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没有来临，日子依旧一天接一天过着。

    进入初三后，江屹给梁蓁定了个目标：考上长溪一高。

    长溪市的公办高中有三所，三高学习氛围差，二高离家太远，梁蓁怎么也不想被流放到那两所学校，唯有努力改变从前懒散的态度，收心学习。

    初中试卷难度不高，她脑子灵活，几门文化课都不错，最大的短板是体育。

    这一年，教育局下发通知，体育中考改革，分数从原先的三十升至四十。

    班主任放话：“这四十分是白送给你们的，每个人都最好拿满分，至少至少也要三十八。谁要是考差了，以后班里的卫生就交给谁打扫。”

    白送？梁蓁不认同。

    在学校组织的第一次体育测试中，她拼尽全力也只拿了二十六。光这一门就被别人拉了十几分，梁蓁几乎是哭着离开操场。

    江屹急匆匆追上她，递去一瓶矿泉水，轻声说：“没关系的，这才刚开始，离正式考试还有一个月呢。”

    梁蓁闷着头不说话，也不接他的水，难过地抹了把眼泪。

    江屹拧松瓶盖，将水硬塞她手里：“先喝一口。”

    梁蓁呜呜着喝了一口。

    他们站在操场与教学楼之间的小道上，周围是一个种满紫藤萝的长廊，还没到花开的季节，藤叶间只露了几个极小的早熟的花苞。

    体育测试尚未完全结束，这里来往的人不多，透过不远处绿色的铁网，依旧能看见跑道上飞奔的身影。

    梁蓁喝过水后，稍稍平复情绪，但还是很惆怅，忍不住和江屹倾诉：“跑步太难了，我跑不动。我的腿和假肢一样，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还有那个篮球，我怎么就投不进去，江屹，我不能跟你一个学校了……”

    江屹经常跑步锻炼，这次测试拿了满分，他几门文化课是年级前几，上长溪一高是板上钉钉的事。

    看着梁蓁红红的眼尾，江屹拿下她的手：“别揉了……”

    “不要急，蓁蓁，这几个项目都是可以练出来的，我陪你练啊。”他说，“你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我吗？”

    江屹从不骗人。

    透过朦胧的泪花，梁蓁看见江屹平静的脸，莫名的，她也平静下来。

    她声音哑哑地问：“可以练的吗？”

    江屹笃定道：“当然。”

    体育考试中，男子一千米和女子八百米是必考项，除此外，还需在其他几个选考项中另择三项。

    梁蓁选的是篮球、跳远、50米短跑。

    江屹看了她的测试结果，心中大致有数。每天放学后，拉着梁蓁去操场跑步，调整她的跑步姿势，告诉她舒适的呼吸节奏。

    夕阳下，两个跑步的身影一前一后，一跑就是一个月。

    紫藤萝长廊上的花苞越来越多。跑完步后，两人便喜欢到廊中的石凳上喝水，做拉伸运动。微风拂过，头顶浅绿的新叶与暗红的花苞轻轻摇晃。

    休息完毕，再是练篮球。

    学校的体育器材室关得早，江屹去店里买了个篮球，专门给梁蓁训练用。

    篮球主要考运球和三步上篮。江屹不常打球，但这些基础的动作还是游刃有余。他先给梁蓁示范，再让梁蓁自己尝试。

    即便体育课上老师已经教过完整的动作要领，梁蓁仍旧没能学会。她像个卡顿的机器人，一步一跳，一跳一思索，到了篮下，歪着脑袋蹦着投出。

    江屹联想到了超级玛丽吃金币的场景，没忍住，脸扭到一边，笑了一下。

    瞥到他微弯的嘴角，梁蓁故作生气，把篮球砸向他：“你笑什么笑！”

    江屹接住球，无辜眨眨眼。

    梁蓁凶巴巴五步并作三步，给了他一个飞踢。

    篮球脱手，江屹防守求饶。梁蓁叉腰，趾高气昂哼了声。

    暮春时节，篮球场边的树木生机葱绿，枝叶间开出几簇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头顶的天空高而远，是宝石般干净的蓝，恰好飞过了一架飞机，留下长长的云痕，。

    江屹灵光一闪，对梁蓁说：“蓁蓁，其实三步上篮就跟你刚刚跑过来那几步差不多，不用太刻意，正常跑就行。”

    他捡起球，“重点是要注意投篮的位置，你到这儿来……看见那个白色框没，尽力让球打到白框里，这样更容易进球。”

    梁蓁照着江屹说的试了一次：“对吗？”

    “想法是对的，但要控制点方向和力道。”

    梁蓁继续调整，十几遍后，只惨惨投进一次。

    江屹鼓励道：“没事，慢慢练，练出手感后面就能百发百中了。”

    篮球和跑步练出了一点成效，但梁蓁的跳远是真不行。她听从体育老师建议，从跳台阶练起，没几天先把膝盖练伤了，不得不换其他项目。

    在垫排球和仰卧起坐中，梁蓁选择排球。练了一星期，意外找到自己的强项，轻松拿到十分。

    等到紫藤萝全然盛放，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挂满长廊，随风散发馨香时，体育中考如期而至。

    考试地点在长溪一高，为了让两人保存体力，两家父母特意开车送他们去考场。

    跟着大部队进校门，梁蓁焦虑得想吐，先去小超市买矿泉水压压惊。

    超市人很多，老板娘笑眯眯问：“你们都是来考试的吗？”

    众人点头。

    “加油哦，一高欢迎你们。”

    有人笑回：“我哪考得上啊。”

    “我倒是想来，一高不一定要我。”

    轮到梁蓁结账，老板娘看出她的紧张，对这群陌生的年轻脸庞说：“尽人事，听天命，以后想起来不后悔就好。等你们长大了，就会发现这只是一件非常小的事。加油啦，喝了我店里的水，各个都能考满分。”

    梁蓁终于笑了。

    经过半天时间，几项考试全部结束。

    梁蓁最终考了三十九，只有短跑扣了一分。江屹依然是满分。

    付出总有回报，梁蓁心里的石头落下，舒了一口长长的气，拽着江屹胳膊兴奋乱叫。

    经历了整整一个月的体育训练，他俩瘦了一大圈。姜少梅炖了香喷喷的肉，让回来的孩子们趁热吃。

    梁蓁大快朵颐，发誓这辈子都不跑步了。桌上的人忍俊不禁。

    体育考试落下帷幕，中考将近。余下时光在打闹与学习中过去，梁蓁的身高在初三这年永恒定格，江屹直蹿到了一米八。

    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伴随着大雨响起，宣告盛夏的来临，梁蓁的初中也由此画上句号。

    只是到结束那刻，她也没收到陈妙宜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