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宁明白一定不是好东西,猛地咳嗽,干得满脸眼泪,也没能把吞到肚子里的药丸吐出来。
她顿时心如死灰,从袖内掏出手帕擦干净了眼泪,捋了捋鬓边发丝,端正坐好,就算死也要死得体面一点。
望着面前的男人,她懊悔自己没拿一件防身武器,不然也可奋力一博。
李偃见她不再扎挣,默默闭上眼睛,平复心中怒火,不能再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雨势愈发大了,噼里啪啦像是要把马车砸出个窟窿。
赵锦宁耳边全是咚咚雨声,一下一下,敲得她心跟着突突跳,毫无节奏,比风雨还急还响。她浑身瘫软,像是要毒发身亡了。
“这……是什么毒?”
她变得好奇怪,身子绵软地提不起手指,支撑不住倒在了李偃膝头,连气都喘不匀了。
李偃乜斜她两腮作红的颊,哂笑道:“这可不是毒。”
“那……是什么……”一股说不明的燥意从平静不下的心底不断往外延烧,逐渐要吞噬掉她的理智清明,“我……好不舒服……”
李偃屈指抚摸她艳若桃李的脸蛋,冷森森地问她:“喜欢吗?”
赵锦宁搭在他双膝的手臂微微颤抖,抓着他衣袍的手蜷了起来。
外面电闪雷鸣,雨下的越发大了。
可又有谁去管呢。
此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不管不顾,不论血海深仇,还是恶意报复,什么都可以暂时放下。
赵锦宁发髻松了,鬓边几捋乌发散了下来垂在雪白肌上。
他声音又哑又带着点急迫:“看我。”
她慢腾腾垂眸,媚眼看他。
他微微一笑,眼神诡谲:“赵锦宁你的好日子……要开始了……”
“什么?”
“没什么,”李偃屈指戳到她心口,“日后再不老实,我就帮你换颗好心。”
他说话不着边际,赵锦宁一知半解,明白又不全明白,总之讨好是没错了。她握住他的手,软声呢喃:“锦宁从来没有坏心思……心里装着哥哥,怎可换掉……”
“少甜嘴蜜舌,”他冷嗤一声。
看他在她身上使的手段,必定久经花丛,也不知和多少女人如此了。
“哥哥阅人无数,自是瞧不上我。”
李偃闻出一丝酸味,眉峰一挑:“你这是吃味了?”
醋什么醋,她只是想到这儿,有些作呕,自己竟委身如此不检点的男人。
可恨,可气。
“比我会的人多,哥哥何必勉为其难的在我身上不痛快……”
她将祸水东引,只盼能够独善其身。
李偃唔了一声,“原来这样……”
“你无趣,的确不痛快。”
“不过我愿意多花些功夫来调教你,好好学。”
一直行驶的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承瑜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进车内:“主子,到了。”
赵锦宁倏然睁开水汪汪的眼睛,僵成一团。
李偃吐出一口气,声音四平八稳的听不出破绽:“你吩咐下去,备热汤,再熬一大碗姜汤。”
他还格外叮嘱,姜汤多放姜少放糖。
承瑜领命去了,他才转脸看怀里的人。
“到地方了,下马车罢。”
“这是哪里?”赵锦宁神情愀然,坐着不动弹。
“怎么?不愿意下?”
谁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再说……她迟迟不回宫也不好,“哥哥送我回宫好不好?”
“现在知道回宫了?”他扬唇轻笑,目光幽幽一沉,讥讽道:“约野男人出来鬼混的时候怎么不想?”
赵锦宁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答言,垂下眼眸,紧紧抿唇。
月白巾帕,血月当空。
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肌肤亲,周公礼。理该情投意合才能如此。
可她与他……无情更无谊。被半胁半迫,还找不到地方说理讨公道。牙打碎了往肚子里咽,血和泪只能默默忍着。
该怨谁呢?
怨李知行下药?怨颂茴背叛?怨赵倝随便处置她的婚事?
赵锦宁想了一圈,归根究底还是在权利二字上,一怨对方太强,二怨自己太弱。倘或她大权在握,站在万人之上,谁还敢欺辱胁迫她?
