑着问道。
想当年,甘棠还比墨守高出半个头呢,如今墨守却已经比甘棠高出了一个头。
墨守闻言,只得加快了速度,他从墙上一跃,跃到了屋顶上,又落在树上,几番起落,人已经消失在甘棠的视线中。
甘棠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几人都在谢思寸身边当差这么久了,甘棠大概也猜得到墨守为何磨磨蹭蹭的不愿回主院。
墨守生得好,宫里头的婢子爱慕他的可不少,可逐渐的,都被他冰冷的态度逼退,可甘棠看得一清二楚,墨守哪里是冷?他只是把所有的热,全部都给了一个人罢了。
私心,甘棠是希望他得偿所愿,可甘棠自己也为人奴婢,她深知以墨守的身份,想要如愿,恐怕要经过许多的波折。
随着谢思寸的及笄礼在即,皇上那儿已经送来了两个教引姑姑,应该过一阵子便会让殿下选两个通房,再来……就是议亲了。
墨守如果不歇了心思,恐怕就要成为正君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墨守一路来到了主屋的门前,守门的宫人间来者是墨守,很自然的给墨守开了门。
谢思寸出生的时候还不足月,初生之时孱弱不已,所以她天生有些畏寒,在秋天的时候,房屋里便已经点上了银霜碳,如今更是连地龙都点上了。
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墨守都穿得一样单薄,可是在进入室内以后,他身上沾的雪开始消融,就这么打湿了他的衣衫。
“回来了?”谢思寸的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听起来有几分有气无力,墨守心中一紧,快步走向了内间。
果然,谢思寸就这么懒洋洋地趴在榻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寝衣,透过丝质的衣料,可以看到那展翅欲飞的蝴蝶骨,顺着脊梁往下,就是那浑圆的臀,轻薄的衣料,让少女的好身材展露无遗。
墨守咽了一口口水,喉结跟着他的动作上下滚动着,他取了一件薄毯,盖在谢思寸的身上,遮掩住那不该泄漏的春光。
“殿下既起,何以未更衣?”墨守的语气之中,含了一股无奈。
“回得这么晚。”瘪了瘪嘴,谢思寸明显不高兴了。
谢思寸踢开了毯子,转为侧躺的姿势,这个姿让她的衣襟敞开,露出了里头绣着龙纹的兜衣,在那兜衣的布料之下,丰满的胸脯若隐若现。
墨守毕竟是男子,不免浮想联翩,他垂下了眼眸,深怕自己心中被养大的恶兽会被发现,他不怕被惩罚,甚至不怕死,他只怕不能继续待在她身边。
墨守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只要能留在谢思寸身边,他什么都可以忍受,可当皇帝派来教引嬷嬷的时候,他痛苦不已,心中恶念丛生,甚至想过掳了谢思寸,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惦念的那个人,是他的君主。
所有的念头都只能锁在心里,“奴罪该万死。”当真是罪该万死。
墨守俯首帖耳地跪在她眼前,谢思寸揉了揉额角,叹息了。
“你又哪里有罪了?”谢思寸昨夜饮酒饮得多了,今日起得晚。
岁国的臣民,大概十三四岁开始饮酒,谢思寸曾经到北方历练了一阵,酒量和酒胆都不小,不过昨夜里她确实喝多了,如今脑中都还有着嗡鸣声。
每一年这个日子里,她总是比平日更任性一些,她自然是知道,墨守出门是她自己允的,她便是拿墨守出气罢了,可他却是丝毫不反抗,当真是令她气不打一处来,反而生出了几分愧疚。
“跟在孤身边这么久了,还是这般,孤说过了,在孤身边,你便无罪。”
谢思寸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那股气似乎跟着消散了。面对墨守,她有天大的气,都能消。
谢思寸挥了挥手,墨守这才迅速地起身,谢思寸这才注意到了他手中捧着的锦盒。
“给孤的?”她来了一点兴趣。
“在门口巧遇文四爷,此乃文四爷亲自送来的贺礼。”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墨守的心思又远飏了,他很难不去想到那一些流言蜚语,关于正君和侧君的人选,那些优秀的才俊他都识得,多半系出名门、长相出众、允文允武。
太女年过十五以后,整个朝堂最关注的便是她的婚事,后宫的平衡,代表着前朝势力的平衡。
当今圣上无妃嫔,群臣便把目光都投注在太女身上了。
谢思寸脸上的喜悦凝结,“都说不必送了,搁那边,一会儿收进库房,让小星记档。”
墨守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为了谢思寸的反应暗自窃喜,虽然很傻,但他却依旧高兴。
“拿来!”谢思寸对着墨守摊开了手掌。
墨守从怀里拿出了油纸包,糯米香立刻萦绕于室内,谢思寸晨起的恼火在此时霁朗。
“雪片糕!”
