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绫儿想,她是明白了谢姨娘的意思,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谢姨娘必是晓得言少卿极为看重她,她若善待言少卿一分,言少卿的心便安稳一分。
将来朝廷局势纷杂,但只要言少卿稳在北疆,北突子便不敢南下侵扰中原疆土,那么,任凭那些个王孙公子为了皇位如何内耗,至少,黎民百姓不会遭殃。
大雪纷纷落在血红的梅花上,言绫儿看着面前这谢姨娘,许久后,才是叹道:“莫怪你们家爷,将你扶了正,你比她们都明事理,比我……也明事理。”
这些天来,言绫儿总只想着那些教条礼法,想着那些伦理纲常,思绪万千间,竟是忘了,这六年里,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对言少卿也种下了情根的。
她忘了,大哥待她的种种好,他是强势的,强势的将她据为己有,她如今虽不再如记忆初醒时那般抗拒他,可到底心中犹豫芥蒂,不肯将真心交付予他。
她总将他看作是她的大哥,又不能将他看作大哥,可她犹豫不绝,心痛如绞间,竟也忘了当她不记得他是谁时,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过他的。
那失去了记忆的六年间,她怨他不碰她,她欢喜他在意她,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她失宠于他,她看着他伤痕累累,她看着北疆的百姓,将这个男人奉为神明。
她看着这个纷乱的世道,看着凄苦的夫妻骨肉分离,看着那个叫做言少卿的男人,如何一步一步的,结束了北疆的痛苦与绝望,看着这片土地,一天比一天稳定。
她带着她的所有谨小慎微,她的所有忐忑不安,伺候在这个神明一般的男人身边,而她所有的患得患失,都来自于害怕他不再喜欢她。
这是爱,女人对男人的爱,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一个妾室,对爷的爱,他曾是她的天,是她仰望的神,是她茫然黑暗的人生中,唯一的期待。
只她忘了,醒了记忆后,就被这些纲常伦理,冲散了这样的情感,她忘了,她也曾如同一个普通的妾室,渴盼着自家爷的盛宠,也曾在他的不归夜里,忧心忡忡他是不是去找了哪个骚媚狐子?
如今她所有的不甘不愿,所有的自暴自弃,所有的怨意,就只因为他是她的兄长。
可她曾经那样的崇敬他,恨不得将自己拴在他的裤腰带上,恨不得他就那样埋在她的身体里,永远都不与她分开。
那样喜欢过的一个人,那样一个英雄豪杰,也那样的喜欢她,她竟然会觉得这样的情感,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并,一种耻辱?
白雪纷纷扬扬,若柳絮儿一般的落下来,言绫儿轻轻的呵出一口气,那热气触着清冷的空气,立时化作一团淡淡的白烟,她叹道:“是啊,若干年后,不过黄土一杯,那时,谁又知道谁是谁的谁呢?”
她一时心中火热,只觉对言少卿那个冤家陡生排山倒海的情意,便急急忙忙的与谢姨娘告辞,快快的往将军营帐里走。
香蝶见状,急忙冲谢姨娘福身,追上了绫奶奶,扶着她同去了将军营帐。
言绫儿匆匆的往回走,也顾不得鞋袜将湿,又恐将军不在帐内,还未入帐,便有些心急难安,只待她到了将军内帐外头,似心有所感般,直接掀开了营帐的厚厚帘门。
果不其然,那宽大的营帐里,大哥正操练了回来,自个儿动手卸着身上的铠甲。
见她匆忙进来,身穿黑色戎衣的伟岸男人,一边拆着护腕,回头看了她一眼,皱起剑眉来问道:“怎的见了鬼吗?”
言绫儿不应他,只站在门帘边,呆愣愣的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
言少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一边将护腕拆下,丢在榻上,一边说道:“再这样看我,一会儿你可别哭。”
话音刚落,只听背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言绫儿扑过来,从言少卿的背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宽肩窄腰的男人一怔,大手放在圈在他腰间的小手上,侧头,眼角余光看着贴在他背后的娇娇儿,声音柔了柔,问道:“怎么了?可是被人欺负了,想夫君去为你寻场子了?”
“夫君……”
言绫儿将脸颊贴在大哥的脊背上,她闭眼,呼吸着大哥身上的味道,轻声说道。
“回金陵见过家中,我跟大哥回来,我每日都好好的服药,为大哥开枝散叶,我不许大哥再纳别的妾,你若娶了什么公主郡主为妻,不出三年五载,我定让她死得不明不白,屈死在这北疆城里,还教人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那花魁的事儿,是我故意放了话给北疆城的姨娘们,她们知晓我与那花魁不对付,便谁也没有说这军营里的规矩予她,是我故意激你,让她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我不许你见着比我好看的,便不再喜欢我,我不许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言少卿猛的回身,抱住了她,低头便来吻她。
宽大的营帐内,香蝶默默的守在营帐外头,有粗使的丫头端了个水果过来,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帐篷中的炉子里,厚厚的炭灰埋着火红的炭,冰天雪地里,军士们嘹亮的操练声又响了起来。
远处,有思乡的歌声在军营里响起,戍守边疆的热血儿郎,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尤其喜欢唱着家乡的歌谣,一人起个头,然后歌声连成一片,唱得人心潮澎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予他们留在这苦寒之地浴血奋战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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