“怎么了?”李偃见她有些愣神,捏了她一下。
赵锦宁身子颤巍巍地倾向了他,娇声道:“哥哥,我好累,好困,想休息。”
“好啊,下车睡。”
李偃拿自己的鹤氅披在了她肩头,这件外袍宽宽大大,长度到她脚下还多出一大截,他像叠包袱似的包住精赤条条的她,只露着一张脸,其他地方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还下着雨,他抱她下马车。赵锦宁蜷缩他怀里,打量周围,这应当是一座宅邸,左右是高不可攀的灰白墙,前方是深不见的庭院。
四名恭候多时的婢女立即迎上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各尽其职,打伞提灯引路咳嗽不闻。
赵锦宁仰脸借用微茫晕黄的灯光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一阵莫名的悲伤,不清不楚的涌上了心头。斜风吹着雨丝飘到伞下,她颊上又是凉雨又是热泪,糊了满脸直睁不开眼睛。
“李知行,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不大,夹杂在雷雨,噼啪作响的油纸伞面中微乎其微,不用心留意分辨,压根不知道是说了什么。
偏偏他就能从沧海中捕到她这一粟。
“我倾心于你。”
他的嗓音也不大,可在她耳朵里,比雷还响,炸在心头,好想大笑一场,这绝对是她听到的最讽刺最好笑的言谈。
进到后院浴房,李偃把她丢进热气腾腾的浴桶里,吩咐完婢女好好给她清洗,转身就走。
赵锦宁喊他:“你要去哪里?”
有太多问题想要搞明白,譬如这里是哪里,他到底还要对她做什么?
他没止步也不回头,淡声道:“有公事要处理。”
两个婢女服侍的很到位,动作麻利手脚又轻,连呼吸都像是被人特意训练过的。
这样的仆人,是绝对套不出话的。赵锦宁也不浪费口舌,她疲乏的很,想独自待一会儿,让她们出去,可俩人像是聋了一样,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赵锦宁愠怒到顶,李知行她抗拒不了,难道连他的奴仆她也得忍吗?
“出去!”她一把攥住婢女手腕,压抑太久的情绪彻底爆发。
两个婢女见她动怒,收回手,往后撤了一步,扑通下跪:“奴婢奉命服侍夫人沐浴,不敢擅离。”
未出两刻,赵锦宁的所作所为就通传到了书房。
“夫人不肯让奴婢们服侍,打碎了玉露膏,还将浴房陈设都给砸了……”
婢女小心翼翼地窥视坐在书案后的李偃,见他微微蹙起眉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斥责怪罪她们服侍不周。
却不料等来的是一句:“她伤着没有?”
婢女说没有,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上辈子加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儿听到赵锦宁生气摔东西。
她这是装不下去——原形毕露了?
他挥手遣走婢女,对候在暗影里的承瑜道:“去办罢。”
承瑜应声退下,他坐在圈椅,阖眼多坐了一会儿,才到浴房沐浴。
李偃回到卧房,屋内只床榻边的小几上还燃着一盏烛台,昏昏暗暗的光亮映衬着胭红罗帐。
帐中躺着个玲珑有致的身姿,那一身皙白皮肉在轻又透的纱内若隐若现。
他撩开帐子,一丝不挂的美人闭目而眠,呼吸匀称,倒是真的睡着了。
李偃俯下身,喊她:“起来。”
赵锦宁睡梦中被人摇醒,掀开长睫,浑浑沌沌看见张俊脸,待一定睛,脑袋像是被人泼了两桶冰水瞬间清醒。
他来兴师问罪了?
方才浴房,她是头一遭明晃晃的宣泄不满,既是刻意而为,也是真情流露,她想试探他所谓“倾心”的底线和态度。
谁知道,他晾了她半天,她等的睡着,又突然被他唤醒。
深不见底的黑眸直勾勾瞅着她,也不说话。
李偃沐浴完不曾束冠,墨黑发丝半散而下,有几缕垂在了赵锦宁雪腮,痒痒的,她抚开他的发,先开口:“怎么了?”
李偃坐直身子,从小几上端起冒着热气的瓷碗,“起来喝汤。”
她坐起来,往碗内瞄了一眼,蹙眉问:“什么汤?”
“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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