“殿下先更衣吧!”
“先吃、先吃!”谢思寸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给孤的礼放着,一会儿拆,衣服都湿了去换一件过来一起吃!”
墨守在大雪里没撑伞,如今室内温暖,身上的雪化全了,他不难受,谢思寸看着都替他难受。
“奴遵命。”墨守必须随时待命,保护谢思寸的安危,虽然在外五所案未的院子里有个属于他的大院落,城外还有谢思寸赏的屋子、庄子,可他的生活范围却都在谢思寸的屋子里,所以他的东西都摆在西厢里,墨守这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在意,屋子里头空空落落的,只有一个衣箱、一套茶具跟各种兵器挂在墙上。
墨守疾迅的换上了衣物,待他回到寝殿的时候,油纸包已经被谢思寸打开了,她依旧是一身的寝衣,不过身上多披了一件外衣,手上捧着雪片糕。
雪片糕是宫里头决计不会出现的东西,那是先皇后喜欢吃的家乡味,早先皇上有时候会带给先皇后,是属于先皇后和皇帝之间的记忆。
当今圣上,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可每每牵涉到先皇后,却会显得昏聩。
就像是今日,明明是独女的生日,却被定为千岁节。
千岁节在皇后生时,当是生辰,在皇去故没以后,则是皇后忌日,皇后的忌日,同时是太女的生辰,是以从谢思寸出生以后,不曾有给她庆祝生辰。
不但无人为她庆祝生辰,甚至每一年她的生辰,皇宫里都会大办海陆法会,皇帝也会亲赴皇陵,在皇后的棺前守着。
而谢思寸,每一年生辰的时候都会悄悄的住进别院,在这一日,就连最疼爱她的外祖和舅父、舅母都不忍看到她,只因为她和故人太相似。
她的父皇总爱以她的母后入画,画了满满一整间,谢思寸曾向她父皇央了一张,不得不说,先皇后明锦,确实和谢思寸长得十分相像。
谢思寸很懂事,每一年总是婢子前呼后拥下住进别院,她心中的苦楚没人能懂。
可在有墨守陪伴以后,那些悲伤的回忆慢慢的被取代。
“一起吃吧!”
谢思寸还记得,墨守遇到她第一个生辰之时,那也是隆冬大雪日,他背着她到街上去逛,用他的月钱给她买了好多吃的,还送了她一个很粗糙的绢花。
他们俩的行动,自然都被回报给谢蕴。
也不知道是心怀愧疚还是其他的考量,谢蕴并没有责怪墨守,像是默许了这样逾越的行为,仅只稍加警告了一番,要墨守别私自带着她出门。
从此以后,每一年的千岁节,都是墨守陪伴谢思寸度过,这是他们俩的小日子,可这两三年,文家四爷总在这一日亲自来送礼,对墨守来说,就像是专属于他的幸福,被沾染了。
“奴谢过殿下。”在食物入谢思寸肚子之前,墨守总是会先尝过,确定无碍过后,这才敢让谢思寸吃下。
墨守把雪片糕放进嘴里,那雪片糕软糯糯的,就像是谢思寸一般,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让墨守心中惊悸,可却不能表现出半分的异样。
“喂孤。”谢思寸在一旁,张开了朱唇,等着被墨守投喂的样子。
墨守心底有一条明白的界线,就是这条界线,让他在无数次任务之中保住性命,也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护卫着谢思寸的性命。
可面对谢思寸,他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跨越那条界线。
即使大刀就悬在他的颈子上,只要前方是她,他便义无反顾地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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